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唯看着褚浮云面上的笑,心下的思绪倒也撤了些许。
耳听着这话,她也只是笑着说道:“嫂嫂有身孕这样的好事,我既然知晓了又怎么待得住?”她这话说完是又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是又问道:“嫂嫂如今可有觉得哪儿不舒服的地方?”
她虽然未曾坏过身孕,却也知晓女子身孕最是不易。
褚浮云看着她面上的担心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她握着沈唯的手拍了一拍,跟着是柔声说道:“别担心,我也不是头胎了,何况如今也才一个多月,只要吃食上头注意着些也没什么大碍。”
沈唯听她这般说道倒也放心了不少。
…
夜里。
城西晋江楼。
晋江楼是汴梁城中最受贵族喜爱的地方,此地不仅招待男客也招待女宾,每至夜时,这里便歌舞升平好不热闹。而此时最高的一层楼中,却有一个身穿玄衣,脸戴金面具的男子负手立于窗前。
明月高悬,轩窗大开。
而他这般立在窗前,任凭晚风拂身却也未曾动身。
等到身后一个身穿青衣的中年男子恭声说道一句:“主子,他醒了。”
玄衣男子听到这一句话才淡淡“嗯”了一声,他也未曾转身只仍旧立在这处,而后是看着头顶的那弯明月说道:“问。”
“是…”
青衣男子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他便面向一个身穿褐色衣衫的年轻男人,那男人大抵刚刚醒来,这会还有点恍惚…待循过屋中一众人,尤其是在见到站在一侧握着剑的男人更是一骇,他一面往后退去,一面是压着嗓子说道:“你,你们是谁?”
“你不必害怕,请你过来也只是有个问题要问…”
青衣男子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挥了挥手让那握着剑的男人倒退了几步,而后他才又看着那个年轻男人温声说道:“你只需告诉我这账册上的算法是谁教予你的,你若说了,我不仅会放了你,还会给你一笔酬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戴面具的男人,你们应该都能猜出是谁!
第43章
沈家。
如今已是明月高悬的时候。
外头的大红灯笼都已高高挂起, 屋中的烛火也已点得通明…沈唯陪着褚浮云坐在软榻上,这会两人正笑听着沈春庭说起学院里的事, 沈春庭长得机敏灵动,说起话来又很是生趣,倒是让屋子里一众人都笑了个开怀。
等沈春庭说完——
褚浮云一面是握着一方帕子拭着眼角的泪,一面是伸手轻轻点了点人的额头, 口中是跟着半嗔一句:“你这个鬼灵精哪来这么多的想法?你父亲素来是个沉稳的, 却也不知你这到底是像谁。”
沈春庭被人点着额头也只是嘻嘻一笑, 他一面是朝沈唯的怀中倚去,一面是一本正经得与人说道:“父亲说姑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我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那我自然是像姑姑…”他这话说完便抬着头朝沈唯看去,跟着是弯着眼睛又道一句:“姑姑, 你说是不是?”
沈唯骤然听到这一句却是一怔, 眼瞧着沈春庭那双清澈的眼睛才笑着点了头。
她的手撑在沈春庭的头上,眉眼含笑、声音柔和:“我幼时的确比你还要顽劣许多。”记忆中, 因为原身自幼没了父母, 沈西风也不愿拘束她的性子便由着她,不同别的府邸的那些大家小姐, 原身自幼却是活得天真烂漫。
她想到这也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往日那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后来竟然会变成那副模样。
不过也只是这一瞬功夫——
沈唯便又回过了神, 她的手仍旧撑在沈春庭的头上,口中却是又跟着一句:“不过你是男孩子,可不能跟我比, 你如今还在学堂要知道尊师重道,若是让朱夫子知晓你在背后这般说他可该罚你了。”
沈春庭虽然顽劣却也是知晓尊师重道的,因此耳听着沈唯这般说道自是忙应了一声。
褚浮云眼瞧着姑侄两人的互动,眼中的笑意却是也柔和了许多。她的手撑在腰上,待又重新换了个坐姿才又与沈唯说起旧时的几桩事,大抵是说到了兴头上,她脸上的笑却是越发多了几分。
屋子里是一片欢闹笑意,而外头也恰时传来丫鬟的恭谨一声:“侯爷回来了。”
没一会功夫,那绣着山水的锦缎布帘便被人打了起来,却是沈西风走了进来…他的身上仍旧穿着绯色官袍,手里握着乌纱帽,眼瞧着屋子里的几人,面上也跟着泛开了几许笑意。
沈西风一面是把手上握着的乌纱帽递给侍立在一侧的盼巧,一面是道:“在外头便听见你们的笑声了,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褚浮云见人进来便由人扶着起了身。
她亲自绞了一方帕子递给沈西风,耳听着这话也只是笑了笑:“正在说起岁岁幼时的事。”
沈西风接过褚浮云递来的帕子,闻言便笑着掀了眼帘朝坐在软榻上的那个年轻妇人看去,烛火之下,妇人身穿素衣,身上的装扮也很是简单,可就这般坐在那处却有些让人移不开眼。
可不知为何——
