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道长……倒是实在的很。
展鸰和席桐交换下眼神,忽然就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亏他们还慎而又慎,合着人家根本就是“既然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也只好先凑合着炼丹”的想法!
这就好比考生连续突击,将那些个奥数集锦上的题目都背的滚瓜烂熟,谁知到了考场打开卷子一看:一年有几个季节?
最大的问题以一种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虽然无语,可到底皆大欢喜。
于是四人彻底放松,先畅想了下来日风光,又胡乱说些闲话。
“炼丹本不是什么好玩的,”展鸰又补充道,“可若是小心些也没甚要紧,只别往嘴里送就是了。”
科研还是要的,总不好因噎废食,若是好好弄,没准儿日后还能出个震惊中外的科学家、化学家啥的。
“道友说的是,”宋道长笑呵呵点头,“说来本观做的那些个驱虫丸、避暑丸等都甚好,本钱不多,也无甚风险。”
炼丹的人基本上都具备一点基础的医学知识,大多会做点丸药,只要不强行另辟蹊径,还是值得信任的。
张宋二人如今感激他们更到了十二分,硬拉着留了午饭。今儿展鸰他们也不是空手来的,就顺便将那一小筐粽子蒸上。
张道长就笑,“倒是又占了两位道友的便宜。”
说句实话,自打认识了这两位道友,前景如何暂且不论,清宵观上下的伙食倒是改善不少,那几个小道士瞧着都胖了……
展鸰也笑,“不值什么,之前你们给的那些山货甚好,我用它们做的核桃板糖和栗子酥,叫人送了来,你们吃着还好么?”
宋道长点头,“甚好,香甜得很,道友费心了。”
观中日子清苦,莫说甜,就连油花都不常见的,耗子都知道在这里找不出果腹的东西,已经许久不见了。
月初这位道友叫人送来好些个糖果点心,众人都甚是感激。先去先人和祖师爷跟前供奉了,然后按人头分了一点儿,几个小的多分,都是算着日子吃的。
张道长又给几个人倒了茶,也是欢喜的坏了,不由得突发奇想的问道:“那若是我二人鬼迷心窍,非要炼丹求长生呢?”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两位道友齐齐抬头看过来,眼神说不出的锐利复杂,如同利剑一般激射而出。
也不知怎的,张宋二人忽然打了个哆嗦,觉得脊梁骨有些莫名的寒意。
席桐收回视线,垂了眼睛,盯着茶水表面泛起的细小涟漪幽幽道:“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任何一种行为都具有两面性,炼丹也不例外。这事儿本质上是科研,操作的好了,自然能极大地促进科技发展,改善民生;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便成了杀人利器。
今儿他们两个来,本也是做了两手准备。
若是清宵观的道士们同意放弃炼丹,只专注于科研也就罢了,可若一意孤行,想借此为踏板大肆宣扬什么长生不老之术……哪怕是为了自保呢,他们也少不得先下手为强,将危险的苗头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张宋两位道长又齐齐抖了一抖,笑容有点僵硬,只是干笑,“哈哈,哈哈哈,道友说笑了。”
既然他们说是说笑,那么展鸰和席桐还真就默契十足的抬起头冲他们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着都有点儿瘆得慌。
张道长和宋道长对视一眼,都同时决定再也不提此事。
不提不提,就当压根儿没这个环节……
四人默契的转移话题,挑着些个无足轻重的事儿说了会儿话,又去院子里欣赏了那几棵树,宋道长还亲自给他们指了当年被扒皮充饥,却又奇迹一般活下来的“功臣”,然后就去吃饭了。
饭后,两位道长照样送出门来,依依惜别的模样比前几回更加真诚数倍,展鸰和席桐迎着微微偏西的日头,一身轻松的踏上回城。
经过青龙寺所在的山头时,二人不约而同的放慢速度,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多瞧了那上头的烟火鼎盛。
或许要不了多久,这一家独大的局面便会被改变,类似的香火和人气,也同样会在另一座山头出现……
山上清净的很,去了大半天,除了那几个道士再也没见着旁人,可才进城门,耳边便忽的响起来热热闹闹的人声,扑面而来的都是烟火气儿。
展鸰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那城门巍峨伫立,上头石砖缝里很有点斑驳的青苔,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磋磨。
仅仅一道石门而已,便隔开了两个世界。
城内杂乱人多,不便骑马,两人便牵马步行。
席桐问她,“直接家去吗?”
展鸰笑着摇摇头,“最近忙得很,竟是许久没出来了,难得只有我们两个,逛逛再去吧。”
快结婚的人了,如今还没怎么正经约过会呢。
想来,其实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真的不少了,可但凡有这样的机会,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的情况,哪儿有什么旖旎?便是努力回忆起来,似乎也都是叫人肾上腺素激增的场面,哪儿算得上约会?
