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比现在可伤心多了,本想拉她一把,她却反恨我骂我气我同我绝交,还不是说说而已的绝交,是真的老死不相往来的绝交……那时候我快哭成了傻子。”是的,若说可能,邰山雨能想到的就是这次。
哪怕那时候邰山雨自觉一把年纪,从来不好意思当着人面哭,还是特别伤心地哭了。恰撞见谢籍来寻邰爹,那时候谢籍还是个以斗鸡走狗气他爹为乐的纨绔,竟然豁着耐性,带着她散了大半天心,特别君子的听她从头到尾倾诉完,当个称职的垃圾桶。
垃圾桶最后还拍她脑袋宽慰她:“人生很长的,七娘啊,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这样的人……世上多了去了!”
邰哥听邰山雨原话复述出来,没忍住笑喷:“哈哈哈哈哈……我可算知道山山为何会如此坚定的拒绝,委实是个让人没法欢喜得起来的。”
这时候,就是万年单身的邰哥都知道该说什么好么,谢九可真擅长往人还流着血的伤口上补刀子。
同样还是这时候,宫禁之中,才下了朝的陛下正一边批阅着秦章,一边回想从前——在大家都揣测他同青梅之间的许多事时,谢籍想起的是一个晴光温柔的日子,唔,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的。那是一个风好花也好的下午,少女像被骤雨打坏的芙蓉花蕾一样坐在一动不动的秋千上,走近一看,真个芙蓉被雨淋透,哭得脸肿了眼也肿了,整张脸就没一处能看的。
问她为什么哭,她不说话,因手里的帕子被眼泪打湿,已经没法用,居然扯了他的衣摆擦泪。擦着擦着还皱眉嫌面料太粗割脸,害得他不得不将怀中柔软的砂洗棉帕双手奉上:“九叔,你会在什么情况下跌进臭水沟里,却不甘愿爬起来?”
“什么情况下也不会。”
“我也不会。”
然后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有点哽咽含糊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那时他很想好好宽慰宽慰她,但或许是气他爹气成习惯,脱口而出的宽慰到最后变成了:“一生很长的,山山啊,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这样的人……世上多了去了。”
少女擦眼泪的帕子都掉了,傻傻看着他,一脸的“你是认真的吗,你真是的在认真的安慰我吗,你真不是来往我伤口上捅刀的吗”。
始知,少女悦我心,便晓得是你啦,哪怕当时你肿着一脸,哭得跟个傻子一样。
得亏邰山雨后来还找出两个可能的往事片段来,不然要只有这么一个谢九往她伤口捅刀子的时候,邰山雨可能觉得谢九病得不轻。
至于邰哥,虽然围观亲妹子的八卦有点不大厚道,但听完还是心满意足地表示:“我该去书院了,山山好生琢磨怎么拒绝吧,依我看陛下可不是你拒绝了,他就认的。”
“哥,你难道不帮我出主意吗?”
“世上有些事,清官亦难断,家务事如此,男女之情更如此,因而,你自己琢磨吧。”
邰山雨目瞪口呆:我邰哥什么时候变坏的!居然听完八卦就跑,完全不带给点建设性建议的。
第十二章 光彩夺目的英雄
邰山雨这天同何女郎约好,去她那里看新近做出来的胸衣,到何女郎家才晓得,何女郎并不止喊她一个。家就在左近的,都被何女郎唤来,正一齐磕瓜子八卦的间歇看到邰山雨,顿时瓜子也不磕,八卦也不谈啦。
“阿邰,要记得请我吃好吃的,这段时间但凡有人来问我,我都可劲夸你。我四叔家原本想把闺女送进宫的,叫我一说,立马打了退堂鼓。”
“我家拐了好多道弯的表妹也是,我妈还说呢,秦姐姐的女儿这样好,咱们得帮她,那些个庸脂俗粉就不要来凑热闹坏人心情啦。”
事实上,邰山雨曾有那么一点点轻微的担忧,担心她和女郎们之间,会因为谢九而发生什么不让人乐见的转变,现在看来并没有:“你们这么爱我,叫我深感无以为报啊!”
