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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赫连菲菲

时间:2019-01-18 10:38:02  作者:赫连菲菲
  木大奶奶跟这几个显然是极熟的,几句话解救了林云暖,她就到了里边,和木七奶奶一同在小软墩儿上坐着听木大夫人他们说话。
  屋里来来去去的丫头多,一开始还没注意她来了,木大夫人回神,一瞧她坐在小软墩上,吓得魂飞魄散。
  “老九家的,你快起来,坐我身边儿!”
  旁人就笑:“瞧瞧咱们大嫂,有了新儿媳疼得什么似的。这孩子好福气,生得俊,我瞧着也喜欢,不怪大嫂和老九都宝贝她。”
  林云暖觉得自己今天的“娇羞值”已经差不多用完了。听大伙儿说话时完全一副神游天外的状态,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
  就听木大夫人低声吩咐:“你去后头暖阁里歪一会儿,歇歇去,我叫人给你端几样点心,吃点儿。”
  这个婆母并非木奕珩的亲生母亲,待她却是这样好,林云暖有些感触,点点头,刚站起身,听一个丫头过来禀道:“九爷来了,说有事找九奶奶。”
  屋里一时笑声一片,“得!这老九疼媳妇了,生怕咱们这些人吓坏了新媳妇儿。”
  “早上才见着,这会子就有话说,快去快去,别让老九等急了。”
  “瞧不出,老九这小子这样没出息,离开一会儿都不得劲,巴巴地追来捉人去呢。”
  林云暖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木大夫人目中含笑:“胡说什么?我们老九说不准真有事儿呢,老九家的,你快去吧。这边儿一会儿摆中饭,你再过来。”
  林云暖行礼出来,见着木奕珩立在院子里嬉皮笑脸地跟小丫头说话。
  “……赶明儿赏你一对珊瑚串子,你生得白,戴着定然好看……”
  听见这么个话尾,那小丫头本笑弯了眼睛,瞅见林云暖来了,登时脸色一变,退后一步恭敬道:“九奶奶!”
  木奕珩转过脸来,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怎么样,是不是累坏了?就怕累着你,我赶紧溜出来搭救你来了。走,回去躺一会儿,我陪着你!”
  林云暖甩脱他手,低斥道:“干什么,长辈的院子里呢!”他无所谓,人家可是要笑她不规矩的。
  木奕珩嘿的一笑:“谁管得着我牵自己媳妇儿?”
  两人进屋,刚在炕上坐下,春熙过来奉茶,林云暖闻见她袖子里馥郁的玫瑰膏子香。
  抬眼,见她换了一身衣裳,早上穿得是蓝翠色,这会儿换了鹅黄薄纱,料子极好,配上鬓边一根明晃晃的金钗子,不知道的,以为是谁家千金小姐。
  春熙生得苗条高挑,鹅黄衫子衬着稚嫩的脸儿,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水灵”。
  木奕珩把自己手里那杯茶推到林云暖面前,林云暖刚啜一口,就听春熙笑道:“爷急什么?奴婢正要给奶奶倒呢。”
  木奕珩嘿嘿一笑:“不必了,你和翠文下去歇着,要是闲不住,你们奶奶带来的悦欢清风都在,你们正好和她们熟悉熟悉。”
  意思是屋里不留人伺候。
  丫头们一溜儿被撵出来。林云暖仰面倒在炕上,腰疼,腿酸,这一上午,像打了场仗,哪哪儿都不舒坦。
  木奕珩凑过来,小意地给她捏腿揉腰。
  林云暖不吭声,任他服侍。没一会儿,沉沉睡了过去。睁眼一瞧,早过了饭食了。
  她匆忙穿鞋下地,烟柳纷飞将她搀着:“奶奶别急,爷已经吩咐人知会大夫人,说不过去了。适才大夫人才赏了一桌菜,让您跟爷在屋里吃。”
  林云暖心中一沉:“这怎么行呢?”木奕珩真是胡闹,当着那么多人面前把她喊出来,又告诉人家她不过去吃饭了,两个人这般腻在屋里,成什么样子,那些亲戚该怎么笑她?
  她茫然四顾,纷飞道:“爷在后头练剑呢,叫奶奶起来了先喝点补汤,一会儿再一起吃饭。”
  林云暖沉着脸:“你把木奕珩喊进来,说我找他。”
  两人见她面色不好,又直呼九爷姓名,都有些忐忑,只得喊木奕珩进来。
  林云暖瞧他走过来,接过春熙含笑递上的巾子,抹了把脸,“怎么了?这么急着喊我?睡够了么?咱俩先吃饭?”
  林云暖朝四个丫鬟望了一眼,等四人出去了,才把他推了一下,“木奕珩,你到底怎么想的,咱们已经坏了名声,在家里,多少得注意点,别让长辈们心里膈应,叫妯娌们恶心我。”
  木奕珩失笑道:“怎可能?大伙儿不知多喜欢你呢。你别瞎想,适才我跟娘说,是我喝多了难受,你留下照顾我呢。谁能瞎猜什么?难不成真以为特特把你喊出来,白日宣|淫?”
