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奕珩伸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样由着我,不顾自己,我不喜欢。”
见她眸子暗下去,他连忙把人紧抱住,亲了亲她鬓角,“有时我……不太能控制住……下回我尽量温柔些……”
林云暖面红耳赤地推了推他,“别说了……”
嗯,那就说些别的。
木奕珩把她箍到怀中,噙着她的耳珠道。
“卿卿,我爱你。”
“……你记住这句话。不要忘了……”
怎么能忘?这样饱满浓烈的感情。
只是隐约觉得,这话有些不详。
几天后,她接到帖子,临川王妃在京城别院设宴,邀她上门一叙。
木家如今是什么情形,外头不是不知。在这种时候邀她过府,必是有事了?
林云暖想与木奕珩商量一下,打听一下这临川王妃有何意图。
上回永安郡主设宴,可是好生坑了她一回,无缘无故有权贵特来邀她,总让她心惊胆战无法释怀。
可这一整天,木奕珩都不曾回来。
平素他迟归,或是有事在外,必会遣人告知于她。
林云暖隐约有了预感,第二日临川王妃派车来接她,木大夫人亲自见了对方派来迎客的嬷嬷。
林云暖一进屋,就迎上一道打量的目光。
来人礼仪周到,可那目光绝不恭敬。
就听那嬷嬷笑道:“昨晚木九爷在王府喝多了酒,奴婢来时还没醒呢。九奶奶这时候去,一会儿刚巧和九爷一道回来。”
第87章
林云暖随那嬷嬷上车, 一路都是心不在焉的。
那句不咸不淡的话, 像一把重重的锁, 压在她心头,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木奕珩和临川王宾主一场, 他在临川王府别院宿一夜有什么奇怪的?可直觉告诉她, 这里面就是有事儿。还是让她很不痛快的事儿。
马车驶出西门, 十几里外,就瞧见掩映在绿树下的一段红墙。
临川王去往封地前, 这里便是临川王府, 尽管这殿宇的主人常年在外, 一墙一垣一砖一瓦仍是洁不染尘, 不见半点颓落。
王府格局与一般人家不同,女眷从西侧门进入, 绕过影壁和一座小花园, 进入垂花门,就有软轿停在那里。
林云暖乘轿进去, 在湖前换了锦船。
大半时辰过去,才到今日宴会正堂,巍峨的殿宇前蓝底金字的匾额。
——蓼馥汀芳。
两名宫装侍婢迎上来,先带林云暖去侧旁隔间更衣。
从前在云州, 规矩与京里着实没法比。那时已经令她倍感头疼的各种礼节, 在如今根本不够看的。
重新匀面换妆,她拒绝了侍婢递上来的艳红胭脂。小声问道:“我可以带我的侍婢一起进去吗?”
其中一名侍婢微笑道:“自然,贵仆正在门外相候, 夫人这便可进去了。”
见她细声细气的,以为她是要见王妃紧张,安抚道:“我家娘娘很和气的,夫人不必拘束。”
林云暖确实是紧张。
不过不是紧张要见大人物。是紧张今日不知要出什么状况,要撞见什么“惊喜”。
正殿大门开启。
林云暖走进去。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雕金绘彩,极尽奢华。只摆了三张席位,上头堆满了果子点心,美酒琼浆,只是座上空空荡荡。
侍婢小声提示:“夫人可先入座,待会儿听见乐声再起身行礼。”
林云暖微微一笑,示意悦欢递来一只荷包,她接过亲手塞到那侍婢手里。
“多谢姑娘。”
话音刚落,就听见侍人唱喏,侧门走出两行统一服色的侍婢,后面搀出来一名金堆玉就的美人儿。
林云暖不敢直视,连忙下拜,“民妇拜见王妃娘娘。”
上头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免礼,快扶木九奶奶起来!”
林云暖和王妃分别座了首末两座。
对面空出一席,桌案摆得比林云暖的位置稍高。
王妃似瞧出林云暖的疑惑,微笑道:“本是陶然那顽猴儿借了我的名头邀你。今晨我才听说,慌慌忙忙遣人上门去接贵客。这孩子行事着实唐突,过意不去得很,我代她与你致歉。还望贵客莫怪罪陶然失礼。”
也是,一个王妃有什么理由要见她这样一个名声不好的妇人。说是郡主顽皮,倒解释得通。王妃也着实不含糊,生怕她自作多情把自己当回事了,连忙说清缘由,告诉她,若不是我家淘气闺女不经我同意邀请了你,本王妃原是对你没兴趣的。这是无可奈何尽一尽王府主母的礼数。
林云暖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王妃眸子一转,看向侍婢,“陶然哪儿去了?贵客已至,她倒没了影儿,这样不懂规矩,是女戒罚抄得少了?”
