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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日便是端午节,城内外百姓们早就预备开了,一家客栈上下也都喜气洋洋。
门上都挂了艾叶,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艾草苦香。
“红枣、八宝、黑白米、豆沙、蛋黄、排骨,”展鸰站在厨房里排兵布阵,很有点儿指点江山的恢弘气势,她对着李慧等人掰着指头数了几遍,点头,“今年先弄这六样吧,且瞧瞧反响如何,若果然好,明年就多弄些。”
李慧用心记下,闻言笑道:“瞧师父您说的,您做的东西还能不好吃吗?”
客栈本店和分店都提前几日就放了消息出去,说开始接受粽子预定,一个人最多买十个。如今光是老客都写了好几张单子,保守估计能有七十多号人,再加上自己吃的,送人的,至少得照一千粽子包着。
这还是前期的,距离端午节还有三天,少说还能再涨一半。
是个大工程。
粽叶是提前买好了的,如今都清洗干净,码的整整齐齐,就预备着使。
李慧和高氏她们的家境都一般,平时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哪儿有余力包什么粽子!便是逢年过节想吃点儿什么甜嘴儿的,也是家里大人狠心咬牙省几个大钱出来,略给孩子买一点儿,意思意思就完了。
没包过,就得现学。
展鸰就给她们示范,又道:“端午当天和后头两天放假,你们每人每种口味的都拿两个家去,再给一百个钱,还是咱们的员工福利。”
一年到头统共就那么几个大型节日:春节、元宵、清明、端午、中秋,便是福利再厚能有多少?再说了,大家得了实惠,心里头欢喜,办事也更上心。
众人都道谢,想着家里人也能尝尝鲜,都很高兴,学起来越发带劲了。
原本粽子都是老大一个,胃口小些的大半个就饱了,难免有些蠢笨。展鸰就弄的小的,婴孩拳头大小一只,玲珑可爱,瞧着稀罕,吃起来也方便。
只要馅料和糯米事先处理好了,包粽子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几个人慢慢上手,不多时就包的很像样。剩下的,也就是提速罢了。
几个女人说说笑笑你追我赶包了一大盆,直接就做下午的点心。
粽子煮好了之后,也不必亲自去叫,那些人一个两个就都自己过来了。
纪大夫和郭先生照样一前一后溜溜达达过来。俩人都略上了点年纪,眼神不大好,老远光闻着香了,愣是没瞧出是什么。等凑得近了,这才看清了,感情是粽子。
纪大夫就拎起一只来端详,啧啧称奇,“不是没吃过粽子,这个倒小巧。”
说完,几根胖胖的手指就灵巧的将粽子皮去了。
糯米粘性大,揭开粽叶的时候就听见湿漉漉的粘连的声音,细细看去,还拉丝呢!可想而知,回头咬在嘴里会是多么柔软。
粽叶的清香进一步提升了米的香气,晶莹剔透的,越发叫人爱不释手了。
纪大夫转了个尖儿咬了口,露出来里头暗红色的豆沙,又香又甜,细的流沙也似,没有一丁点儿的渣滓。他美滋滋的点头,“挺好!”
正说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肉香从旁边飘了过来,纪大夫外头一看,登时了不得:郭先生一抓竟就抓了个排骨的!
肉!
凭什么呀?都是头一回吃,凭什么自己只能吃豆子,那厮就能吃肉?
瞧那排骨,肥的地方都透亮儿了,瘦的地方呈现出一种诱人的酱红色,显然被腌制的狠了,估计连骨头都入了味。
郭先生挺高兴,美滋滋的吃了小半个,就觉得靠近排骨肉的糯米都被渗透了,一点儿也不寡淡,煮的娇滴滴烂乎乎,有咸有甜,那香的咧!
熊熊妒火在纪大夫胸中燃烧,待要再去挑吧,又舍不得这豆沙的。虽不是肉,可甜丝丝的,却是另一种醉人风情,叫人连丢下的想法都起不来。
没奈何,只好三口两口吞下去一个,再去扒拉。
展鸰看着就笑,“纪大夫,别看着个头小,这东西吃多了不消化,一回吃三个就顶了天。”
这也算是她的恶趣味,今天的粽子都一个样儿,吃到什么全凭运气。大家显然都很买账,嘻嘻哈哈挑的起劲,你看看我是什么馅儿,我瞅瞅你又抓了个甚,有说有笑的,果然是过节的样子。
纪大夫头也不抬,忙着翻找。
旁边的郭先生就慢条斯理的吃,特别有优越感的看他挣扎。
找了半天,纪大夫总算下定决心,拆开了第二个,结果一口咬下去……红枣的?!
他不信邪,三口两口吞了,又吃第三个……蛋黄的!
天要亡我!
这会儿郭先生才开始剥第二个,是黑白米的,因没有馅儿,就显得特别香,他也吃的兴高采烈,还不让挤兑那张苦哈哈的老脸,“放弃吧,你就是个吃素的命啊!”
