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为了见她一面传递消息,魏三郎竟不惜牵连无辜之人,这人的人品有待考察啊。
“我探查过张郎的行踪,”魏三郎的圆脸揪成一团,“你许是不知,他极爱喝酒,常常去酒肆中一坐就是一日,而我听闻,就在他常去的那家酒肆客舍,出了一条人命。”
崔清瞪大了眼睛,“可是林家客舍?”
“不错,”魏三郎也吃了一惊,见十七娘又看过来,他忙往树后一躲,听对方道,“十三娘,你不过来看马球赛吗?大郎方才进了个球呢!”
“外头阳光太盛,”崔清指了指头顶的树荫,“我在此歇歇凉。”
拥有现代护肤知识的她清楚紫外线是皮肤老化的最大敌人,平时见着阳光能躲则躲,此事十三娘也知,她叹了口气,“太可惜了。”又听到一阵欢呼,她忙转过脸去看。
魏三郎从树后绕出来,接着方才的话题道,“你也去过林家客舍?”
“有所耳闻,”崔清保守地道,“你也知,张郎君与李郎交好,他意外去世,我自要打听一二。“魏三郎点点头,接受了这一说辞。
接着,他又嘱咐崔清小心提防,而后绕过屋子,消失在粗壮的树干后面。
等到紫红裙娘子从里头出来,三人一起回到马球场,方才草庐里或坐或立的娘子郎君们隐约围成个圈,拱立着坐在圈内的一名娘子,她身穿一条红白相间的间色裙,上穿水红色短衫,腰颈弯出一道优雅的弧度。
“是安平房的九娘子,”紫红裙娘子倒抽口气,“中书令崔湜之女,她怎么来了?!”
[崔湜,唐朝宰相,]林茵茵稍一摆渡,便刷出一页详细介绍,[可惜他站了太平公主,唐玄宗即为后被流放岭南,中途被赐死。][她转过来了!卧槽!真好看!]
似乎听到她们的脚步声,崔九娘子慢慢转过头来,她头上戴一朵大娟花,鬓发两侧分别插有三根钗,胸脯露出雪白滑腻的一片,面如银盘,眼波流转,即便是具有现代审美的观众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相当好看的。
“据说圣人想聘她进宫呢,”十七娘子忍不住八卦道,“不过她并不乐意。”
对崔氏这样的大家族来说,和皇帝结亲,还不如同其它宗族联姻。
“九娘子,”走近到跟前,三人略一福礼,九娘子回了个礼,望向崔清,“这位娘子倒是有些眼生。”
崔清微微一笑,“我来长安时间不长,难怪姐姐不认得,我排行十三,唤我十三娘便是。”
“你就是十三娘,”她的目光流露出一种恍然——好像从前听说过她一样。
当然,这样的美人,崔清若是见过,必不会忘记,她毫无印象,可见这是第一次见。
“九娘子听说过我?”崔清心头一动,问道。
九娘子但笑不语,只是接下来观球的时候,崔清总觉得她在暗中观察。
第68章 马
“昊哥, 你在看什么呢?”池帅把手上的高尔夫球棍递给球童,擦了擦手上的汗, 踩在青油油的草场向棚子里的池昊走去。
他一屁股坐在池昊旁边的椅子上,摘下他的耳机往自己耳朵里一塞, 凑过去看他的iPad屏幕, 池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回自己的手机。
“哟, ”他注意到屏幕里奔驰的骏马,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一圈,“这马什么品种啊昊哥?”
“我对马不感兴趣,”池昊兀自瞅着马球赛,对热血年轻的男人而言, 这种激烈对抗的比赛可比慢悠悠的高尔夫吸引人多了, 尤其是骑手们身手迅捷, 几乎每五分钟就会有一次特技表演般的高难度动作,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池帅偷偷把他哥的手机屏幕拍下来,打开一个赛马群, 群里正讨论着肯塔基州即将举办的赛马比赛,气氛十分热烈,他把图发上去,打字问, “谁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马?我瞧着有点眼熟。”
群里讨论的话题很快将他的话刷上去, 没到十秒钟就刷不见了。
池帅本就是看热闹才加入这个群, 不像其他人手中或多或少拥有三五匹赛马, 所以存在感稀薄,压根没人理他,他倒不以为意,直接把手机屏幕关掉,伸头瞟他哥的屏幕。
比赛已进入白热化状态,马球很少能在一个人手上停留太久,几乎都在屏幕里飞来飞去,他的脖颈僵在那,酸津津的,索性打开自己的手机,搜一下直播间的ID。
方一开手机屏幕,登时刷新出一长串艾特,池帅困惑地点开企鹅,群里刷出999 条,他只来得及看一眼最新刷出来的消息。
“这马的品种谁能看得出来!@大仲马 @群哥,”大仲马和群主可以说是整个群里知识最渊博,最有经验的人,如果连他们都没辙,那就没人能看得出来了。
“我瞧着有点像阿哈尔捷金马,不过听说华国境内只有十一匹,怎么都不可能拿这十一匹打比赛吧。”
“有可能是混种,不过头细颈高,皮薄毛细,我见过最纯的阿哈尔捷金马品相都没有那么好看。”
“照片不会是p的吧?”说着说着,不禁有人疑惑,“@池公子,快出来解释一下!”
