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着满脸络腮胡的大叔亦朝她挥手,并应下这个远抵秋日的邀约。
邰山雨并没有把这件事搁心上,见到xiao jie妹们只记得说水蓼,哪会把个路遇的生人拿出来说道。把挖到的花材互相分一分,一路上往城里回,她们说的都是治盆景的事。
到邰家门口,邰山雨下得车来,正逢邰爹也下衙回家用午饭,在后边老远骑马赶上来:“我闺女今天上午收成不错嘛,这丛水蓼挖得好。”
“那分爹一半。”邰山雨兴趣的培养是从邰爹开始的,这可是位治山水小盆景的大家,一双妙手能纳万千山水于方寸之间。
邰爹欣然点头,和闺女一起迈过门槛后,随口说了句今天衙上的事:“今天上午定了吉日,择日新帝便要登基,为父理政之能自心深知,说不得要回家吃自己的。好在为父手艺还成,便是治水盆景也饿不着一家老小!”
邰山雨:……
要说邰爹当官的本事,那真是一般般,勉强算是个清官,毕竟自家钱管够花,邰爹又没什么特别费钱的爱好,要说别的还真称不上。不过邰爹在治下的百姓心里头,很是个平易近人的形象……
咳,好吧,一个没事就爱雨里放肆奔跑的“叛逆”中年,怎么可能会有个高高在上的主官形象!因而,治下百姓还是挺爱邰爹的,就是不爱的,邰爹也“凭本事”混了个脸熟。
“哪些继续留任,哪些罢黜回家,总要听听治下的声音吧,除治下的声音,还有同衙为官的,爹要相信自己人缘。”
说到人缘,邰爹有百分之一万的自信:“那倒是,这么一说为父又挺想回家吃自己的,清闲,省心。洛阳天子治下,主官大不易,上有天子,侧有一众大员,下有吃过见过的洛阳父老,细想想为父这些年是真不容易啊!”
一脸唏嘘自夸的邰爹真让人想喊大家一起来围观他脸皮:“爹是指甩手掌柜当得很不容易吗?”
邰爹收了脸上的表情看闺女,末了长长叹口气:“岁月真是太无情了。”
邰山雨忍不住笑出声,若问她穿越后为什么能和这一家子很快处出感情来,委实是他们真的很可爱,也很友爱及有爱呀。
吃过午饭后,浓云又聚,邰夫人声音软软地跟邰爹说:“郎君早些回,晚饭咱们吃牛肉凉面。”
这是为防稍后下雨,邰爹下衙后再去雨里狂奔,邰爹爱牛肉凉面爱到深入灵魂,一听牛肉凉面,当即表态,下了衙乖乖回家,绝对不在外边瞎浪。邰哥则表示牛肉凉面非常好,但他还想加点一碗甘草绿豆汤和一盘冰镇甜瓜消消暑气。
邰爹和邰哥出门没多久,果然下起大雨来,邰山雨便在家和邰夫人一道鼓捣,她弄盆景,邰夫人则同绣娘一起裁制新衣。时不时,邰山雨便被邰夫人喊去看这块料子怎么样,那个颜色怎么样。
做为一个审美异常的吃瓜群众,邰山雨丝毫没有压力的胡出主意,邰夫人和绣娘竟然也能丝毫不被扰乱思路地把配色用料都给整理妥当。待绣娘抱了布料出房门,邰夫人坐到邰山雨旁边,一边帮她拾掇花材,一边同她说道:“今天上午在铺子里,你钟姨给我透了个消息,说是新帝登基后,许会于秋日开选,届时会往有适龄女儿的洛阳世族下帖子,听口风怕是各家至少得有一两个。咱们邰家如今在洛阳的,只有你爹和你十七叔,九娘才五岁,咱家说不得只有山山你能去。”
“我?”邰山雨心里只有“开什么玩笑”这五个字。
“总要你情我愿,不会强求,再有新帝咱们虽不认得,在朝为官的总有相熟,托一托人便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事,莫惊莫忧。”邰夫人现在说是为叫女儿心里有个数,做好准备。自是不需去参选更好,但若非去不可,得想好怎么去,怎么回来,提前把路都铺通。
邰山雨:才登基就琢磨着怎么开大选,充盈后宫,啧啧啧……听着就不是个能励精图治,奠定盛世根基的。
实话说,邰山雨很希望别再有战火销烟,也盼着这个皇帝是个唐宗宋祖般的人物。这些年的战火,其实并没有怎么波及到洛阳,但还是能时常见到生离死别,见到家破人亡,有时候听到的是陌生的名字在远处阵亡,有时候听到的是略有些熟悉的名字长眠他乡,英魂杳杳。
只有身在其中,才会知道,纵然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亡国灭族的苦,和太平盛世的苦是大有不同的。太平盛世需考量的仅是怎么活,而亡国灭族之际要考虑的却是怎么死。
“别是个昏君才好。”纵观历史,能打下偌大江山的,一般都不会是昏君,邰山雨琢磨着也许是自己想太多。
邰夫人说过这个事的半个月,新帝行登基大典,登基之后,朝堂确实换了一部分血,但大部分官员还是留在朝中继续任职,邰爹也一样没挪动,仍留在洛阳官署主理一方事务。倒是开选的旨意一直没下来,本来各家都已经做好准备,却不见消息,有忍不住去问的,得回来的消息却叫人意外。
“不开选?”
