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懿被庄景安拉着要走,突然想起刚刚学会的意大利语,也跟着说了句:“梯-阿牟~”
小哥闻言,呆呆地指着自己。
辛懿点点头,笑盈盈地点点头:“…ti amo!”
小哥瞪圆了一双蓝眼睛,看看辛懿又看看庄景安,一脸的错愕外加受宠若惊。
辛懿侧目,狐疑地看向身边人,庄景安笑得跟只大狐狸似的,桃花眼春风得意。
“Grazie(谢谢)。”嘴角弯起,庄景安对小哥颔首打了声招呼,“Ciao(再见).”
“Ciao。”表情扭曲的小哥脱帽行了个礼,临了还盯着辛懿猛瞧。
辛懿半眯着眼睛,语带威胁:“你是不是骗我了?”
“骗你什么?”连声音里都带着笑。
“不行,我要看看你在我脸上画了什么——”
刚好,路边小店的玻璃窗倒映出并肩而行的两人,辛懿凑近了一看,小小地惊呼出声。
那是她只在电影里看过的花钿,一朵半开的牡丹,在眉心粉中透白含苞待放,与眉梢处祥云般流畅飘逸的图腾相映成趣,十足的东方韵味。
若说刚刚迎面而来的欧美姑娘脸上的油彩是热情张扬的,那么辛懿脸上的彩绘则是内敛而温柔的,带着欲语还休的女人味,将她原就东方韵味十足的脸蛋衬得更加温柔如水。
食指轻轻抚过眉心的花蕊,辛懿既欢喜又好奇:“为什么要画这个?”
“不喜欢吗?”
“喜欢。”她终于诚实了一回,而且非常喜欢。玻璃倒映里的她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而不是披荆斩棘的女战士。
“再过一会儿,整个广场上的女孩子都会化上各式各样的妆,”庄景安说,“我想你应该有一个最与众不同的。”
而且独一无二。
“化妆……舞会那样的?”辛懿猜测着。
庄景安挑眉:“嗯,想去吗?”
“想!”她曾经听说过无数次,却离生活十万八千里的场景,居然要在这个远在大洋彼岸的大教堂门口真实体会一把?怎么可能不兴奋!
看着她发光的眼,庄景安牵起她的手顺着窄窄的河岸继续朝前走。
一路上,果真见到越来越多的漂亮女孩儿,脸上画着各色彩绘,说笑着迎面而来,手中还都拿着形态各异的面具,色彩斑斓。
辛懿颇感兴趣地打量她们,她们也同样探究地看她。
庄景安突然停下脚步,她才收回目光,发现身旁支出店铺来的货架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花样缤纷的彩绘面具。
有全脸的,也有眼罩式样的,浓墨重彩的绘制风格,与艳丽的羽毛、蕾丝点缀,金银勾边,红黑配色、黑金配色……怎么浓烈怎么来,但出人意料的有种令人窒息的美感。
辛懿的目光在各色面具上流连,完全挪不开视线。
“选一个吧,”庄景安松开她的手,“一会儿舞会要用。”
一贯雷厉风行的小丫头却犯了难:“选哪个呢?这个黑天鹅的好美,那个红桃皇后的也好看……”
见她难得地露出孩子气,庄景安不由莞尔,俯身取过两只面具,一只半脸,一只全脸,都是纯白无瑕,配以柔软蓬松的羽饰。
“用它吧。”
辛懿接过来,端详了眼,立刻意识到这是此处唯一一对不分性别的“情侣面具”。她撇撇嘴:“没有黑天鹅的好看。”
“那就换黑天鹅。”说着,庄景安伸手要拿她的白色眼罩,却被她灵巧地闪过身。
“不给,”辛懿狡黠地将眼罩贴在面上,嘿嘿一笑,“付钱去吧,老板~”
他眉眼一松,笑着在她鼻尖一刮,转身进店买单去了。
等庄景安结账出来,门口却不见了那丫头的影子。
随着黄昏将近,河岸边的年轻男女往来如织,来来去去的人要么脸上绘着奔放的纹理,要么罩着夸张的面具,相同的是都步履轻盈,带着某种期待的情绪。
庄景安走上离得最近的一座白色拱桥,地势高,看得远。
可人潮涌动,哪里能找到那个纤细的背影?
