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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赫连菲菲

时间:2019-01-18 10:38:02  作者:赫连菲菲
  她不知自己跌到哪里来了。
  手脚都火辣辣的疼。
  是谁,是谁推她?是谁一直潜伏在她附近,伺机出手?
  巨大的恐惧攥住她。
  木奕珩在哪儿?是否也遭不测?
  思及适才木奕珩所言,寒娘寻来此处,背后有人指使?
  那人会是谁?为何要如此离间他们夫妻?
  是她太傻,因这样一点点小事,与木奕珩龃龉,中了旁人的计!
  她现在,很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自掘坟墓,说得就是她这样的人!
  天空暗下来,她再辨不清来路。
  木奕珩找她不到,定要急疯了。
  没脸流泪,自己沿途做记号,一路朝前走。
  攀上小小山丘,举目一望,几乎绝望了。
  无边无际的荒芜。
  身上没带火器,连发讯号也不能。
  林云暖当真抬起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是她自己作死!
  就在这时,她听见虚弱的几声轻唤。
  有人在喊救命?
  就在近前,在不远处的野草丛中?
  林云暖拾起一根木棍,试探朝那边去。
  声音越发清晰了,“……有人么……救命……”
  林云暖眸子睁大,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阿倩!
  饶是如此的虚弱无力,仍能听出,那是阿倩的声音。
  “阿倩!”林云暖兴奋地喊她名字,自己的声音也是嘶哑的。
  阿倩原已绝望了,这会子听见回应,陡然振作起来。
  她推一推怀中昏睡不醒的人,泪水落下,“宽哥,有人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林云暖拂开草丛,深深的野草足有半人之高。骤雨迷蒙视线,接连伸手抹去眼帘上的水珠。
  终于找到了!
  阿倩满身泥泞,瘫坐在地上,怀中枕着一个昏睡的人。
  是朱彦宽。
  嘴唇发紫,脸色青白,昏迷不醒的朱彦宽!
  林云暖凑上前去,查看两人的伤势。
  阿倩泣道:“林姐姐,他……他为了救我……”
  林云暖注意到阿倩发紫肿胀的脚踝。
  她左脚没有穿鞋,脚踝肿起老高,上面两个明显的血洞。
  “你……蛇?”
  阿倩点头:“我给蛇咬了,他……他替我吸出毒血,我喊不醒他,想扶他回去,迷了路,滚到这里来了!”
  林云暖蹙了蹙眉:“你们,是在山庄后面花海附近滚下来的?”
  阿倩连连点头:“是我不好……是我非要去瞧那些花儿,我艳羡你,艳羡那些花……是我害了他!”
  她捂住脸,呜呜地哭泣。
  林云暖拍拍她的肩膀:“你别自责,不是你的错。今日事事蹊跷,未必便是那么巧叫你中了蛇毒。”
  她环顾四周,指着一块凸起的山石道:“你能走么?我先扶你去那边石下避雨,再来扶朱公子。”
  费尽气力,终于将两人都弄到石下。
  林云暖见阿倩抱着朱彦宽不放,眉头轻轻蹙起,叹道:“阿倩,你与他究竟……”
  阿倩垂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其实……我们早就识得。两年前,游船上面,那时他才从外地书院回来,他兄长带他出来玩,当日是我奏琴……”
  林云暖既然有此问,自然是发现阿倩待朱彦宽特别不同。
  “他后来来找我,我一开始只当他是寻常恩客。可他守礼……与旁人不同……我就,待他也另眼相看。”
  “并没奢望过结果。他能常来捧场,我已感激不尽。可他说,想要娶我。林姐姐,你知道吗?我活到十九岁,这是第一回 ,有男人说想娶我!可我如何能嫁他?我这样不堪的身份!”
  阿倩切切哀哭,哭得连林云暖也不忍心。
  “我想与他断了的,他不肯……他又是求,又是跪,又是发誓,其实,我也不舍得……谁不想停船靠岸,找个好的归宿?谁愿欢场漂泊,永远以色侍人?可我不能害了他啊!他才考取功名,点了庶吉士,前途一片大好,我……我这不详人,克死爹娘,沦落风月,我配不上他!若他今番因我而有损伤,我该用什么来偿?”
  林云暖不知如何劝,她伸手握住阿倩。
  原来每一个人,在遇到自己心中所爱之时,都是这样百般纠结、患得患失的么?
