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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作者:一夏天
  珍珠已会意,忙问:“三叔求爱成功了?郝所答应跟您交往了?”
  贵和像凯旋的英雄般骄傲:“有志者事竟成,你三叔这次又成功完成了一次正能量的测试。”
  家里的剩男脱单, 确系一大喜讯,他立刻收获了满仓祝贺,持续成为关注焦点。
  千金等不及要参加他的婚礼,扭头吩咐丈夫:“哥哥,你快打电话问问, 看下半年还能不能定到好一点的场地办喜事。”
  景怡表示待会儿就去打听, 珍珠忙声明:“姑父别找太豪华的地方, 三叔的婚事是爸爸和二叔承包,太贵了我们家负担不起。”
  在座的只有千金会跟她较真,数落:“你这丫头太叫人寒心了, 你三叔平时给你零花钱时多大方,你再小气起码也该装装样子才对吧?”
  珍珠辩解:“我是实诚人, 跟亲人更该坦率, 这点三叔能理解,是吧,三叔?”
  贵和也怕麻烦家人, 不住点头说是,趁便对两位兄长说:“那个,大哥二哥,婚礼的事我自己能搞定,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佳音忙说:“那怎么行呢,办婚礼可不是小事,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郝所条件那么好,我们要是不出力,也太怠慢人家了。”
  这事是多喜的遗愿,也是她和丈夫不可推卸的责任。
  景怡跟着劝说:“大嫂说得很对,这事我们必须出力,你就别推辞了。话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贵和笑得很羞赧:“我刚领到门票,还想多看看恋爱途中的风景,不想那么快直奔主题,这也是郝所的意思。”
  美帆调侃:“你还叫人家郝所,不改称呼吗?”
  “这不昨天刚上岗,还没步入正轨嘛。”
  有欢笑佐餐,全家人的胃口都开了,佳音问起贵和换房子的事,得知尚无进展。
  “我们公司那财务总监本来说要买,可他老丈人最近生病,家里的资金出了漏洞,买卖也搁置了。再等等看吧,我那房子地段好,不愁卖不出去。”
  美帆为他担心:“就怕再等郊区的房子也涨价了,如今房价一天一变,比豆芽还长得快呢。”
  这点他心里有数:“申州还好吧,调控挺严的,那些二三线城市才可怕,有的地方半年内房价就翻了一翻,本来能买三居室的只能买两居室了,本来能买两居室的连一居室都买不到了。有的年轻人好容易存够首付,一看房价又跑老远,不吃不喝也追不上。”
  胜利对未来的恐惧有一半源于居高不下的房价,听了三哥的话胆寒道:“那不成夸父追日了,看来以后普通人都得当房奴,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在还债。”
  美帆安慰:“你不用担心,爸留了房子给你,除非去外地发展,否则不需要买房。”
  可这话消除不了他的忧郁。
  “我是为那些需要买房的人难过,我们班有个同学一家七口挤在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她一个女孩子连换衣服的地方都没有,冬天还得去借亲戚家的浴室洗澡,她爸爸说申州房价太贵,家里是绝对买不起新房的,她只能嫁出去才能改变命运,实在太可怜了。”
  赛亮不想小弟变成烂好人,说:“有房子住就不错了,至少不用交房租,现在房租也跟着房价涨,好多外地来的打工仔工资不高,还得租房子住,每个月都为房东打工了。”
  他的本意是让胜利看清现实,世界上受苦的人太多,同情不过来,不意引起大嫂感叹。
  “我们国家的房价怎么那么高啊,大大超出普通老百姓的收入水准了。”
  贵和身处相关行业,有一定发言权。
  “这问题说起来可就复杂了,总的来说房价坑苦了老百姓也养肥了一帮人,我们天天盼着房子降价,可有的人还巴不得房价使劲涨,说白了就是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拔河,谁输谁赢还得看裁判怎么吹哨。”
  美帆说:“现在国家不是正严厉管控房价吗?出台了好多限购政策。”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吃惯油荤的人不会轻易撒口的,有些地方政府为了创收还勾结地产商炒地皮,推动房价上涨,对中央的调控阳奉阴违,去年国内不是出了好几个‘地王’吗?那就是典型的坐地起价,带动周边房价上涨。”
  话题发散到这儿触动了景怡的心病,嘴里的食物似乎全成了砂子,嚼不动咽不下,知道自己的脸色大概变了。
  幸亏大舅哥出来发言,变相掩护了他。
  “这事我也知道,住建部不是发了批文说要重拳整治吗?这些人以后不敢乱来了吧?”