  林云暖听他说辞,知道错怪他了,脸色还是松不下,伸手拧了他一把。
  木奕珩笑嘻嘻地喊了声疼,把她抱住亲了好一会儿,“你别老战战兢兢的,怕这个怕那个,有我呢,你得信我。”
  林云暖给他亲的气喘吁吁的,见他满脸温柔神色,专注地望着她。她心里微微一软,低低说了声,“嗯。”
  过一会儿,前头果然派人送解酒汤来,还有治头疼的药,林云暖知道木奕珩果真是心疼她,特地扯了这谎。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给人这样照顾着,总觉得不安,越发的委屈难言。
  晚上木七奶奶和木七爷道:“今儿你们灌了奕珩多少酒?醉的人都晕了,累新妇在屋里伺候一下午。”
  木清泽眉头高挑:“你信这鬼话?老九十三岁就偷窖里酒喝,你什么时候见他醉过?再说,长辈们都在,谁敢放肆?最多喝了两盅,不够他漱口用呢。”
  木七奶奶手里的绣棚子撂下 ,不可思议地道:“那这么说,他根本没醉?老九这是找借口,跟他媳妇在屋里独处?”
  木清泽冷哼一声,仰头躺在床上。
  木七奶奶推他一把:“你做什么板着脸?人家疼媳妇儿,碍着你了?”
  “我呸!”木清泽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他这会儿贪鲜,觉着好。再过两年,他后悔了,瞧着这个比他大好些的媳妇,不定怎么恶心呢!你只管走着瞧,老九生来就是散漫性子,见一个爱一个的,将来九房有得折腾!”
  木七奶奶长叹一声:“也是,老九天性爱玩,我也替那林氏担忧,将来不知怎么跟他操心呢。你说爹和娘,怎么会同意老九娶个寡妇呢?”
  木清泽提到这个就烦,随手一个枕头掼到地上,“别提了,生气!”
  没过几天,木大夫人就发下话来,免了林云暖的晨昏定省,说辞是她身子弱,受不得暑热。木府上下多半心里有数,这位九奶奶一进门,就是大了肚子的。
  林云暖初时还不好意思,羞愧难当,后来不得不习惯了,厚颜假装自己真的暑热,轻易不往人前凑,只在小院子里溜达溜达,打发时光。
  这天上午起来迟了,木奕珩一早就在后园练剑,回来见她还睡得香甜,伏在床边给她打了会儿扇子。
  春熙进来,喊木奕珩去换衣裳。
  木奕珩练剑时穿的衫子汗湿了,随手解下来扔在凳子上头。站在那展开双臂任春熙给他穿衣。
  春熙瞧见他肩膀上,一个浅浅的划痕。
  “爷,这里何时弄伤的?奴婢给您上点药?”木奕珩三不五时就添点彩回来,他自己都不在意。听见春熙说,就垂头看去。一看,笑了。这伤,昨晚林云暖抓出来的。
  想到昨晚,木奕珩满脸得意,眸子半眯起,回忆那片嫣然春光。有孕不便,他不敢太过孟浪了,习得几个新花样,昨晚小试一番,十分刺激有趣。
  春熙指尖抚上那伤痕,比对一下,依稀辨认出是给人抓伤的,旁边还有更浅的,稍稍破点皮儿。
  心里酸的不行,九爷何等人物,家里谁舍得伤他一根指头。春熙有些不快地朝床上人看去,眸子里的那份不乐意还未消散,就吓得缩回手去。
  ——林云暖早醒了,坐在床头,正用沉沉的目光望着她呢。
  木奕珩也注意到她醒了,几步走过来,“热不热?瞧你适才睡得满头汗,娘说,你怀孩子不能用冰,这么热着总不是法子。下回你歇下,留个丫头在屋里,叫她给你打扇子。”
  林云暖不大高兴,神色淡淡的,“丫头们都娇滴滴的,我心疼他们手酸。”
  木奕珩闻言一笑,把她拦腰抱起来,“我更心疼你。你舍不得他们,只好我亲自伺候?”