众人齐齐大笑。
到底展鹤小朋友心善,过去很是不解的问道:“为何不用刀子切开,或许就有别人想吃豆沙和蛋黄还找不到呢,到时候大家交换就是了。”
方才他就跟唐氏他们都是这么干的,大家一个粽子切成四块,相互交换,如今也没觉得撑,可六个味道都尝过了。
纪大夫:“……!!”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这茬儿?
众人忍俊不禁,看过来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展鸰笑了一回,见席桐还没来,就抓着才刚进来的铁柱道:“瞧见你们二掌柜的了么?”
“还在屋里弄酒哩!”铁柱道,“才刚我去叫来着,说是一会儿就来。”
顿了顿又有些垂涎的问:“掌柜的,这几日酒香越发浓烈了,不光兄弟们日思夜想,就是过往的客人也都问呢。”他活了这么大,还从未闻过这样浓烈的香气!
前些日子城中铁匠总算将席桐订的蒸馏器送了来,两个人鼓捣了好几天,又修改了几回,如今已是好了。
“这得问你们二掌柜的,你先吃去吧,我去瞧瞧。”展鸰抓了几个粽子,用小竹筐盛了,出门又迎面碰上大宝喊来的孙木匠和桃花爷孙俩,“瞧这满身木屑的,辛苦了,快进去歇歇。”
这些日子孙木匠和桃花为了她嫁妆里的家具都忙的了不得,根本叫不出来,连一日三餐都是展鸰派人送过去的。也就是前儿刚做好了一张躺椅,几个柜子也都上了漆晾着,倒是略有些空,好歹叫大宝拉了过来。
那爷儿俩却不觉得累,只是笑的憨厚,“如今吃得好睡得暖,又有钱拿,如今又有什么点心的,再不尽心,老天都不容。”
自打来了这里之后,当真没有半点儿不好的。
掌柜的厚道,一处干活的也都实在,没有拉帮结伙或是欺负人的,孙木匠就觉得自己身子都轻快了好些。桃花这丫头因吃得好,短短几个月就拔高了将近两寸,又长了肉,瞧着水灵不少,掌柜的还专门给她做衣裳,祖孙二人都感激得不得了。
展鸰摸着桃花的脑袋笑道:“我还有些过意不去呢,本该叫您做着木马什么的摆出去卖,如今且都紧赶着我了。”
原本是说好了孙木匠做了木马之类的玩具跟她分成,谁知才做完了客栈的活儿,又来了她跟席桐成亲用的新家具,孙木匠二话不说,非要使出看家本事给她做套好的,旁的竟什么都顾不上了。
“爷爷说难得碰上这样大的喜事,我们合该多沾沾才好,”桃花笑嘻嘻的道,又有点儿调皮的问,“掌柜的,您与二掌柜的成亲之后,是不是就会有小娃娃了?”
这时代的孩子们,尤其是女孩子们都没接受过生理教育,基本上都是成亲前两天才有家中女性长辈填鸭式教育,平时难免好奇。
一听孙女问这个,孙木匠难免觉得唐突,老脸都涨红了,忙对展鸰赔不是,“真是对不住,这孩子打小没了爹娘,说话没轻没重的。”
桃花也跟着喃喃道歉。
展鸰笑道:“无妨,”又对桃花道,“这个也说不准,小娃娃什么的,还是要看缘分。”
她跟席桐俩人都有不少旧伤,如今一天两顿的吃着纪大夫的药调理,现下果然初见成效,至少大姨妈相对准时了,且来的时候不疼了。而席桐两个膝盖都伤过,每隔三天还得去针灸一次,现在阴天下雨酸痛的也差了。
桃花似懂非懂的点头,又灿然一笑,当真如桃花灼灼,“掌柜的和二掌柜的都是好人,菩萨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展鸰点头,“借你吉言!”
爷孙两个说说笑笑进屋吃粽子了,展鸰看着他们的背影也笑了笑,又转头往席桐所在的蒸馏房去了。
越往那边走味儿越大,才刚推开门,就有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她不禁掩住口鼻,调整着呼吸适应了一会儿才进去,“成了吗?”
其实他们俩都不大喜欢喝酒,觉得那玩意儿又苦又辣又涩,简直是暗黑饮品,如无必要,他们是坚决不会自虐的。这会儿展鸰一张嘴就觉得喉咙里有些火辣辣的,眼睛也不大舒服,可见空气中的酒精浓度相当可观。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里头的席桐听见动静,走过来替她抱了竹筐,拉着去外头的木凳坐下。狠狠喘了几口气之后,登时觉得清爽了。
蒸馏房里又热又闷,如今天儿也暖了,席桐一身单衣都给湿透了,此刻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
展鸰笑眯眯的托着下巴看,到底不过瘾,又大大方方伸手摸了几把,手感柔韧富有弹性,便称赞道:“真不错。”
席桐失笑,其实对未婚妻这种小流氓举动还是挺受用的,这不正证明了自己有吸引力吗?