女郎们:“敦促秦姐姐出本妆谱的话,我们爱你一辈子,保准爱得比那谁都深都久都刻骨铭心。”
看吧,真是一点没变。
在女郎们……不,整个洛阳城的女士们那里,秦女神的号召里真是没话说。
何女郎道:“胸衣这样的好东西,阿邰能多想出几样,我们也同样爱你的。”
见女郎们都掩嘴羞笑,邰山雨才定睛细看,哟,这一细看可了不得,女郎们大约都已经穿戴上,今日都格外身姿挺拔胸怀宽广:“我的呢,说好四季一应具的。”
“自然少不了你的。”何女郎说着让使女引着邰山雨往后边去。
邰山雨到后边一看,匣子里摆着十二件,依上边绣的花不同,用的料子厚薄不同,可分辨得出哪些是夏季用的,哪些是冬日里用的。挑一件绣着芙蓉花的往身上比划比划,然后带着满含熟悉的感慨把自己“武装”好。
已经颇具点规模的山峰被牢牢裹好后,果然格外挺拔,也格外让人安心。阿何也果然手巧,一点不让人感觉到束缚,却处处都承托得很好,尤其是腋下,加因的手法十分巧妙。邰山雨穿上后,超想抱着何女郎嘤嘤嘤一番——再也不用担心xiōng bù的肉肉们不听话啦!
何女郎不仅给准备了一套胸衣,还准备好了图纸和详细缝制解说,甚至还有一点小心得。邰山雨穿戴好出来,一干女郎们“哟”地看她,何女郎笑说:“我可知道阿邰为什么这么有想法了,原来是深怀巨大的烦恼呀。”
女郎们一块笑,亦有胸怀同样宽广的女郎们表示理解。
中午在何女郎家吃过饭,女郎们歇了歇,午后便各自回家。邰山雨回到家中,特地找邰夫人上贡去,胸衣得量身定做,所以她只需要上贡图纸。上贡图纸时,仆妇来禀报,说是邰爹和中书令王甫携手进了家门,眼下正在前厅就座谈话。
邰夫人拍拍邰山雨的手道:“走,同妈一道去看看。”
邰山雨:我能不去吗?
“怕什么,便是要拒绝,也要当着人面,拒而不见,少不得要被视作不好意思见,反倒会生误会。”邰夫人伸了手,示意邰山雨赶紧来挽着她一道往前厅去。
邰山雨是扛不过她家母上大人的,只得乖乖上前挽手。
中书令王甫是奉皇命来的,再次提起求亲一事,王甫:“邰老弟,我也不瞒你,我瞧陛下的意思,令嫒答应,他欢天喜地备婚礼,不答应,他亦能欢天喜地继续求亲。”
到底是昔年的忘年交,邰老爷对谢籍的脾气还算熟,这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旧年有交,我亦略解陛下性情,真不是一推二拒三辞就能知难而退的,委实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
说起来,邰老爷就是为这愁,一个死活不要嫁,做为亲爹,当然得向着自家闺女,那就不嫁。可另一个呢,死活要娶,还是拒绝就有用的,邰老爷现在只恨自己官位不够高,不能上朝堂上怼陛下去——最近为这事,把他家闺女愁得每餐饭都少吃了一碗。
“邰老弟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我亦规劝过,陛下于政务上好规劝,于私务上反倒听不进去。依我看,不妨叫令嫒同陛下见一面,好好说清楚?”王甫的是,见了面,邰山雨断断然然地拒了,谢籍就是不死心,怕也得好好考虑该怎么求的问题。
邰山雨:上次在竹林里难道我没说清,他是说清了也没用好嘛!
“不必了,早先几日见过,也明摆着拒了,亦无用。”邰山雨现在是真的想起这事就头疼。
谢籍现在到底是天子,中宫久悬不置,臣下会总催,那是个总催也不会理的,回头她邰爹少不得要身上背不少压力。人在官场,总有那样这样的事需要妥协,眼下这事真要捋不顺,怕就不止是妥协的事。
“伯父,不然,您帮我递封书信给陛下?”
“这成啊,七娘去写了来,我定面呈陛下。”
然而,接到书信的陛下看完后只是把信好好收妥,并没有收回求亲之意的想法,反而问王甫:“卿家总道求娶淑女不当如此,那么,卿家以为当如何?”
已经一把年纪,多年不战情场的中书令:……
“陛下,这事不该问臣,该问邰七娘心中所愿才是。”
人家女郎喜欢被怎么追求,就怎么追求呗,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可想的。还说什么青梅竹马,看来是既不了解自己,也不懂对方,叫王甫说,这局面,根本没法求。
“山山她……”谢籍不是不知邰山雨心中所愿,只是现在看着似乎心中所愿是一回事,真事到临头又是另一回事。
“陛下不用与臣细分说,臣先行告退,陛下好好琢磨。”
谢籍批罢奏章,坐在御案前看着窗外的绿意荫荫,不由想起数年前的夏日午后,那时少女正有一颗欣赏美人的心,遂他问她:“山山以后想寻个什么样的良人?”
