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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辰光——弈澜

时间:2019-01-13 09:44:45  作者:弈澜
    谢籍当场就想炸掉,然而只能内心淌血地应下来:“盼众卿早去早回,得胜归来。”
    “谨遵御旨,臣等告退。”
    至黄昏时分,风雨更疾,元成安报说康国公在宫外求面见天子,谢籍好半天没想起康国公是谁来,委实是杨询作为前隋太子,在他心中已经是固有形象。待元成安说是杨询时,谢籍才想起这混蛋顶着康国公的爵号已经逍遥自在好些日子。
    “宣。”
    杨询撑着一把巨大的油布伞自风雨中步步行来,谢籍停下笔远远看向风雨里独行的身影,有片刻感慨,但等杨询收伞入殿一切感慨都消散:“陛下日安。”
    “免礼,且坐。”
    谢籍这个皇帝做得可谓没多少皇帝架子,他的权威是皇权本身具权威,以及早年铁血沙场时的赫赫之威。当然,他本身并不觉得自己没皇帝架子,因为他对皇帝架子没概念,从前怎么待人,如今还多半是怎么待人,区别不是没有,但并不多。
    每看到现在的谢籍,杨询却都更深地认识到,这样一个旧日纨绔少年郎,今日为何能坐稳天子之位:“陛下,臣此来有是为有一言献君前。”
    “且讲来。”
    “中原自古来受边患久矣,历朝历代皆无可避免,乃是因中原自古信奉与四领相睦。然除中原之外,非吾族类皆不信奉此理,是以战乱频生,边关战事如韭菜,割去一茬还来一茬。依臣所见,打虎便要打死,要么并入我朝,要么就此族灭,莫待他有朝一日死灰复燃。”杨询这也是早年就在太子位上想过的事,大隋一是亡在他亲爹手里,二是亡在边关频发的战事上,杨询这些年深思颇多。
    中原与四夷的战争,通常是外敌入侵中原,中原派兵打回去,打个半死不敢再犯就算成功。并没有要将处族并入中原上朝的心,一则是觉四夷不堪教化,二则是觉鞭长莫及便是并入也未必能政令畅通,三则是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接纳战败的夷族并入中原上朝,需要的不仅仅是强大的军事力量,还需要有更深的文化和精神上的自信,有了自信才会有敞开胸怀接纳外夷并入的胸襟。再有,中原来外夷之仇,不可谓不深,并入中原的最大障碍恐怕就是民族之间的旧仇。
    “卿只一言献我,我却需为这一言费万万千千言。”谢籍头疼,但不需多描绘,便知四夷并中原,会展开一个怎样的画卷。倘四夷无战乱,中原大安,盛世长安,四海升平便近在眼前,那样的画卷小青梅必定爱煞。
    要费多少言,杨询可不管,他只在告退时问一句:“臣可否一探皇长子殿下?”
    探皇后殿下是不可能的,谢籍当场就能炸得火花四溅,杨询只能折衷一下,看看旧日小青梅的儿子也成,哪怕这儿子是同情敌兼仇敌的。
    谢籍沉默无言看杨询片刻,点头,小青梅这会儿其实还在邰府看因为作死淋雨而染风寒的邰老爷没回。因着雨大,是他叮嘱不让回,这厢处理好奏章,要不是杨询过来,他已经要准备去邰府接邰山雨回来。
    邰山雨不在宫中,小东西自然要就近跟着谢籍,哪怕谢籍没工夫照料,也近在大业殿配殿由宫人看顾着。宫人将谢岩抱来,杨询也并未多看,只看到小东西果如传言那样肖似邰山雨,便露笑容,也并未抱,便告辞而去。
    杨询:我可以赶紧生个女儿,将来嫁谢岩。
    转念一想,仿佛这样很吃亏,遂琢磨不如生个儿子,等将来邰山雨生个像她的女儿时,再娶回家当儿媳妇,一定也是个乖乖软软甜甜的小家伙。
    谢籍要去接邰山雨时,谢岩就开始嚎,对于宫人把谢岩抱到他怀里的动作,谢籍一脸拒绝:“眼泪都无,哭得这般假,抱回配殿去,看是不是饿了。”
    小混蛋想同我一道去接山山,怎么可能。
    #陛下:马车xx什么的,早就想来一发了,怎么可能带小混蛋嘛#
 
第八十章 愿岁月温柔,不轻易世事
    谢岩小朋友一嚎嚎到邰山雨回宫,邰山雨听到哭声哪还记得在马车上答应的各种花样,一门心思哄孩子,谢岩小朋友一点不受哄,他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他爹抛下他独自去接妈回来的恶行。宫人默默退一边什么也不说,谢籍也默默站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但他再怎么假装,邰山雨一转身还是要问他:“阿岩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是九哥又欺负他了?”
