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杰笑得越发欢快,手舞足蹈起来,站起身,手捏在那窗格上,嘿嘿道:“你放心,我早晚把那木九,绑在房梁上,叫你亲手,摘了他眼睛,割了他耳朵,叫他死去活来,哭着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木九这个无赖甩不掉啊,除非杀了他,怎办啊!好痛苦,谁有办法收了他啊?
童杰告诉我,别急,对付熊孩子,他有办法。木九穿纱衣,披长发,还是比吊儿郎当、骑马喝酒更好看些的。
第35章
木奕珩得意地登上楼梯, “傻愣什么呢?来来来, 接着喝酒!”
何之义瞪大眼瞧着他, 嘴上蹭了淡红的唇脂印子,脸上还有个明显的巴掌印, 若无其事地摆着这两样证据, 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座, 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点儿没不高兴, 似乎十分快活呢。
朱彦光戳了戳他:“我说木九, 你偷吃完是不是把嘴擦擦?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是不是?瞧你叫人揍的, 很风光么?”
木奕珩端着酒杯笑嘻嘻地:“这有什么?我媳妇儿揍我就是稀罕我, 你懂什么?”
听得身后一个声音沉沉道:“我怎不知,木家何时娶了九少奶奶?”
众人一见来人, 都站起身。
沈世遗负手登楼, 身后跟着几个沈家小辈,都对木奕珩怒目而视。
众人都是识得的, 算是通好之家,何、朱都行了全礼,唤:“沈四叔。”
沈世遗不过二十七、八岁,长辈架子却是端得十足。他只是略略颔首, 朱彦光拉开一张椅子, 他就在上坐了,侧目瞧着木奕珩,眸光中隐有怒色:“怎么不答?木奕珩, 我怎听说你废了?”
木奕珩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陪着坐那,自己斟了杯酒道:“废了就废了,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一样儿,看得开,藏着掖着何用?沈四叔既然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的。”
沈世遗冷笑:“近来正研习一本医典,上有偏方,许对小九你的症状,改日你来我家,我替你瞧瞧。”
两人机锋尚未打完,听见下头响起一片喧嚣。
“走水了!走水了!”
几个差人登梯上楼:“九爷,绿杨堤前,一个灯笼铺子起火,又有的摊档上头堆了爆竹,一下子都燎燃了!已经回去喊人了,听说您在楼上,特来报一声。”
几人探头街下,只见远处火光熊熊,那西边的行人都朝东跑,东边的行人后退不及,不少走不稳的都被踩踏,场面极乱,大呼小嚎哀声一片。
好好的日子,这般晦气!木奕珩提了腰刀就走,与沈、朱、何几人道:“外头起火,烧不到这儿来,你们先别忙着挤出去,小心被人群伤着了,我去瞧瞧,回来再喝。”
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喝酒?几人目送木奕珩下楼,一行穿差服的人随在他后头,逆着人群朝着火的方向去。
这时候人人急于逃命,谁还去仔细辨认官差?
木奕珩被冲撞得踉跄一下,一个小吏目连忙将他往边上一扯,贴着墙根儿,“九爷,您拿主意就行,只管让我们去。回头写文书请功,您还是头一份儿!”
木奕珩面容狰狞,一把将他推开:“滚你的!老子女人在前头!”
索性亮开刀,大喝一声:“巡防营办差救火,都给我滚开了!”
生生劈开一条路,拼命朝前去。
钟晴在桥上,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几乎摔下桥,抱着桥栏回头,不见唐逸身影。
“奶奶,别等了,咱们先逃吧!说不定四爷也先回家了……”
钟晴不听侍婢劝阻,逆流一点点朝后挤,嘴里念道:“郎君,郎君……”
鼻腔里吸进呛人的烟,眼睛也刺激得流泪看不清了,突然脚下一绊,摔在桥旁,不知谁踏来一脚,正踩在心窝上,猛地呛了下,痛得冷汗都出了来。
唐逸一路尾随在兄妹二人之后,见他们立在巷子里说了会儿话,又走出来买了盏灯。她有束头发还没拢上去,随意地落在肩上。唐逸手指蜷缩着,不由自主动了两下。
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声传来,侧旁巷子里冲出一匹马,惊得人群乱起来,不知谁手里的花灯被抛上半空,落下,就燃着了整个摊档,摊主慢了一拍,火星弹到侧旁的爆竹摊子上头,那火光就伴着巨响熊熊冲天,一盏连着一盏的花灯,瞬间连成一条火线。
比火势更猛的是人群的恐慌,他们尖叫、推搡、奔跑、踩踏,路变得拥堵。
林云暖被林熠哲护在怀中,贴着墙根徐徐随人流向前,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低头寻去,见到一双双飞奔的脚的空隙里,落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别,别,我的孩子!”
