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贴是个啥?俩老头儿都没听过,可既然掌柜的都说吃了,必然是好吃的,嗯,就是锅贴了!
因外头燥热又有风,难免沾染灰尘,众人分别回去洗了手脸换了衣裳,这才陆续去大堂。
展鸰和席桐先迫不及待的去瞧了冰淇淋,见罐子里原本软软的液体已经成了淡黄色的固体,不由得欣喜非常。
李慧与高氏等人麻利的和面、拌馅儿,并严格遵照展鸰的指使,将那面团揉的十分柔软,馅儿调的润润的。
展鸰看了一回,点头,又给她们讲解,“这锅贴啊,不同于饺子、馄饨,下锅后本就会流失水分,若馅儿再干些,便硬茬茬的,没法儿吃啦。”
馅儿是猪肉蘑菇的,混了点葱姜,都剁的细细的,一加进去盐便窜出来一股咸香,叫人口水直流。
展鸰带头捏了几个,又指导她们做,自己转头去搅和粥水。
晚上吃小米粥对身体好,便是金灿灿的米里头切了小颗的腊肉丁,待熬到粘稠即可。
只两样,到底单薄,展鸰去抓了几把腌制过后的香醇出来,切成丁,与那鸡蛋、面粉调和成糊糊,在平底锅内烙了几张厚实的蛋饼。
没吃过的人不知道,这香醇蛋饼配粥,着实美得很!
中间给锅贴浇水时不免要掀起锅盖,水汽翻滚,香味弥漫,外头等候的众人努力嗅着里头飘出来的香气,越发心痒难耐,急的抓耳挠腮。
纪大夫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肚子,忽然看向郭先生,“你离得近,去瞧瞧。”
郭先生瞅了他一眼,从鼻腔中发出一个高傲的哼,然后便转过头去对展鹤道:“眼见着便是端午,不若你做几个灯谜来猜。”
展鹤称是,席桐就觉得眼皮子一跳,起身道:“我去瞧瞧。”
说完便溜了。
展鸰听见门帘响动,转头看去,“呦,等不及啦?”
如今厨房里人手多了,除非是情调,倒也不大用他进来帮忙。
席桐幽幽叹了口气,“郭先生叫鹤儿做灯谜过节呢。”
灯谜,灯谜,又是灯谜!你们大庆朝的人这么痴迷的么?
展鸰噗嗤一笑,心头一动,“前儿蓝府不是送了好些纸笔么?我瞧着里头有几摞厚实硬挺的卡纸,据说是用来做拜帖、笺子的,只如今我们如何用得了那许多?倒不如刻几幅扑克出来,也叫大家多些乐趣。”
字谜什么的,他们俩是真的菜啊!去了那就是千里送人头。偏偏这边还雅俗共赏、老少咸宜……
听了这话,席桐两只眼睛都亮起来了,情不自禁的上前用力抱了她一下,“你可真聪明!”
这顿饭众人吃的都十分满足。
那锅贴底部金黄酥脆,表皮劲道弹牙,里头馅料满是肉汁,略蘸一点儿香醋,一口下去三种口感,都不知该怎么形容好了。
又有那香醇蛋饼,夹一口慢慢嚼,再吃一口热乎乎香喷喷的小米粥,那滋味儿,真是绝啦。
待吃了饭,展鸰又抱出来一个小罐子,从里头挖出一些个淡黄色的膏体,每人都用个小碗儿盛着,上头浇一勺山楂酱,光看着便是一种享受了。
谁也不知这是个甚,挖一口瞧瞧,凑近了便有一股凉意。入口细腻绵软,又酸又甜,竟叫人将一整天的疲惫和燥热都去了似的!
可惜每人只有一小坨,不过三两口便没了,哪里过瘾?只是意犹未尽。
蓝管家兀自擎着勺子,双眼微眯,不住回味着方才那言语难以形容的绝妙口感,“妙,妙啊!”
嗨,若非几代人都在蓝家侍候,待日后告老,他竟也想在这长长久久的住下去啦!
他暗自唏嘘一回,又问道:“姑娘,这同素日老夫所见的冰碗子相去甚远,却叫个甚?”
“冰,咳咳,雪糕!”展鸰刚要习惯性的回答冰淇淋,可又转念一想,自己的马如今就叫这个名儿呐,便又改口叫雪糕。
“雪糕?嗯,好名字!”郭先生先念了一回,含笑点头,“沁凉似雪,细腻如膏,果然不负其名。”
展鸰和席桐就笑,到底是文化人,一说就说着了。
纪大夫腆着脸道:“这点如何够吃?”
“再多可不敢啦,”展鸰笑道,“这玩意儿凉的很,如今又不大热,不过尝个意思罢了,吃多了该闹肚子。”
说完又看他,当众点名道:“尤其是您呐,体瘦的倒罢了,您如今有了点年纪,且得注意着呐。”
话音未落,旁边“体瘦”的郭先生就骄傲的挺起胸膛,纪大夫微微涨红了胖乎乎的老脸,重重哼了声!
