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婷接完回来,大拇指和中指被热水烫到,她放在嘴边吹了吹,看随曦小口小口在喝,抹了把额上的汗,“曦曦,大热天的你喝热水不热么?”
“还好。”出口声线嘶哑,她捂唇轻轻咳。
“你感冒了?”
“没有。”
“那我听着声音怎么不对?”程晓婷不放心,拉起随曦左右看了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恹恹的拨开她的手:“也没,就喉咙有点痛。”特别是吃饭的时候,吞咽困难。
“你不会是扁桃体发炎了吧?”
“可能是吧……”她也不知道。
“那不能这么拖着,还没上课,我们去校医室看看。”
无视随曦的拒绝,程晓婷二话不说就拖着她走,出教室遇上了季律,一听随曦喉咙疼,也要跟着来。
校医室很空,程晓婷把随曦往椅子上一放,急吼吼:“校医校医,你快帮她看看,她说自己喉咙疼,是不是扁桃体发炎了?”
“我看看,”校医拿着压舌板固定住她的舌头,再用手电筒往里照,“没有啊,没发炎,这两天有吃什么硬物吗?比如坚果,或者有鱼刺卡过喉咙。”
“都没有。”
“那真是奇怪了,我再看看。”
这次校医很仔细,再三确认没有发炎,他想问问还有没有其他症状,忽然眼角余光注意到随曦仰起的脖颈边,有一大块凸起。
他摸上去。
程晓婷顺着校医的手看去,咦了声:“曦曦,你脖子右边长了个东西哎,你知道吗?”
随曦茫然摇头。
程晓婷微惑:“校医,这是……”什么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却见校医突然严肃起来,低声询问随曦最近的情况,事无巨细一一细查。
她眼皮重重跳了跳,和季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
校医最后用手捏了一次那块凸起,沉声:“不要紧张小姑娘,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听清楚了。”
随曦点头,一颗心揪扯在一块儿,坐立难安。
“根据你右脖侧的凸块,以及你的症状,我怀疑你是得了甲状腺囊肿,通俗点说,就是肿瘤。”
“这个囊肿,也分良性和恶性,具体的你要去医院进行详细检查才能得知,如果是良性那最好,如果是恶性……”
他停顿了一瞬:“如果是恶性,可能会癌变。”
23、第二十三章:
坏消息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 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将三个人都劈傻。
恶性的话, 会癌变?
她没有听错吧?癌变?
校医见三人面色惨白, 冷静从容安抚:“你们不要直接把情况定义为坏的,甲状腺囊肿大部分还是良性的, 现在你需要做的,是把你的家长叫来, 带你去医院检查, 明白吗?”
程晓婷先回过神,声音发颤:“曦曦, 要不要通知你奶奶, 赶紧去医院查一下。”
随曦猛地抬眼:“不, 不要……”她不想要奶奶为她担心, “我去请假,我自己去医院检查。”
程晓婷怎么肯,“那我也请假, 我陪你去。”
“不用。”
下午数学老师要对昨天的考卷做卷面分析,完整的讲题只有这一次,她知道程晓婷不想错过。
程晓婷急了:“曦曦……”
“都别说话!”在旁一直没作声的季律突然喊了句,把手机开了免提, “小叔, 能听见我说话吗?”
随曦呼吸一滞,心跳几乎暂停。
“能,什么事?”
季律飞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她不想叫奶奶,那我只能想到你了,小叔,你能抽空来一趟学校吗?”
那头沉默了很久,后来隐隐有说话声,很轻很糊。
再清晰,话语却是对着随曦说:“曦曦。”
她应了。
“不用害怕,”她听见他说,语气温柔极了,“小叔四十分钟……半小时就到,你先去请假,在老师的办公室等我,听清了吗?”
“听清了……”
“季律,你和你同学马上回教室,快上课了是不是?不要乱想,不会有事。”
季律向来是无条件信任季景深所说的每个字,立刻说好,拉上程晓婷,挂掉电话和随曦说:“我们回去吧!”
程晓婷还想说些什么,嘴唇瓮动两下,被季律一个眼神阻止。
眼下随曦自己都懵了,就别再添乱了。
季律带着程晓婷回教室,随曦兀自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写好请假条。
“校医说你怎么了?要去医院检查。”
随曦不想说,含含糊糊带过,走向摆在窗边的椅子,“老师你忙吧,我在这等家长来。”
时间一秒两秒,随曦每隔几分钟就会抬头看一次时钟,发现才过去没多久,垂头丧气地继续数秒钟。
期间班主任出去,偌大的办公室就剩了她一人,静悄悄的四周,每一个呼吸起伏都听得清清楚楚,随曦突然就开始恐慌,那团黑暗如同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她的心脏,令她几近窒息。
怎么办,怎么办……
校医说的每一个字,就像缠身的符文咒语,无论怎么逼迫自己不要去想都做不到,她害怕那两个字,越是不想想到,越要在脑海跳跃……
她抱紧自己,蜷缩在椅上,手抖得无法自制。
循着楼梯一路上到三楼,季景深寻到办公室,轻轻推开,没人?
