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军立即响应:“我赞同二婶的观点,只有丑女人才会用吃货这个名称来掩盖姿色上的缺陷,二婶,真希望我到了您这个岁数也能像您一样婀娜多姿。”
珍珠对千金的敌意由来已久,这可能是同类间的排斥。
千金举着筷子威胁她:“那你从现在起就学她吃素吧,待会儿敢夹肉我就用筷子抽你的手。”
疾言厉色的样子一点不像开玩笑。
秀明训斥:“你干嘛跟孩子较真,珍珠,你还在长身体,用不着减肥,想吃什么尽管吃,别像你姑姑吃成发糕就行。”
贵和忍笑忍到腮帮发酸,大哥不擅言辞,却偶有精辟比喻,一语中的。
千金的娃娃脸着火了,第一时间为找自己找援军,扭头问景怡:“我看起来像发糕吗?”
景怡的表情好像目睹自家大门被人泼油漆,语带气闷:“当然不像了。”,跟着向诽谤者提起严正抗议:“我说他大舅啊,你别乱打比方啊,灿灿他妈身材很标准,完全合乎我的理想。”
“你的理想已经把她毁得面目全非了。”
他的话代表全家人的心声,赛家早不满景怡对千金无节制的娇宠,特别是多喜。他希望女儿成为内外兼修的优秀女性,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女婿的行为绝非培养,而是养废。
晴空里飘来阴云,气氛一下子尴尬了。
贵和明白大哥想做父亲的喉舌敲打妹夫,可时机选得太不恰当,他连忙挺身救场。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大哥少说两句吧。”
千金质问他的立场:“贵和你说我像发糕吗?”
贵和违心哄骗:“你像德芙巧克力,入口即化。”
比肉麻他鲜逢敌手,这里却输给景怡。
“不对不对,她哪有巧克力那么黑,应该是大白兔奶糖,一口甜在心。”
夫妻俩相视而笑,空气里的甜度直追糖精。
珍珠卡主脖子做个齁死的表情,问灿灿:“你爸爸妈妈经常这么说话,你就不起鸡皮疙瘩?”
灿灿无奈耸肩,神态使人质疑他的年龄。
“我已经免疫了。”
笑声主宰的场景里,美帆不知怎地忽然发出不一样的惆怅喟叹:“看见别人秀恩爱心里真不是滋味啊,忍不住想回到从前。”
见她扭头望着默不作声的丈夫赛亮,贵和相信她确系有感而发。
每次聚会二哥赛亮都是最后一个出现,今天快摆饭桌才进屋,好像这个家是核污染区域,要尽量少待。
贵和比赛亮小七岁,记事时起二哥就是个阴郁少年,像长在阴湿苦寒之地的植物,貌似有毒。
经年笼罩在他周围的低气压隔绝了人缘,导致他长着一副出类拔萃的好皮囊,却少有人亲近,还特别容易招恨。唯一的好处是有效隔绝了烂桃花,保障他在初恋即收获了羡煞旁人的真爱。
可是目前看来真爱的待遇也不怎么样。
贵和偷瞄二哥,那气色暗沉的脸让原本英俊的面容老气横秋,狭长的镜框强化了高冷刻薄,冷漠的双眼在镜片后若隐若现,宛如功于心计的野心家。
从业多年,他已经把职业刻在脸上,举手投足都像电视剧里的反派律师。
兄弟三十年,家里贵和最不待见的就是二哥。
从小他就游离在家族以外,成人后更没家庭观念,最爱的是工作,梦想是出人头地,马不停蹄地冲向上游,没有任何风景能留住他的脚步。目前已是本市规模最大的律师事务所的一级律师,年薪上百万,开豪车住别墅,是人人羡慕的金领一族,可是仍不满足。
多喜说贵和和赛亮一样虚荣。
贵和不认同。
他虚荣是受生计所迫,二哥完全是自发性地功利,厚道一点设想,可能是娶了位明星老婆。毕竟当年追求美帆的名流大款如过江之鲫,他抱得美人归,就必须靠努力回馈这份幸运。
真是的,好好疼爱二嫂不就好了么,那臭德行换我也吃不下饭。
分到赛亮烦厌的余光,贵和喉咙里像噎住了什么,假如将来他的配偶也用这种眼神瞪视他,他铁定会当场发火。
美帆的涵养比他好太多,亦或许见惯不怪,向众人解嘲道:“我能有效控制食欲,真得感谢某些人。”
贵和一面为她的嘲讽暗暗鼓掌,一面又担心夫妻俩不看场合地起干戈,就以往的经验看,完全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情商高的人最能在危机爆发前防患于未然,景怡不着痕迹地接过话茬。
“能吃是福,可健康也很重要,二嫂气色不错,看得出对养生方面很有研究。”
美帆用意不明地问:“那你看看我们家这位的气色如何啊?”
