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亮被送回亚洲医院,一切安定后,珍珠向他展示金锁。
“二叔,今天我去龙凤金店换耳环,爷爷去世前曾带我去过那家店,他在店里悄悄给您订做了一只金锁,说是二奶奶的遗物。后来他突然去世,家里人都不知道,今天听店员说起我才知道有这事,替您把那只金锁领回来了,您看看吧。”
儿时的记忆已模糊,仍不妨碍赛亮释放出最大的惊讶,摸索着锁片,无语凝噎。
秀明说:“这一定是爸做来补偿你的,不管你再怎么恨他,他也始终把你当成他的儿子。”
贵和借机求劝:“二哥,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啊,不光二嫂离不开你,我们家也不能没有你。”
其他人纷纷如此,希望父爱能给他战胜疾病的勇气。
美帆轻轻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自己却含着泪恳求:“你不能辜负爸的心意啊,跟我一起努力,好吗?”
家人们不愿打扰这对破镜重圆的夫妇,随后一道退出病房。赛亮放不下美帆,望着她舍不得闭眼,美帆精疲力竭,心思同他一样,二人手指相扣,依偎着交换临睡前的悄悄话。
“你知道我今天坐在天台上,想的最多的情景是什么吗?”
“什么?”
“我一直反复回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有啊,我记得你第一次上我家是去看大嫂,那天我刚好在家,在客厅看电视,演的是《新白娘子传奇》,正唱到‘漫天风雨遇佳人’,你就来了,我出去给你开门,外面也正下着雨,你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撑着淡紫色的雨伞,那一瞬间我还以为白素贞出现了。”
过去古板的他从不跟她说这些“肉麻”的言语,此时敞开心扉,绵绵情思有如流水潺潺,能永无止境地绵延。
迟来的惊喜让美帆为之一振:“这么说,你对我是一见钟情的?”
看他轻轻点头,她娇嗔:“那为什么后来还让我主动表白?”
“我没想到你会看上我,被你拒绝就太丢脸了。”
“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以后不会了。”
她红肿的双眼又湿润了:“听你说‘以后’,比什么甜言蜜语都动听。”
这些年让她无辜受冷,这些天又害她担惊受怕,他怜惜懊悔,搂住她的肩膀发誓:“我会努力活下去的,但是如果……如果将来我不在了,你也要坚强地活着,能答应我吗?”
她温柔又坚定地摇头:“现在不能,等你的病治好了,我再答应你。”
亡羊补牢,秀明留在医院守夜,早上贵和来接班,见美帆醒了,和大哥结伴外出买早点,顺便议论。
“大哥,你说真要换肝,二嫂的身体吃得消吗?”
“医生不会给她换的,那种砸饭碗的事谁敢做啊。”
“我真怕这样拖下去他俩都得完蛋,二嫂是祝英台式的女人,二哥要有个三长两短,她肯定会跟着他去化蝶。”
“大清早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晦不晦气。”
秀明几天没睡好,再熬个通宵,肝火上冲就想骂娘。医院大门口忽然闪出一对人影,略一踟蹰,看到他兄弟二人就像相准猎物的野狗气势汹汹逼近。他和贵和一齐惨然失色,如同看到黑白无常。
“蔡阿姨,杨叔叔,您二老来了……”
贵和企图趁大哥接待对方时开溜,被蔡良娣捉贼似的一把扯住,老太太眉若开弓,目若喷火,用唱老生的粗厚嗓门喝骂:“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奸贼,快把女儿还给我!”
第138章 恶报
蔡良娣看了美帆跳楼寻夫的新闻, 一条命气死七成,剩下三成留着阻止女儿, 当着赛亮的面强烈反对她为他捐肝。
“赛亮, 你不能要帆帆的肝啊,那样会害死她的!”
赛亮觉得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点头请求:“我知道,我不会同意动手术的,您也替我劝劝她。”
美帆见他退却, 急得跺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改主意了?”
蔡良娣使劲将她拽到一边:“帆帆我看你已经疯了,你好好想想我是怎么把你养大的,又不是从小受苦受难的小白菜,怎么能把自己看得这么轻贱,随随便便为个男人要死要活, 你还有没有骨气!”
美帆再也不肯屈从母亲的权威, 坚决维护赛亮:“他是我丈夫, 是我决心相伴到老的人,我为他付出有什么错?爸爸要是有事,您会不管吗?”
“他怎么能跟你爸相比?!”
“怎么不能?只许您稀罕丈夫, 就不许我爱自己的老公吗?”
“你这丫头真没良心!要是你爸生病,你会捐肝给他?”
“我会!对我来说赛亮和爸爸一样重要, 这么说您就能明白他在我心目中的分量了吧?”
“死丫头!你要气死我!”