沈西风看着沈唯这幅模样,心下却不自觉得起了几许异样。
他好似从未见过岁岁有这样安静的时候,这一抹安静不是因为她坐在那处不说话,而是一种灵魂和心神上的安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平和。
大抵是察觉到了沈西风看过来的视线。
沈唯便也笑着拧了头朝人看去,眼瞧着人,她的口中是温声唤人一句:“大哥。”
她这话一落——
沈春庭也跟着站起身朝沈西风迎了过去。
面对沈西风时,沈春庭倒不敢太过顽劣,因此他是先朝人打了一礼,而后便恭恭敬敬得唤人一声:“父亲。”
因着沈春庭的缘故,沈西风倒也回过了神。
他把手上的帕子重新扔回到水盆中,而后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人的头,跟着是又一句:“好了,开饭。”他既然发了话,自然立刻便有人去安排了,饭菜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已全部准备好了,如今正在那锅中热着,呈上来倒也没花费多少功夫。
一行人往偏厅走去。
沈家不似荣国公府有那么大的规矩,因此丫鬟、婆子上完菜便都退下了。
两侧烛火通明,沈西风的对侧坐着的便是沈唯,这会他也不曾先用饭,却是像往日一般先给沈唯拣了几道旧日喜欢的菜。他一面替人拣着菜,一面是与人说道:“你在国公府每次用饭都得一堆人看着只怕也用不好,今日既然回了家便多吃些。”
他说到这是又看了一眼沈唯,跟着是又皱了皱眉,不高兴得说道一句:“我瞧你近来都有些消瘦了。”
沈唯耳听着这话也有些无奈。
国公府虽然规矩大,可也没有底下人置喙主子的份,何况她近些日子明明胖了许多,只怕也只有沈西风会觉得她瘦了。
不过她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眼睁睁得看着沈西风把那桌上的每一样菜都挑拣了不少放到自己的碗里,那本就不算大的饭碗此时更是被菜堆得如小山一样高。沈唯眼瞧着这般,心下也有些无奈,她一面是朝沈西风说道:“哥哥,够了…”
等这话一落,她是又不自觉得朝褚浮云那处看去一眼。
待瞧见褚浮云的面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就连眼中也是一如旧日的笑意,她这心下才跟着放松了许多。好在褚浮云是个大度的,但凡换了旁人眼瞧着如此,就算面上没个表现,只怕心下也总归是有些介怀的。
不过不介怀归不介怀。
有些话褚浮云不好说,她却是可以说的。
因此沈唯前话一落,便又跟着一句:“哥哥你也别总顾着我,嫂嫂如今又有了身孕正是要紧时候,你也不知多心疼些?”
沈唯这话一落——
不仅是沈西风,就连褚浮云也跟着一愣。
沈西风停了手中的筷子朝身侧的褚浮云看去,眼瞧着她面上带着的绯红,他的心下也跟着柔和了许多…他一面是轻轻握了握人的手,一面是柔声说道:“岁岁说得对,是我错了。”
屋子里虽然没有外人。
可褚浮云看着被沈西风握住的手,心下却还是忍不住泛起羞意,她半垂了头,避开了几人的目光,唯有外露的一双耳垂仍旧通红着。
沈春庭虽然年幼却也知晓父母关系要好,因此眼瞧着这幅模样,脸上的笑意自是又深了许多。
余后这一餐饭自是用得很是愉悦。
沈唯见沈西风不再关注自己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等到戌时时分,几人用好了饭便有婆子进来收拾,盼巧也领着几个丫鬟重新给他们添置了茶水…沈西风坐在主位上,他的手里握着一盏茶,眼看着沈唯是道:“今儿个夜也深了,索性便在家里留一宿罢。”
褚浮云虽然不曾说话,面上却也是一幅赞同的模样。
沈唯耳听着这话,握着茶盏的手却是一顿,早先谢老夫人也曾与她说过倘若留宿的话便让人回去传个信就是,可她这心下却难免有些不安…待得时间越长,尤其还是在沈家这个地方,即便有着原身的记忆,可她总怕自己会出错。
因此她也只是想了一瞬便抬了眼与沈西风说道:“原本嫂嫂这样的喜事,我的确该留下来。”
她说到这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才又跟着一句:“只是这些日子母亲身体有些抱恙,何况家里近来也有些事,我留在娘家总归不好。”
沈西风倒是也知道些荣国公府的事。
因此他心中虽然不舍,到底也未再留人,说到底如今妹岁岁也出嫁了,总不能再像以前在家中的时候那般随心所欲了。他想到这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而后是同人说道:“若是陆家有人敢为难你就遣人递信来家中,岁岁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
沈唯耳听着这话,心下也不是没有感动的,只是越感动,她便越发觉得不安。
她看着烛火下的沈西风和褚浮云,还有坐在身侧的沈春庭,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温和而真切的笑…眼前的这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可就是因为太过美好却更让她觉得恍若幻影一般。
她甚至不敢想象,倘若真有一日他们知晓了事情的真相,知晓了她不是原身…
那么他们会如何待她?