  一声炸雷,直劈大地。
  林云暖震了下。再如此耽下去,朱彦宽随时有性命之忧。她将外裳脱给阿倩,披盖在她和朱彦宽身上。
  她拄着木杖,决心再去寻路。
  一路走,一路在树上刻下痕迹。
  她走了很远,渐渐体力不支。
  雨势越来越大,浑身凉透,头发糊在脸上,狼狈不堪。
  山丘上,木奕珩立在那,似乎正朝她笑。
  林云暖猛地甩了甩头。
  是幻觉。
  那是幻觉!
  她不行了。再无力气……
  期间林云暖醒过一次。
  她眼睛毫无焦距,睁开短短一瞬,又闭合上了。
  木奕珩走到屋外,手握成拳,狠狠砸向廊柱。
  朱彦宽和阿倩伤了,车马被损毁,林云暖染了风寒,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大意所致!
  林云暖后半夜发起高热。
  她很痛苦。
  浑浑噩噩之间,辨不清今夕何夕。
  眼前似乎就是云州那座著名的老宅。
  百年唐门,她新婚不久,住在清幽雅致的挽香苑。
  唐逸坐在她对面,声音低沉地道歉, “……我不是故意给你难堪,着实那晚众人起哄,又不觉给骗喝了助兴的酒,毁了罗妹子的名节……你打我骂我都好,我却不能不负责任。你只管放心,接了人进来,我不会踏足她屋中半步,不过是个妾的名分,算你高抬贵手,给她条活路吧。”
  “四爷,那我呢?那我的活路何在?我与你才成婚不足一年,你纳妾进门,我的脸面何在”她拥被哭泣,把自己缩在帐子里,不许他近前。
  好疼啊。
  心里揪扯着,恼怒得恨不得将屋中所有连人带物砸烂。
  她心爱的丈夫,迷恋的男人,才新婚就要纳娶旁人!
  她婚前与家中的抗争,成婚时令人艳羡的十里红妆,简直就是笑话!
  那些山盟海誓,那些蜜语甜言,原来都做不得数的吗?
  她只想寻一个爱她重她的男人,替她稍稍驱散沦落这陌生世界的不安,原来这么难么?
  那晚,是她第一次生了去意,生了和离的念头吧?
  后来是怎么忍下来的?
  是唐逸天天在屋外赔小意,是婆母用礼教来劝压,是旁人太多的冷眼,是族人的不理解,生母的一再埋怨,是对这陌生世界的恐惧,是前途茫茫的惶惑,让她不得不忍气吞声,把接下来的路走完。
  是她太多的爱,还牵系在那谪仙般俊逸的男人身上。
  是她初来乍到,对这无望世界秩序的妥协。
  况唐逸也算重诺。
  纳娶罗氏进门两年,不曾踏足罗氏庭院半步。
  她便以为,自己未算给人辜负。
  其实没有罗氏,也还有旁人。
  唐逸潇洒不羁,日夜欢饮。他曾用闪光的生活方式照亮她的世界,告诉她世上也有男子不将女人当成附庸,愿将她捧在手心里敬仰呵护。也用实际行动将她全部的幻想击碎,折断她不羁的傲骨,扭断她贪妄的灵魂。婚前他能为她与家中英勇抗争,他也能欣然为旁的女人英勇赴死。
  从来没有谁,待她特别不一样……
  …………………………
  木奕珩坐在床边,伸手替她抹去眼泪。
  触手滚烫的温度,一直不肯苏醒的妇人,叫他心碎不已。疼得喉咙发涩,恨不得拥住她痛哭。
  卿卿,是我错了!我不该留下你,抛下你独自便走。不论你再怎么生气,再怎么冷漠,我都不该放开你。我应将你抱住,吻你直到你愿意原谅……
  他握住她的手,在床边急的抓心挠肝。
  额上一层汗珠子。
  悔极时,伸手打自己的耳光。
  林云暖觉得自己好像在火里挣扎。
  闷得痛得,透不过气。
  唐逸的影子渐远了,看不清了。
  黑暗的前端,遗她一人。
  她听见清脆的马蹄声,一点点的临近。
  一个小小的光点,渐渐放大,看清了来人的容颜。
  斜飞浓重的眉,狭长半眯的眼,含笑极薄的唇,一身锦衣,骑在精壮的马上,朝她伸出手。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
  骨节分明,纤长有力。
  握住她了!
  黑暗的尽头,他就是她生命中那一缕光。
  林云暖闭上眼睛,将自己交付……
  木奕珩赤红的双目,映入眼帘。
  林云暖眨了下眼睛,看他猛地从地上跃起。
  “快!她醒了!药呢?药呢?快!”