  又道:“睡好了么?先洗脸,还是先喝点水?我抱你过去……”
  林云暖伏在他肩上,目光略过他,看向那边木然立着的春熙,“我想沐浴,睡得一身汗。”
  不知怎地,春熙总觉得,九奶奶这淡淡的一眼大有深意。
  她连忙退步:“奶奶稍待,奴婢这就喊热水。”
  春熙走回她自己房里,廊下就听见悦欢和清风说话。
  清风声音十分响脆,容易辨识:“……早听说奶奶嫁的新姑爷年轻,太太还怕奶奶跟了他要受气,谁想他疼奶奶疼得,恨不得时时捧在手上含在嘴里呢,上回我进去,瞅见姑爷叉了葡萄喂奶奶吃呢,奶奶埋头看书,还怨他喂葡萄挡住她了,把我笑得,差点惊了他们,赶紧出来……”
  悦欢声音里带着愉悦:“你没事别老进去,以后注意着,只要姑爷在家,你就少过去现眼。奶奶不喜欢眼前人多,姑爷又爱腻着她,你进去撞见,你自己羞不说,奶奶也该不好意思了。”
  清风道:“可我见姑爷那几个丫头,总在里头啊,我是生怕奶奶身边没自己人,不惯啊……”
  “那是木家的人,奶奶不好说。”悦欢叹气,“以后你机灵些,行事说话前先动动脑,别惹了奶奶跟姑爷不高兴……”
  春熙听到这里,心里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她走回房,一眼看到窗下绣了半面的男式贴身衣裳,走过去拿起剪刀就剪。……终是下不去手,剪刀“当”地落回针线筐里,春熙坐在凳子上,抱头伏在那未完成的衣裳上面,低低地哭了。
  六月三十,林旭一行就要回筠泽去。
  林云暖和林熠哲随在木大老爷车后,一同送行。
  少不得亲家寒暄,吃了餐践行酒。木大老爷乃是朝中三品大员,平素见到,怕是要叩头喊一声“大老爷”的,此番与林旭把臂言欢,一口一个“亲家”、“兄弟”,给足了脸面,林旭一颗心总算落地,背着人,夫妻俩把林云暖喊来,一番训诫,“你嫁入这样的人家,今后可得规行矩步,夫妻间哪有不龃龉的,不能一有点风吹草动就闹和离,这回再不安生过日子,就给我剃了头出家去!”
  林云暖口头应承,心里颇不以为然。她也说不好,这段婚姻会是什么结局。
  临走,林太太又偷偷塞了她好些体己银子,“木家势大,咱们家世是比不得的,平素你待人大方些,缺银子就写信跟我要。凡事忍让些,心里不痛快,就跟娘说,莫自己憋着,坏了夫妻感情。我瞧奕珩诚心待你,是个好的,你少跟他耍脾气,男人的耐心,那都是有限的,等他哪天在你这瞧够了冷脸,怕就要寻些会哄他开心的了。清风样貌不错,她老子娘都在我手下,不敢有外心的。等你肚子大起来,不方便了,把她搁屋里,别叫奕珩身边那几个不跟你一条心的占先机……”
  林云暖听她说这番贴心话,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林太太总是骂她,可到底还是为她好的。什么事都替她打算在前,事事都顾虑到了。
  林家马车一走,林云暖哭得不能自已。
  回程路上,她伏在木奕珩腿上,幽幽问道:“木奕珩,你会对我生厌么?等我这具身体老了,不好看了,你还要我么?”
  木奕珩给她问得哭笑不得,伸手给她抹眼泪:“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好好的,作甚给自己添烦恼呢。”
  这不是标准答案,林云暖听了,心里那点不安定,更甚了。
  却在这天夜里,梦回醒来,看见身边一边给她摇扇子一边打瞌睡的人时,觉得好生窝心。
  她夺过那扇子,爬起身抱住他脖子,在他脸颊上面亲吻。
  木奕珩醒了,扣住她的腰,反攻过来,噙住她的嘴唇。
  林云暖一点一点滑下去,张口……听见木奕珩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长叹。
  乞巧节,木紫烟回来与几个姐妹、嫂子们玩,林云暖小腹微微隆起,穿着宽大的衣裳,去了上院。
  一进门,就察觉到屋里欢声笑语的气氛有些冷凝。
  木大夫人叫人搀着她,小心移步到里面去,也不许她施礼,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听说你昨儿崴了脚,可要紧?没扯到肚子吧?”
  林云暖面色一红,有些羞愧。——全怪木奕珩这个没羞没臊的,非拉着她一起洗澡,出来时为了躲他,脚上崴了一下。也不知哪个嘴碎的,巴巴说与大夫人知道。
  “不妨事,下回知道小心的了……”她低声认了错,也不必大夫人提点。
  说着话儿,二夫人和四奶奶、五奶奶来了。妯娌几个和木紫烟都亲近,稍间又笑闹开了。林云暖孤零零坐在木大夫人身边,与这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她知道,木紫烟和木清河她们都对她有些敌意,只不知,是因为她名声不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用过饭木家的姊妹们就约着一同去游莲池。这季节荷花开得正好,府里有一大片池子,泊了两艘小船,正为女眷赏花之用。
  想象傍晚游船在河里,清风夹送来阵阵荷香,多半是种极好的享受吧?
  但她有孕在身,是上不得船的,大家又得特别照顾她,又不是很想和她一起玩,她何必去找不痛快呢?推说有些乏了,告辞出来,自己领着悦欢在院里随便赏赏花。适才吃了几块巧果有点不舒服,停在一丛芭蕉旁边恶心了好一会儿。
  真想离去,陡然听见一声压低的哭泣。
  “大妹妹,你别哭啊,这到底怎么了?”
  是木大奶奶的声音!
  大妹妹,不就是木紫烟?
  林云暖不欲下作的听人墙角,连忙朝悦欢打手势悄悄离开。
  身后木紫烟哭诉的话只入耳一半:“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收了卫子谚送的一个妾,生得妖妖调调,惯会伺候人的,勾得他没了魂,我不过叫来敲打一番,他就敢当着人面给我难堪,我是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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