  贵和冷哼:“你太小看他们的胆量了,富贵险中求,为了暴利这帮人什么都敢干。国家想彻底清理整顿还任重道远呢。”
  他说得没错,遥远的清泉市就正上演着此类阴谋,景怡近期关注了当地多家媒体的微博,怀着等待刑讯的心情等待金永继等人的围猎。
  五月的最后一天,几个账号相继刷出重磅消息,开元地产以72.35亿的天价拿下城东七宗土地,此事不止轰动清泉市,也令举国震惊,研究人士分析未来一年将有大量热钱涌入该市,促成清泉房价飙涨。
  奸商贪官们发动了收割机,老百姓像韭菜被一茬茬收割,景怡见证了悲剧的诞生,对内不能发挥任何主观能动性,压力全凝结到内部,破坏他的健康。
  当晚他勉强吃了半碗饭,放下碗就闹起胃疼,悄悄躺在床上忍痛,不久被千金发现了。
  摸到他额头上的冷汗她着急心疼,急着拉他起来去看病,景怡不忍连累她,让她帮忙去药店买些助消化的胃药。千金匆忙出门,在药店遇上正在买药的赛亮。
  “二哥你也在啊,买什么药呢?”
  她一走近赛亮就拿起柜台上的药盒放进公文包,千金不好打发,抢了他的收银条,上面写着“中美史克必理通”一盒。
  这是种常见的处方药,功效是止疼。
  她盯着二哥问:“你哪儿疼啊,止疼药吃多了可不好,有毛病得去医院检查。”
  赛亮腹痛时有发作,想去看病又总是腾不出时间,好在吃止疼药能对付过去,以为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日复一日拖着。他连美帆都隐瞒,自然不会跟妹妹说真话,敷衍:“没什么大毛病,只是牙疼。”
  千金信以为真,幸灾乐祸地损他:“我看你平时损人的话说太多牙齿才会疼,还不赶快改改这臭毛病。”
  赛亮懒得理会这只噪山麻雀,冷着脸走了。
  景怡吃了药胃疼好转,夜里又遭失眠围困,找不到对症的方剂,下楼去喝闷酒。秀明出来小便,正好听到他的叹气声,完事后跑来查看,见他坐在餐桌前出神,跟前只有酒瓶和半杯啤酒。
  他觉得反常,上去过问:“你怎么了,半夜三更跑下来喝酒,还唉声叹气的。”
  景怡无精打采瞟他一眼:“没什么,睡不着想喝点酒。”
  “出什么事了?不会是快要破产了吧?”
  这话貌似关心,说者眼中却隐然闪着期许的光芒,景怡不吝用恶意揣度冤家,冷嘲:“你就巴不得我破产是吗?”
  “切,关我什么事。”
  秀明见人喝酒跟着嘴馋,拿来杯子让他给自己倒一杯。
  景怡不情不愿照办,看他喝得美滋滋的,心里更不是滋味,禁不住想传播苦恼,问他:“老赛啊,你平时干过什么坏事吗?”
  秀明警惕地打量他:“干嘛?想给我下套啊?我行得正坐得端,从没坑过人害过人,这点肯定比你强。”
  景怡勉强露个笑,又问:“那让你干好事,你乐意吗?”
  “干好事是积德行善,我当然乐意。”
  “如果行善会让你付出惨痛代价,你也乐意?”
  “什么行善需要付出惨痛代价?”
  “比如见义勇为,救了别人,自己家破人亡了,你肯吗?”
  秀明开动脑筋想了想,回答:“那得分情况,假如牺牲我一家,能保卫千万家,我就愿意。”
  他在景怡心目中的形象历来有勇无谋,考虑问题的方式和草履虫差不多,于是提醒:“真的假的?你就不觉得这么做对不起自己的老婆孩子?”
  岂知秀明有一套逻辑:“是对不起,但也拯救了更多人和他们的老婆孩子啊,人还是得有点牺牲精神,要是凡事都首先想着自保,哪儿来那么多烈士啊,社会也不可能进步啊,你说是不是?”
  景怡陷入被动,试图否认他这种政治正确的观点,再次设问:“站在集体的利益考虑,你这种想法是没错,可对于个体来说就太不公平了,每个人的权利是平等的,谁都没资格强迫他人接受牺牲,不是吗?”
  他潜意识里其实是在为自身辩护,以逃避令他痛苦的内疚。
  秀明向来不能靠言语取胜,这回如有神助地流畅反驳:“你这不是说废话吗?牺牲本来就是自愿的,那不愿意的就拉倒,这本身没什么,但是拉倒之后还要叽叽歪歪给自己找理由的就活该挨骂了。打个比方说吧,你看见有人掉水里边了,但自己不会游泳或者怕死没下水去救,事后闭嘴就完事了。如果说怕受良心谴责,或者怕被别人谴责,而找一大堆理由为自己开脱,那就纯粹矫情又欠抽。为什么?因为这是在妄图否认牺牲是一种美德,把懦弱自私推到和牺牲同等的位置,偷换概念,拉低道德水平线。对这种人我坚决鄙视。”
  一席话尽情尽理,威力胜过一百个耳光。景怡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听大舅哥讲经论道,竟有些佩服他那朴素的道德观,怪道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简单耿直的人每每凭热血行仁义之事,而越是心思细腻见识深远的人越容易思前想后裹挟私心。
  他哂哂道:“你说得有道理,思想觉悟很高嘛,不错不错。”,又开了一瓶酒,主动为对方满上。
  秀明并非真傻子,对他狐疑多多。
  “你绕了这么大圈子究竟想说什么?你对什么人见死不救了吗?是不是把交不起医药费的病人赶出医院了?”
