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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农家日常——坐酌泠泠水

时间:2019-01-14 10:34:39  作者:坐酌泠泠水
  他说杜锦宁甲班考题取优,应该不是瞎说。
  杜锦宁被顾先生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朝顾先生和众位同窗拱了拱手,道了一声:“侥幸而已。”
  顾先生见状,甚是满意。走到杜锦宁面前,将他原先抱着的东西放下,道:“你的书和文房四宝。”
  杜锦宁一愣,忙拱手道谢:“怎劳先生去领?学生自己去就好。”
  “你手伤着,不方便,我顺道就给你领来了。”顾先生的态度温和,却也说不上热络,“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说着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他这一走,教舍里顿时议论纷纷,比之顾先生来之前还要热闹,议论的话题自然是杜锦宁昨日那场考试,大多数同窗仍然觉得不敢置信。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是昨日见过的汤齐康,学子们都闭了嘴,纷纷起身向汤先生问好,坐下时,散舍里一片安静。
  汤齐康在散舍里扫了一眼,目光在杜锦宁身上略停顿片刻,便开始讲起课来。
  他说的正是《尚书》。他先是释义,然后把各个注疏上的理解和学说都放进来一起讲,并阐述自己的观点,杜锦宁听了,只觉得大有所获,对《尚书》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她不由在心里感慨,难怪大家都以能进书院为荣,这里的先生水平还真不是盖的,汤先生一介举人便有这样的才学,不知那些进士、同进士说起课来,又是如何精彩。
  “杜锦宁,刚才我讲的《虞书·大禹谟》,你对这篇如何理解?”
  见得杜锦宁忽然被提问,大家都齐齐睁大了眼睛朝她望来。
  杜锦宁起身,略一思索,便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何解?”
  “一者,谓精专也,用心一也,专于一境也,不偏、不散、不杂、独不变也,道之用也。故君子执一而不失,人能一则心正,其气专精也。人贵取一也,此自然界不二法则……”
  汤齐康点了点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不落窠臼,有自己的理解,很好。”
  “他还真的知道啊。”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他刚才引的典故出自哪里?我怎么没听说过?”
  学子们在下面纷纷低声议论。
 
 
第204章 考虑
  在杜锦宁上课的时候,严岑正站在城里的一处宅子前,眼巴巴地望着大门口。
  没过多久,一个小厮就出来了,对严岑道:“岑少爷,老太爷说,不见。”
  严岑期盼的眼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他一早就来了,在这里站了有差不多一个时辰了,使了银子央求相熟的小厮去通报,可严松涛还是不肯见他。
  大冷的天,在这里吹着寒风站一个时辰,他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暖气儿,脚也寒冷僵硬得不像自己的了。
  可为了表示诚意,他一咬牙,决定还站半个时辰。
  他塞了一块一两的银子过去,对小厮道:“我仍在这等着,烦请阿强哥半个时辰后再替我通报一次。”
  这一回见钱眼开的小厮可不敢再接他的银子了,连连摆手道:“别,别,老太爷说了,要是我再去烦他,他就罚我在这里跪一天。”
  说着,不等严岑再说话,他转身就快步进了大门。
  严岑望着严家大宅,只觉得全身掉到了冰窟窿里,从里到外没有哪处不觉得寒冷。
  半晌,他方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严家大宅,往西边走了一小段路,进了一条巷子,回了自己的破旧小院。
  还未推开院门,就听到隔壁孩子的哭声。严岑推门的手一紧,提起长衫,快步朝隔壁的大门走去。
  隔壁的大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进了门,严岑就看到自己五岁的女儿正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衣服上还有个带泥的脚印子,仰着头张着小嘴嚎啕大哭。旁边还有两个孩子围着她,一个正对着她呲牙咧嘴地做鬼脸,另一个则一脸厌恶地骂骂咧咧。正房的台阶上头,倚着柱子站着一个妇人,正事不关已地磕着瓜子,冷眼看着自家两个儿子欺负他女儿。
  严岑只觉心头的血突突地往头上涌,他“嘭”地一声踢了一下木板,发出巨大的响声,然后大踏步进了院子,直奔自己女儿跟前,将她抱了起来,怒视着那妇人:“我一个月给你三钱银子,你就是这样给我带女儿的?”
  妇人被严岑撞见这一情形,眼里有一瞬间的惊慌。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对着严岑讪笑道:“小孩儿家玩闹,严夫子莫要当真。”说着,她劈手就打了自己大儿子的背一下,骂道:“我叫你带妹妹玩,你惹哭她做什么?”
