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邰爹仍然没能预料到一个追求女郎的青年人能多没下限——小青梅不醉酒,那便由竹马来醉吧!
还没接到女郎们,先得处理一个喝醉了酒的追求者的邰山雨深深叹口气:“我怎么尽遇上这样的事。”
这也太套路了。
不过谢籍醉酒后的表现,还是和套路有点出入的,居然醉陶陶地坐在椅子上,什么也不说,光看着她如痴如醉地笑。
好吧,不是如痴如醉,是又痴又醉!
#陛下:从来套路得人心#
#所以偶尔得反着来#
#事实上,是没料到酒劲有这么————————————大#
#谁规定驰骋过沙场就一定得是个千杯不倒的,军中禁酒,律严如山#
第十八章 气息交缠,呼吸相闻
谢籍到最后,也没说出几句话来,只盯着邰山雨,在满园恰好开放的山蔷薇花畔,醉眼微红,语调略含一丝悲伤的说了这么两句:“我曾无数次梦中归来向你道别,要你另觅良人,愉悦一生,每说完,便有万蚁蚀心。山山,我从不敢问这些年你好不好,因怕你问我这些年好不好。”
醉里的话说得断断续续,两句话也好半天才说完,且有些含糊不清,有些字眼,邰山雨也是琢磨着前后联贯才明白过来的。
这人安安静jìng zuò在椅子上,不闹腾也不嚎,仿佛像是没喝醉一样,只眼神有些飘忽有些迷离。初秋风物恰好,衬得眼前人亦好,眉目濯濯如洗,好风时来,吹得人衣袂飘飞,恍然间似有高士在坐,似醉非醉,令人着迷。
邰山雨总是说她不是个看脸的人,但事实上,脸好的人谁会不喜欢看呢:“我这些年都很好,我也不问你好不好,知道你眼下好就足够了。”
千军万马归来,皇袍加身,君临天下,便从前有多少不好,如今也变成了好吧?
倘谢籍知道邰山雨心里的想法,大约会摇头: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解决终生大事,但是现在什么也都有,终身大事还是没解决。
不多时,侍从将谢籍扶下去,邰山雨则往山门去迎接女郎们。不知道是不是被谢籍那句含一丝悲伤的话语所扰,整个下午,她都有些不在状态,女郎们调笑她这是害了相思。
“只是忽然觉得害怕。”害怕自己会沦陷。
有时候说起来人挺现实的,他本身很好,对我也好,又那么爱无处安放,一切于我都有益,是我占上风。这时候“我”就会开始考虑,或许也不是太坏,然后想,既然都这么爱我了,“我”爱他一点也没事,不要爱得像他一样多,那“我”就永远都占上锋,永远都是赢家,永远也什么都不用怕。
女郎们听完邰山雨对自己内心独白的简短描述,一个个表情特别难以形容,不过她们也没跟邰山雨扯掰爱情观。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女郎们只拉着邰山雨趁着天还早,去拾捡红叶,回头好做书签。
捡红叶时,天又零星飘了几点雨,邰山雨和女郎们一起连伞也不要的拿山芋叶子遮头跑回去的路上,邰山雨在转弯处碰到谢籍——已经醒酒,且打伞出来寻她的谢籍。
女郎们善意地微笑,然后一呼啦顶着山芋叶子,衣带飘飘地跑远,跑在最后的几个,皆抛眼神给邰山雨。
邰山雨:什么意思嘛!
谢籍将手中拿着的另一把伞递给邰山雨,并没有借机给自己赢取雨zhōng gòng打一把伞漫步的意思:“倘我让我苦恼了,便告诉我。”
“你会改吗?”
“我可以改变一下方法,让你苦恼少一点。”
“九叔,你是怎么做到不让爱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的?”邰山雨指的是,有的人不择手段,但谢籍,有千万般手段,却分毫没冲她使将出来。
谢籍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已经面目全非。”
这么说,又觉得真是这样,毕竟投军前是斗鸡走狗气亲爹为乐的纨绔x代,归来时却是积威已重的天子,说起来,还真是已经面目全非。
“那你是怎么让自己变得更好的?”
“因为她的心上人,一定是个大英雄。”
邰山雨讶然地望着谢籍,忽然沉默下来,不由得有那么一些喜悦从心尖上透到漫延到嘴角上。然后视线缓缓下移,并微有羞意,不多,只很少很少的一点点——当年说这句话的自己脸也特别大呢。
她的微羞,叫谢籍欲放声大笑,又因不想羞坏小青梅,把到嘴边的大笑收回,改作无声微笑,温柔凝视:“不知今晚明月还会不会临镜台之高?”
