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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作者:一夏天
  手术前两天,他在办公室与家属们做术前沟通,详细阐述术中术后可能发生的不良后果,不厌其烦地讲解了两个小时。
  “手术风险你们都清楚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都被那大量的假设吓成哑巴,秀明硬着头皮说:“没有了,老金,这回可全拜托你了。”
  景怡以医生的身份回答:“风险是客观存在的,我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散会后千金悄悄追上他,紧张地问:“手术能成功吗?”
  “刚才不是说了吗,事先难以预测结果,上了手术台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像这种大手术,运气也很关键。”
  他答得镇静,内心也十分紧张,忍不住问:“如果手术失败了,你会怪我吗?”
  看她迟疑片刻,然后坚定地摇摇头,他莞尔:“那我就放心了。”
  走时习惯性拍了拍她的肩头,千金望着他的背影忧思不断,贵和走来劝说:“你别给景怡哥压力了,他为了帮我们才主动接下这个大包袱,只是做这个决定就承受了莫大的压力,最后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得感谢他。”
  当天美帆和赛亮去民政局办理复婚,杨建业以旁系血亲的身份取得捐赠资格,手术在星期三早上7点进行,家人们在手术室下一层的家属休息区等待。一个多小时后杨建业被推了下来,他的意识已稍稍恢复,对凑近关问的女儿说:“孩子,爸没事,有你妈陪着就够了,你安心在这儿等赛亮吧,他也会没事的。”
  美帆哭泣道谢,吻了吻父亲的额角,嘱托母亲好好照看。
  又过去四个多小时,手术完成,景怡下楼向他们报喜:“手术很顺利,病人已送入重症监护室,你们暂时可以松口气了。”
  他经受住了考验,替家人们打赢了最艰难的战役,获得热烈的掌声与欢呼。
  美帆问赛亮需要在ICU呆多久,他说:“这个很难确定,一般十天到一个月不等,时间长短取决于病人的意志力和免疫力,还有异体移植的排斥程度。放心吧二嫂,小亮会挺过去的。”
  众人也都积极安慰她,她又问:“那他什么时候会醒,我能去看他吗?”
  “麻药还得过会儿才失效,你不能进ICU,等他醒了,在玻璃窗外看看吧。”
  “好,辛苦你了景怡。”
  美帆握住景怡的手用力鞠躬,秀明等人也连声道谢。景怡心晴紧张,几乎一夜未睡,现在精神放松,疲劳成堆成捆压下来,随便闭眼一倒就能睡着,大家也都理解他的辛劳,催他快去休息。他临走时下意识瞥向千金,二人视线交汇,匆匆一瞬蕴含千言万语。
  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千金悄悄来到景怡的办公室,他正在屏风后的行军床上打盹,面朝墙背朝外,睡得很熟。她蹑手蹑脚靠近,探头张望,丈夫睡颜安详,睫毛好似蝴蝶的触须微微翘起,替轻柔的鼾声数节拍。
  久别的画面在她心里注入杨梅汁般的酸甜,轻轻为他盖好被子,依依不舍注视,当听到外间人为的响动,惊羞地溜走了。
  美帆在ICU外等候,下午听说赛亮醒了,欢喜地来到探视窗外。赛亮就躺在正对窗户的地方,已睁开双眼。她欣喜挥手,大声喊:“老公,老公我在这儿,你看得见我吗?”
  赛亮看见了,微微点了点头。他戴着氧气面罩,可是她能看出他在微笑,喜极而泣呼喊:“老公,景怡说你的手术很顺利,先在这里观察几天。爸爸也很好,他在普通病房,一周后就能出院,叫你别为他担心。你要好好听医生护士的话,我会一直守在外面的,你放心!”
  这鼓励很有用,赛亮担忧大为减轻,吃力地抬起右手,朝她比了个胜利的V字。
  这段时间千金常去医院替美帆照顾病人,家务活儿更没人料理,珍珠面对猪窝般杂乱的家无从下手,这晚打电话向母亲求救。佳音心疼孩子们,听说秀明不在家,赶来替他们做饭收拾,将堆积如山的脏衣服脏被单一股脑全洗了,忙到11点多,孩子们都睡了,她还在后院晾衣服。
  秀明到家了,听后院有动静,过来查看。佳音听到他的声气,躲在悬挂的被单后不愿相见。他起初以为是珍珠,呼喊两声没人应,不禁起疑。
  “谁在那儿!”