  妇人的大儿子现年已经七岁了,已能看出眉高眼低了,原先又得过母亲的叮嘱,这会子立刻辩道:“又不是我欺负她,是她自己摔跤摔疼哭的。”
  “严夫子你看,真不关我们的事。”那妇人又向严岑讪笑道。
  严岑可不是那等读书读傻了的。
  他指着女儿衣服上的鞋印子,质问妇人:“那这是什么?”
  那鞋印子,看大小,正是七岁男孩的鞋子印上去的。
  提起这个,他心里一紧,赶紧揉了揉女儿的背,问她道:“茵姐儿,这里疼不疼?”
  茵姐儿见得爹爹来,早已不哭了,只抽抽搭搭地抽着气。听得爹爹问话,她摇了摇头,想了想,指着手腕道:“这儿疼。”
  严岑将她的小袄袖子往上一拉,就看到两个深浅不一的青淤手指印。
  严岑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强忍着怒气问女儿:“谁弄的?”
  茵姐儿往大男孩身上一指:“阿林哥哥。”
  妇人一见不妙,赶紧将自己儿子拉到身后,对严岑笑道:“误会,误会。她摔跤了,林哥儿去拉她,用力大了些,小孩儿家的皮肤又嫩得跟水似的,这不就一碰就是个青印子。”又推儿子,“赶紧给严叔和茵妹妹道歉。”
  “对、对不住。”阿林从母亲身后伸出个头来,怯怯地向严岑道歉。
  严岑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将心头的火压下去。他二话不说,抱着女儿就走。
  这条巷子所住的,都是严家的旁支或远亲。有的自家的祖宅就在这里,有的则是从别处迁来,依附于严家过日子的。
  严岑家是前者,刚才那家是后者。他家男主人,是一个严家老爷小妾的弟弟。他托自家姐姐的福,在严家名下的一个铺子里做伙计。
  这样的人,成事不足,却败事有余。如果严岑今儿个打骂了他的妻儿,那人定然会到自家姐姐那里哭诉一番。小妾再在男人耳边吹一通枕边风,严岑的事恐怕就再没指望了。
  严岑满腹憋屈地抱着女儿回了家。
  一进门,他就是一惊。只见一直瘫痪在床的老娘竟然爬到院子里来了。
  他忙放下女儿,将老娘扶了起来,见她精神还好,并没有大碍,不由责怪道:“娘,您怎的不好好在床上躺着,爬出来做什么?”
  “这一个上午我都听茵姐儿在那头哭。”严母低头打量着孙女,“茵姐儿有没有大碍?”
  “没事,就是阿林一直欺负她。”严岑道。
  严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扶着儿子的手进了屋,在床上躺了下来:“原先对茵姐儿照顾得还好,可从昨儿起,见你丢了差事,那家人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了。你说,这人的脸怎么就变得这么快?”
  严岑苦笑:“还不是我没了收入,怕我给不起银子。”
  严母爬了地,满手都是泥,也不敢去拉孙女的手,只问她哪儿疼,见她摇头,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严岑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还是赶紧托巷口的七婶儿,给你说个婆娘吧。”
  严岑的妻子,大半年前难产死了,一尸两命,好好一个男孩儿也胎死腹中。严岑身边就只得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娘,一个五岁的女儿,十分地需要人照顾。
  本来他是秀才,又在书院里做先生,一个月也有六两银子的收入,在小老百姓眼里算是收入颇丰的了。他年纪又不大,不过是二十三四岁,长得虽然瘦,眉目也还清秀。要是再娶一位继室,也是有许多人愿意嫁的。
  但他是读书人,并不甘心止步于此,还想继续求取功名。妻丧一年内不娶,这是礼法,别人可以不遵,他却不愿意留有污名,便一直拖着。
  为着老娘和女儿,他也买过奴仆、请过帮佣,无奈遇上的人非懒即馋,花了钱还让母亲受气,女儿疏于照顾。隔壁妇人又说愿意帮忙,他便把人卖了辞了,将家里这摊子事托付给了那位嫂子。
  开始还好,隔壁嫂子照顾茵姐儿还算尽心,又一天三餐给严母做饭,洗澡翻身,还帮着洗衣,收拾屋子,那三钱银子严家人觉得花得挺值。却不想严岑这差事一丢,人家马上就变脸。
  严岑不得不认真考虑起娶亲的事来。
 
 
第205章 娶杜大姐儿为妻
  不过旋即他沮丧地道:“像我现在这样,谁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我?”
  要是他还没丢差事之时,要成婚自然容易。可现在丢了差事,便是隔壁的夫妻都开始小瞧他了,他要议亲的风声一放出去,这条巷子的人不定怎么议论他呢。他没了收入,家里有一瘫痪老娘,又有五岁稚儿,谁家好姑娘愿意嫁进来受罪呢?
  严母便叹了一口气,打量了儿子一眼:“你刚才去求严老太爷,他没见你?”
