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她上前喝止,那小偷已摸出大妈的钱包,郝质华一把拽住,来了个人赃并获。
“阿姨他偷您钱包!”
她大声提醒那犹在状况外的女人,大妈惊叫回头,被小偷恶狠狠瞪视,竟吓得退后几步。
那小偷开始挣扎,郝质华用擒拿术扭住他的胳膊大喊捉贼,路人们散成一个圆圈,好像他俩是一丛燃烧的篝火,不能靠近又舍不得离去。
贵和大惊,想上去帮忙,猛见三个形貌可疑的男青年冲上来,一人抖腿踹向郝质华后腰,郝质华吃痛,愤怒地还他一脚,腿抬得很高,正中那人下巴。
人们都看出这几个盲流是小偷的同伙,内围的人散得更开,外围的人聚得更拢,像观看武术比赛兴奋地指指点点,那被盗的大妈已捡起钱包逃之夭夭。
几个毛贼见郝质华是女流,肆无忌惮地围殴立威,郝质华体能好,身上也有些功夫,暂时幸免于难。
贵和料想他直接加入火拼只是给看客们助兴,不仅救不了人自身也凶多吉少,不由得五内如焚。东张西望之际灵机一动,冲出人群来到几米外的拉面馆,端起灶上热腾腾的面汤跑回去,对准小偷们泼洒。
滚汤立刻揭了两个偷儿一层皮,剩下的全倾在地上,酷寒天气滴水成冰,地上眨眼结起一片油腻的冻层,踏上去比踩西瓜皮还见效,连郝质华在内的五人全部滑倒了。
贵和举起铁锅猛砸小偷,惊险时刻持续三分多钟,警察闻讯赶来尽数控制涉案人员,化险为夷后来自双手手指的疼痛才畅通无阻地抵达贵和的痛觉神经,那口汤锅太烫,差点把他的手指烤熟,在去派出所前他由警察陪同又去了一趟医院。
这场纠纷历时两小时,四名小偷被拘留,郝质华和贵和也收获了警察们的褒奖和敬意,离开派出所已是八点多,他们去警察推荐的饭馆吃杂碎汤。郝质华见贵和手上裹满纱布不方便拿筷子,就让他用勺子吃饭,替他盛饭夹菜。
贵和本无心做见义勇为好青年,对这飞来横祸微含怨尤,喝了几口汤,喉咙里像有东西堵着,忍不住说:“郝所,我能给您提个意见吗?”
郝质华抬眼看他,听到美化过的责备:“您性子太刚烈了,作为女人会带来弊端,就比如抓小偷这么危险的行动本来就不该女人出头,幸亏没出事,不然我们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她正因抓贼时的境况憋气,听了这没道理的话正色反驳:“我也不想出头,可刚才现场那么多人都看见那小偷扒人钱包,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难道我也要学他们装瞎子,任那个阿姨被偷?”
“那阿姨也没感谢您啊,还中途溜掉。”
“我是出于公民的正义感才这么做的,本来就不图人感谢。那四个坏蛋围攻我的时候,周围有那么多男性路人围观,也没见他们出手帮我啊。与其怪我刚烈,你更该批评人心冷漠。”
口气似疾风,吹得贵和瑟瑟发抖,假笑也像落尽绒毛的蒲公英,光秃秃的。
“我就是给您提个醒,您别生气呀。”
“我没生气。”
郝质华已认识到反应过激,低下头继续吃饭,脸沉得就快落进碗里。
贵和并未对她起反感,受善意鼓动,冒险进谏。
“我还能再给您提个意见吗?”
“你说。”
他筹备一分钟,让真诚洇满整张脸,斟酌着开口:“有的事明明可以用温和的方式解决,您却总是走极端,假如不是特别了解您的为人,发自内心体谅您,很容易造成误解。”
郝质华这回表现得很谦和,盯着饭碗叹气:“我也知道我这毛病不好,一直在改,但效果不理想。”
贵和如今对她兴趣浓厚,为她那不能自拔的现状焦虑,仗着自己既是伤员又是病号,放肆探问:“您和您前夫也是这样闹掰的?”
郝质华的眼神又变成持剑的杀手,他一阵胆怯,心里却有刺痛掠过,大概是怜悯。
“我不是存心找茬,就是想不通,您条件那么好,做老婆一定也是贤内助,除非性格不合或者对方出轨,否则没理由离婚。”
辩解勉强通过,女人杀气消弭,一刹间浮现的疲惫犹如行过万水千山。
“你猜得没错,大部分责任在我,我没有自知之明,也缺乏判断力,以为对方真会喜欢我这种脾气古怪的女人才傻乎乎结这个婚,被甩也是活该。”
见她有失神的倾向,贵和忙捧起碗请她帮忙添汤,借机安慰:“您言重了,离婚不是一个人的问题,那梅总肯定也有错。”
郝质华介意外人考古她的黑历史,一句:“不提他了。”,建设起森严的边界。她明白这样会给人生硬之感,主动转场。
“你刚刚在派出所跟警察说你小时候就抓过小偷,是真的还是吹牛?”