他猛地想起自己进店之前,她躲在面具后的那双狡黠的笑眼。
他几乎毫不怀疑,这个坏丫头正躲在人群里偷笑。
远处广场的钟声敲响,原本漫步的男男女女像都感受到了某种召唤,步调一致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赶去。
以教堂门口为原点,整个广场上在顷刻之间密密压压的全是年轻人。
五彩斑斓的衣衫,花里胡哨的面具,或成双成对,或形单影只地等候宿命的邂逅。
庄景安穿行在人群中央,找寻着那个穿着斗篷,戴着白色眼罩,有两条曲线优美的大长腿的坏姑娘。
热情洋溢的舞曲,从广场四面八方的音箱里传了出来,口哨、欢呼声四起,蠢蠢欲动的人群顿时欢欣鼓舞,年轻的肢体随着音乐的节拍扭动。
原本被白鸽霸占的安静的广场,在顷刻之间成为了热舞的海洋。
庄景安带着白色面具,心不在焉地分花拂柳。
这是群舞,所有人并没有固定的舞伴,大多一轮舞步结束,几个拉手,回旋就要更换舞伴,他在人群里一路穿行,一路不知道搭了多少只手。
其中不乏或白皙柔软,或丹蔻嫣然的美手,还有热情奔放、曲线动人的美人,可他都只是依礼,完成那一个音节,一到换舞伴的空隙,就立刻松开手远去。
人群里多的是戴着与辛懿同款的白色眼罩的女子,可只眈一眼,庄景安就立刻知道,那不是她。
从前他竟没有发现,那个长发蓬松柔软,容貌柔美古典,却又有着与模样毫不相称的倔脾气与柔韧性的小姑娘竟如此深深地根植在他脑海里,以至于,其他任何女人都无法嵌进这个独属于她的轮廓里。
丰腴的不是她,羸弱的也不是她,风情万种的不是她,小心翼翼的也不是……
她身上有种特殊的东西,对他而言就像磁石的另一极,就算不去看,也会被吸引。
比如……此刻不远处落单的那个窈窕的背影。
明明中间还隔了许多人,他还是一眼看见了那个背影。
黑色的紧身毛衣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简单到只能看出自身曲线的牛仔裤包裹出紧翘的臀,她带着蓝色妖姬的面具,连下巴也被完完整整地覆盖……唯一与辛懿相同的,只有一头棕色的长发,而这头长发此刻还被绾成了蓬松的发髻。
几乎与庄景安同时,人群里另一个落单的高大男人也发现了“蓝色妖姬”,乘着交换舞伴的间隙,他朝她靠近,伸臂相邀,眼看就能握住白皙的手,却突然被人横刀夺爱——
庄景安毫不绅士地闪身挡在男人与她中间,在舞曲节拍兴起的同一刻,搂住了她的腰肢。
舞步和谐,犹如经年累月的舞伴。
贴身,贴面,少女柔软的香气沁人心脾。
他不言,她不语,在喧闹的人群里相偎相依。
舞曲高|潮落下,又是交换舞伴的时刻,他没松手,她也没有要挣脱的意思。
仿佛周遭的来去与他们俩都毫无干系,所有的沸腾只为了成就他们的一场华丽相逢……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起落,庄景安右臂揽在她的腰后,少女腰肢柔软,身向后倾倒,完美的下腰,松松绾起的发髻散开,蓬松柔软的棕色长发再度轻拂他的手臂。
妖冶的蓝色面具后,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忽闪,紧紧地盯着他。
周遭人群里,浪漫邂逅的陌生人拥抱,接吻,说笑嬉闹。
庄景安托着她的腰,半晌也没动。
“拉我起来呀。”整个人挂在他手臂上的少女几乎是娇嗔。
戴着面具的庄景安手臂一使力,将她带入怀中,抬手,从下巴轻轻揭开了蓝色妖姬的面具,露出了那张刻在他脑海中的娇俏小脸,和他亲笔所绘的花钿。
辛懿仰面,盯着他白色的面具:“我特意脱了外套,还跟人换了面具,你怎么还能认出我来?”
面具后的庄景安淡淡地说:“你身上有特别的气息。”
“什么气息?”
“嗯……”他沉吟,“大概是你从国内带来的豆腐乳味?”
辛懿哭笑不得,顺手在他胸膛一捶,却被他捉住了手,他的面具贴近了她的耳边,隔着面具的声音犹如蛊惑。
“因为你有我喜欢的香气。”唯一让他心动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被安叔撩到了……大半夜的。。
第52章
盛宴总有落幕时, 独自而来的单身男女在夜幕初降时分,或与浪漫邂逅的爱侣相吻离开, 或踩着寂寞悄悄散去。
沸腾了一整个黄昏的广场逐渐归于寂静。
被热舞的人群撵走的白鸽,重新落在空荡荡的广场上, 闲庭信步。
纵横在这座城市的河道边,辛懿在漆成亮蓝的长椅上放空。
眼看着被夕阳染红的河水重归于幽暗,来来往往的纤细轻盈的小船载着喁喁私语的人穿梭于河道,星光初现, 月依梢头。
极度的喧闹, 眨眼间化作细水长流的宁静。
辛懿突然就明白了庄景安说的“白天与夜晚有着截然不同面孔”是什么意思。
她伸出手,拇指食指将弦月圈在其间:“你看,月亮在我手心里。”
“喜欢吗?”
