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在深蓝这么些年的经验,辛懿认定人前一派绅士作风的庄景安,会非常介意私下的一面被曝光在人前。
她想赌一把,没想到败得如此直接。
庄景安的视线从她洁白的衬衣扫过:“还有,不是随便卖个身,就可以换取进菲比斯的资格。但愿你同伙断了的胳膊和腿还能接得上,以及……你对弟兄还真够下得去手。”说完,长腿一跨,上车去了。
车门在辛懿面前重重地关上了。
奔驰沉闷的引擎声响响彻车库,猩红尾灯渐远。
辛懿靠在墙柱上,好半天终于回过味来——敢情他以为那夜的混混是她设的局,就为了钓他上钩,以便混入菲比斯?
靠!她狠狠地在墙上一捶。
手机恰好响起,是穆晟。
“面试结束了?”
“……”
“哦,没过啊。没过就回来吧,我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
“滚蛋。”
“好啦,人还在菲比斯?我在附近,接你啊。”
“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滚蛋。”
“辛懿,”那边穆晟总算听出她情绪不对,“难道你在哭吗?”
“哭你个大头鬼,你几时见我哭过!”辛懿抹了把脸,“人呢?限五分钟内出现,过时不候。”
“得嘞,”穆晟一脚油门,“话说你别这么丧,没过就没过呗!唱片公司又不是只菲比斯一家。”
辛懿眼眶发红,穆大少这种要风得风、要女人有女人的阔少,哪里会懂她的沮丧。
多年的夙愿泡了汤,曾经的暗恋对象拿她当骗子,好不容易混了份成人礼……还是一阉割版!
*
穆晟原本打算陪辛懿喝几杯消消愁,没想到车刚开到深蓝门口,女朋友的电话就来了。
挂了电话,他满脸抱歉:“娇娇来姨妈,手头没姨妈巾让我买了给送过去……要不咱改天再喝?”
辛懿解了安全带,推开门,毫不在意地挥手:“早习惯了,跪安吧。”
看着辛懿推门进了深蓝,穆晟叹了口气。
老实说,他就没觉得辛懿进得了菲比斯。那种格子间里的保姆工作哪里困得住这个野丫头?
可他哪儿敢直说啊,怕话还没讲完,就得被削层皮。
摇了摇头,穆晟打算倒车去娇娇家,没想到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一辆黑色奔驰,车是好车,奇怪的是自从在菲比斯接上辛懿,这大奔怎么好像一路跟着他开过来的?
两车擦身而过时,穆晟刻意朝对面看了眼,车窗半开,驾驶座上的男人有一张刀削斧刻的侧脸。
巧的是,他也正看过来。
*
这会儿正是深蓝最热闹的时候。
辛懿刚进门,就有人发现了她,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辛爷,回来啦!”
她像是没听见,把包隔空抛给酒保,大步穿过吧台,走到小舞台边,双手一撑,利索的跳上台子。
聚光灯的热度之下,她感觉干瘪的细胞又充盈了。
她捧着麦,低头看见土里土气的平底鞋,顿时来火,索性一左一右踢开了,光着脚,长腿盘住凳子脚,一手扯开缠发的皮筋,满头栗色卷发顿时蓬松地铺了满背。
闭着眼,哼着爵士小调,辛懿随手扯了扯领口,一连解了两颗衬衫扣,才总算透过气来。
凭什么啊?
他凭什么认定她是骗子,认定她是处心积虑地设下套等他钻?就因为她没有学历,出身酒吧,因为她穷,因为她喜欢他,就可以随便作践吗?
辛懿闭着眼,一边跟着旋律无意识地哼唱,一边胡思乱想,完全没有察觉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站着的突兀身影。
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靠在入口门边,往来的美女和他打招呼,他只是颔首婉拒,风度翩翩却拒人千里。
庄景安驻足了许久,听着台上少女浅吟低唱。
这个小骗子,果然是深蓝的驻唱。
他之前曾听客户提起过,深蓝有个很有意思的小驻唱。但他来过几次,都没见到没人,只记得客户那句“嗓子和脸蛋都不错,可惜一家子奇葩,我是请不起这尊大佛。”
如今听了一会,他不得不承认,这小丫头的先天条件非常不错,是可造之材,只是少了专业调|教,加上……人品堪忧。
“辛爷!”
辛懿的胡思乱想突然被人打断了,睁开眼,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衣的男人正站在台下。
她隐约记得这人叫徐光,是深蓝的常客,做房贷生意,手头很宽裕,出手也阔绰得很。
徐光见她正眼,就歪在舞台边上酒气熏熏地问:“不是说改行,不做歌女了?怎么又回来了?”