    谢籍也不知该转身就走,还是该卖惨求饶:“我怎么会欺负他,好歹是亲儿子。”
    “别的亲爹说不准,九哥却难说,这些日子你欺负阿岩还欺负得少了,你就是欺他不会说话,看他日的会说话了怎么告你的状。”邰山雨怼完谢籍复哄儿子。
    眼前的画面,让谢籍深刻感受到什么叫江河日下:“山山,你不能因为他是个小东西,就总觉我欺负他,他也没少欺负我,你怎么就不帮我说他。”
    邰山雨被这话噎得不轻,抱着哭声渐小的谢岩走近谢籍,但见谢籍如临大敌,不自觉退了两步,谢籍是唯恐邰山雨把还哭着的小混蛋扔他怀里,赶紧什么抱怨都咽回去,堆满脸笑意问邰山雨是不是饿了,还忍着嫌弃问:“阿岩是不是饿了,太医道已可以吃菜汁果汁,我去吩咐他们做来。”
    见状,邰山雨不由得失笑。
    把谢岩哄好,有小东西倒没吃菜汁果汁,仍是喝完奶便乖乖去睡,像是刚才已经把今天的哭的份额用完一样,哄也不用哄,很快进入梦乡,熟睡至酣甜。
    谢籍这才长舒一口气,同邰山雨一道洗漱更衣同榻而眠,至于说好的花样……哄孩子太辛苦,急需睡一觉压压惊养养神,留待明日早早醒来再战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次日早饭时,谢籍说了说边关战事,邰山雨听过便罢,对国与国,族与族之间的争斗,她没亲历过,所以觉得自己没什么发言权。而且抵御外敌入侵的战争,是被动选择,而不是主动侵略,便是主动侵略,想想近现代的中国历史,就觉得主动侵略也是必要手段之一。
    不过……
    早先前说过陛下没钱,然而打仗最不能缺的就是钱,好在就打仗没钱这件事,谢籍早就已经习惯了。想当年他从征战四方到君临天下,都没朝家里伸过手,他爹早些年快被熊儿子气到破碎虚空,靠在道观清修才勉强继续留在人世间,要不是事实摆在眼前,都不能相信。所以早年谢籍就是透消息,向家里伸手,恐怕谢爹也会当熊儿子开玩笑。
    所以,打仗没钱这事他并不很愁,但这不愁得建立在打胜仗的基础上,毕竟这次是冲并国灭族去的。四夷富庶,富庶不在物产上,而在财富上,不是牛羊肥马匹壮,就是产宝石黄金,总之哪里的统治阶级都代表巨额财富。
    但该筹措的还是得筹措,在户部快被逼死的时候,上半年的税收全面送抵洛阳,解了燃眉之急,虽只能解眼下危局,不过只要眼下危局先过去,过后的局一步一步来,便也能解。
    幸好,马晋先至边关,第一仗便是个漂亮的大胜仗,既稳定了军心,也丰获了一笔物资,使得接下来一段时间,洛阳不必再操心马晋这边十万大军的开销。边关战事告捷,谢籍终于松口气,也有了精神处理别的事,比如——萧量这混蛋又给他找事来了!
    萧量找事不是别的,就是因为谢籍一位表兄,这位委实是个huā huā gōng zǐ,还是个挺没品的huā huā gōng zǐ,好在人家也不敢动良家女郎,只敢去花街柳巷耍一耍。可就是这样,还差点耍出人命来,要不是救得及时,谢籍怕是压根不用头疼,但这会儿头疼得不行,一边是哭着登门的姨母,一边是盯死了他的萧量,不轻轻放过不行,轻轻放过也不行。
    “不若交大理寺办,待结果出来,再想法从中折衷一下。”这是张煚才会想办法从中折衷,这样的事,到底是宗亲,最多是流放三千里,流放这种事,三千里和三千里也是有区别的。而且三千里从来只是一个概念化量词,并没有明明确确的三千里。
    要搁邰山雨说,就得秉公办理,这样的huā huā gōng zǐ,就得叫他吃着教训,不吃着教训,回头还得出事。这次且是人家女郎运气好,被路人及时送至医馆,要是运气不好,性命关天。所以,谢籍还得考虑邰山雨的想法,毕竟在他心里,小青梅道德观等同于普世对道德观的期待与渴盼,一般来说,期待与渴盼都是高于真实存在的。
    谢籍现在最头疼的还是萧量,每天回徽猷殿,都要朝邰山雨吐槽:“萧量这混帐东西,口水都吐到我脸上来了。”
    “九哥,你天天在我面前念叨萧大夫,我要吃味的。”邰山雨现在却是尽量避免同谢籍谈起朝堂上的事,所以在这样的时候,她都会靠撒娇混过去。
    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并不是因为眼下这桩事,而是之前的旧事留下的沟壑依然固执地在他们彼此心里扎了根,而且现在看来仍然未曾修复好,甚至也不知道未来能否修复好。
    谢籍闻言看向邰山雨,虽内心有许多想说的,但万语千言却毫无头绪,不知该如何启齿,也不知该如何表述:“吃谁的味都好,可莫吃他的。”
    深夜,在被窝里彼此气息相交缠,彼此的温度暖烘烘地拂过对方,但有某一刻,谢籍和邰山雨都觉得彼此之间生出点距离感来。谢籍欲言又止,邰山雨看他亦然。
    灯烛光渐弱,星月渐明亮时,谢籍听到耳畔传来小青梅软软的声音,光亮微微的殿阁里像是忽然明月照满:“九哥,我觉得还是要让他吃点教训,不然以后真闹出人命来怎么办。”
    谢籍:“山山说的是,是该教他吃一堑长一智。”
    事实上也是,谢籍和张煚商谈的结果也是这样,给大理寺透的意思也是如此。
    “九哥。”
    “嗯?”