  木奕珩激动得像个孩子。
  头昏脑涨,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骤然想起阿倩和朱彦宽。“木奕珩……阿倩他们……”
  木奕珩跳回她身边,将她紧紧抓着,眼睛热得想要流泪,狠狠咒骂:“你他娘的还想着别人!你几乎吓死了老子!”
  适时侍婢端了药来,木奕珩亲手接过,喂给她喝。
  林云暖蹙了蹙眉。顺从地将药饮尽。
  她咳嗽两声,还未直起身来,就给木奕珩紧紧的抱住。
  “再他娘的别闹了。老子这条命迟早交代给你!”
  林云暖有些赧然。伸手将他回抱住。
  “不是我故意的……木奕珩,有人把我推下去了,我本想回头寻你来着……”
  木奕珩猛地僵直了身子,他眸子睁大,咬牙切齿。
  “有人也对你动手?”
  这个“也”字,令林云暖警觉。
  “木奕珩,是谁?是谁一路跟着我们?耍这种小阴招?”
  ……………………
  宏伟的殿宇内,天家设宴。
  是为家宴,帝后嫔妃均常服出席。
  卫国公在座,陪在荣安身侧。挥退宫婢,亲自夹了一块剔透的肉脯,放在荣安碟中。
  皇后轻轻一笑:“荣安与卫卿还如新婚一般,恩爱如斯。”
  昨夜一切,尽数抹灭在宫闱暗处。
  谁筹谋,谁反击,谁心怀不轨,谁用尽心思。终究是粉饰太平,一团和乐。
  荣安不想名声尽毁,卫臻不舍强权高位。
  便做出好戏,一如从前。
  谁损失了什么,谁又占了上风,还有待日后分辨。
  眼前,他们是最和睦的夫妻。
  一如这二十六年在人前。
  可这风平浪静之后,掩藏着什么样的波谲云诡,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大殿上显得有些刻意的平和给一抹纤细的人影打破。
  宫女和内侍乱成一团,久不出宫的木贵人直冲入殿中。
  “皇上!求您准妾回木家!”
  皇后色变,当即起身,指着众多宫人道:“是谁守在殿前,竟给这疯妇闯入,扰了皇上雅兴!”
  木贵人以头触地,“皇后娘娘,臣妾无礼,实在事出突然,臣妾几番请人通传,一直未得召见,不得已擅闯大殿。臣妾愿受惩处!只求娘娘替臣妾求求皇上,准臣妾回木家,见老母最后一面!”
  变了脸色的,还有卫国公。
  木老夫人病危?
  如此突然……
  他侧过脸去,清楚瞥见,荣安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和狠绝。
  他手一松,竟御前失仪。杯盏“噹”地一声坠地,裂成碎片。
  他的孙儿……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好作啊,我知道……
  因为那个人爱她,她才能这样任性。
  从写这文起,就被骂惨了,天天有人来骂男女主恶心。
  都怪蠢菲,他们都是无辜的,哈哈哈。
 
 
第76章 
  是荣安在木家内宅下手?
  他不敢信, 他安插棋子, 苦心孤诣这么多年, 他没收到任何消息,却给荣安捷足先登?
  这是那个他拿捏了半生的蠢货?
  这是他一直嗤之以鼻不曾在意过的无用东西?
  她分明, 受了委屈连向兄长求助喊冤都不敢。
  她……
  荣安便在这时朝他看来, 目光温柔如水, 语调饱含担忧:“雍和,你这是……在担忧木老夫人?啊, 对了, 论起来, 她是你的师娘呢。”
  这话说完, 帝后的目光都从木贵人身上转移过来。
  皇帝轻飘飘地瞟他一眼,叫卫国公出了一身的冷汗。
  木贵人哀哀哭求:“嫔妾知道这不合规, 嫔妾身为天家御妻, 不应越矩……嫔妾不敢求皇上和娘娘原宥,等嫔妾从木府归来, 再向皇上和娘娘请罪!”
  她重重叩头下去。
  泪水流了一脸。
  皇后无奈看向皇帝:“木贵人无礼擅闯大殿,是臣妾管教不严之过,皇上您看,此事……”
  皇帝轻轻眯了眯眼。他抬手一挥:“罢了, 准她去!皇后, 你派人跟着,去探望木老夫人。”
  皇帝话头一顿,将目光转向卫国公:“卫卿忧心师娘, 不如便代朕,前去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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