辛懿不想搭理他,随口说:“想回就回,要什么理由?”
徐光呵呵笑,追问:“是不是人家大公司看不上你啊?没关系,哥哥看得上你。不如,跟我回去吧。每月五千零花钱,每月买个包,年底再给你包个大的,怎么样?”
辛懿居高临下瞟了他一眼,没理。
徐光吃了瘪,面子上挂不住,扯开嗓子叫:“别在这给我装清高啊!哦……是不是五千嫌少啊,八千,怎么样?”
辛懿眉毛都没动一下,全当他放屁。
周遭有嘘声,徐光索性跳上舞台,凑近她的脸:“你想要多少?你觉得你值多少?”
辛懿睁眼,丹凤眼在强光下桀骜不驯:“你凭什么以为能包养我?”
徐光随手扔了一叠老人头在舞台,趾高气昂:“凭你没钱,可老子有。”
辛懿看了眼洒落的钞票,舌头在口腔里一裹,问:“八千一个月,是吧?”
“还不够,每月一万,你把这瓶干了,跟老子走。”徐光把手里的酒瓶朝地上一垛,从裤兜里又夹了一叠钞票在她面前晃。
辛懿冷笑了一声。
酒保已经赶过来圆场:“徐总,你喝高了。”
徐光推开他:“高你大爷,老子清醒得很。辛爷是吧?你还真当自己是爷了?老子早就看你不爽,成天拽的二五八万的?不就仗着跟穆晟有一腿,有他罩着吗?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了?真当自己歌神下凡,人人都来听你唱?我告诉你,你也就一家禽,到死都飞不出鸡窝去!”
辛懿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光脚逼近徐光,素净的面孔带着一丝冷笑:“再说一次,试试?”
她也就一六五的身高,徐光却被那股子狠劲骇得退了半步。
“谁跟穆晟有一腿?你再说一次。”她弯腰单手拾起酒瓶,冷冷地锁着对方的眼睛。
徐光盯着她的手,死鸭子嘴硬:“他们都这么说啊!”
都知道穆大少换女友如更衣,唯独这个辛懿留在身边两年没挪窝。今天要不是穆晟不在场,他就算酒劲上头也不会兴起来调戏这女人。
如今被她一恐吓,徐光的酒醒了大半,顿时心生悔意。
且不说穆晟罩她,就凭这么个小姑娘,混得一声“辛爷”也不是平白无故——前阵子还听说有个借酒撒风吃啤酒小妹豆腐的胖子,当天不清不楚地食物中毒进了医院。旁人都说是辛爷在酒里下了药,问题是监控里啥都没有。胖子吃了哑巴亏,硬是在医院躺尸三天,拉得脱了一层皮。
这一想,徐光顿时萎了。
见他不说话,辛懿逼问:“他们是谁?有本事你说出来,我来去一个个问清楚。”
徐光退无可退,脚后跟已经一半退出舞台边缘,终于骂了句“这娘们有病啊!”跳下舞台,头也不回蹿得无影无踪。
辛懿小声骂了句:“怂货。”
旁若无人地穿过围观众人的视线,她在吧台边寻了个角落坐下,将徐光那瓶酒一饮而尽。
低头的瞬间,她不期然地在远处阴影里看见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白衬衣,深色西裤,高挑挺拔,男人靠在入口的墙边,指间的烟头火光明灭。
见她视线停留,他转身就离开了。
辛懿皱眉,最近的幻觉太厉害,居然会看见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想起面试时庄景安的捉弄,故作绅士地替她拉门,按电梯,却在无人处恶语相向,毫不留情,辛懿简直觉得自己眼瞎,居然把这种伪君子当成梦中情人,一梦好多年!
她伪造学历当然不对,可他明明就不是善茬,硬是披着正人君子的皮,装上流社会又高尚在哪?五十步笑百步,他凭什么看不起她?
酒保回来,见她抱着酒瓶发愣,忙问:“辛爷,有心事啊?”
辛懿摸摸脸:“这么明显?”
酒保苦笑,每次她心情不好,就一定有人遭殃。全深蓝也就穆大少勉强能吃得准她一半脾气。
辛懿问:“我是不是特不像好姑娘?”
酒保谄媚:“辛爷嘛,哪能跟一般姑娘相提并论?”
