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质华挨了电击,即刻挑明这坏主意的出处。
“这是梅晋的意思?”
“可以这么说吧。”
无耻是恶毒的影子,两方基本同时出现,郝质华见前夫无耻到这地步,可以想像他的心已黑如煤炭。
再没有情面可讲了,他不仁我不义。
她收起惊罕愤怒,脸像一片空旷的雪地,声气是雪地上回旋的寒风。
“行,但那镯子是梅晋的母亲给我的,要还也得还给当事人,我回申州就去办这件事,你让他放心。”
轮到洛伊嘉慌张了,精修的一字眉竖成两根猪鬃。
“你想直接还给梅老太太?这种事用不着去打扰老人家吧。”
郝质华冷嘲:“我跟梅晋离婚时就想把那镯子还给他母亲,他母亲执意不肯收,我也因此感到很为难,心里总像磕着块石头,一直不舒服,谢谢你们给我提供了归还物品的机会。我现在就给他母亲发消息。”
她说到做到,当即掏出手机,洛伊嘉扑食的狗似的上前抢夺,郝质华轻捷闪避,她的高跷终于失衡,撞在洗脸台上,扭曲的脸仿佛大型车祸现场。
踉跄摇晃一阵,她忍痛直立,流露刻毒。
“郝工,你这是何必呢?女人太要强了没好处,梅总邀你合作是你飞升的大好机会,我想你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吧。”
郝质华诮问:“我的处境怎么了?”
“您现在的确算成功白领,可毕竟已到了不惑之年,女人的行情随着年纪看跌不看涨,要想找到理想的伴侣,解决下半生的孤苦,必须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梅总知道您的喜好,四五十岁的老大叔您是看不上的,想让年轻小伙爱上您,没钱可不行。”
她自信这是郝质华的死穴,下手绝不留情,郝质华果然愠怒。
“你也是女人,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正因为都是女人我才深深同情您,青春已经不在了,财富就是您唯一的筹码,如果您不想做婚恋市场上人人嫌弃的烂菜叶?最好接受梅总的邀请。”
洛伊嘉气焰正狂,门外陡然传惊雷,只听一个男人粗声叫骂:“郑咪咪你个狗贱人,以为傍上大款了不起,成天得瑟来得瑟去,你他妈就是一只鸡,是个男人都能骑能跨,烂得像五月里的水田,都不用犁!还自诩大美人呢,你敢说你往脸上动了多少刀子?鼻子嘴巴下巴眼睛哪样是真的?不笑像面瘫,一笑像僵尸,肉毒杆菌打多了吧!还敢眨巴眼发骚,当心假睫毛倒立戳瞎你的狗眼!你们家祖宗十八代的脸全被你一人丢尽了,我要是你爸,立马自宫谢罪!”
骂人的正是悄然而至的贵和,他见郝质华离席不久,洛伊嘉也跟出去,料其意图不轨,特地赶来查看,正听到她对郝质华大放厥词。他气愤难忍,悍然使出指鸡骂狗绝技,狠狠羞辱那女人。
洛伊嘉怒冲冲走出来,他还堆笑装傻:“不好意思,洛小姐,我不知道您在里面,惊着您了。”
洛伊嘉质诘:“你骂谁呢?”
“我前任女友,这娘们又骚又浪,到处勾汉子,骗了一个又一个,我也被她坑惨了,不狠狠骂她一顿,今晚睡不着觉。”
他巧妙地自圆其说,洛伊嘉挑不出漏洞,只得挖苦:“你也太没风度了,都说诋毁前女友的男人是人渣,你该引以为戒。”
贵和浓甜的假笑也需用胰岛素抵御。
“您这话太对了,男人不该说前任坏话,否则就是渣。”
“渣”字拖得绕梁三日,余韵不绝,洛伊嘉听出他在损她的男朋友,只苦找不到空隙发难,脑门朝天地快步走开。
贵和正要敲卫生间的门,郝质华风驰电掣闯出来,她在羞辱的火盆子里待够了,理智灰飞烟灭,欲和仇人同归于尽。
洛伊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时郝质华已越过她,其背影散发出炽热的气场,宛如盘古开天辟地的斧头。
她疾步回到餐厅,逼近餐桌,一气呵成地抓起酒杯照梅晋面门泼去。
如同油锅里撒了一把盐,所有人都惊诧难言。
她放下酒杯痛斥前夫:“你别以为如今小人得志就能在我跟前耍威风,摸着良心好好想想,你的今天是怎么来的!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反倒来惹我,世上不要脸的人何其多,你梅晋是其中的佼佼者!我警告你,我已经把你从我的世界里遣返了,今后再敢到我跟前犯贱,当心我一巴掌把你扇到地上,铲土机都抠不起来!”
她宛若失控的大型机械,危险系数极高,人们不敢贸然制止。只有岳歆小心地上前劝说,生怕她用器皿砸他的头,等她转身含恨出走,方拍着桌子装腔叫骂。
“她怎么是这种人呢?太不像话了,真是败坏我们的公司形象啊,回头一定严肃处理!”