贵和能言善道,跟谁都能套近乎,在派出所里和办事警员聊得热火朝天,声称自己从小就是惩恶扬善的先进分子。
郝质华对他的话存疑,他却保证此话经得起测谎仪检测,还详细描述了儿时的英勇壮举。
事发时间在他小学六年级,某天他也像郝质华那样,在公交车上给一名被盗女孩提了醒,那小偷由此盯上他,跟着他在长乐镇下车,并且一直尾随。贵和知道那人想报复他,故意往派出所走,正好遇上一位熟悉的警察叔叔,立刻向他举报。叔叔冲着小偷一声暴吼,小偷反射性蹲下,叔叔上前扭住他,搜出了刀片、几个钱包和管制刀具,将其扭送派出所审问。
事后叔叔送贵和回家,贵和求要他的手铐玩耍,把自己给铐了起来,快到家门口时他们见着多喜,叔叔老远便冲他喊:“老赛,你儿子今天抓到一个小偷。”,多喜听错了,以为儿子偷东西,又见他被手铐铐住,气得上前逮住他练起拳击,大骂他是该死的贼。警察叔叔急忙拦阻,说“你们贵和抓小偷还抓错了?你干嘛打他!”,多喜愣住了,看着哭嚎的儿子讪讪地笑:“我见他戴着手铐,还以为他是贼呢。”
“第二天我爸给我买了个肯德基全家桶,但没说是给我的奖励,也没为打我的事道歉。后来我家的亲戚朋友都听说我抓小偷的事了,可没人知道我挨了我爸一顿揍。”
这故事听得郝质华开怀大笑。
“这可真是亲爹啊,你当时生你爸的气吗?”
贵和也笑:“我这人贱,挨了巴掌给颗糖就治好了。小时候我爸对我最凶,差不多每次见面都要骂我几句,我挺烦的,所以工作后老躲着他。可现在一回想又很后悔,他表面上凶,心里还是爱我的,我没趁他活着时多回去看他几次,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他面露遗憾,郝质华顺势成了安慰者。
“人死不能复生,以后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对他最大的孝敬了。”
“我知道。郝所,您父母年纪也挺大了吧?身体还硬朗吗?”
“都七十多了,还算健康,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们能长命百岁,让我有机会多孝敬他们,也能让他们多陪陪我。”
贵和夸她孝心可嘉,但人该为自己而活,不能把所有感情都寄托在双亲身上。
“您也不能一辈子守着父母啊,总得考虑个人问题。”
郝质华烦这事就像烦每个月的例假,苦笑:“顺其自然吧,我不打算去相亲了,免得再遇上一个黄耀祖。”
贵和理解她,相亲就是瞎子摸鱼,摸到鳄鱼的几率比摸到锦鲤大得多,于是提议:“不结婚,还是该谈个恋爱,那样生活才有意思。”
他好似一个秃子在教别人保养头发,郝质华笑问:“那么有意思的事你怎么不做?”
“不是跟您说过吗?谈恋爱很费钱,我没那个条件。”
“并不是所有女人都爱花男人的钱,大部分女孩子都很讲道理,是你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那女朋友想要贵重礼物,我又买不起,多伤自尊啊。”
郝质华觉得他言行矛盾,当场举例:“上次你送我的那个钱包就很贵吧,那不证明你有购买能力吗?”
贵和难为情:“我那是想感谢您的大恩才忍住切肤之痛买下来的,对一般人哪儿舍得啊。”
他怕对方怀疑他行贿,而郝质华心地磊落,不会恶意度人,反而因此得出真实结论。
“女朋友是一般人吗?说明你根本没打算敞开心扉接受一段恋情,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
她一语中的,剥去贵和圆滑的外衣,心灵被透视好比手无寸铁行进在莽原,让他心慌意乱,希望她是最后一个窥破秘密的人。
他在酒店休养两日,输液输到两手肿,感冒总算见好,更幸运的是他的缺席并未影响工作进度,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越是紧急时刻越能体现领导的重要性,有一位女超人式的上司,偶而掉链子也不打紧。
出差的最后一天,岳歆来到本市,莱顿和嘉恒置地在这边有大型合作项目,他和对方的高层过来看现场。因郝质华是设计部骨干,听说她人在当地,就叫她晚上过来陪客户吃饭,还让她把贵和一块儿领来。
七点,他们来到当地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与各位上司碰面后郝质华顿生悔意,代表嘉恒前来的又是她那可恶的前夫梅总。贵和已私下打听过,这男人有个丧气的名字,叫“梅晋”。
与梅晋同来的还有他的现任女友洛伊嘉,这洛小姐约摸二十四五岁,身材火辣,一张网红脸包罗万象,能和很多人对上号,可能下了血本,整得还算自然,就是笑起来面部肌肉呈大陆板块移动,估计刚填充的玻尿酸还没失效。
贵和暗嘲梅晋品味低俗,这种海天盛筵的货色也就是空窗期的玩具吧。
岳歆与他有同感,但心口不一地恭维:“洛小姐还是在校学生吧,看起来好年轻呀。”
洛伊嘉脸上又进行了一次地壳运动,眼角的粉底出现细微的裂纹。
梅晋自满介绍:“她毕业好几年了,以前在传媒公司上班,最近正备考雅思,我看她学习压力大,带她出来散散心。”
他说话时视线转向郝质华,不知是不是有意的。
郝质华目光锁牢在饭桌上,不与外界接触,但那洛伊嘉不久来敲门。
“这位就是郝质华女士吧,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了。”
她的声音太甜腻了,听得人血糖飙升,郝质华勉强还礼,贵和装作不经意地扭头看她,不知为何,心情有些紧张。
岳歆开□□跃气氛,问梅晋:“梅总和郝所是朋友把,以前一起共过事?”