辛懿撇嘴:“给我再调一杯,烈一点的。”
第05章 赌一场
清晨。
睡得天昏地暗的辛懿被手机短讯吵醒,一时有些懵。
整整一夜,她都梦里忙着与那个叫庄景安的伪君子纠缠,明明是梦,可惊醒的瞬间她依旧觉得他手指的温度似真似假地残留在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甩头,好不容易把旖旎的梦境甩到脑后,摸过手机一看,又懵了。
【Phébus通知您已通过面试,请于8月3日10点,携相关证件,在总部大厦十六层办理入职手续,谢谢!】
辛懿弹坐起身,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终于贴着手机吧唧一亲,鞋都没穿好,撩起帘子就往外跑。
家里四口人,房子不足40平,没有独立卫生间,洗澡全靠街角的公共浴室。
只一间卧室归母亲周兰和继父耿重年,辛懿跟弟弟周舟就在客厅拿帘子隔出睡觉的地方,姐弟俩一张床,中间隔了个布帘子。
眼看女儿狂喜地冲出来,周兰问:“怎么了?”
一把从身后勾住她的脖子,辛懿兴奋地说:“我被菲比斯录用了!等我出名,赚钱,就带你跟舟舟走!”
周兰连忙说:“别光顾着挣钱,昧着良心的钱,咱可不要啊。”
坐在一旁的弟弟周舟,懵懂地抬起脸,先天异常的唇瓣让他的面容显得特别苦相。
听见姐姐说要带他们走,周舟一声不吭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就要去收拾东西。
辛懿拉住面无表情的弟弟,将他的脑袋按在胸口:“再给我一点时间,很快的,我一定带你们走。”
周兰狐疑地问:“你说菲比斯是大公司,这种公司怎么会要你?”
辛懿心一扎,却满脸不在乎:“穆晟给办的假|学历,混进去的呗。”
周兰不安地问:“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辛懿简单洗漱,对着半身镜描眉画眼,抿抿口红:“不会的。”
庄景安早就发现了,可还是收下了她。
要么,他有所图。
要么,她遇贵人了。
辛懿看着镜中正盛的容颜,眯了眯眼。歌喉和脸,是她的全部赌注。
她要赌,但愿不会输。
*
八月流火。
跑上跑下办完入职手续,辛懿热得满身是汗,包臀的职业裙勒得她迈不开步子。
若不是对Phébus梦寐以求,打死她也不会来干这关在格子间里的活,说是白领,在她看来跟鸽子没什么区别。
从十六层的电梯间出来,左手大片是普通职员的工作区,右手是茶水间,再往里是会议室和总监办公室。而她的办公区,就在总监办公室外的隔间。
这一片人少,极安静,HR临走还羡慕说:“庄总人帅,有才,还超温柔,这岗位多少内部员工挤破头申请转岗。你能被录用,可算是烧高香了。”
辛懿嘴角抽搐,帅是帅的,才不知道,但温柔?这点她持保留意见。
她刚翻了会公司资料,座机就响了。
“手续办好了?”庄景安声音冷淡。
“嗯,好了。”
“你进来。”
辛懿放下话机,下意识拽了拽裙角,走到办公室门口,只见穿着白色衬衣的庄景安正伏案忙碌。
办公室很宽敞,他背后是一整面的玻璃窗,窗外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块,高架桥上车水马龙。
光照极佳,以至于辛懿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柔和。
可等他抬头,这错觉立刻荡然无存。
“老师没教过你,进来要敲门吗?”庄景安扶着镜框,笑了声,“抱歉,忘了。你的学历不是老师给的。”
辛懿指甲掐进手心,无论如何,这件事上她理亏。
见她收敛了伶牙俐齿,庄景安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看向电脑屏幕:“我不在的时候,不许擅自进我办公室,不许碰文件资料。平时的餐点、咖啡,放在门口茶几,我自己会拿,懂?”
辛懿忍住不快:“好的,庄总。”
“出去吧。”他眼皮也没抬。
辛懿回到自己办公桌,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资料,终究胸口憋着一口闷气。
什么狗屁温柔?绅士?分明是个自大狂,看他那天下手的狠辣,跟道上混的人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做Phébus的音乐总监?
想起他盛气凌人的表情,辛懿憋火,顺手将册子扔向桌角。
砰!
“辛懿。”
与此同时,里间的某人喊她。
辛懿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就听他埋头吩咐:“一杯美式,烫一点。”
多一句谢谢也无。
可等她买完咖啡回去,HR刚好在庄景安的办公室里。
辛懿毕恭毕敬地把随身杯放在办公桌上:“庄总,咖啡,美式,热的。”
HR笑:“小辛,你不要这么拘谨,庄总为人很随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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