  “我只是个大夫,那种事也轮不到我做啊。”
  “你小子心里肯定有鬼,不过我也没兴趣知道,只要别对千金起坏心就行。”
  二人干了一杯,贵和来了,他刚干完工作,下楼来找吃的,纳闷他俩为何半夜喝酒。
  秀明得心应手地抹黑妹夫:“这人干了坏事,在这儿忏悔呢。”
  景怡轻描淡写否认:“你别瞎说。”,又招呼贵和过去一块儿喝酒。
  贵和欣然应邀,不久佳音出来查看,景怡笑称他们恰巧都睡不着,随便喝两杯。秀明二话不说给妻子派任务:“给准备点下酒菜吧。”
  景怡不愿劳动大嫂,埋怨他:“这么晚了,别麻烦人家了。”
  “反正都醒了,做几个菜又怎么了。”
  “你自己没手啊,就知道使唤别人。”
  “我使唤你老婆了吗?叽歪个屁啊。”
  他越反对,秀明越要显摆一家之主的风范,口气强梁地喝令妻子:“快,赶紧做去。”
  佳音心里扣燃了打火机,碍于妹夫三弟在场不便发作。
  贵和已灵醒地站起来。
  “大嫂你回去睡吧,我来弄。”
  佳音不能失了道理,连忙笑止:“没事,我弄比较快,你们都坐下吧。”
  她言谈举动洒满温情,给足了丈夫面子。看到秀明理所当然的态度,景怡贵和暗暗交换不屑的眼色,一致认定他是不识好歹的蠢货,早晚会有后悔的一天。
  干亏心事的惩罚很持久,此后清泉市房价暴涨的消息不断凌迟景怡的心,像是嫌他想象力不够丰富,不能形象联想房奴们的苦痛,这天科室送来一位自杀的急诊病人。这位42岁的男病患因失业偿还不了高额房贷,房子即将面临查封,困顿下生出断见,一瓶盐酸灌下去烧毁整个消化道,徘徊在死亡边缘。
  守护他的是悲痛欲绝的妻子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儿,惨况锥心,景怡的良知再受拷打,食欲消失了,整个中午都坐在办公室沉思。
  期间晏菲从门口经过,见状进来问候。
  “金大夫,您不去吃饭?”
  景怡忙藏起忧虑,可变脸的速度快不过她的眼力。
  “您好像心情不太好,遇上不开心的事了吗?”
  “没有。”
  他本想一笔带过,又不愿她多心猜疑,索性淡淡交代:“我在想早上那位自杀的病人,觉得他和他的家人很可怜。”
  晏菲放了心,笑道:“您心地太善良了,老是把别人的苦难转化成自己的压力,这样会很辛苦的。”
  “我只是感慨一下,谈不上受苦。”
  见她没有离去的意思,他礼貌地拖过旁边的转椅请她坐下。
  晏菲并不推辞,她正思慕着这个男人,渴望与之交流,就坐后微笑搭话:“我也很同情那位病人,但是这辈子大概都体会不到他的痛苦吧,因为根本买不起自己的房子。”
  景怡笑道:“你是女孩子,将来嫁了人,你老公会给你买的。”
  “那也是他的房子不是我的。”
  她语气很认真,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话外音,又笑了。
  “因为是他的婚前财产吗?我常听人谈论这个话题,如今的人一说起结婚就要算经济账,好像婚姻是项投资,风险系数还很大。”
  他话里隐含批判,她应答也有理有据:“因为现在婚姻的稳定性越来越低了吧,去年全国各大城市的最高离婚率不是都升到39%了吗?全国的单身人口也达到了两亿,结婚率却在逐年下降。”
  “这我倒没怎么关注,形势都这么严峻了?”
  “您这种家庭美满的人是没必要关注这些负、面、信、息。”
  景怡真有点好奇了:“是什么导致离婚率这么高?有人研究过吗?”
  “有啊,排名前六位的离婚原因是出轨、家庭暴力、性格不合、婆媳问题、不良嗜好和房子,其中出轨排在第一位。”
  话题顺流而下来到这里,她隐蔽地小施引导,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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