有啥了不起的?!
不就是瘦么,想当年,想当年我也瘦得很呐!
第71章
端午当日, 客栈里头有家的都回去过节, 没家的留下一处热闹。
本来蓝管家该是送到了礼就往回走的, 哪知一朝托大,阴差阳错醉倒耽搁了,转眼便是端午, 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展鸰不忍心叫他们一行人在路上过节, 便强留下了。
他家世代为蓝家效力,自己又是跟蓝源自小一处长起来的, 情分非比寻常。这些年忙里忙外尽心尽力,内外人只把他当半个主子,便是蓝源夫妇对他亦是礼遇有加。如今因故停留, 回去说一说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故而略一推辞便应了。
蓝家一行人留下,客栈人一多, 越发的热闹了。
端午节该是赛龙舟的,不过北地水少,便跑不得。孙木匠提前扎了数盏龙舟花灯挂在外头, 夜里点起来,明晃晃亮晶晶, 造型优美, 十分好看。尤其一阵风吹来, 那些花灯便晃悠悠的动,恰似龙舟行于水面, 甚是美丽。
李慧临走前还送了众人五色绳索编成的结子,如今都系在手腕上。唐氏也绣了好些五毒香囊,里头装上晒干的艾草,大家也都佩戴了,节日气氛登时涌现出来。
入夜之后,众人先出去赏了一回灯,又放了焰火,开开心心的吃了粽子,欢声笑语不断。
尤其是那龙舟彩灯,郭先生颇为赞赏,夸了又夸,只将孙木匠那等憨厚人臊的满脸通红,搓着两只粗糙的大手道当不得。
他不过乡间野人,听说这位原先可是能见着皇上的官老爷哩,叫人家夸一句,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郭先生赏了一回灯,又颇有些遗憾的道:“该做些灯谜来猜。”
展鸰和席桐只当没听见,转头就推销他们的扑克去了。
大好的日子,谁跟你猜灯谜?!找你的老基友去吧!
上回展鸰提了之后,席桐果然花了一天做了两幅扑克牌,也没弄什么JQK的,只标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正乾坤和四样花色,倒也很是好看。向众人说了一回规矩,又带着试着玩了几把,本就不是多么难的,众人就差不多上手了,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郭先生也耍了一回,笑道:“倒也有些意思,回头不如将那花牌、骨牌一并取来作乐。”
也就是他这么一说,展鸰和席桐这才知道原来民间也有类似于后世麻将的骨牌,只是造价相对昂贵,且寻常百姓家忙都忙不过来,又哪里有闲钱和余力去购置骨牌玩耍?故而他们来了这许多个月了,竟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孙木匠最是个能干的,时刻都担心自己没了价值,听了这话忙毛遂自荐道:“这个不难,也不必非用骨头做,后头院子里还有许多木头,略取一点下脚料便得了,又不耗费什么。我同孙女细心打磨光滑,不出几日便也能得了。”
展鸰知他闲着便不自在,顺水推舟的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同你们二掌柜的还不会哩,”又对郭先生道,“回头还得劳烦先生教我们。”
郭先生尚未言语,纪大夫先就抢白道:“何须他来?竟是想法儿输呢!你们不知道,他最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不打牌便罢了,但凡上桌,一年到头三百六十日,竟没有赢过一回的!故而大家都爱找他玩。亏着他没得瘾头,不然早连裤子都输掉了。”
说到最后,众人纷纷大笑,郭先生面上微微泛红,到底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重重的哼了声,心中却暗自琢磨等会儿找过场子……
只做耍无趣,二狗子笑道:“不如弄些个彩头。”
众人都说好。
大树也壮着胆子道:“只是大好的日子,耍钱倒也有些个不美,倒不如定下个规矩,输了的罚酒一杯!”
大家都觉得有些道理。
赚钱不易,本来是为了玩儿的,可回头谁若是输狠了,难免杀红眼,一旦闹起来岂不尴尬?还是吃酒的好。
端午佳节,上下百姓都要饮雄黄酒祛除邪祟,以求好运康健,客栈里也备了些货,或是贩卖,或是自己饮用,如今倒也不必外头找去。
席桐起身去拿酒,回来的时候手里又额外多了一个小坛子,“难得佳节,人多热闹,雄黄酒寡淡,只吃它却也没什么趣儿,倒不如将我新做的这一样烈酒也拿出来倒一盅,回头谁输了便吃一口。末了若是输狠了,便吃一杯。”
这几天他埋头做酒众人都是有目共睹,奈何除了展鸰和蓝管家外竟无一人有幸品尝。可那酒香四溢却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铁柱大宝等人早已按耐不住,偷偷问过多回,只没个结果。如今见他竟然主动拿出,哪里还忍得住?纷纷起身拍手叫好,又自告奋勇的去拿碗。
展鸰忙拦住他们,“快别没数了,这酒你们若能吃一盅下去还面不改色,我就服了!回头爱如何闹便如何闹。”
席桐拿来的这坛酒比前几日蓝管家吃的那一回更浓,已经是蒸馏过两次的,少说也有三十多度,这些吃水酒长大的货还拿碗呢,这不是作死呢吗?