随后遑急地拿起纸巾帮梅晋擦拭,把“对不起”当标点符号使用。
梅晋已摆脱短暂的慌乱,他与郝质华夫妻一场,熟悉她的行事风格,在大庭广众下发飙并不稀奇。放下擦脸的毛巾后对岳董说:“请您息怒,我想郝工只是对我有点小误会,撒撒火就过去了,诸位都别往心里去。”
岳歆做出绝不姑息养奸的姿态:“那怎么行,她这分明是故意伤人,应该开除!”
画蛇添足的客套唤醒了梅晋的奸诈,这小人将计就计道:“说得也是,那就请您开除她吧,这样鲁莽的下属留着也是不小的隐患。”
岳歆马失前蹄,不尴不尬搪塞:“好,等回申州我就跟董事们商量,您也知道她是我们公司的技术骨干,随便开除别的董事会有意见。”
“行啊,那我等贵司的处理结果。”
梅晋优雅起身,在洛伊嘉侍奉下穿好大衣,别过岳歆一行离去。他是受害者,有权摆这种架子。
洛伊嘉挽着他的胳膊,走出宴会厅大门后低声问:“莱顿会开除郝质华吗?”
梅晋笑道:“你觉得呢?岳董那么器重她,怎么舍得割爱。”
“你正经威胁一下他们或许会丢车保帅,郝质华再能干,也比不上嘉恒这个合作伙伴重要啊。”
“你懂什么,这是私怨,怎么能上升到公司层面。”
“那你何必给他们脸色看?装大度卖个人情不好吗?”
“哼,我不能让莱顿开除郝质华,但至少能借他们高层的手恶心恶心她,岳歆一定会逼她来跟我道歉的,她是受不得委屈的女人,逼得急了自己就会走人。”
此时梅晋的表情能与任何影视剧里的奸角无缝对接,他对这颗棋子志在必得,先要不择手段把她从别人的棋盘上剥离。
郝质华前脚跑出餐厅,贵和后脚抓起她的外套提包追赶,一直追到室外才赶上,急吼吼抖开外套裹住她。郝质华遒躁甩开,他飞快重复上一动作,没几个回合便激怒她。
“走开!别烦我!”
贵和着急:“天这么冷,您穿这点会着凉!”
“我着凉管你什么事,让我安静一会儿不行吗!”
“您想单独静一静可以,可先得穿衣服,我病还没好利索呢,您再病倒,咱俩交叉传染,谁都别想按时回申州。”
他锲而不舍据理力争,郝质华没辙,穿衣时泪腺忽然失控,两道滚烫的泪水冲开脸上的霜气,等顺着下巴淌进衣领,瞬间结成冰河。
贵和掏出纸巾替她擦脸,又被她躁怒避过。
“眼泪结冰脸会冻伤的,万一破相不是正中那对狗男女下怀吗?”
他递出纸巾,几秒钟后,郝质华默默接过,摊开来捂住面孔,剧烈的抽泣像不可阻挡的山风自胸腔内爆发,曾经那么用心爱过的男人居然向后任宣称她是没人要的老女人,这耻辱够她铭记一生!
伤害一个骄傲的女人,最有效的手段是摧毁她的自尊,听到洛伊嘉那番话,贵和已知郝质华身负重伤,可他找不到行之有效的方法施救,只好帮她骂人出气。
“您别听那洛小姐瞎说,狗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她和梅总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她,整容失误,做人失态,早晚准得失败!跟这种女人交往的男人不是白内障青光眼,就是臭虫配屎壳郎,事实多次证明,真正的jp总是成双成对出现!”
“够了,别说了!”
郝质华嘶吼着叫他住口,谩骂是最虚弱的还击,越骂得狠越证明她是弱者。
在贵和央求下他们转移到一家酒吧,成年人的发泄方式很多,比较实惠的是喝酒,酒精一浇,胸腹中的块垒就溶解成怨言,不绝口地涌出来。
“女人的青春真的只能反应在生理上吗?容貌一旦衰老就成了人人嫌弃的豆腐渣?不配再跟人谈论感情,只剩下赤、裸、裸的物质交易?”
郝质华喝了一瓶二锅头,她起初很奇怪为什么这里的酒吧会卖白酒,原本点了芝华士,但贵和说小酒吧的洋酒全是山寨货,翻遍菜单替她要了二锅头,这种廉价酒有她需要的高度数,质量一般也可靠。
听她声调松弛了,他开始放心开导。
“理论上不是这样,可如今社会上很多人认同这个观点,特别是婚恋方面,女人年纪越大贬值越快。”
“所以我这种就只能做注身孤了?”