黄泉州内大道很宽,四条主干大道同时可容纳四辆四驾马车并行,两人便一手牵着缰绳,空出一只手拉着,慢悠悠逛起来。
如今春日融融,草木繁茂,道路两旁排水沟前头的树都长得郁郁葱葱,很是喜人。树根儿旁边还有不少杂草野花,都拼命向上生长着,一朵两朵灿烂娇艳,虽不似牡丹芍药那般雍容,也不像兰花等名贵花种般娇贵,可自有一股风格,瞧着便令人舒畅。
这会儿好些瓜果蔬菜也都开始熟了,路边不少摊主正在努力叫卖,展鸰就道:“最近铁柱他们好似种了不少菜蔬,等到了夏秋,咱们也不必急着买了。”
回头想炒个地三鲜了,就现去菜园里摘一个油亮亮的紫袍茄子,再扭两颗碧汪汪的青椒;
或是从那蜿蜒的绿色藤蔓上掐几把豆角、剪几个丝瓜下来,加点五花肉熬豆角、打个鸡蛋做丝瓜汤;
再过些时日,那南瓜、番瓜都慢慢的红的红、黄的黄,瓜子抠出来晾干了炒熟,冬日里磕着吃;瓤儿都掏出来,或是熬粥,或是煎饼子,或是混在面里油炸了做点心……
席桐笑道:“如今你这个甩手掌柜的当的越发如鱼得水,若我问你种了什么,想来也是不知道的。”
“难不成你就知道?”展鸰笑着反问了句,又道,“本来打算种庄稼,可思来想去倒不划算,且就那么两亩地,劳累一年还不够吃的!倒不如种些个菜蔬瓜果的,又便宜又轻快。”
他们两个都不是农村出身,对这些庄稼地里的活儿知之甚少,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且现下的农作物远非后世那些一代代改良过的品种,又没有那么多药物培育,病害率极高,产量也低,收获和回报实在不成正比。
席桐点点头,不觉又想起肖鑫来,“若是他能顺利带回西域果苗就好了。”
什么哈密瓜、葡萄、香梨的,忒好吃!
展鸰也给他说的有点流口水,不过也得做好心理准备,那边的瓜果之所以特别好吃,跟土壤气候息息相关,即便成功移植,味道未必不会打折扣。
可是换个角度想,就算滋味儿略差一点,有的吃总比没得吃要好吧?因着交通不便的关系,眼前的水果品种实在不够看的。
两人说说笑笑,又路过了经常光顾的布庄,展鸰忽然想起来,席桐前前后后送了自己好些东西,光是簪子就有三根了,衣裳布料更是不计其数,可貌似自己……竟没送他一点儿东西!
之前没留心也就罢了,如今回想起来,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想到这里,展鸰哪里还忍得住?当下拉着他进了隔壁,张口就要男人带的发簪。
都说入乡随俗,如今席桐也跟绝大多数大庆朝百姓似的留长了头发。他属于头发天生长得比较快的类型,发质且黑又浓密,一年下来,差不多能挽个小揪揪了。
以前这人都是剪寸头,瞧着清清爽爽倍儿精神,现下留长了头发,人又安静,凭空添了几分忧郁的艺术气息,竟也好看的很。
没人的时候,展鸰总喜欢叫他散下来,美滋滋的欣赏。
什么发型都能抗住,颜值十分能打,这才是真帅哥呢!
伙计毫不含糊的搬出来好几个匣子,夸得天花乱坠的。他说什么展鸰基本上没听进去,倒是一眼就看中了一支淡青色竹节玉簪,样式简洁大方,非常符合他们两个人的审美。
她拿起来比着阳光看了看,又对席桐招招手,“过来。”
席桐乖乖上前一步,任她摆弄。
两个人的身材都十分挺拔高挑,虽然差着大半个头,可展鸰这么举着胳膊比划,倒也不必委屈他低头了。
比了半日,伙计也在一旁奉承好看,倒也是真好看。
一问,不光设计好看,价格也很好看,竟足足要二十六两银子,都快够寻常百姓家一年的开销了,可这簪子实在是衬席桐衬的紧,展鸰也不还价,把钱袋里的银子都倒出来,抓了仅有的两张十两的银票子和一块五两碎银、一个一两多的银角子递上去,这才将所剩无几的一两多碎银收起来。
她冲席桐笑道:“今儿也没打算买东西,倒是没带多少银子,好险好险。”
席桐低低的笑了,“若是不够,也只好暂且将我抵押在此处,你什么时候家去取了银子再赎我回去吧。”
两个人在一起,还是需要点儿仪式感的,这很有利于保持感情的稳定性。
所以展鸰一开始说的就是要送他礼物,席桐并未推辞,甚至在看到她身上的银子或许并不多么宽裕时,也没主动提出要帮忙付账。因为他们两个都很明白彼此的心思,也更享受这种互相馈赠的感觉。
不多时,伙计带着找回的几十个铜板回来,又小心地将玉簪包好递上,完了之后还送了个木头刻的五毒小木牌,笑道:“贵客下回再来,这个且拿着玩吧,挂在门上正应景儿呢。”
临近端午,街上、店里到处都能看到五毒的形象,过节的氛围端的浓厚。
两人道了谢,又顺道去一家客栈的分店看情况,谁知一进门就瞧见个七、八岁的孩子正站在账房身边苦苦哀求,“掌柜的,求求您了,就收下我吧!”
