团子还是第一次看到铁蛋这么哭,吓得不知所措。
铁蛋娘听到哭声,还以为是两个孩子打架,急忙跑进来,却见到铁蛋坐在凳子上哭,团子惊慌失措地站在一边。
“这是咋的了?”铁蛋娘问。
铁蛋看向他娘,哭道:“娘,团子要走了,我以后念书没有伴了。”
铁蛋娘一脸茫然,拍了拍铁蛋,“你这秃小子瞎咧咧什么呢,团子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铁蛋哭得断断续续,“团子家门前来了一辆大马车,坐着马车来的那些人就是要带他走的。”
铁蛋娘越发的疑惑了,看向团子。
团子道:“那是我爹爹和娘亲。”
铁蛋娘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惊天消息一般,突然之间炸了起来,“什么,你爹爹和娘亲?”
团子被她吓得一愣一愣的。
“娘,你快去找小鱼姐姐,让她把团子给留下来。”铁蛋揪扯着他娘的衣袖不放。
铁蛋娘总算是从两个孩子口中听出点眉目来了,急吼吼地就要去杜晓瑜家问个明白,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地看向铁蛋,“铁蛋,你是跟着去府城回来的,你告诉我,团子的亲生爹娘是不是大人物?”
否则要是一般人,哪能坐得起又宽又大的马车。
铁蛋想了想,点头,“是。”
铁蛋娘顿时泄了气,“如果是大人物,那我就这么大喇喇地过去可不行,再等等吧,等我见到了小鱼儿再当面问个明白。”
“娘!”铁蛋不满地叫唤了一声。
铁蛋娘瞪他,“嚷嚷什么,团子不还在呢嘛!”
铁蛋无奈的闭了嘴,又扯了扯团子的袖子,让团子就留在他们家,哪儿也不准去。
也不怪铁蛋反应会这么大,他打小就没爹,是他娘一手拉扯长大的,以前因为他娘的缘故,他变成了人见人嫌的坏孩子,村里的大人都不喜欢他,而成天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孩子,也只是因为害怕被他打,并没有谁真正愿意跟他做朋友。
所以团子算是他的第一个好朋友,在学堂的时候,每天一同早起洗脸去上课,下学后一起去饭堂吃饭。
铁蛋早就把团子当成唯一的朋友了,如今团子要走,铁蛋想到自己以后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所以从府城回来以后就闷闷不乐,甚至躲在自己屋里大哭了一场。
新宅那边,丁里正两口子已经被水苏请到了堂屋里。
见到端正坐着的恩国公秦宗元和国公夫人宁氏,胡氏双腿直接打了个哆嗦,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这一路上他们夫妻已经听水苏说了,团子的亲生爹娘亲自找上门来,好像还是大人物。
胡氏一辈子是山里人,除了杜三爷,她哪里得见过当官的大人物,因此当下见到恩国公,尤其是对方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她整个人都软了,脑子一乱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杜晓瑜忙扶住她,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娘,你们不用怕,恩国公和国公夫人很好的,之所以请你们过来,就是想让大家在一块儿聚聚吃顿饭,这还是我的主意呢!”
胡氏偏过头,见到杜晓瑜那言笑晏晏的模样,慌乱的心才总算是平静了一些。
待站稳了身子,夫妻俩这才扑通一声对着秦宗元和宁氏跪了下去,“草民(民妇)叩见国公大人。”
秦宗元没想到他们会直接下跪,忙起身走向前,亲自将丁里正和胡氏给扶起来,惭愧地说道:“不必多礼,你们夫妻对我儿子有养育之恩,本是我恩国公府的大恩人,当受我们夫妻的一声谢才是。”
胡氏一个妇道人家,遇到秦宗元这样的人,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倒是丁里正还算冷静,又恭敬地拱了拱手,“国公大人言重了,对小公子有养育之恩的是小鱼儿,我们全都是沾了她的光。”
秦宗元看向丁里正的眼神透着几分欣赏。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怕是巴不得赶紧站出来邀功请赏,团子的这位养父却不肯承认自己的功劳,反而推往一个小姑娘身上去,可见内心是个正直的人。
秦宗元不禁感到一阵幸运,得亏他儿子遇到了这样一户好人家,否则要落到别人手里,如今指不定被虐待成什么样了呢!
“老兄,快坐。”因着对丁里正好感倍增,秦宗元的脸上笑容深了几分。
丁里正和胡氏这才找了个位置坐下。
杜晓瑜怕他们聊不起来,忙从中间拉话,“爹,娘,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这次来,就是要把团子给带走的。”
“那……什么时候走呢?”胡氏紧张地问。
虽然相处的日子不算久,但她对这个小人儿也是有感情的,想到他突然要走,胡氏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就好像当初的丁文志。
原本丁文志没走之前,她每天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进山拣柴,一到时辰就会挂念家里的小儿子还没吃饭,怕饿着,于是经常活儿做到一半就扔下急匆匆往家里赶给儿子做饭。
哪怕有些辛苦,可对于胡氏来说,那心里也是无比幸福的。
可是突然有一天,吃饭的人走了,她不用再掐着时辰赶回来做饭,不用再担心他会饿着冻着,虽然不用操心了,可心里却好像缺失了一大块,空落落的难受。
团子要是走了,以后她去镇上,就再也不用专门去买好吃的零食,冬天做棉袄和靴子的时候,也不必再想着先做他的了,因为没人吃也没人穿。
胡氏想到这些,一时情难自禁,落下泪来。
“娘,这么多人看着呢!”杜晓瑜蹲下身,递了帕子给她。
胡氏接过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小声说:“我就是舍不得。”
杜晓瑜道:“我也舍不得,可团子是有亲生爹娘的,将心比心,咱们舍不得他,他的亲生父母更加离不开他,咱们强留他,就等同于在割他爹娘的心头肉。所以说,娘要学会适应,不要难过,以后团子走了,不是还有我和大哥一家陪在你们身边吗?”