摸吧,不摸白不摸。
展鸰摸了几把就停了,席桐还有点儿怅然若失,一本正经的道:“最近我有加强腹部锻炼,腹肌线条明显了很多。”
自从来到这边之后,太过安逸的生活和太过丰盛的伙食左右开弓,直接结果就是……他胖了!
胖了!
或许外人看的不大明显,但他自己面对日益模糊的肌肉线条真心觉得触目惊心,于是就主动加大了训练力度,然后这些日子又渐渐地重拾昔日风采。
展鸰笑的不行,推着他去换衣裳,“今儿有风呢,你都湿透了,别吹感冒了,快先去换了衣服再摸。”
行伍出身的人做事儿都麻利,连擦洗加换衣服,席桐统共用了不到一刻钟,然后就巴巴儿回来吃下午茶,不对,是下午粽子了。
身边坐着喜欢的人,嘴里吃着好吃的粽子,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灿然春色,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当真没什么遗憾了。
开春之后,客栈内外又种了不少树,大多数是果树,他们旁边这一株就是移植的现成桃树,外头果农种了几年的。不过如今花儿都谢了,已经能看见小小的绿色果实,等到了秋天便能吃桃子了。
路边种了成片成片的月季花,这种花生命力强,好成活,花儿开的热烈奔放,而且花期出奇的长,能从初春一直开到深秋,甚至是初冬,非常的无可挑剔。
现在前头这一大片就开的轰轰烈烈,大多是火一般的深红,还有不少粉红和黄、白,大的足有碗口那么大,看着就叫人身心舒畅。
花开的多了,自然就引来蜜蜂。原本展鸰还想自己养蜂酿蜜的,可后来才觉得不现实。
一家客栈每日人来人往的,若有蜜蜂频繁飞舞总是危险,也只得作罢。
好在上个月她从行脚商人赵老三那里打听到了一个可靠的养蜂人,买了一回蜂蜜,觉得味儿不错,已经决定往后都从他那里买了。
两个人各自掰开一个粽子,见一个是蛋黄的,一个是八宝的,就左手递右手,默契的交换了下。
“进度如何?”展鸰问道。
他们两个和客栈的人都不会酿酒,且其实也没必要,就从外头买了现成的低度白酒蒸馏提纯。
席桐把嘴里的粽子咽下去,又喝了口水,这才道:“约莫着能有二十来度的样子,退热是够了,伤口消毒还差得远呢。”
“慢慢来,毕竟谁也没有经验,弄到这儿已经很不容易了。”展鸰道。
席桐点点头,又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莫说后期能消毒的,便是这些数次提纯后的高浓度白酒,应该如何处理。”
展鸰瞧了他一眼,闻弦知意,“你想交给朝廷?”
席桐嗯了声,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高度白酒,就这几天咱们弄出来的这一批便是各中佼佼,更别提后头的四五十度的烈酒,一旦正式问世,必然引起哄抢。醉酒?醉死?或是酒后发疯?还有那消毒酒精是可燃的,难保不被有心人利用,只靠咱们的力量,根本控制不住局面,一旦发生什么事故,你我便是罪魁祸首、众矢之的。”
虽然他们的本意是要做消毒和救命的东西,可外头那些好酒之人肯定忍不住会去喝的!
在不久的将来,这些即将上市的烈酒便好似扑入羊群的老虎,所向披靡,根本没有任何一种现存的酒能与之抗衡,一家独大是可预见的必然。
随之而来的有滚滚洪利,自然也有巨大的风险,对绝大部分人而言,或许那巨额财富可以让他们甘愿冒险一试,但对展鸰和席桐来说,这绝不是他们想要的。
展鸰点点头,“你想的很周到。”
一家客栈和展仙姑什么的,本就阴差阳错的太过出挑了些,若是再来个什么横空出世的烈酒,未免成了出头鸟,难保某些人不会为了夺利铤而走险。
上辈子他们各处冲锋陷阵,出的风头也够了,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
“听说如今圣人还算贤明,即便充公,想来也少不了咱们的好处。”展鸰笑道:“找个机会拜会下诸大人吧,还得再去趟清宵观。”
席桐点头,“应该的。这蒸馏器本就是他们的功劳。”
诸清怀为人公正严明,可以说正是他的做派才促使席桐下定决心,不然若是换了别的假公济私的人,估计他得再好好合计合计。
如今他们都算作黄泉州百姓,这份儿功劳自然也有诸清怀的一份儿,于公于私,他都会尽心竭力。
两人主意已定,当下决定明日一早就去清宵观走一趟。
最近他们都忙得很,可巧现下不冷不热,风景如画,去山上转转也当郊游了。
粽子还没吃完,外头就踢踢踏踏来了一队车马,不多时就在院门口停下,从头一辆马车上跳下来许久不见的蓝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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