景怡认真瞅了瞅赛亮:“他二舅气色不大好,最近工作很忙吗?”
“他已经连续加班三天了,三天三夜都没回家。”
很明显,美帆在寻找宣泄不满的渠道,三天三夜独守空房,丈夫还是这种漠不关心的架势,做妻子的当然有怨言。
赛亮斜眼盯着她,镜片飞过一片寒光。
“你能不能别说这些?”
贵和大概是在座情商仅次于景怡的,敏捷阻截不利势头。
“我跟二哥同病相怜,也被无良甲方逼着加了三个通宵,待会儿还得回公司,估计到明天早上都走不了。”
说法有点骇人,吓住已在踮起脚尖眺望成人世界的赛胜利。
“建筑行业这么残酷啊?难怪设计师工资高。”
“工资都是血汗换来的,比起甲方赚的,我们那点收入就是九牛一毛。”
贵和睡眠不足,思维不太缜密,犯了顾此失彼的错误,无意中给头脑简单的大哥递上攻击异类的刀子。
“这点没错,地产商本来就是靠暴利发家的,十个有九个是暴发户。”
受攻击的异类正是他的妹夫兼老同学金景怡。
景怡的父母曾是盛极一时的地产商,全中国至少有1%的楼房是他家修建的,这无疑是相当牛逼的数据,贵和也曾想投靠旗下,可惜后来一场横祸使得金氏集团江山易主,晁盖死了,这梁山伯也没什么奔头了,加上父亲不许他给妹妹添麻烦,贵和便继续自力更生。
千金不能忍受高级知识分子的丈夫被人贬低为暴发户,直接向秀明发难。
“大哥你说谁暴发户呢?我老公是医生,没插手他们家的生意。”
贵和急忙补漏,发挥消防队员本色。
“暴发户有什么不好,我做梦都羡慕景怡哥呢,我要是能继承那么大一份家业,就天天吃喝玩乐,哪儿还用得着去做电脑民工啊。”
今天运气着实不佳,这话正好被前来入座的多喜听到,立刻使他陷入左支右拙的窘境。
“你羡慕什么啊,要怪就怪自己投胎技术不好,没生在有钱人家。”
多喜口气不算严厉,那神情已写满不快,辛苦劳作数十年拉扯大的孩子居然嫌弃自己的出身,哪个父母受得了这类怨言?
贵和从没顶撞过父亲,反射性嬉笑哄慰。
“爸我就是随便开个玩笑,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生是赛家人,死是赛家鬼。”
他的搞笑功力是疏通人际关系的良药,哄堂大笑后欢乐主宰了多喜的脸,他招呼忙碌的佳音就坐,催促大家动筷子。
懂事的英勇为妈妈掺上饮料,佳音向丈夫递个眼色,秀明带头起身向父亲敬酒,余人纷纷效仿,贵和的祝词最长最风趣,得到多喜“就数你话多”的评价。
然而不和谐的情形正悄然展开,赛亮仍坐在椅子上,视觉上矮了半截的他顿时成为不可忽视的存在。
美帆慌张地用隐蔽动作拉扯他,可赛亮纹丝不动,好像与椅子化为一体。
二哥又和大家唱反调,他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减少对爸的不满?
贵和替多喜尴尬生气,秀明已采取行动,质问赛亮:“小亮,你腿受伤了?”
“没有。”
“那干嘛坐着不动?”
“不过是一家人聚会,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就免了吧。”
“我们是在对生我们养我们的爸爸尽孝,怎么能说形式主义呢?别搞特殊化,快站起来跟我们一块儿敬酒。”
秀明的态度已经很强硬了,稍后粗声低吼:“快站起来,别让侄子侄女笑话你。”
好吃罚酒的赛亮最终在妻子的拉扯下离座,美帆将装满饮料的酒杯塞给他,演技满满地堆笑着向多喜敬酒:“爸,我们祝您多福多寿,长命百岁。”
多喜展现了一家之主的度量,淡淡地一笑而过,贵和心想:“爸真是越老越慈祥了”,不成想父亲是在筹备饭后的惊人之举。
第6章 过分的要求
赛家的家庭聚会分“吃饭”、“聊天”两部分,吃饱喝足后进入下一主题,今天多喜准备的讲演似乎很重要,非得等所有人到齐坐定才发话。
“这几年生活好了,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到了每个月家庭聚会的日子就更开心了。”
程式化的开场白得到子女们热烈响应,多数人都表现出由衷的高兴。
多喜趁热打铁提出请求:“可能岁数大了,知道自己来日不多了,总觉得这样开心的日子太少,所以我想趁现在还活着,尽量争取让自己多开心一点,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满足我的心愿。”
父亲是节俭独立的老人,心愿想必很简单,贵和抢在家人前头表孝心:“爸,看您说的,您干嘛跟我们客气呀,有话您吩咐,我们一一照办。”
其余人积极跟进,千金更细化推测:“爸爸,您想买什么东西吗?我买给您。”
贵和正想这回可得立个头功,给自己长长脸,却发现他们都搞错了状况。
“爸爸什么都不想买,就想往后长期保持今天的状况,一家人不是几个月才聚一次,而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
多喜这句话效果不压枪声,一群傻眼的呆雀中,美帆这只百灵鸟先支声。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她反应并不比其他人快,只是表达欲强烈。
多喜反问:“我说错了吗?一年难道不是三百六十五天?”