账房给他说的头大,“都说了多少回了,我就是个记账的,可不是什么掌柜的。”
展鸰和席桐闻声进去,“什么事?”
账房一抬头,跟见了救星似的,同两个伙计一并上前迎接,“掌柜的!”
见店里还有客人,展鸰摆摆手,对那两个伙计道:“不必多礼,你们先去忙。”
两个伙计都去了,剩下账房将两个掌柜的请到里头坐下,三言两语把事情原委说了。
“这孩子是城西的,家里只有一个奶奶,好似前些日子那婆婆病了,这孩子想给她买鸡蛋糕吃,可是没有钱,就想在这干活,但年纪太小了,能做什么?我也不敢收。难为他一片孝心,我本想自掏腰包送他一块鸡蛋糕,谁成想,这小子竟不肯要。”
“呦,这倒是难得了。”展鸰和席桐都有点意外。
“可不是么!”账房叹道,“如若不然,我也早叫人将他撵走了,可只这孝心一条儿,就叫人下不去狠手。”
这倒是。
展鸰屈起指头点了点桌面,朝外抬了抬下巴,“去将他叫进来,和气些,别吓着了。”
“哎!”账房也知道自家掌柜的是个善人,忙不迭的去了。不多时,果然领着那孩子进来了。
就见那小孩儿瘦瘦小小的,身上略有点脏兮兮的,一双鞋也破的能看见几个脚趾头。可一张小脸儿颇为清秀,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里头星星似的闪亮,这会儿看过来的眼神满是渴求。
听账房说眼前这两个哥哥姐姐就是掌柜的之后,那孩子二话不说,噗通就跪下了,动作矫健敏捷的连靠他最近的席桐都没来得及反应。
“掌柜的,您就收下我吧!别看我年纪小,我力气大着呢,洗衣做饭搬东西,什么都使得!”
谁也不差个孩子一跪,席桐单手就给他拽起来了,只觉得入手的尽是骨头,都有点儿硌人了。
“就这点儿劲儿?”席桐微微挑了挑眉毛。
那孩子刷的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渐渐地,眼眶就红了,可还是倔,狠狠吸了吸鼻子,死活不肯掉下泪来。
展鸰推了推席桐,“行了,别逗他,孩子还小呢。”
说完,又问那孩子,“才刚账房同我说了,他想送你鸡蛋糕呢,为何不要?”
那孩子用力抹了一把脸,大声道:“我有手有脚,奶奶也说过,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自然得干了活儿才成!”说到这里,又有点着急,眼睛里渐渐又水光闪现,再说话时也多了鼻音,“可是,可是他不要我干活!”
所以,他自然也不能要人家的东西。
可他没有钱,奶奶自然也就没有鸡蛋糕吃了。
他想叫奶奶尝尝鸡蛋糕,听说配着里头酸酸甜甜的果子酱可好吃了!
展鸰和席桐就在心中赞叹,好个三观端正的孩子。
“这么着吧,”展鸰想了一回,道,“你便在这里跑个腿儿,赚个嗓子,每日帮着在外头吆喝吆喝揽客,或是帮着楼上楼下传话甚的,具体怎么做,叫红果教你。”
说罢,又叫了红果来,指着那孩子道:“你带带这个,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狗儿!”那孩子忙道,又十分忐忑的看着她,生怕听到反悔的话。
狗儿……
展鸰无奈的在脑海中将自己一干员工的名字过了一遍:什么铁柱、二狗子、大宝、大树、石头的,如今又多了个小狗儿……
“你姓什么?”展鸰又问,心道若直接叫狗儿,总觉得还不如二狗子呢!
“姓黄!”狗儿脆生生道。
展鸰&席桐:“……”
算了,早知道就不问了!黄狗儿……
“咳,狗儿,”展鸰迅速消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对红果道,“你是个机灵的,这几日抽空带带他,也不许太出格,别影响了左邻右舍,教导他些个待人接物的,该怎么吆喝你有数。”
82/178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