蔡良娣暴怒地扯住她的头发执行家法, 被丈夫拦住。杨建业同样爱女心切,苦苦劝说女儿:“帆帆,医生说你的身体不适合捐肝, 你不能胡来啊。”
美帆毫不动摇:“如果再等不到合适的肝、源,我只能自己捐赠了,我会跟医院签生死状,出了问题不用他们负责。”
蔡良娣一口老血涌到嗓子眼,脸像打了催红素。
“你、你是要逼死你爹妈啊!这小子坑了你半辈子,你的人生前途都毁他手里边了,你还想把命搭进去,究竟中了什么邪!”
“妈妈,事到如今您怎么还说这种话?要不是您欺人太甚,处处逼迫赛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救他也是在替您赎罪!真正害苦我的人是您!”
美帆忍无可忍吐露多年宿怨,蔡良娣爱女如命,怎经得起这一刀,抱头哭叫:“我、我没法活了,没法活了!”
她冲出病房在走廊上边跑边搜索,姚佳跳楼后亚洲医院的大楼窗户基本都装了铁栏,她跑到楼上才在一间无人的小办公室找到没安铁栏的窗户。老太练功不缀,身手比年轻人还矫健,几个箭步窜上窗台,骑在窗框上。美帆等人追来,个个竖毛惊叫。
“妈妈,您这是干嘛啊!”
“老太婆别乱来!”
蔡良娣瞪着女儿含恨吼骂:“你以为只有你会跳楼吗?我也会!你敢给赛亮捐肝,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美帆早知母亲泼名在外,亲身领教依然亡魂丧胆,气急哭喊:“妈妈,您太不讲道理了!爸爸,您快劝劝她啊!”
杨建业也被妻子气个够呛,指着她警告:“你这老太婆是不是疯了,还想把事情越闹越大?赶紧下来!”
蔡良娣的火势能轻松吞并父女俩,鼓着刀子眼疯吼:“我不下来!除非她答应跟那小子一刀两断,再不管他的事!”
美帆见母亲无赖透顶,伤心失望中跟着失去理智,还她一声尖叫:“不可能!我要跟赛亮同生共死!”
“那你就不要你爸妈了?我们白养你了!”
秀明真心畏惧这老太婆,见状已成避猫鼠,求饶似的哀劝:“蔡阿姨您冷静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出点意外我们谁也担待不起啊!”
蔡良娣随手抓起窗台上的多肉小盆栽砸他个连蹦带跳:“滚开,你们赛家都是群害人精,老娘真后悔上次没一把火烧死你们!”
好些个医护人员赶来了,杨建业生平没丢过这样大的脸,愤怒上前拉扯撒泼的老太太:“你这个疯子!再不下来我就跟你离婚!”
“离就离!我死都不怕还怕别的?!”
蔡良娣急火攻心,连丈夫一块打,抽飞了他的老花镜。
美帆忍住冲动,再试着跟她说理:“妈妈,我知道您对我很失望,我没照您的愿望嫁入豪门,没给您脸上添光彩,可您养我只是为了虚荣心吗?如果真心爱我,看我过得幸福就该满足了呀。这些年来您不断给赛脸施加压力,逼他拼命赚钱,好做您的金龟婿,现在他被逼成这样,您难道没有一丝愧疚?您是很疼我,把所有心血都花在我身上,可您的爱是错误的,您根本不了解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蔡良娣捶着心窝子喊:“是啊,我是不了解,我就后悔,小时候该对你狠点儿,让你多尝尝生活的苦你才不会这么不懂事!”
她应该教会女儿把生存和享乐放在第一位,这样就不会傻乎乎被人利用,轻易为他人牺牲。
美帆诚挚回应:“这点我很感谢您和爸爸,你们悉心爱护让我能健康成长,懂得追求人生中真正美好的事物。妈妈,我不稀罕荣华富贵,真想过那种日子我自己会动手创造,又不是没那种能力。我憧憬平淡安详的生活,过充实的小日子,和心爱的人相濡以沫,那才是我追求的幸福。”
“你现在是在追求幸福吗?你尽想着怎么给赛亮陪葬,捐了肝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妈妈,您别太悲观,多往好处想想,我有信心我和赛亮都会没事的!”
“你这个小疯子,别再跟我说话!”
蔡良娣改变不了女儿的决定,恼愤惊惧,脑门狠狠撞击窗棂,杨建业拦不住,用手心给她垫着,没几下骨头都快磕碎。美帆上去拦阻,被她一掌掀开几米,跪在地上破桑哭喊:“妈妈,我求您了!”
言罢俯身拜倒,额头顶住地面痛泪如雨,秀明再三搀扶她也不肯起来。
蔡良娣万箭穿心,当场气晕过去,被杨建业和医护人员抬下来送去急救。
中午千金来送饭,听说此事,惴惴不安地与秀明贵和议论。
“二嫂的妈妈最可怕了,她这样闹是在催二哥的命啊,我们得管管她。”
贵和无奈地清空表情:“怎么管?她一个极品泼妇还倚老卖老,谁治得住她?”