“喜欢,”辛懿笑,将手一握紧, 仿佛把弦月捏进了掌心, “我觉得好自由,庄景安, 我特别想唱歌。”
“那就唱歌。”他说, “不过在那之前, 先商量一件事。”
“什么?”她快活极了,这会儿不管他说什么, 八成都会答应。
庄景安一本正经地说:“一直对我连名带姓的称呼,你真的不觉得有点别扭吗?”
辛懿失笑:“不然叫什么?庄总,还是庄先生?或者庄老板~”
他不说话, 只带了一抹隐约的笑看着她贫嘴。
她终于睫毛一闪,放弃调笑,轻轻地试探:“……那安叔?”
庄景安哭笑不得:“为什么一定要带上‘叔’?”
“男人啊,到了一定年纪,只有两种称呼,”辛懿一本正经地说,“要么叫大叔,要么叫师傅。师傅就是谢顶、穿老头衫啤酒肚的那种……”
“嗯,那大叔?”
“大叔就是另一种啊,”丹凤眼眸光一挑,划过狡黠的笑,“西装笔挺,皮鞋嚓亮,头发油光滑亮,走路的时候就算拿着把黑伞都能走出拿了手杖的范儿。”
她一边说,一边看见庄景安线条刚毅的唇微微翘起。
看着她狡黠的笑眼,他问:“所以大叔是夸我有魅力?”
“不,”辛懿一边说一边从长椅上逃开身,跑出几步,回头,长发随着她回身的动作半遮了她明丽的面孔,唯独额心的花钿白得发亮,一如那双漂亮的眼,“是因为你——老。”
话刚说完,不等庄景安起身捉她,辛懿已经笑着拔足逃走了。
河边道窄,路边的店铺又大多将摊位支出来。
就算小丫头跑起来像只轻盈的兔子,也依旧难逃被捕,不过二十来米,她只觉得手臂一紧,被人拉着手腕带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老?”
她咯咯笑:“起码比我老。”
“嗯,有道理,”双臂将小姑娘箍在身前,只能看着他一个人的距离,“还有个称呼,可以体现我的‘老’。”
“什么?”
他眸光幽暗,轻声说:“……老公。”
辛懿抿嘴,眼底的笑还在,却不肯说话。
庄景安看着她挂在毛衣外胸口的指环吊坠——自从挂上去,辛懿再也没摘下来过,可她也从未松口答应求婚。
她的心结还在,庄景安心里清楚,他并不着急——他的小姑娘还年轻,十八年的耳濡目染让她对爱情毫无信心,对婚姻全无期待,他不畏惧用漫长的时光治愈她,一如她在不知不觉里为她做的那样。
背在身后的手被庄景安牵了起来,内心忐忑的辛懿本以为他也许会不悦——哪个男人乐意三番五次被人拒绝?可是偷眼看他,从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丁点气恼。
“庄景——”她顿了下,“安叔……我们去哪?”
“吃饭,”庄景安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
辛懿默默地被他牵着,走在华灯初上的水城街头。
自来到这里,他妥帖地安排好了一切,什么也无需她担心。
在她的生命中,似乎还是头一次,像这样可以无拘无束地用心感受世界,而不必为今天的午餐和明天的房租担心……
她知道钱是好东西,也喜欢金钱。
从前的时光里,也有钱权两丰的男人曾抛出橄榄枝,可她从未心动——因为她懂得等价交换,那些荣华富贵要用她的自由和梦想去换,她必须虚与委蛇,强颜欢笑,抛弃野心和尖锐委身于人。
她做不到。
可庄景安呢?这个男人在她逐梦的路上推波助澜,带着她见识这个世界,纵容她的任性和刁蛮,似乎从没想过让她变成自己的附属品,反而将她登顶的野心视作他的理想的一部分。
那么他要的……是什么呢?
若说世间一切都是等价交换,眼前的乌托邦,要她用什么来换?
庄景安牵着胡思乱想的辛懿停在了一家临海岸而建的餐厅外,古罗马式的建筑,高大的白柱在夜里反着幽光,霓虹是清一色的蔚蓝,蓝白相称,分外好看。
侍应生问询了两句,立刻礼貌地欠身,引两人上二楼的露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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