少女有点一头雾水的迷惘,片刻后笑得格外灿烂地说:“我的心上人一定是个大英雄,有一天,他会像彩虹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即使到现在,谢籍也认为,少女所形容的是一个光彩夺目的英雄,所以他努力地成为了一个光彩夺目的英雄。
然而……少女的心似乎在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他错过的变化,以至于,居然被一拒再拒。
第十三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时近秋日,天气反倒越来越热,洛阳城里多了好些中暑的病例,且不说身为洛阳官长的邰爹在衙门里怎么忙,只说邰山雨。虽然**是个古代人,可灵魂上她是个吹过空调,见识过冰箱的主儿,她压根没法耐得住太热的天气。
都说古代比现代冷,可古代热起来,和现代也不遑多让,邰山雨估摸着现在四十几度也是有的。本来想去水边避暑,结果去的使女回来报说,江边别院也热得很,更远的山中别庄可能会凉爽,但是因为道路太远,想想路上要受的热,邰山雨便动也不想动。
“今年怎么格外热得慌?”
“去年也热,xiao jie这句话,去年也说过。”
“你怎么一点不热,我看你汗都没怎么流。”邰山雨有点妒忌这种清凉无汗的体质,因为越流汗越粘腻,越粘腻越闷热,这完全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循环。
使女:这句话xiao jie去年同样说过。
“是xiao jie格外不耐热。”
邰府树多,也可以说十分清凉,但每个人对清凉的定义和感官不一样呐。邰山雨现在超想念空调冰箱,夏天就应该吃着冰镇西瓜、冰镇绿豆汤、冰镇酸梅汤吹空调刷手机啊!
“取点冰来用罢。”
“xiao jie这几天正逢月事,夫人不会许的。”
邰山雨:……
“那给我来点冰镇绿豆汤,也不用太冰,有点凉意就行。”邰山雨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这倒没被拒,不多时使女给邰山雨端来一碗触手刚好有那么一丝丝沁凉的绿豆汤,就别说什么冰镇了,估摸着只在井水里拔凉而已。
正喝着绿豆汤,远远见水榭旁边,沿着池塘铺设的石板路上,隐隐约约有人走过来。因种着许多树,花木荫荫的,倒看不清究竟来了谁,只看步履和身段,大约是个男子。家中男仆多不往后院来,便有什么要紧事,也都托仆妇递话,因监控午饭,邰山雨猜许是她邰哥:“哥,你给我带凉面了没?”
她还伸脑袋往下看,想要看有没有凉面时,一碗带着麻油辣子黄反混合的香气的“外卖”已经递到她眼皮子底下。见此,邰女郎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我的眼里只有美食”,端过来便搁栏杆上开吃。
谢籍:就知道这样的天,小青梅是挡不住凉面的yòu huò的,这一点像岳父。
看小青梅吃得开心,谢籍也不说话,安安静jìng zuò一边,他坐下还看了一眼使女,那意思是“赶紧消失”。
使女心里纠结极了,按说她这时候应该毅然站在这里,但……还是走吧。既然人都到了后院,想必夫人已经知晓,了不得到水榭外的假山旁守着便是。
等邰山雨吃完转身要搁碗时,才发现桌畔坐的不是她邰哥,而是谢籍,她吃到美食的爽心顿去一半:“怎么是九叔?”
“山不来就我,我只好来就山,怎么会不是我。”谢籍说着又不由失笑,把桌上的小匣子往邰山雨面前推了推,“宫里太医做的,你看看好用不好用。”
匣子一打开,扑面而来是一股沁凉的气息,匣子里是圆滚滚的一盒香丸,整体呈竹香,拈一粒放进香炉里,升腾而来的是宛如凉风一般的惬意感:“挺好的,就是感觉有点熟悉。”
谢籍含笑不语:怎么会不熟悉,特地让擅长合香太医去了好几趟竹塘,太医现在大约走竹林下那条石阶都走到了想起就作呕的地步。
“山山,可是我哪里还不到,以至于你总是拒绝?”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邰山雨还在琢磨这熟悉的感觉从哪里来呢,冷不丁来一句,邰山雨脑子里转都没转一下,直接脱口便答:“总说青梅竹马,我都不知道哪里同你青梅竹马了,哪怕你跟天上的神仙,我跟你不熟我也肯定会拒绝啊。”
谢籍:所以,要从头开始追求?小没良心的,那些年投喂的美食,也不知道都投喂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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