“至少不能让她再接近二哥二嫂,我们轮流站岗,她来了就挡回去。”
秀明认为没用:“这也不现实,你又不是没看过她那阵势,挡得住吗?”
“那怎么办啊?”
千金眉头皱成了毛线球,贵和搂住她的肩膀安抚:“杨叔叔看起来还是个明事理的,我刚才跟他谈了一会儿,他说他会劝他老婆的。”
蔡良娣蛮横成那样,没个知书达理的丈夫教养不出文雅的女儿。杨建业疼女儿,懂得设身处地为其考虑,思筹半晌去找景怡,客客气气问他:
“听说你和赛家的姑奶奶离婚了,我现在不能叫你金姑爷了吧?”
景怡毕恭毕敬应酬:“不,您随便怎么称呼都行。”
老杨快人快语:“那好,金姑爷,我想求你个事。”
“您说。”
“我想和赛亮做配型,看能不能把我的肝捐给他。”
景怡舌桥不下,疑心这是戏言,可是看到老人坚毅的目光,怀疑顷刻间消失了。
晚上杨建业陪蔡良娣回家,出门买了些吃的,回去叫她起床吃东西。蔡良娣背对他侧躺着,哀声幽幽咒骂:“我不吃,等我饿死,非得让那没良心的不孝女跪在灵前哭上七天七夜。”
杨建业让了她一辈子,为女儿才直言批评:“你这当妈的就是假疼孩子,其实比谁都狠毒。”
妻子的音量飙高三尺:“是她先伤透我的心,你说她要是真给赛亮捐了肝还能有活路吗?那是在活生生剜我们的心啊!”
杨建业坐在床边感叹:“她真心爱赛亮,愿意为他冒险,这孩子从小就善良执着,无论是对越剧还是感情都从一而终,既是戏痴,也是情痴啊。”
夫妻俩一样心疼,蔡良娣揪紧被单哭骂:“不管什么痴,我不能让她给赛亮垫背,死也要拦着她!”
丈夫沉默一分钟,伸手拍拍她:“我想到一个办法,能救赛亮,也能保护帆帆。”
“什么办法?”
“我来为他捐肝。”
蔡良娣瞬间爬起,匪夷所思盯住他:“老杨,你也疯了吧,你都多大岁数了?哪儿经得起这折腾!”
丈夫脸上看不到一丝赌气成分,平心静气声明:“我有信心才这么说的,我身体好,年年体检结果都是优良,每年冬泳比赛,好多小伙子还游不过我呢,刚才让金姑爷给我安排做了个检查,先等结果吧。”
次日结果出来,二人配型成功,下午老两口再次来到赛亮的病房。
美帆已将母亲视为煞星,警惕地站起来:“妈妈,您还想吵架吗?我们出去,别打扰赛亮休息。”
杨建业出面调停:“帆帆你放心,我已经作通你妈的思想工作了。昨天我让金姑爷帮我安排做了个配型检查,检查结果和赛亮匹配。昨晚跟你妈商量了一宿,决定由我代替你捐肝给他。”
室内划过闪电,美帆与赛亮相视而惊,赛亮抢先拒绝:“爸,这怎么行呢?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能冒这种险啊。”
杨建业沉稳道:“我岁数是大了点,但身体机能也就50多岁,还很健壮,扛得住这种手术,比让帆帆捐安全多了。”
美帆不识心中所想,只觉胸口疼痛难当,走到父亲跟前泣不可仰。
杨建业慈爱地望着她,还当她是三十多年前那个离不开他保护扶持的小婴儿:“帆帆,爸爸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过得幸福,赛亮这种情况,以后过日子你得替他分担更多压力,必须珍惜自己啊。”
美帆痛哭着抱住父亲,能拥有这样无私的父爱,她可能用尽了三生三世的幸运。杨建业也紧紧抱住爱女,转头嘱咐赛亮:“赛亮,帆帆是我跟她妈妈的命根子,我是看在她的份上才救你,往后你得好好待她,让她幸福,就是对我的报答了。”
赛亮不知如何答谢这再造之恩,流泪承诺:“谢谢您,爸,这次我一定做到。”
杨建业身体指标健康,但已经是65岁高龄,谁也不能担保中途不会有变数,爱惜羽毛的医生都不愿主刀,一阵你谦我辞地推诿后,景怡主动找主任接下这台手术。明哲保身曾是他的生活宗旨,然而这一年来在赛家耳濡目染,赛家人深厚的手足情感染了他,他还没与千金复婚,也自觉是家中一份子,义不容辞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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