“这真不是我P的,”池帅忙回复道,“我连马的品种都没搞清楚,就算p,也p不出来啊,”群里的人年龄大多比他大,彼此之间都认识,要是去他爸那边告一状,准会打断他的腿。
他直接把直播间ID放上去,池帅不知道这是直播大唐帮电影做宣传的直播间,还以为这是专门直播马球比赛。
放上去后,对他的口诛笔伐也稍微缓了下来,大家涌入这间小小的直播间寻找“真相”,只是池帅这一耽搁,马球比赛已经赛完了,最后比分八比九,二房赢了一个球。
要知道,二房可是比对方少两人,这都能赢,可见人数并非最重要的。
早有丫头小厮端上白水或饮品,崔清和十七娘上前去,大郎一眼瞅到她俩,牵着自己的马走过来,一股淡淡的汗味和马特有的骚臭蔓延开来,崔清也不嫌弃,她一脸好奇,“我能摸摸它吗?”
骏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大郎帮它顺了顺毛,直到它平息下来,才掌着缰绳道,“可以摸一下。”
崔清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肩膀,手下毛绒绒又有点黏,她手张开一看,洁白的掌心印有淡淡的红痕。
[卧槽!!!汗汗汗汗血宝马?!]
[不会是颜料吧?]观众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汗血宝马不是传说中的吗?][如果是真的汗血宝马,怎么可能拿来打马球赛!这种激烈的对抗一不小心马就会受伤啊!]“这是什么马?”未等崔清阻拦,十七娘便率先问道。
“是塞外的大宛马,”身后的二郎听见他们的对话,回头笑答,“的子嗣,族中专门设了一个马场用于培育良马,前些年表叔有功,圣上特地借了匹大宛种马,我们现在骑着的,都是它的第三代子嗣。”
[原来不是纯种啊,]弹幕刚舒了口气,又觉得不对,[啥?大宛马???][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假的,重要的事重复三遍。]此刻,就连池昊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崔清是真的拍电影了,就算他对马的种类知之甚浅,却也知道一匹能流血汗的马有多贵重。
这样的马,这里有十二匹,哪家拍电影会用这样的马来做道具!未免太过奢侈了吧!
可是,如果崔清不是拍电影的宣传,又是什么呢?除了这个解释,似乎也没有其它的可能。
“这些马都是道具,马毛里涂了颜料的,”崔清镇定自若地在脑海里解释,想要怀疑一件事比相信一件事要容易得多,至少在场的所有观众,没有一个人笃信他们所见的的确是真真正正的汗血宝马,无他,在网络社会,造假、反转实在太过常见。
就算他们再怎么怀疑,只要不穿来唐朝找证据,就只是怀疑而已。
崔清和大郎打过招呼后便带着丫头回去,至于大郎二郎他们,好不容易赢了马球赛,自然要去庆祝一番,不和他们一起走。
临走前,崔九娘特地过来打了声招呼,“十三娘,”她道,“我一见妹妹,心生亲近,日后可否下帖子请十三娘妹妹过府一叙?”
崔清虽看出她目的不纯,却也想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九娘姐姐邀我,我自然会去。”
“就这么说定了,”崔九娘笑说。
崔清与十七娘往外行去,见四周无人,十七娘才道,“十三娘,九娘为何对你如此热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方才直播间的弹幕提到,九娘的父亲乃是一朝宰相,可惜站位太平公主而于流放途中被赐死,难道此事与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争斗有关?
“对了,”十七娘道,“我突然想起,九娘与宜春县主素日交好,莫非她知晓雪团之事,找你打听消息?”
提到宜春县主,崔清骤然想起刻在床榻上的那三条划痕。
第69章 重阳
九娘与宜春县主交好?
不该啊, 按弹幕所说,宜春县主为李隆基早逝的女儿, 而九娘子站的又是太平公主一派,李隆基与太平公主的争端从神龙政变、唐睿宗二次称帝以后便如针尖对麦芒般, 越演越烈,两人分明是政敌, 又怎会如此交好?