眉心拧起,他往里走了两步,在依窗的背阴面,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曦曦,我是小叔。”
随曦听见,用了五秒的时间缓缓抬头,其实在这等他的半小时里,她在心里想了很多很多万一,但这些在看到他沉着镇静的面容的那一刻,全数消弭。
她习惯性地把发抖的手藏在背后,尽力表现出平静,还能开玩笑的样子,“小叔,你迟到了五分钟。”
“嗯,是小叔的错,让你久等了。”他说。
随曦扯唇勉力笑了笑,跟在他身后出学校上车,她自觉扣上安全带,一转身,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不错一步。
伪装的那些镇定被打回原形,她眼睛憋得生疼,“小叔,我……”
“喉咙很疼?”他打断。
她愣了下,点头。
“侧过去给我看看。”
她乖乖侧脸,露出右边的凸起,稍微有些大,但因为藏在下巴下,平时不注意确实不容易发现。
“应该就是甲状腺囊肿,”他看着她,语气温和,引导她往好的方向看,“绝大多数的病例,都是良性,不用害怕,这些里面,还有一部分甚至不需要手术治疗,通过中药调理就可以。”
“……中药?”
他嗯道:“在没有确诊之前,不要胡思乱想徒增烦恼,你会没事的,相信小叔。”
随曦眨眼,再眨眼。
这些话,类似的在回教室的路上,程晓婷和季律已经和她说过一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听了他们的依然多想恐惧不已,听了他的却渐渐安下心。
很神奇……
季景深见她安静了,微微一笑掩去同样的忧心,驱车前往医院。
检查结果在隔天出来,季景深亲自去了趟肿瘤科。
“是良性,囊内内压偏高,液体较多,有少量出血现象,应该是持续有一段时间了,不建议中药调理,最好尽快动手术。”
“不过小季啊,有一个必须要跟你说,她这种情况,最好是去更大一点的医院。”倒不是说本院做不了,只是大医院碰到的疑难杂症更多,相对经验也会更丰富,操作起来更妥当。
季景深懂这个意思,自回来后,着手查医院资料,对比后最终选择上海九院。
手机明明灭灭。
有消息跳出变亮,灯灭,再跳出。
他盯着看着,五指握紧又松开,手腕一弯把手机捞过来,拨打她的电话。
“小叔。”她很快接了。
“嗯,”他特意用了轻松的语调,“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良性。”
话音一落,那头大概是打翻了水杯,有悉悉索索的收拾声音,他耐心等着。
“真的吗?”随曦开心极了,钻进被窝,用被子严严实实盖住自己,确保两人的对话不会被在客厅的奶奶听去。
“真的。”
“那……”她想到另外个问题,“那,严重吗?”
他不会骗她,“需要手术治疗。”
其实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难以置信,总觉得疾病来得太快,她完全来不及反应。
季景深斟酌语句:“手术不在南临做,去上海。”停顿一秒,在她问之前,他自己回答:“九院的医疗设施更先进,你这种病例他们接手过很多,做起来会更稳妥。”
随曦理解。
“那我是不是要请假?要请假多久?我要怎么联系医院?”
“要请假,从入院到出院,大致需要九天,”到最后一个问题,他压了声音,“曦曦,还是不告诉奶奶吗?”
她只剩两个亲人,母亲那边他知道她肯定不会说,唯一的奶奶也要瞒着,那么住院呢?也打算自己一个人去?
事实证明随曦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
“你还是未成年,非复杂重病,需要家长陪护。”
随曦没声了。
季景深叹气:“医院小叔会去联系,病床紧张,排队需要些时间,等这边排上了,你马上去请假,我们一起过去。”
我们?
其他的字眼她都听不见,满脑子塞满“我们”这两个字,她抓紧床单,“小叔……”
季景深嗯声,肯定了她的不确定,“嗯,小叔陪你去,既然你不想告诉奶奶,那就想一个理由瞒过去。”
毕竟住院开刀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怎么对奶奶解释也是个大问题。
“好。”随曦答应。
病床的确吃紧,足足排了一个星期才排到。随曦住的是个三人病房,每个床之间有厚重帘子隔开,她的床最靠近门。
常规检查过后,手术被安排在后天早上八点,从明晚九点之后不能再进食。
病房里没有电视机,随曦无聊的冒泡,仰躺着发呆。
“二十九床。”
护士掀开帘子进来,睨了坐在椅上同样看过来的季景深一眼,例行公事:“经期是什么时候?”
随曦一听,当即闹了个大红脸。
“什么时候?手术需要避开。”
“……就这两天。”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前,声若蚊呐,亏得护士听见了。
“对面门诊楼三楼,妇产科,去挂个号开一下药吧!”
护士说完就走了,随曦瞪着眼看自己病服上的花纹,尴尬地压根不敢抬头。
反倒是季景深淡定自若,现在是下午两点,挂号排队还来得及。
“曦曦,”他站起来,“我们出去走走。”
尽管都心知肚明要去哪里,但口上不明说,随曦就觉得没那么难堪。开完药回来,季景深自觉去洗手间避让,随曦打开小药包,兑着温水把这些白色小颗粒吞下去。
躺回床上闭目装死……
估摸着她该吃完了,季景深出来,轻手轻脚坐下。隔壁床的小男孩和他的母亲在讨论上海好玩的地方,说到开心之处笑声飘满整间病房,季景深抽过床头柜上倒扣的书,要看时,留神到随曦动了一下。
眼睫轻颤,显然没睡着。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对好吃的好玩的倍感兴趣,看上去偷听的还挺起劲,季景深忍回到嘴边的笑意,弯了弯唇,叫她。
随曦睁眼。
“明天没有安排,要不要出去玩?”他说。
24、第二十四章:
穿过熙熙攘攘的南京路步行街, 走上观景平台,放眼望去是望不到边的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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