“听说新帝本就是洛阳人,不开选,会直接命礼官上门。”
“知不知道是谁家子弟?”
洛阳的世家,家家都有为官的,但多不在政治权利中心,不是在外为官,就是像邰爹这样,做着紧要但品阶并不很高,连入朝面见天子资格都没有的官职。是以,这会儿洛阳的世家,都还没很得着消息。当然,也是新帝乍入城,正风口浪尖上,洛阳世家都收拢了人手,不曾往宫禁中瞎探的缘故。
“目下还不晓得。”
“你们说,会是咱们认得的人吗?”
“这些年洛阳儿郎投军的不知多少,有出去就再没回来的,也有跟随大军班师返家的,一时间也难理出头绪来。等着罢,横竖早晚会有知道的那天。”
邰家在洛阳世族里并不算多么挑的人家,邰山雨心还挺大的,并没有太担心,论人缘,她爹还是很靠谱的。
第四章 青年归来,山河为聘
由于连天晴,洛阳近郊有报缺水的,因是同一片村好多口井出现断水的情况,哪怕顶着大日头,邰爹做为主官也得亲临现场。邰爹倒是不想去,只不过现在谁也不知道头顶上那片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脾性,邰爹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跑这一趟。
为这,邰爹向邰夫人诉了好一通苦,邰夫人是又恼邰爹事儿精,又怜邰爹要出门吃苦受累,折腾到最后,邰夫人对顺着杆子就敢爬上九天揽月的邰爹rěn wú kě rěn,一脚把他给踹出门去。邰爹还嫌不够,要冲邰山雨倒苦水,邰山雨一瞅赶紧溜。
溜达出门,邰山雨才感觉街上晒得很,她刚才应该往后院水榭溜的:“罢,寻个清凉的去处也一样。”
洛阳城里清凉的去处多不胜数,邰山雨同使女一道往暢音苑去,暢音苑在水边,畔有古木成荫,是个十分清凉的地儿,且丝竹好听,消暑甜汤可口。半道上使女买了把伞遮太阳,不多时便至暢音苑,乍进门便闻丝竹声,同水上来的凉风一起清凉地粘住耳朵,熨帖全身每一处。
“阿邰,我们在这里。”
“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都没约好也能都在暢音园碰头。”
邰山雨:“倒不是心在灵犀,消夏之处就那么几个,暢音园离家最近。”
女郎们嗔她,嗔完又跟地下接头一样,挑眉压低声音道:“阿邰,你家可有同你说……”
“说什么?”今天家里除邰夫人被邰爹糊一脸苦水,别的事倒都没说。
“你怎么消息这么不灵通啊,宫里已经命制大婚礼服,礼官已经得了旨意,要择吉日往女方家去啦。”经这月余,洛阳的世家们已经大致摸清了新帝的习性,这会儿都已经敢把人手撒出去打探各路消息。
邰山雨:“诶,我当什么事,左右不会是我家,说不说有什么差别。”
“这事谁说得准,万一呢!”
哪儿来的万一,邰山雨不觉得这事有万一:“在一众洛阳世族里,我家不上不下,在一众女郎里,我也不上不下。新帝登基,不管怎么说,要么选个身家背景过硬的,要么选个自身才德品貌过硬的,当然,你们非要这么高看我,我也没话说。”
女郎们齐齐“嘁”她一句后,阿蓉道:“你这么说,我感觉自己很危险。”
阿蓉全名崔秉蓉,要说别的女郎都只是洛阳世族,这位就是正儿八经的世阀之家,代代世卿世禄,身家背景可想而知。
“别听阿邰的,新帝本就出身洛阳,没准心里早有中意的女郎,那便不拘什么门第的,出身寒门也未可知。”
“就是。”
“嘿,你们不觉得这样一形容很像一出上好的戏文,少小离家,辞别青梅女郎,青年归来,山河为聘……哎哟喂,想想都是出特别精彩的戏。”
邰山雨:不好意思,这是被我xǐ nǎo的。
“阿阮,你想得比我还多,快别山河为聘,真拿这当聘礼,谁敢接啊,吓都要吓死了好不好。”邰山雨觉得,她们一众女郎,最好的状态就是能一辈子开开心心当吃瓜群众,真要不让吃瓜,还得肩扛社稷,那要死。
女郎们遂又笑成一团,邰山雨有时候真不知道她们的笑点在哪里,又或许是她笑点比较高?