“当然不是,您这类女人是不受市场规律限制的,你们最大的资本是才华,不是青春,就算再老十岁也会有男人因为倾慕你们的才华拜倒在你们脚下,只是这种务实的男人比较少,您暂时还没遇到。”
贵和初见上司脆弱无助的一面,好似脱离高达驾驶舱的机动战士,也不过血肉之躯。
力量一对等,他就展示出自身优势——强大的精神能量,为她梳理情绪。
“我认为,您这么在意梅晋和那个洛小姐的话还是由于您没能摆脱世俗言论的干扰。世俗认为婚姻是人生不可或缺的部分,不结婚的人就不完整,这纯属洗脑。婚姻只是人生无数选择中的一个,并不是刚需,人没有房子住会露宿街头,但不结婚的人并不一定流离失所,一个人有能力有事业,还拥有独立自主的精神世界,独身也完全能过得好。”
郝质华赞成他的看法,但实施起来很难。
“可这个社会对大龄未婚女性的歧视太严重了,每次听到那些言论都叫人窝火。”
“年龄歧视不分性别,华为会清退34岁以上的员工,公务员一般只招收35岁以下人员,40岁以上申请房贷不容易通过,这些都是男女共同面对的问题。消除歧视近期是不可能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被歧视左右,那些恶毒的非议就像阴沟里的臭气,应该快速避开,而不是留在原地拼命作呕。”
年轻的下属见地成熟,仿若未下山的修仙者在入定中历尽了沧海桑田。
她感到一丝羞愧,笑道:“你真是个思想开通的人,也很乐观。”
贵和用笑容为他的真实年龄作证:“穷人就得乐观,45°角的忧伤是留给郭敬明那种有钱人的,我这种人哪怕兜里只剩一块钱也得开心地吹着口哨,不然就是把悲伤逆流成河也换不来别人的同情。您还能消沉,说明您拥有的东西很多,觉得不快乐,是因为追求的不是幸福,是比别人更幸福。”
“你真有意思,看来我该向你学习。”
“我们应该相互学习,我学习您的才干,您学习我的乐观,这叫互补。”
“学习前能先吃顿好的吗?”
郝质华无意中舔舔嘴唇,先前在宴席上几乎没吃东西,空胃囊里装了一瓶烧酒,这会儿烧得像火炉,急需投入别的柴薪。
他们去对面的火锅店吃涮羊肉,新鲜的肥羊加陈皮枸杞一起炖,汤汁奶白,肥而不腻,两个人毫不费力干掉一斤,贵和病后胃口大开,吃得停不住嘴。
“他们这里的羊肉就是比申州的好吃,真香。”
郝质华又往锅里倒入一盘肉:“这里靠近牧区,水土不一样,说到羊肉我上次出差在内蒙吃到的更好吃。”
她一提内蒙贵和就想起那次的惨痛经历,问她有没有陪那酒仙县长喝酒,他觉得他们那儿的人喝酒像喝水,当时若不是被灌爬下了,也不会错过与父亲最后的相见。
那次郝质华也成了县长的座上宾,她酒量不错,没步贵和后尘,听他大骂国内的酒桌文化,相应地发表见解:“他们那边本来就是酒桌文化的发源地,在酒桌上上下级关系分明,敬酒礼仪中存在明显的尊卑关系,有敬酒和罚酒之分,很像游牧民族在部落帐篷内欢宴的景象。”
贵和听了更有理由表达反感:“所以这不是中国的正统文化,应该反对和遏制。”
郝质华见他疾言厉色,很想捉弄他,指着桌上的酒瓶说:“那我们也别喝酒了,把这两瓶没开的啤酒拿去退掉吧。”
贵和连忙阻止:“别啊,我们这是朋友间交流感情,喝酒是为了助兴。”
“你的病都好了?”
“好了,我属蟑螂的,自愈能力很强。”
“我怎么觉得你属耗子,胆小如鼠。”
“那您是属豹子的,熊心豹胆。”
“不是虎背熊腰就行。”
“那样也不错,更有安全感。”
二人打着嘴炮哈哈大笑,贵和隔着热腾腾的汤锅看到郝质华脸上绽放起绯红的桃花,瞧着还挺美,便依次联想她三十岁、二十岁的模样,想着想着倏然醒悟,成年后他还是头一回这么自在惬意地和女人单独相处。
第57章 交易
回申州上班的第二天郝质华被岳歆叫去谈话, 贵和早防着这出,密切关注她的动向, 见她面色阴沉地返回, 赶忙跑去董事长办公室。岳歆的情绪也像砂纸般毛躁,招惹他兴许会蹭破皮, 可贵和仍仗义直言。
“岳董,您刚才找郝所谈话了?是为前天她拿酒泼梅总那事?”
“是啊,梅总很生气, 让我开除她,我叫她去给人家道歉,可她非但不答应,还说我再逼她她就辞职。公司里有人说她脾气冲我还不相信,今天看来这人的性格确实有问题。”
“岳董, 您别听信那些谣言, 郝所人很好, 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讲道理还拿酒泼客户?即便她和梅总有过节,也该顾忌一下场合和影响嘛,都不想想这么做对我们公司损害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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