侍婢笑盈盈上前回话:“禀王妃,郡主原早早过来侯着贵客了,是听说九爷前儿答应给她改的弓弄好了,忙不迭去看,这才误了时辰,想来这会子已朝这儿赶了。”
这声“九爷”说得亲亲热热,好似这里并非什么王府,而是木奕珩的另一个家。
木奕珩离京两年,一直在临川王身边,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用心给旁的女孩子改制雕弓,与临川王府里的人打得火热。
王妃扶额一叹,无奈地向林云暖致歉:“对不住,陶然被她父亲宠坏了,自小就爱些刀剑兵器,男孩儿一样的。倒叫您看了笑话。”
林云暖抿嘴客气一番。
两人随口说些闲话,无非是王妃问,林云暖答。
家在何处,兄弟几个,做什么营生。
商贾不受尊重。
若当真有心待客,何用问及出身?
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哪样不能问?抑或关怀一番木家众位长辈,道一声“节哀”……
不是没话题可说。
是要用尽一切方式,羞辱她,告诉她,她其实不配登入此门。
林云暖觉得自己受辱受得莫名其妙。
她肯来,一方面是木大夫人劝她不要得罪了临川王府。一方面不希望木奕珩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可此刻她再忍气吞声下去,未免就太没骨气了。
林云暖微笑起身,行了一礼:“想来郡主沉醉兴致之中,顾不上许多俗事了。民妇便即告退,来日郡主有闲时,再传民妇前来拜见。”
她话音刚落,就听殿外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音。
“本郡主还没来呢,是谁这么急,一会儿都等不得?”
说话间,人已跨入进来。
一团火红劲装,不是寻常女子打扮,长发在头顶束成一条马尾,编了无数条小辫子,串了五彩的珍珠,手里拿着弓,穿一双羊皮云底靴,几步就到了林云暖跟前。
身量比林云暖高些,居高临下将林云暖打量一遍:“你就是木头哥哥的妻子?”
林云暖知道自己应该行礼。
对方是亲王嫡女,有封邑和品阶。
可她被邀来做客,却要如此受辱。
林云暖把背挺得笔直,垂下眼睛,轻声道:“我不知郡主的‘木头哥哥’是谁。民妇姓林,夫君从前效力王爷麾下,是龙禁卫骁骑营都尉木奕珩。”
上首王妃适时呵斥陶然:“胡闹!累贵客久候,还不致歉?陶然?”
陶然郡主笑嘻嘻道:“哎呀,人家和木头哥哥说话去了,一时忘了时辰。我跟嫂嫂说声对不起,嫂嫂您别真怪罪我呀。要怪就怪木头哥哥,谁叫他说话太有趣了,一听他说话我就什么都忘了,在前院傻笑了半天。其实人家也记挂着嫂嫂呢,这不急急忙忙赶来了?嫂嫂您瞧,我跑了一头汗,还差点摔跤,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气,别走吧!”
林云暖向来清冷,陡然被一个娇俏少女缠住手臂摇来摇去,着实不大适应。
王妃又道:“行了,你别缠烦贵客,快快入席,好生陪着。”
王妃拍拍手,侧旁鱼贯而入一众舞姬,伴着乐声,翩翩起舞。
陶然与林云暖初见,半点不拘束,直接命人将案席搬到林云暖身边,缠着她问许多问题。
“木头哥哥怎么认识嫂子的?他那时右臂就伤了吗?是谁伤了他?木头哥哥报了仇没有?”
……每一个问题,都在跟她打探她的丈夫。
语气这样理直气壮,态度这样爽直干脆,如果她口中那个“木头哥哥”不是木奕珩,林云暖大抵会欣赏这样单纯坦率毫无心机的姑娘。
可那是她的丈夫啊。
林云暖知道陶然是永不可能发觉她“脸色不好”,抑或,明知她不快,人家也并不在意。
这场鸿门宴,便是临川王妃设计,要让她看清自己身份地位的吧?
论家世背景,论年龄样貌,论与木奕珩志趣相投,她没一样比得过陶然。
方方面面的输。
一败涂地。
她笑容很淡,静静听陶然自顾说了许多话,林云暖抿一口水酒,骤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盯住陶然。
这目光犀利至极,饶是陶然是个粗线条的姑娘,也不难发觉林云暖对她十分不满。
陶然的话头一顿。
林云暖开了口。
“陶然郡主口口声声讨论我夫婿,知道的,是您与我亲热,关心我的家人。不知道的,怕是要误会郡主,以为您与有妇之夫过从甚密呢。外子一介武夫,怎敢带累郡主名声?郡主,咱们不如说些别的?”