崔清想起那三条划痕, 若有所思地攥紧了帕子。
“管它呢, ”她半晌才笑道,“料想九娘子也不会派人抓了我去。”
十七娘附和地笑了笑,眉间一点愁色迟迟不散,她长居长安,与安平房有所走动,听闻过九娘子的名声, 乃是崔家年轻一辈拔尖的人物,凡是她想做的,再没有做不到的,既然她说要下帖子请十三娘做客, 那毋庸置疑,十三娘肯定会被她请去做客。
这一日绝不会太远。
在崔清和十三娘回家的路上, 卢绚已送走一名客人, 回到屋内, 从袖子里捞出一个简朴的锦囊。
“十三娘, ”他自言自语道, “你可是卷进了一个大麻烦里呢。”
“郎君,刘郎君到了,”清明隔着门帘通报。
卢绚将锦囊收好,给自己倒了杯桃花饮,“请进来吧。”
刘华急匆匆赶进来,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毯子上,张口就道,“卢七郎,你得救救我啊。”
卢绚端着杯子的手顿在原地,放回小几上,“你说什么?”
“此案不能再往下查了,”刘华被屋内凉风一刺,体内的焦躁全数化为汗液流下,“张郎君的案子,有人在给我施压,若继续查下去,恐怕我性命难保。”
“竟如此严重?”卢绚眉梢一挑,“是何人前来警告你。”
“国子祭酒,张郎君之父——张光。”
张正乃是长子,张光在他身上寄托了家族的种种期望,将他养得人如其名——正直而勇敢,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父亲,居然亲自找上不良人请求停止彻查自己儿子的案件,老实说,刘华整个人都惊呆了。
无论谁给他压力,他自认为自己都能顶得住一时半会儿,至少能查出个方向来,但张光出面,给他带来的不仅是震惊,还有恐惧。毕竟,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压力,才能让一个父亲放弃追查自己儿子的死因。
“他还有两个儿子吧,”卢绚只略一想,便道。
刘华一怔,慢慢说,“不错,他还有两个活着的儿子。”
一时,两人都没再说话。
“你不妨换个方向查,”半晌,卢绚道,“林氏客舍,那两名死去的胡姬,定与张正有所关联,另外,再派人暗中盯住郡公府的三郎,找到他的外室。”
刘华默然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其中的水太深,我恐怕只能查出个皮毛来。”
卢绚隔着衣袖摸到那枚香囊,在心底叹了口气。
能与建宁郡公、国子祭酒扯上关系,他何尝不知这水有多深,只不过,既然接了这活,他可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
这一日,唐睿宗正式下诏,封李隆基为太子,全朝震动,在这一场太子位争夺战中,李隆基无疑占了上风,也不知他姑姑太平公主砸碎了多少个茶杯。
虽然李隆基被封太子,但毕竟还不是皇帝,这场夺位之战,才刚刚开幕。
半个月后,正当崔清完全把九娘忘到脑后之时,崔清的后母郑氏,收到来自安平房的一封帖子,邀请她们重阳前去赏菊。
崔氏安平房,乃是崔家目前最显赫的一房,其主崔湜贵为中书门下三品,堪称宰相,这一年,他才不到四十岁,正是得意之时。
突然收到这么一封帖子,就连崔巘都有些懵,两房虽是亲戚,却不常往来,仅逢年过节随一份礼,这等炙手可热之人,怎会邀请他们前去赴宴。
“九娘倒是说过想邀我去她家做客,”见父亲与后母百思不得其解,崔清不得不站出来道,“我原以为不过是客气说辞……”
“古怪,”崔巘摇摇头道,把帖子搁在小几上,“你们意下如何?”
郑氏心头微动,她久居荥阳,挺想见识见识长安贵妇人们的风姿,却又担心其中有诈,是以踟蹰不语,只拿眼去看崔清。
[去啊去啊,]弹幕一个劲地催,[去见识见识挺好的。][赏什么菊花啊,这种东西你脱下裤子不就能赏了吗。][赏菊?这不是刚入夏嘛,拿来的菊花。][前面你没听说过温室?]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崔清道,“不妨去看看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崔巘思来想去,都想不到最近有何事牵扯到自己的,最后点头应允,“你们带齐丫头,小心为上。”
及至后院,郑氏开了库房,寻得好料子要去做赴宴的衣裳,原本给崔清选的一身嫩黄,她连忙拒绝,自己是老黄瓜刷绿漆,此等颜色鲜艳的衣服实在不适合她。
最后搭的是浅黄与深绿。
“林妈妈,”回到自己院子,她忙打听,“你派人去十七娘那问问,看只我们一家接到帖子,还是二房都有。”
林妈妈依话下去,叫陪房上门打听,当晚王瑞家的回来,称十七娘未接到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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