如今他们所有的温柔和亲切都是因为她是原身的缘故,倘若他们知道她不是,那么想来只会厌恶她。沈唯想到这便又垂下了眼帘,她纤细而又白皙的指尖紧紧扣着手中的茶碗,等到平了心中的思绪,她才重新笑抬了眼朝人看去,口中是道:“哥哥放心,我都记下了。”
因着沈唯还要回去,那么自然也就不再多留了。
褚浮云一面让人去准备东西,除了给沈唯的,自然还有给谢老夫人的回礼…等到外头有人来传了话,沈唯便起了身,她眼看着沈西风和褚浮云要起身送她忙说道:“哥哥嫂嫂别送我了,左右也不过一段脚程的路,何况如今嫂嫂怀有身孕。”
她这话一落——
沈西风倒也未曾说道什么,他只是又嘱托了人几句,而后便看着墨棋扶着沈唯往外走去…只是眼看着沈唯越走越远的身影,他却是又想起先前心中那一闪而过的异样。
褚浮云见他一直看着沈唯的身影只当他不舍得,便握着他的手柔声说道:“你也别担心,我瞧岁岁如今是真得沉稳了许多。”
沈西风耳听着这话倒也未说什么…
他只是眼看着沈唯转出布帘,而后才垂下眼朝褚浮云看去,眼瞧着她面上泛着的温柔,他的心下也跟着柔和了许多…沈西风什么也不曾说,他只是笑握着人的手,口中是轻轻应了一声。
…
晋江楼。
那褐衣男人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算法,什么算法?
不过眼瞧着那个持剑的侍卫退后,他这心倒也不似先前那般慌张了,他仍旧半坐在地上,眼看着青衣男人递到跟前的账本…他是先看了一眼屋中的几个人,而后才接了过来翻阅一看。待瞧见那账本上的算法后,他的面色骤然便是一白,这个算法除了家中几个账房的管事还有外头几个老掌柜之外,根本就没有人知晓。
这个男人手中怎么会有?
那青衣男人眼瞧着他面上的变化,便又问道:“这是你想出来的算法?”
那褐衣男人闻言,握着账册的手却是一紧,不过想着当日那人说过的话,他想了想便梗着脖子说道:“自然是我。”等前话说完,他的胆子也大了许多,这会便起身拍了拍衣服,而后是又看着青衣男人冷声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私窃我陆家的东西?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账册的算法就跟一些女子陪嫁所带的菜肴铺子都是不外传的,何况这个法子陆家也实行也没多久,经手的也都是些信得过的掌事、掌柜,也不知道这几人是从哪里找来的?他想到这,声音便又跟着拔高了许多,连带着面色也是一片愤然之色:“我劝你们识相的马上把我送回去,我就姑且不和你们计较这件事了,若不然…得罪了我们荣国公府,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你祖上都是务农的,你因为跟着隔壁教书先生学了几个字才进了荣国公府当小厮…”
说话的是负手而立的玄衣男人,他仍旧未曾转过身,就连身子也没有偏移半分,等前话一落,他是又淡淡跟着一句:“倘若你有这样的法子早就在陆家受重要了,又何必蹉跎这么多年?”
他这话一落——
褐衣男人的面色便是一变。
还不等他说话,原先站在一侧的侍卫便取出了手中的剑,剑身滑过剑鞘传出清脆的声响,而后便抵在了男人的脖颈处…侍卫的声音就如他的脸一样淡漠:“你还不说?”
那褐衣男人被这番动作吓得直接瘫软在了地上,他手上握着的账本被扔在了一侧,而他面色惨白直愣愣得看着那把被架在肩上的剑,好一会才颤着声音说道:“我,我说。”
虽然那位对他有提携之恩,可是再大的提携之恩也没有命重要。
若是没了命就什么都没了…
何况那位整日待在内宅,这些人左右也不会为难到她…他想到这便定了定神,而后是看着那个玄衣男人,颤着声音把真相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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