“三叔说问了耕种的农人,道是今天晚上月光一定特别大。”邰山雨微羞片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自如地同谢籍缓步沿阶而下。
谢籍笑意愈发加深几分,转而同邰山雨讲起农桑时令来,邰山雨她爹是洛阳官长,农桑亦是官长职责之内的要务,积年下来,邰山雨也是很熟了。熟的是什么时间正好能吃上什么新鲜瓜果蔬菜,什么这时候吃最新嫩可口,什么这时候吃最养人。
夜里,明月如约上镜台,期待王巨巨诗篇的女郎们恨恨地看着邰爹:“邰伯伯,你怎么能灌三叔酒呢,三叔醉得诗也不能写,好没意思。”
邰爹:“不然我给你们写一首。”
女郎们齐“呸”他:“那能一样嘛,三叔可是写过《腾王阁序》的诗家,骈文雅丽,清越非常,等闲的人难望项背。我们不觉得你不如三叔,我们是觉得全天下jiǔ chéng九的人都不如三叔。”
邰爹看邰山雨,邰山雨也和女郎们是一样的脸,对女郎们的话欣然点头附和,邰爹捂着胸口,感觉受到了伤害。
女郎们也不指望了,至于谢九,谁不知道这位文章寻常,遂各自抱团,自己吟诗作赋。反正王巨巨醉死了过去,她们也不必怕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邰山雨当然不会写诗,别说写了,她就是抄都不会抄——好歹得背得全唐诗宋词元曲才有抄的本事吧,她背不全,没法应景抄诗,也抄不出符合年龄和心境的来。正当欣赏女郎们作诗的风采时,身边有人捱得近了,邰山雨收回视线往身边扫一下,发现是谢籍:“九叔作甚?”
“坐太远听不清。”
邰山雨闻言,往旁边移一点,让出更宽敞的地方给谢籍坐。他们在临镜台上坐的都是石椅,不过是事先铺了夹棉垫子而已,一张石椅不算太宽,坐两人没问题,但却难免气息交缠,呼吸相闻。
不多时,邰山雨摸一下自己的手,居然觉得有点热热湿湿的,这种热的感觉,后背后颈尤其明显,且还有热感继续往上提升的趋势。邰山雨也不是什么都不很懂的土著女郎,她是即使没吃过,也该见识的见识过的穿越者啊!
这一刻,邰山雨对自己感到绝望。
真心的。
#我果然是个大傲娇,嘴上说不要,身体超诚实#
第十九章 无颜见你,无颜爱你
皎皎明月轮下,镜台与明月两相映,莹莹光辉氤氲成一团,身在其中,仿在月宫里。四野草木自生芳香,随风时来,间或有杂花山树落几瓣花几片叶,美得令人心折。
然,邰山雨却无心欣赏,她全副心神都被自己的“饥渴”给震住,然后有点恼羞成怒地瞪谢籍:“不要离得这么近。”
女郎的额头有一层薄汗,在明月的银光下格外明显,女郎还有一些羞,却被怒掩饰去。谢籍虽然不是什么花丛老手,却也不是毛头小子:“山山亦悦我,何必总把我一推千万里?”
“你讨厌,干嘛不推。”邰山雨简直想挥舞起小拳拳捶谢籍胸口。
但见女郎小粉拳捏了又捏,谢籍便有挨揍的自觉,当女郎久久只捏小粉拳却不揍时,谢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做皇帝和不做皇帝到底有什么区别。
有些情趣好像就享受不到了啊!
不,这怎么可以,当皇帝别的可以不自在,该享受到的还是应该享受。在找揍方面,谢籍绝对敢说他是宗师级别人物,毕竟曾经年少的多少年里,他都是以气他爹为乐。
“道由爱而嗔,山山口中称非,心与身体却皆在称是,如此,何不趁早应了我,你好我也好。”谢籍轻轻往火上浇油,把原本就恼她的女郎羞愤恼怒得再也没法忍住冲他来。
然而,邰女郎的小粉拳停在半道上又收回来,复瞪道:“我不好,你也别想好,哼!”