  厉声喝喊后大步上前掀开被单,与妻子打了个照面,忙不迭收起凶相,换上浓萃的讨好。
  “你、你来啦。”
  佳音只给他看冷脸:“珍珠说家里太乱她一个人搞不定,我才回来收拾。还剩几件你自己晾吧,我回去了。”
  她说走就走,傻大个只能眼巴巴跟随,半路珍珠跑出来拦截。
  “妈妈,都12点了您怎么走啊?让爸爸送您吧。”
  “不用,我打车回去。”
  “夜里打车不安全,上次姑姑半夜打车就差点被坏人给害了。”
  小丫头连朝父亲使眼色,秀明蹩脚地献殷勤:“对,我送你吧。”
  “妈妈,安全第一,你别固执了。您要是不答应,我就陪您回去,看您平安到达了再回来。”
  佳音败给执拗的女儿,妥协道:“那快点,我明早还要上班。”
  珍珠又使计,问父亲:“爸爸您吃晚饭了吗?”
  秀明回说吃了一个烧饼,她马上心疼道:“那哪儿够啊,现在一定饿坏了吧,我给您热饭,妈妈给我们做了很多好菜,您吃饱了再走。”
  又哄母亲:“妈妈,爸爸最近为二叔的事忙上忙下,饭都没吃好,要是生病了家里又该乱套了,您让他吃饱了再送您吧。很快的,最多半小时。”
  佳音去客厅等候,秀明被千金的菜鸟厨艺和外卖折磨许久,尝到妻子烹饪的菜肴,感觉胜过世间一切珍馐,想来御膳房的掌勺也不过如此,真不敢相信自己曾经享受了十几年皇帝待遇,为过去不惜福的作为深深懊悔。
  吃饭时珍珠一个劲儿叮咛:“爸爸,您待会儿再跟妈妈谈谈,好好求求她,妈妈心里还装着这个家,不然也不会回来照顾我们。您多求求她,她会心软的。”
  想法很好,实践却难,回去的路上秀明用尽已知的搭讪技巧,佳音始终不应,脸一直朝向窗外,不肯与他呼吸同一方空气。
  他泄气了,自暴自弃问:“要开窗户吗?你这样好像跟一坨恶臭的狗屎呆在一块儿,快被熏死似的。我就那么惹你厌恶?”
  她毫无怜悯地给他的狼狈砌砖:“没错。”
  他忍辱哀求:“你都看到了,家里不能没有你,看在孩子们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可惜不能在她的决绝上撬开一条缝。
  “孩子是很重要,但我的心态更重要,压抑对你的厌恶我会心理变态,对孩子们更不好。”
  “我和赵敏已经断了,再也不见她了。”
  “那是你的事,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你不就是恨我跟她那啥吗?我都已经改正了,你还不肯原谅我,究竟还在气什么?”
  “哼,那女人只是诱因,真正让我寒心的是你对我的看法。”
  横行的舰船不承认每日安全返航是受岸边的灯塔指引,反而嘲笑它简陋矮小,所以在一场暴风雨肆虐的黑夜里,她熄灭了灯光,让他的傲慢去与颠簸作伴。
  可笑蠢男人连这点都醒悟不到,还委屈询问:“我什么看法惹你生气了?”
  成功令她再寒一次心。
  “一个连自身错误都认识不到的人还指望别人原谅?死心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车到达目的地,佳音头也不回地走了,秀明无颜见女儿,磨蹭到半夜才回家。家里已焕然一新,恢复妻子在时的整洁气象,也许是过度劳累伤感,他突然产生幻觉,好像满屋子都是她的身影。
  在客厅走廊会看到她在扫地擦家具,在厨房看到她在洗菜做饭,在后院看到她在浇花、种菜,给柯蓝喂食……
  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每个角落都融入她的气息,让他无处躲藏。
  他慌乱地逃进浴室,坐在浴缸边沿发呆,一眨眼,又见她提着水桶进来洗衣服,回过头朝他微笑,宛如早春的白梅,清丽动人。
  为什么以前从没发现她的好她的美呢?
  他双手捂住脑门,怆然泪下,痛悔与思念相辅相成,勾兑绝望的酒,明白,妻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邹子萌在申州电影学院学导演专业,在同学中组建了一个小型制作团队,想拍摄一部以传统美食为主的纪录片。珍珠听说后给她出点子,说干脆加点古装武侠元素,弄成小电影形式,还帮她编了一出剧本。
  邹子萌和同伴们觉得这创意很好,邀请她当主演,珍珠想起母亲厨艺精湛,同他们商议增设一名“女掌柜”,身份是江湖有名的厨神,精通各种菜系,把烹饪过程都融汇到剧中。
  她前往游说母亲,佳音听说女儿离家时寄住在邹子萌家,受了主人很多关照,理应还这份人情。见这不是太难的请求,便答应下来,用四个休息日完成了取景拍摄。邹子萌办事一板一眼,付不出酬劳就跟母女俩签定协议,承诺电影制作完毕,上网发布后,将所得的观众打赏分她们30%当做分红。佳音以为小孩子闹着玩的东西,并没在意。
  这期间赛亮恢复状况良好,雷天力的强、暴案也进行了一审判决,收到“证据不足,罪名不成立”的判决结果,家人们群情激愤。赛亮在病床上替妻子写申请书,要求检方提起抗诉,无论如何要为她讨回公道。案件被递交到上级人民法院,二审将于春节后进行。
  临近春节的一天,麦克又来到点金蛋糕坊,他的鲜花攻势停止了一个多月,千金以为他已知难而退,见面脸色一沉,冷嗤:“你怎么又来了。”
  麦克摘下口寨,苍白的脸泡在倦意里,恰似一张即将溶解的宣纸。
  “千金姐姐,我是专程从北京赶来看你的,中午能陪我吃顿饭吗?”