“不是,我的意思是,爸,我们都住在城里,天天这么来回跑太不现实了。”
“那你们就搬回来吧,房间我都给你们规划好了,老大一家和我住一楼,你和小亮住二楼,景怡你就带着千金灿灿住三楼,胜利住四楼,隔壁的房间刚好给贵和住。我已经联系了卫浴公司,明天他们就派人来把二楼三楼的洁具装好,你们下周就能搬过来。”
惊讶更往前递进一步,贵和急于寻找父亲的动机,与他有心电感应的千金替他发问:“爸爸您怎么突然做这种决定,是不是大哥惹您生气了?”
这似乎是最有力的猜想了。
父亲一直挨着大哥一家住,若不是受了委屈,怎会想到招回其他子女?
秀明对此反应激烈,严正抗议妹妹的无端污蔑。
千金随即将怀疑指向侄女。
“不是大哥,那肯定怪珍珠了。”
珍珠比秀明更不好惹,娇嚷着扑到多喜身边,让爷爷为自己伸冤。
多喜拍哄孙女:“是是,你最乖了,爷爷不吃饭,看着你就饱了。”
父亲否认了受害者身份,那么他的要求就显得很不合理了。
贵和腾起无名火,质问:“爸,您是不是早有预谋啊,拿出养老的积蓄改建房子,就是为了让我们搬回来住。”
他使用讥讽“阴谋”的口吻,多喜却坦然承认了。
“没错。我知道你工作辛苦,还特地让你大哥把我那张按摩椅搬到你屋里去了,以后下班可以按摩放松放松。”
您就没想过我搬回来会更辛苦?
贵和不是哥哥们,不敢直白抗议,借力打力道:“我每天早出晚归,胜利眼看要高三了,您就不怕打扰他学习?”
他想拿弟弟做挡箭牌,不料多喜反将一军。
“那你以后尽量早回家,还能替弟弟辅导功课。”
胜利狗腿地附和:“是呀,三哥的理科最棒,有他在我不用请家教了。”
贵和以眼神阻止弟弟推波助澜,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爸,这么重大的事,您是不是该先征求一下大哥大嫂的意见。”
小猫斗不过老狸,多喜将计就计问长子夫妇:“你们不想让弟弟妹妹们回来?”
秀明佳音自然摇头否认。
贵和瞧着着急:“爸,您不能这么问啊,大哥大嫂出了名的孝顺,哪儿敢反对您。”
这下露了破绽,再遭多喜质诘:“你不孝顺,所以想反对我?”
“您这不是给我下套嘛。”
“谁给你下套了!”
“不是,我是说您多少得顾惜点儿大嫂,我们这么多人搬回来住,她哪儿吃得消啊。”
“你以为你大嫂是你们的老妈子?你们回来都得帮她分担家务,谁都不许例外。”
多喜这番话明显是在宽慰佳音,又像在给二儿媳妇打预防针,她也是全职太太,合住以后必定是家事上的二把手。
贵和发现二嫂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她恍惚地捂住额头,上身弯成优美的曲线,恰似被日头晒蔫的百合。
“二婶您怎么了?”
“可能是贫血,脑袋突然晕乎乎的。”
珍珠推测她晚饭没吃好,忙去厨房拿牛奶,佳音也责怪她饭量太少,贵和觉得大嫂母女太好心,二嫂这病八成是装的。
千金估计也这么想,又说了句不中听的话。
“长期吃素身子骨能好吗?瘦得跟灯芯似的,我看二哥应该拿根绳子把二嫂系在裤腰带上的,不然哪天被风刮跑了怎么办。”
她挑衅得太明显,美帆固然愠怒,赛亮也恼了,老婆是他的门面,岂能由得外人打砸?
景怡也怕有人砸上门,忙替妻子抹桌脚,连说她在开玩笑。
5/273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