被杜晓瑜一通安慰,胡氏心里的难受才消散了大半。
宁氏看出来了,笑道:“嫂子要是舍不得团子的话,将来有机会,我们会安排人来接你们去京城住几天,那样就能见面了。”
胡氏一惊,摇头道:“不行的,我从来没离开过白头村,怕去了京城说错话做错事惹得国公夫人不高兴。”
胡氏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一辈子的眼界只有村镇上方那巴掌大的天,骨子里有着浓烈的自卑感,不喜欢接受外面新鲜的人和事,更害怕跟上层人打交道,因为那会让她显得越发卑微。
你要是跟她讨论地里的庄稼,她能跟你说到唾沫星子飞起,可是你要跟她讲外面的某个大人物怎么怎么了,那她一定是不感兴趣也不喜欢听的。
她已经把自己关死在这个地方了,只有在这里,她才可以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
一旦出了山,她就会像个被照妖镜照中的异类,无所遁形,时时刻刻想要逃避,压根融入不了外面的世界。
宁氏不了解胡氏,杜晓瑜却是清楚的,笑看着宁氏,歉意地说道:“夫人见谅,我娘一辈子都没出过山,所以乍一听,有些害怕而已。”
宁氏了然,唇边笑意不减,“没事的,等以后她想去了,我们再安排人来接。”
杜晓瑜点点头,说道:“那你们聊,我去厨房安排一下晚饭。”
杜晓瑜走后,宁氏慢慢发现自己跟胡氏聊不起来,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性子算是有感染力的,之前在秦府,哪怕也是跟秦夫人刚相处不久,可两个人很是聊得来,之后在来白头村的途中,跟杜晓瑜的谈话也是很投机,可自己的感染力到了胡氏这里似乎就不管用了。
不管她聊什么,胡氏都接不上话,一色的“嗯,哦”。
这让宁氏觉得有些尴尬,正准备找个借口出去透透气,就见到一个年轻的妇人进来。
此人正是廉氏。
她已经听溜回屋的丁文章说了,团子的亲生爹娘来了,而且还是有勋爵在身的国公。
比起丁家这些人来,廉氏算是有见识的,进来后不慌不忙地见了礼。
见到廉氏,胡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终于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对宁氏介绍道:“这是我大儿媳,廉氏。”
宁氏道:“不必客气,今儿在这里,你们才是主人,快坐下说话吧!”
廉氏客气一笑,坐了下来。
为表礼貌,宁氏象征性地挑了些话题跟廉氏聊。
让她觉得惊奇的是,廉氏竟然能接上好多话,而且谈话的时候不慌不忙,跟她婆婆的胆小怯懦一点都不像,倒是有几分像杜晓瑜。
难得又碰到个聊得来的,宁氏不得不打消了出去透气的念头,很快融入气氛中。
先前来的时候秦宗元特地看了看这个村子的风貌,如今正月,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整个村庄一派盎然生机,就连微风都刮得让人感到舒爽惬意。
他倒是不像宁氏那样心思细腻顾虑太多,直接跟丁里正说要出去走走。
丁里正打算陪同的,秦宗元一摆手说不用了。
静娘见到秦宗元要单独出去,忙偷偷溜去找傅凉枭。
傅凉枭换了身衣裳,缓步走出大门外。
宅子前头不远处就是小河,秦宗元沿着河岸一直走,在一棵杏树后见到了傅凉枭。
起初秦宗元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等再三确认了之后,马上慌乱地跪在地上,“老臣不知楚王殿下在此,惊扰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傅凉枭负手而立,垂目望着他,淡淡道:“起来吧!”
秦宗元颤颤巍巍地起身,内心十分忐忑,他怎么都想不到,前年因为顽劣不小心烧了皇后寝宫惹得龙颜大怒的楚王会出现在汾州,而且还是这种小地方。
秦宗元心中有太多疑问,却是一个字都不敢问出口,谁都知道这位皇七子喜怒无常,连皇后寝宫都敢明目张胆放火烧的人,要是在他跟前说错了一句话,没准他一个不高兴,放火烧的就是他的国公府了。
秦宗元这么淡定的反应,倒是让傅凉枭有些意外,“你就不问问,本王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秦宗元拱手道:“王爷做事自然有自己的成算,老臣无权过问。”
傅凉枭冷笑一声,“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秦宗元道:“老臣一向如此。”
正因为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来不占党派,不参与派系争斗。
“可惜啊,你的自知之明并不能让你独善其身。”傅凉枭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杜晓瑜是你儿子的救命恩人,巧了,本王是杜晓瑜的未婚夫,国公爷,你的这份人情,欠大了。”
秦宗元脸色狠狠一变,“王爷怎么可能是杜姑娘的未婚夫?”
傅凉枭毫不在意地说道:“只要本王想,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秦宗元陷入了沉思,他儿子失踪,刚好跑到汾州来,又刚好被杜晓瑜救了,而现在,楚王竟然自称是杜晓瑜的未婚夫,这句话就是在变相告诉他,他秦宗元因着这个天大的人情,今后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站到楚王这一派。
先不说楚王这样声名狼藉的纨绔皇子什么时候有了夺嫡的心思,单说他儿子失踪的事,恐怕就没有明面上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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