  “我没空。”
  “求你了,我可能要离开很长时间,今天不行,以后就没机会见面了。”
  “你要出国拍戏?”
  “不是,总之请你接受我的邀请,我保证这次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他诚恳力邀,似乎请不动她就不走人。千金听他最后给出的条件还不错,勉强答应:“好吧,既然你立了这种保证我就答应你,不过你可得说话算话。”
  午休时她跟着他去附近的餐厅,景怡开车前来,一眼瞧见他俩并肩而行,他对这缠人的情敌戒心重重,却不便上去干涉,默默忍受郁闷。
  麦克带千金来到一家高级餐厅,坐在显眼的位置,摘下帽子口罩,堂而皇之暴露真容。很多人都认出他,粉丝们激动地交头接耳,举起手机不停拍照,还有人上前索要签名。
  他礼貌回绝:“对不起,我正跟这位女士谈很重要的事,请别打扰我们好吗?”
  千金不喜欢受关注,责问:“这里人太多了,你就不怕被狗仔们拍到?”
  他坦然微笑:“拍到也无所谓,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神经病。”
  她翻个白眼,看看手机,催促:“还有二十五分钟我得回去上班了,有什么话快说吧。”
  他怔怔端详她,像要将她刻进脑子里,陡然轻叹:“姐姐,我杀了人。”
  “什么?”
  以为他在开玩笑,她的先期感想是冒火,不料他认真强调:“我昨天在北京杀了一个人,那人已经死了。”
  她的脸被吸尘器扫过,为惊恐腾好了地方。
  几分钟前,景怡接到三姨的电话,老太太一开口就道出噩耗:“景怡,你听说了吗?你二舅那个侄女陶智雅被人杀死了。”
  三姨的习性与长乐镇的李淑贞相近,最喜传播扩散,家族内有点大新闻必在亲朋中广而告之,他和千金离婚的消息也是这大嘴长辈传开的。
  景怡平时不愿想那个害他家庭破裂的坏女人,也曾真情实感诅咒过她,可收到她的死讯依然震愕:“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在她的公寓被人乱刀捅死了。”
  “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但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好像是个小明星,叫麦什么。那人行凶后潜逃了,警察正在缉捕呢。因为是明星暂时不便公开,听说凶手已经逃回老家,大概很快就能抓到了。”
  得知妻子正和杀人凶手共处,他半身冰凉,急忙挂断三姨的电话呼叫妻子。
  千金在失神的当口接到丈夫电话,听他疾呼:“千金,赶紧离开麦克,他是杀人犯!”
  她痴木地问:“他杀了谁?”
  “他杀了jennifer,现在正被警方通缉,你赶紧离开他,否则会有危险!”
  她胆子再大也没大到能和杀人犯从容相对,望着平静微笑的青年,微微哆嗦着却抖不出一个字。
  麦克主动问:“有人告诉你了吗?”,她激灵灵打个寒颤,反问:“你为什么要杀jennifer?”
  “是她逼我的。她让我签卖身契给她控股的经纪人公司,未来35年都当她的赚钱工具,只给我5%的收益,还要配合她进行各种性贿赂,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吸血鬼!”
  “你不答应她就行了,干嘛杀人呢?”
  “我被她包养了三年,很多把柄在她手里,她随时可以毁了我。我受够她的威胁了,与其被她剥削玩弄,一辈子忍受屈辱,不如同归于尽。昨天她叫我去她家签协议时,我就用匕首狠狠捅了她几十刀。姐姐,当时我一点都不怕,反而很高兴,看那女人拼命惨叫,我真的痛快极了。这三年她像变态的奴隶主疯狂折磨我,我恨她恨到骨子里,终于在有生之年出了这口恶气。”
  他的陈述不带一丝罪恶感,满含奴隶成功反抗后的痛快。千金想象那鲜血横飞的虐杀场面,挣起身想要逃走,他急忙制止。
  “姐姐!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吓得定住,接着被他抓住右手腕。
  青年不带任何恶意地央求:“我杀人后从北京逃回申州,把我攒的钱都给了父母,本想留一部分给你,但我猜你肯定不会要。我真的只想好好看看你跟你说说话,我们在阿尔卑斯滑雪场遇险那次,你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都没抛下我,这次也请陪我最后一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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