  严岑点了点头。
  他烦躁地站了起来:“我去烧些热水给您洗脸洗手。”
  到了灶间将火烧起来,倒了水进锅里,严岑便盯着红红的火焰发呆。他是个擅于钻营的人,否则也不会考取功名后就去奉承严松涛,找他的关系进书院做先生了。
  现如今家里最大的症结还是在于他的差事,只要他能恢复差事,隔壁的嘴脸便又会变回来了。到时候或是请人,或是张罗娶妻,都能很好的解决家中现在的难题。
  可是,怎么才能让严老太爷帮他再回书院呢?
  严老太爷把他弃了,是因为他坏了事,成了个没用之人;而想让严老太爷再帮他,那他就得成为有用之人。
  什么样的人才有用?第一途径自然是考上功名。如果他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管发生什么事,严家本家都不会将他弃如敝履了。但他现在想考举人,终是欠些火候。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第二途径,那就是在严关两家关系上能起些作用了。
  严家与关家之间的关系,关乐和的山长之位,杜锦宁……
  想到这里,他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般,整个人都亢奋不已得。他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将那主意好好思索了一番,觉得再无遗漏,这才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急匆匆朝外面走去。
  走到院子,院里的冷风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他顿了顿脚步,又转回到厨房,将热水倒到盆里,拿了帕子,去了母亲的卧室,给母亲清洗了一番,又草草熬了点粥,拌了点咸菜,让一老一小吃了,叮嘱茵姐儿乖乖地在家陪着祖母,这才出门,朝书院的方面而去。
  到了书院,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继续朝前走,去了庄子上。
  远远看到庄子了,他又觉得不妥,转身回到城里,叫了一个相熟的婆子,给了几十文钱,让她去庄子上打听一番。严岑自己,则选了个靠近书院的茶寮坐着等消息。
  隔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婆子回来了,坐到严岑对面,接过他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低声道:“老婆子打听清楚了。那杜锦宁家中只有一个母亲,三个姐姐。最大的姐姐现如今快满十六岁了,还没有订亲。杜家娘子正打算给她相看呢。”
  严岑对于杜锦宁的情况,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但并不详细。此时听得婆子这话,他心头顿时一喜,不放心地问:“你果真打听清楚了?情况没有出入?”
  婆子拍着胸脯道:“不是我说,我宋婆子一张嘴,走到哪里都好使。我借口说有人看中他家姐儿,想了解了解情况,那庄子上的妇人便将他家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说了。”
  严岑点点头,将剩下的二十文钱也付了。这才重又去了严家,央人叫了先前那小厮阿强出来。
  阿强本不想理他,但严岑终究是个秀才公,以前又没少请他吃酒,实在抹不下面子,只得出来见面。
  不过一见面阿强就先将话堵上:“岑少爷,老太爷正在气头上,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求见,他只有更不待见您。您不如过几日再来。没准到时候他的气消了,见您一见也未可知。”
  严岑忙赔笑道:“不是。我并不是求见,而是想请你帮我给老太爷带句话,就说我想到一个好法子,定然能让关家丢脸还吃个哑巴亏。”
  “真的?你不是诳我?”小厮狐疑地望着严岑,生怕他是见不着严老太爷,便开始旁门左道地使花招。
  严岑苦笑:“我又不是那做一票就跑的江湖骗子,有胆子骗老太爷不成?我既敢再来,自然是真想到了法子。”
  说着,他又将一两银子塞到小厮手上:“还得劳烦阿强哥帮我跑这一趟。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阿强看着银子想了想,点头道:“行吧,那我就冒着被骂一通打一顿的风险,替你再跑这一趟。不过说好了,老太爷要是不见,可怪不着我,你以后也别再来求我了。银子再多,我怕没命使。”
  “不怪不怪,劳烦阿强哥了。”严岑拱手作揖。
  阿强将银子放进怀里,转身进去了。
  这一回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他这才从宅子里出来,道:“我好不容易找了个老太爷高兴的时候将话递上去,事儿成了。你赶紧跟我进来吧。”
  严岑高兴得差点没掉眼泪,又塞了五钱银子过去,这才跟着阿强进了严家宅子。
  严松涛在严家,除了还在京中和外地做官的一位老太爷、一位老爷外,就数他最得势。他又是嫡出,住的宅子自然是这一片严家宅子中比较宽绰而气派的。严岑跟着阿强走了好一阵,这才进了严老太爷书房所在的院子。
  阿强进去通禀之后,便让严岑进去。
  彼时严松涛正在练字,见得严岑进来,他也不理会,只管写自己的字儿。
  严岑也不敢出声,摒气凝神地站在那里,看着严松涛练字。严松涛直到把那张纸写完,这才歇了手,接过阿强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晾得温度正好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出声道:“你说,你想到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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