梅晋趁机给郝质华投毒:“是有过一段为期不短的合作,她帮了我很多忙,我还没机会报答呢。”
贵和注意到郝质华放在腿上的右手握成了拳头,也觉得这男人欠揍。
可气他们的岳董还在跟对方瞎亲热。
“郝所是我们公司的骨干,今后大家合作机会很多,还请梅总多关照啊。”
梅晋点点头:“郝工非常优秀,如果有适当的机会她会发挥更大的才能,这点我最清楚不过了,也很期待她能有上佳表现。”
这话暴露了他的心思,岳歆不知道他和郝质华的纠葛,却是生意场上的雷达,靠一点旁枝末节都能揪出根根底底,听梅晋有挖墙脚的意思,立马不动声色地关上防盗门。
“我也这么认为,郝所在业内有口皆碑,当初聘请她时我也是下了大力气,她来我们公司以后很快改变了建筑一所不景气的状况,最近出的好几个项目都深受甲方好评,为公司创造了可观的效益,我前几天还在跟董事会讨论,准备拿出一部分股权作为对她的奖励,这样的人才我们必须抓牢。”
梅晋知道他舍不得放人,语带双关地夸他有远见,席间不时打量郝质华,犹如踩点的盗贼。
郝质华受不了他那猫舌头般刺人的注视,起身前往卫生间,埋头洗手台,不断捧起冷水冲脸,让自己有精神挺过这难耐的应酬。
“郝工,您这么冲水不怕掉妆吗?”
那腻人的娇音来到她身后,她抬起头,正好与镜子里的洛伊嘉对视,这女人也可怜,转身就让人记不住长相,回忆里只出现别人的脸,辨识度太低。
郝质华并未迁怒她,礼貌应答:“我没化妆。”
谁知洛伊嘉存心找她麻烦,笑谑:“您天生丽质,确实不用修饰,可在大公司上班,化妆是基本礼仪呀。”
“我是搞技术工作的,一般见客户才会化些淡妆。”
“对,像您这样的技术人才确实不用靠外表取悦人,可我们梅总不是您的客户吗?”
郝质华看出来者不善,先稳住阵脚。
“我今天直接从工地赶过来,没时间化妆。”
“那就难怪了,不过梅总不是外人,不会怪您的。”
看样子是梅晋指示她来的。
郝质华不愿和傀儡过招,绕行离去,洛伊嘉遽然退后两步,坚持做路障。难为她脚踩十四厘米的高跟鞋也能平稳瞬移,单是这本事就能看出其人不简单。
“能稍微占用您几分钟吗?我想打听一下您在莱顿的薪资待遇。”
她刻意靠近郝质华,借助高跷制造俯视效果,只让郝质华动了买高跟鞋的念头。
她才不会怕这个小丫头。
“您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这是梅总交给我的任务,他说不管莱顿给您多高的待遇,他都愿意出双倍的价格挖人,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郝质华嘲笑前夫贼心不死:“这事他上次跟我谈过,我已经回绝他了。”
洛伊嘉咬得更紧:“梅总也是为您好,希望您能得到更高的收益,过更好的生活。”
她明知郝质华是男友的前妻仍积极促成双方合作,恐非深明大义,实是老于世故,就这点看和梅晋真是天生一对。
郝质华从“物以类聚”的观点出发对她产生厌恶,腔调接通了室外的冷气。
“我现在就过得很好,不劳他费心。”
洛伊嘉瓠犀一露,现出早有预谋的微笑。
“如果您坚持拒绝,就请归还一样东西。梅总的母亲曾给过您一只玉镯,那是梅家祖上传给历代儿媳的宝物,你已经跟梅总离婚,没资格再持有这件传家宝,还请你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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