妇人尖利的叫声被喧嚣淹没。林云暖瞳孔猛缩,那孩子离他们太远了,怎么办?怎么办?
就见一只脏污的手,抓住那襁褓的一角。
林云暖心都随着静止了。
有人匍匐在地抓住了那孩子,背上被连番踩了几脚,他将孩子紧紧护在自己怀里,好容易才爬起身,挤开人群钻进身侧的巷子里去。
林云暖眉头一松:“是、是沈大夫!”
沈世京在旁,也瞧见了林云暖,她被林熠哲护着,贴在对面墙角下。
纷扰的人流,在他们中间的道上一波波涌去。
那孩子的母亲终于冲破千难万险,扑过来一把夺回孩子。
小小的襁褓上头有大人踩下的鞋印,妇人哭着打开,查看孩子伤了不曾。
接着跪在地上,哭着向沈世京道谢。
林熠哲拥着林云暖凑过来了,沈世京朝他们一笑:“你们都没事吧?”
视线落在林云暖身上,暗暗打量。
“没事。沈大夫怎么会来?”不是说,花灯节无趣,每年都宁愿窝在家里瞧医书,也不爱出来凑热闹吗?林熠哲这话里有几分揶揄。
沈世京微微一窘:“凑巧出来……”
又道:“烟往这头吹呢,火势不甚大,这种情况最引起容易伤亡的,反而是推搡踩踏。前头我见巡防营已经派人来了,水龙车正往这头赶。你们稍待一会儿,我去瞧瞧那边有否伤者,尽一份薄力。”
林熠哲抿了抿唇,觉得自己适才的揶揄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沈世京朝他们点一点头,贴着墙慢慢往前走。见到伤重之人,就拖到一旁巷子里,免他再受伤害。
烟呛得人不由自主眯起眼,两人生怕被卷入人潮,掩着袖子在巷中暂避。
是林云暖先瞧见了唐逸。
他推开人群,头发散了一半,身上蹭了块脏污,焦急地往这头挤来,环顾四周,寻觅着什么。
终于,两股视线交汇。唐逸霎时顿下步子,眼睛湿润起来。
她完好无损,被林熠哲护着……
刹那间所有的喧嚣都离他远去。这一眼望去,恍若回到了初遇那天。两船在水中擦过 ,他瞭望去,撞见撩帘偷偷看过来的女孩儿,一眼对上,就知道那是自己寻寻觅觅、此生一直在追求的所爱……
而今,却再没理由向前一步,将她护在怀里。
唐逸未及伤感许久。听见一片高声的嚷叫,穿差服的人划开人流,对拼命奔跑的行人大声呼喝, “慢些慢些,烧不着你们!瞧把孩子撞倒了,你怎么回事? ”
沈世京恰时拖了个被撞伤了头的少年过来, “有没有帕子?有没有? ”
很大声,焦急地问侧旁的人。
林云暖连忙扯下面巾,林熠哲帮忙递过去。
这远远不够,那血很快渗透了,流得沈世京满掌。
沈世京不及思索,顾不得是在谁人面前、又在何地,他快速将外袍脱掉,用牙齿撕出一大条布,朝林熠哲道: “你过来,给他按着! ”
林熠哲接过伤者,沈世京又扑出去,将一个哭得凄惨的七八岁孩童拽过来。他朝林云暖一瞥,林云暖就快步上前,将那孩子手牵住,蹲下来小声安慰他。
也有别的人受沈世京感染,停下步子,帮忙劝住推搡的人群,或是去扶那些不甚撞倒、跌伤的人。
唐逸眸子动了动。他清晰看到,林云暖和沈世京在视线对上时,露出会心一笑。
她的笑容,他已多久不曾见到……
木奕珩就在这时冲来,手里的刀往刀鞘里一收,高大的身体撞开挡路的人,走到巷口,才觉腿软,两手撑着膝盖弯下腰,边喘边笑。
“娘的,吓死老子了!”
见她蹲在那,抱着个脏兮兮的孩子,不由撇撇嘴,“把他放开,我先叫人护你去安全的地方。”
见她颇不赞同地蹙眉,又解释道:“那边不少爆竹摊子,待会儿一个不好,说不定炸死人……”
沈世京在角落里发现一个妇人。他扬声道:“林夫人!来帮帮忙。”
林云暖抚了一下孩子的头,立即便冲了过去。
两个路口外,沈世京摊开双臂护在一个妇人身前,免人群将她冲撞。
林云暖一过去,望见那妇人捂着肚子,裙子上一片红色印记。
她连忙将妇人搀起,“夫人,夫人!您可是有孕了?”
妇人痛得说不出话,一张口,就发出痛苦的哭喊。
她与妇人道:“夫人,您若不介意,我叫官差抬您去安全之处?”