    “我可以什么话都对你说吗?”
    “当然。”谁不愿有个无话不谈的心上人,谁不愿对心上人可以卸下一切防备,只愿岁月温柔,不轻易世事。
    #愿能如此#
 
第八十一章 你咋不上天
    不管是邰山雨还是谢籍,都很尽力想弥合他们之间偶尔出现的距离感,以及彼此心上的沟壑。邰山雨试图坦诚的将她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传达给谢籍,但又有些犹豫,不管什么,她所有的一切说到底还是成型于一个与这个时代截然不是抽制度下。那种种观念,在眼前这个时代背景下未必有良好的土壤,这样想的时候,邰山雨便觉得,有些观念应当适当作调整。
    像huā huā gōng zǐ表兄这种事,其实原本只是小事,理不理,搭不搭,到最后结果可能都差不离。但非要挑出来说,反显得两人之间已经产生问题,至于问题的根源——所成长的时代环境不一样,所接受的教育不一样。
    “哪怕我努力当土著,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人啊!我以前一直觉得,教育最好的一面就是让每一个人明白自己应该拥有什么,应该怎么去拥有,拥有之后又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品尝。”邰山雨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在纸上涂涂画画。
    纸上中间空着一段距离,左边是谢籍,右边是她。属于谢籍的那边的关键词是“受世家教育长大的反叛追风少年”、“帝制时代君王”、“将来史称太祖的男人”;属于她的关键词则是“共和国红旗下成长的少女”、“受现代教育长大的现代独立女性”、“有着和普罗大众一样价值观的未来人”。
    把这样俩人捏一起,月老估计都不敢这么干,偏偏成了事实,邰山雨侧脸看一眼旁边落地的铜镜,啧一声说:“本就是跨过鸿沟才走到一起的,少女啊,有沟壑不是很正常么,似乎也不必要太当回事。”
    “阿岩,你说该当回事吗?”
    刚学会爬的谢岩小朋友在软软的地垫上像只小熊猫似地爬来滚去,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透着还不解人间事的天真可爱。宫人们皆在殿外,仍邰山雨的习惯来,只要小家伙不哭不闹,基本上都让他自娱自乐。按说这月分的孩子,多半离不得人,甚至离不得怀抱,谢岩小朋友不是,他自己跟自己玩得挺好,何况还有巨多玩具呢。
    “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大到能替你妈我分忧解难呢?”所以说,还是要生个孩子的,至少有忧有难时能拿来顶缸。只可惜她这个能顶缸的,这会儿连话都还不会说。
    小家伙可能是感受到了来自亲妈的嫌弃,“哇”的一声哭出来,干嚎几声便有宫人进来,小家伙一没尿二没拉,奶才刚喝过,显然一点破事没有。宫人看邰山雨,邰山雨也搞不清小家伙是怎么回事:“许是方才我说了他,他不高兴。”
    宫人:……
    正午时,谢籍在大业殿同中书省官员一道享用工作狂人们的午餐,邰山雨则看天好,又听说谢籍中午不一道用饭,抱了儿子便要出宫去。宫禁这玩意儿对她来说也跟没有一样,谢籍常出宫门,大臣们还会劝谏一二,却不会管邰山雨一天出几趟宫门——这也是谢籍拼尽全力把火力全引开了的缘故。
    邰山雨今儿出门是为去看怀孕的阮女郎,并前往送上贺礼,顺便带儿子去溜一圈,和未来的青梅们竹马们好好亲香亲香。阮女郎成婚后,住在城东,倒是离紫微宫颇近,车马驶到半路上,帘外闪过一双人影叫邰山雨差点连儿子都抱不稳:“阿岩,你舅舅居然和位女郎走在一起,仿佛还有说有笑?”
    谢岩小朋友淡定吐泡泡。
    马车驶过邰哥和女郎身畔时,邰哥伫足看马车,邰山雨则在马车上与邰哥对视,邰山雨想开口说话来着,但邰哥一脸“你闭嘴快走”。邰山雨想想打扰人谈恋爱没准要天打雷劈,于是什么也没说,也没叫停马车,继续一路驶过去。
    “看来我猜得没错,我哥不声不响不跟家里人通气地谈恋爱啦,这很符合我邰哥的风格。啧,藏得真够紧的,瞧着还有点面熟,不知道是谁家女郎。”邰山雨常一起玩耍的就那么一拨,整个洛阳城许多女郎,她自然不可能尽有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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