这小脾气,真可爱。
“好了好了,我赔礼道歉,都是我不是,山山别恼。”
一干吃瓜群众们已经围观良久,山风再大,当别人都安静他们却动静大时,岂能不注目。但这二人,旁若无人一样,仿佛他们都不存在一般打情骂俏。
连烂醉中睁开眼,酒意还没下去的王子安都低声与邰爹说:“我说老邰,你这闺女彻底留不住了,节哀。”
相传幼受庭训,深秉诗礼之风,深具林下风致的王子安在酒醉时就是这样的,想什么说什么,施训诗礼什么的都被他和酒一起喝进肚里。邰爹不是第一回见他醉态,是以一点也不挑字眼。
邰爹倒不是那种爱闺女爱得非把她留家里养一世才安心的爹,但是如果对方是天子,宫禁之深,邰爹不免还是有点担忧:“子安兄,七娘你亦知,便是谢九当真能一世践言守信,宫禁中还是有许多是是非非。七娘我和阿奏、小邰从小宠到大,不是不知事,只是心思不大会转弯,也一惯天真,心眼也是一点没有,我这心里是越来越担心她。”
“于此事上,老邰还得听我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我儿女,如同野地里疯长一般,不也好端端的。你总为他们瞻前顾后,他们便无法自搏风雨,倒不如放手,叫他们自己去闯。”王子安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意思还是都表达明白了。
见王子安说完,又继续趴桌,邰爹也就不稀罕说他,只转头继续看向另一侧,闺女正扭转身状若看风看景,但事实上,整个人整颗心都放在身后的人那里。邰爹叹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邰女郎却只觉得自己好气哦。
“山山,我知你心中有所顾忌,也知此时说再多,许诺再多,你亦不能全信。但是山山,我心一片赤诚,自年少至今从未更改,如此你或许可多信我一些,少顾虑一些。”谢籍觉得,此夜月好,正是时候剖析一下内心种种,与小青梅细细分说。
邰女郎并不想理会他,只扔给他一个白眼。
谢籍却是白眼亦可当秋波笑纳的,含笑也还去一眼波,山风徐来,已将他吹醒不少,毕竟年轻且酒量浅,醉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些年,常有人问因何发愿投军,又因何思承社稷之重,从来答复天花乱坠,只聊聊数语出于真心,旁的不过粉饰罢了。山山,昔年投军,不过是怕有朝一日,无颜见你,无颜爱你,只能看你爱旁人,与旁人相伴一生,每念及此便觉人生会停止在那一刻。”
“登基为天子是出自于什么呢?”
之前玩笑一样也说过,但谢籍此时还是郑重地又答一遍:“因为你的心上人一定会是个大英雄,有一天会满身光辉来到你面前……我知我知,山山本意不是如此,我本意也非如此。原只想做个大将军,封王得爵,但边打边琢磨,便到了此时。”
人家好好说话,邰山雨自然会同样好好对待,于是她有疑问就好好提出来:“那你都琢磨了些什么?”
“飞鸟尽,良弓藏,古来望盛功高的将领,多半命运多舛。若我一人,如何都无碍,但每想到山山,便想应许你安稳无忧。”那些年,谢籍的心路历程就是这样的,自上战场,便作好了来日马革裹尸还的准备,但他不能让小青梅一样经历这些,其中的苦与艰辛,他尝过就足够了。
邰山雨沉默片刻,复抬眼看谢籍:“九叔,你如何能确定自己的心永远不会变呢?”
谢籍轻笑一声,又很快将笑容收起,视线缓缓落在一旁的临镜台外,那里有连绵的山被明月描摹出轮廓,呈一片黛青,起伏不绝。片刻,收回视线,谢籍道:“从年少到现在,山山,为此,我亦问了自己多年。”
所以呢?
片刻后,邰山雨明白了:“九叔的意思是,这个问题你问题自己很多年无数次了,所以能确定?”
谢籍此时特别想揉揉邰山雨的脸蛋:“是啊。”
“哦,那就耐心点,也多给我点时间来问自己。”
搬起石头把自己脚砸个稀烂的谢籍不知该说什么好,连蠢蠢欲动要揉脸的手都瞬间蠢不起来了,然而,他还是要点头说:“自然,我慢慢等,山山慢慢想。”
只要不是再断然一口拒绝,什么都好。
细想想,还是有进步的,至少现在已经知道要为他问自己了,而不是嘴上说着抗拒的话,身心却诚实地向着他,
#你脸好大哦#
#陛下:我只是如实描述,你怎么什么也不承认,这么自我欺骗怎么得了哦#
#嗯?#
#陛下:对,我脸巨大#
第二十章 远女祸,亲贤淑
次日清晨,余者未醒时,谢籍已起来收拾妥当,准备启程回宫早朝。
天色在此时才有一点亮光,星辰还在碧蓝穹顶上闪烁其光,王子安隐居的山房前,一队军士肃静而立,沉默无声得仿佛像草叶之中的山石一样。谢籍走出来,军士便当即列队相迎,甲胄不免带起轻微声响,谢籍摆手,示意不必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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