她顿了顿,手中酒杯转了一转,“比如,今日郡主邀我来,究竟是为何事?”
她说这句话时,将目光移向了上首一直暗中打量她的临川王妃。
陶然怔了怔,“我……我就是想看看木头哥哥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还想……还想和你打听木头哥哥的喜好……”
她说的这样直白,好像自己的心思并无半点可遮掩的。
林云暖咬紧牙根。
陶然如此单纯无辜,倒像是她有意咄咄逼人了。
临川王妃微微一笑,“贵客莫介意,我这孩子被她爹宠坏了,说话不经脑子,全无机心。她自己不懂藏着掖着明讥暗讽,自然也听不懂旁人的暗示敲打。您别生气,回头我和她爹自会斥她。”
是啊,别人觊觎她的丈夫,她却连反唇相讥的资格都没有。
陶然听说母亲要斥责自己,望望王妃,又望望林云暖,她眼圈一红,拉住林云暖的手,“嫂嫂,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林云暖望着自己被牵住的手。
她好想挣脱开,把这个没眼色的郡主几巴掌打醒。
上首王妃已道:“你口无遮拦滔滔不绝,烦着贵客了。”
已报了姓名,就是不喊她“木九奶奶”,至少也可称一声“林夫人”,口口声声贵客,是不屑喊她么?
林云暖忍无可忍,她第二次站起身来,“王妃,郡主,请容民妇……”
告退的话不曾出口,外头快速有来一个侍婢。
“王妃,郡主,王爷今儿和九爷、佟爷他们在武场比试,听说木九奶奶也在,着奴婢请诸位去凑热闹呢。王爷说了,还有彩头,赢了要赏郡主呢。”
陶然立时忘了适才的不快,飞一般跳起来:“真的?我爹和木头哥哥?哎呀,我爹耍赖,他是王爷,谁敢赢他啊?多半又想坑我木头哥哥什么宝贝呢。不行,娘亲,嫂嫂,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话音未落,她已先一步弹了出去。
临川王妃弹了弹裙摆,目含深意地望向林云暖:“咱们一道走过去。”
林云暖没有拒绝。
她知道,重头戏来了。
她很好奇,临川王妃会怎么说。
以势压人,逼她自觉让路?
还是威逼恐吓,用王府名头压她退步?
陶然是个跳脱的性子,她哪里等的急王妃慢慢悠悠的更衣摆驾?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儿。
林云暖和临川王妃落后一步,王妃伸臂搭着侍婢的手,嫌太阳晒人,吩咐遮了阳伞。
伞影落在临川王妃端丽的面上,她含着笑,看起来温和亲切,说出的话却一点儿都不客气。
“贵客适才听见陶然所言,似乎有些愤怒。”她笑盈盈的看向林云暖,那笑容几乎掩饰了眸底的不屑之意。
林云暖不亢不卑地道:“易地而处,谁能做到毫不在意?王妃也莫看高了民妇,民妇从来不是大度贤妇。”
当着外人,哪个女人敢说自己“善妒”?
林云暖的回答实在有些惊人,引得临川王妃诧异看她,哑然失笑。
“木九奶奶是个趣人儿。”
临川王妃赞了句。
“若非今日立场,本妃倒愿与您多多走动。”
林云暖不语,她静候临川王妃亲口说出所求。
“陶然年纪还小。又是王爷最疼爱的,婚事自然马虎不得。各种繁文缛节一走,说不准还得建园子,没个两年是不够的。”临川王妃道,“两年一过,您年岁几何?若本妃未记错,您今年已经……”
林云暖笑了笑:“是,再过两年,我许更憔悴了。只是,这世上又有谁能永葆青春?我认识他时,我就比他年长,这几年过去,是他让我相信,年纪这东西没什么好在意的。王妃超脱之人,看事通透,今日既命我前来,想必他那边……没说通吧?”
林云暖抬手,用帕子遮住头顶投来的阳光。
露出一截皓腕,如冰霜砌作,雪凝于间。
林氏颜色好。
她能收服木奕珩,不是没缘由的。
她这样坦荡,令临川王妃的态度明显更诚恳了,“可你也得为他想。木家势衰,木文远不可能再复起了,木清渝只是个边缘人物,与木九又非亲兄弟。待你们分了家,偌大族群四分五裂,实力大不如前。王爷固然乐于提携后辈,可爱才之心,毕竟有限。王爷亦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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