铁柱等人面面相觑,还有些不大信。
江湖好汉吃不都讲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吗?两位掌柜的素日也是个豪爽的性子,怎的如今竟然要用酒盅了?想那酒盅不过拇指高矮,便是斟满也就一口没了,是不是有些太小家子气了?
唯独唯一的受害人蓝管家一看席桐拿出来的那个坛子,登时脸都绿了,慌忙起身,忙不迭的往外退,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老奴人老体弱的,先回去歇着了,姑娘、姑爷,你们自耍,自耍罢!”
要了命了,前儿那一杯下去,他整个人便如同吃了蒙汗药一般,登时人事不省,如今还有些发虚哩,哪里还能再吃?
也无人计较他口中“姑娘、姑爷”的称呼,只是哄笑出声,不必展鸰和席桐吩咐,便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纪大夫等人一马当先的冲过去,七手八脚将他拉了回来。
“当真是扫兴,又不是逼你上战场打仗,不过吃杯酒罢了!”纪大夫取笑道,“难不成你这老货如今连口酒都吃不得了吗?”
之前纪大夫曾入蓝府瞧病,倒也同蓝管家见过几回,勉强算认识,是以两人说起话来也更加随意些。
蓝管家叫苦不迭,心道我倒宁肯去打仗!好歹还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只是叫苦连天,连连告饶,可谁听他的?到底抵不住人多势众,死活被拉回来按下,整个人都快凉了。
你们这些无知的人呐,嘴上说的轻巧,回头真要是输了吃酒,有你们好受的!到时可别怪我没时间提醒。
悔不当初啊,早知他就该连夜上路的,也不必遭此劫难……
一时众人便将几张桌子靠在一处,围成一张大桌,中间摆了酒坛、酒杯并骰子、扑克等物。又有枣泥酥、绿豆酥、椒盐饼、牛舌饼、卤味,酸枣、山楂干、蜜饯、李条儿等各色干湿果品,满满当当一桌子。
说笑归说笑,可在座的也颇有几位上了年纪,更有新买来的红果、小翠儿几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哪里能成?席桐新做的酒着实烈了些,若是逼着硬灌,难保不弄出个好歹来。展鸰便笑道:“如此,且又有女眷在,有的还小的,也不必非吃酒,回头谁输了,或是说个笑话,或是说段故事,讲个什么奇闻的,大家觉得有趣便也揭过。”
听她这么说,原本还悬着心的几个人登时放松了,脸上笑容越发真挚。
展鸰开牌,众人嬉笑着玩耍,不多时两轮下来,输赢分明。
郭先生真不愧是丑牌手,两轮下来输了两次。
头一回是试水,倒是不必惩罚,可第二轮若再这样放过,着实说不过去。
郭先生也是个狠人,略在脑海中过了一回,一发狠,“倒酒!”
众人大惊,片刻沉默过后都山呼海啸般的吆喝起来,屋里一时间鬼哭狼嚎,热闹的不得了。
大树就感慨,“没想到郭先生恁瞧着文绉绉的,竟是个豪客!”
他们都以为郭先生会要求作诗哩!
铁柱巴巴儿地跑去为他斟酒,将那甜白瓷的小酒盅倒的满满的,瞧着约莫能有一两上下。
头几轮不必吃一盅,可对没喝过烈酒的人来说,一口也够受的。
展鸰和席桐不免有些担心,这老头儿也别把自己个儿放倒了。
纪大夫就笑着安慰,“不必焦急,那厮瞧着风干茄子似的弱不禁风,实则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许多武将都喝他不过。”
得,又是一个千杯不醉的。
可问题是有蓝管家这前车之鉴,不管是展鸰还是席桐,对这个词儿都产生了相当程度的怀疑……
郭先生不愧是个雅人,都这会儿了还有工夫欣赏:
他先观色,见那酒液澄澈透亮,宛如月光皎洁,先就满意的点点头。
再嗅其香,他用手在上面轻轻扇了几下风,直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浓香扑鼻而来,竟犹如实质,久久不散,脸上便泛起一点喜色。
“果然好酒。”
说完,郭先生便端起酒盅啜了一口。
酒液入口,他刷的瞪圆了眼睛,双颊微微涨红了,过了许久才咽下去,然后痛痛快快的吐了口气,少有的喜形于色道:“哈哈,果然好酒!”
一看这个架势,展鸰和席桐就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眼瞅着,这还是个深藏不露的老酒鬼呀!
俩老头儿来了这么久,纪大夫倒罢了,是个上蹿下跳的老顽童,可郭先生一直都十分素整的模样,端的喜怒不形于色,何曾见他这般欢颜?
纪大夫呵呵笑了几声,冲展鸰和席桐撇了撇嘴,“瞧我方才说什么来着?”
展鹤看的眼热,忍不住凑过去看,可刚一接近了,便被那浓烈的酒气冲的将脸皱成一团,赶紧捂着鼻子跑到席桐这边,“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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