男女有别,沈世京不能随意抱起妇人,危急时分,官差救人却是本分。林云暖朝木奕珩横了一眼,没好气道:“听不见吗?还愣着?有需要的人在这里!”
木奕珩嘿嘿一笑,刚才黑沉的面孔此刻光风霁月,“听见没?还愣着?”
适才他与林云暖献殷勤却被人家晾在一边,几个离得近的差人都替他不好意思,因此背着脸没敢瞧他,生怕他恼羞成怒迁怒在他们这些下属身上。
差人上前,沈世京随着进了巷子,切住妇人手腕,凝眉片刻。
妇人泪汗流了满脸,伤心又无助地朝他看,林云暖让妇人枕在自己腿上,轻声与她解释:“这位是沈大夫……”
又焦急地盯着沈世京,瞧他表情数次变换。
许多人就围在巷口,静静的瞧着三人。
木奕珩忽觉眼睛有些不适,涩涩的。舌根也是苦的,难受至极。
妇人打破宁静,大声地哭起来。
她挣扎着,把林云暖一把推开,伸手揪住沈世京的衣裳,大声道:”你骗我,你骗我!我的孩子好好儿的,他没事!你这庸医,我用不着你瞧!
又哭:“好容易怀了这胎,说是男孩儿!前头七八个闺女,好不容易盼来这个,没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她冲起来,就要一头撞在墙上。沈世京拦在她身前,喝道:”不要做傻事!“
林云暖跌坐在地,林熠哲未及上前相扶,木奕珩就冲了上去,先搂着林云暖把她搀起来,接着抬脚就要去踢那妇人,林云暖一把推开他,挡在妇人身前,喝道:“你干什么?”
木奕珩眸子闪过一抹受伤,瞧瞧妇人,又瞧瞧她。
林云暖转过身来,一把攥住疯狂寻死的妇人手臂。
她声音有些发抖,但语气十分坚定。
她说:“你看着我!告诉我,你这辈子活来做什么?七八个闺女怎么不好?他们不是你的骨血,不是你丈夫的女儿?我明白你没了孩子伤心,可不代表,没了儿子就得去死!你这样作践自己,旁人又如何会瞧得起你!人必先自辱然后人辱之!你把自己看得太轻,把自己当成生儿子的工具!我告诉你,你是个人!你和男人一样,是个人!”
“你便这样寻死,你那几个女儿怎么办?你就忍心?”
那妇人似被她的言论惊住,脚下踉跄地坐在地上,“我……我……他买我回来,就是为了生儿子,不生儿子,我活着做什么呢?八个闺女……卖了六个,一个给人糟蹋、死了,一个在家……烧火做饭……我不出来就好了。”
她大声地悲哭:“我不出来就好了!我活该……是我活该啊……”
林云暖眼角泛酸,泪水无声地砸落。
她拥住那妇人,颤声道:“你没有错。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引火的人,错的是踩了你肚子的那些人。身为女人更没有错。没有女人,如何延续生命?没有女人,男人能活得这样快活?操持家务是我们,织布做衣是我们,带娃奉老是我们,换了男人,他们早就苦死了怨死了。你不要伤害自己,你现在身体很弱,叫沈大夫帮你看看,好好的,吃药,养好身子,不要再寻死了,行不行?”
妇人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死死揪着林云暖的衣裳不放。
林云暖这才抬起脸,看了一圈周围的男人,她最后,把视线落在木奕珩身上,“把她送到沈大夫的药铺,行吗?”
适才一直对他没好气的女人终于对他说句软话。
木奕珩抑住发酸的情绪,朝属下一招手:“听见没有?我媳妇叫你们做事呐!”
一语出,林熠哲额上青筋跳了跳,竟在这时,也不忘往她妹子头上泼脏水!
沈世京却是一愣,睁大眼睛,瞧瞧林云暖,又瞧瞧木奕珩,满脸的不敢置信。
妇人不肯放开林云暖,林云暖只得道:“二哥,我陪她去看看,等你帮忙处理好这里的事,去杏朴接我?”
林熠哲点点头,目送一行人离去。
木奕珩咧了咧嘴,牙齿又开始泛酸。
唐逸垂头,顺着人流向前涌去。
巡防营的人到了,架起木水龙,从河中引水,场面很快就控制下来,木奕珩牵挂林云暖那头,见现场处理得差不多了,就快步往城南去。
那流产的妇人已经被家人接回去。林云暖坐在堂中,一面喝茶一面等林熠哲来接。
沈世京犹豫再三,已将药柜整理三遍。林云暖见他几番欲言又止,叹了一声,主动道:“沈大夫有话要问?”
沈世京抿了抿嘴唇,抬眼打量她,乱了的头发,脏污的沾了血的裙子,面容平静祥和,与他同处这狭小的药堂内,不显半点局促。
他硬着头皮问道:“你、如何认得木奕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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