对角的楼上,谢籍正在看着女郎们的方向,当然,他眼里只有那个在一众笑得花枝乱颤的女郎们中间一脸“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青梅。水上的凉风带着草木森然之气使人舒畅,青梅一言难尽的表情更使人心悦,谢籍已许久不曾像今日这样闲适悠哉,从身到心都舒悦。
“陛下。”
“再坐片刻。”
“是。”
虽奏章堆积如山,谢籍还是忍不住多坐那么半刻钟,一直以来,谢籍都非常克己自律,看到邰山雨时却总忍不住放松一下,或者说自我放纵片刻。
下楼时,正邰山雨往楼下看,两人四目有那么一瞬儿相接,谢籍顿时站住,紧接着便是一声满足的喟叹:她看我了!
邰山雨哪知道有人还能因为她一个眼神而灵魂**都餮足,她往楼下看是因为她点的甜汤来了,暢音苑的甜糖有水果煮的,也有豆类熬成的,还有奶制品,香气皆足。邰山雨要的桃李糖水,里边除桃子李子,还有好几样干果,搭在一起经冰镇了再吃,凉爽爽甜津津的——其实说白了就是桃子李子罐头,自然,暢音苑的罐头味道也是别具一格,与众不同的。
吃过甜汤,女郎们便商谈倘一直天这么热,回头约同去哪里避暑消夏。邰山雨表示,这样的天,她是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所以她哪儿也不想去。女郎们才不理她,回头约定好地方,邰山雨难道会单一个留在家里窝着,肯定会动心一道去嘛。
邰山雨:在家消夏哪里不好了,有冰可用,有大树遮荫,有汲了水井凉气的各色瓜果可吃,难不比往外边浪强吗?
胳膊拧不过大腿,穿越女郎一人,也拧不过土著女郎人多。
洛阳城远郊,多得是清凉好消夏的别苑山庄,女郎们家境皆不相上下,谁家在都有那么一两处冬日避寒,夏日消暑的庄园。女郎们都好客,争持不下决定抽,最后抽中的是打定主意要死宅在家里,谁来也别想把她从家里喊出去的邰女郎。
邰女郎:……
没法儿,只能好好做这东道,打起精神来给女郎们做好各项安排,邰爹居然还笑她:“最想躲懒的人,担了最没法躲懒的事,命运啊!”
“你是我亲爹吗?”
“我当然是你亲爹啊,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邰女郎一脸嫌弃。
好在家中时有饮宴聚席,同管家说明,自会安排好仆从使女们照着固有章程作准备,邰山雨要做的就是琢磨点新鲜花样招待女郎们。
因安排在本月末,眼看着没剩下多少天,邰山雨便干脆第二天就启程去江边别院。不想才进别院便大雨倾盆,天跟破了似的往下倒雨,风也特别大,新植的花木好些被连根拔起,看着怪吓人。
这头还没安顿好,那头仆妇就过来报说是有洛阳乡邻路过,不想困于骤雨,希望能借个地儿躲雨。这事邰山雨也不是头回碰上,命仆妇自去安排,接着便放开这事继续操心如何招待她的那群“小冤家”。
#谢籍:肯定是我这些年变化太大,帅到让她不敢相认,不然怎么解释她没认出我~#
#朕不接受反驳,反驳的都是想误朕姻缘的奸臣#
第五章 自己有舞台,自己有天地
谢籍本是去远郊查看水井干涸的情形,水文官员实地勘测后,发现是其中一条地下水脉的支脉发生堵塞导致的,具体堵塞的原因不好说,因没法直接挖到水脉看到底怎么回事。水文官员还留在原地,谢籍则本就是没惊动谁去的,又没惊动谁地折返,回来路上,习惯性地问一声今天他小青梅的行踪。
侍从报说在洛水边的别院,虽需绕远路,谢籍还是想也没想便过来,甚至没想过要怎么相见,不料上苍垂爱,天降喜雨,让他有借口能得其门而入。
谢籍:“成安,我目下如何?”
元成安对如何回答此类问题,已经总结出心得:“陛下自然很好,风靡万千少女亦不成问题。”
这话虽有几分夸张,但元成安得说,他家陛下从前在军营不修边幅时,委实看不出来,如今修了面刮了须再一看,很是个壮姿雄长,仪容英发的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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