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长时间得不到父王消息,只得冒死犯戒,前来一探究竟。倘若父王果真有异,便打算将父王送到儿臣府邸,林氏自会替儿臣照顾父王。”
“林氏?”啸王目光慢慢移到林陌身上,“我大雍朝林姓官员府上,并无适龄女子。”
“林氏出生市井。”
“混账!”
啸王闻言大怒,用力拍打床板,一时间痰迷心窍,嚯嚯咳嗽起来。
陈幕膝行上前,替他顺气,“此事父王容儿臣事后解释——”
“林氏善妆,儿臣带她前来,亦是……”
啸王急促地喘息几声,紧紧捉住陈幕的手,道:“你说的这个林氏,可是前次那伶人。”
陈幕颔首。
啸王嘴角微微抽了抽,眼睛一瞪,想要说甚,嘴唇嗫嚅许久,却是再无半句。
“时辰不早,还请父王离宫。”
“离宫,”啸王从震惊大怒中回过神,冷冷一笑,“莫非本王还怕她一个妇人不成。”
“父王卧床,后宫未走漏半点风声,整个大雍,除去显后,再无人知晓您到底出了甚事。孩儿无能——”
“无碍,”啸王当下做出决断,“那贱人说,明日给本王惊喜,本王倒要看她能玩出甚花样。”
啸王一意孤行,陈幕再三劝阻亦无用。
他只得掏出一瓶解毒丸药,“这丸药,是儿臣早年在民间行走,从雪山之巅收集珍贵药材,炼制的清心丸药,可保父王心神安宁,不受困扰。”
啸王收下。
陈幕和林陌两人告罪,趁夜色原路返回。
待他们避过众人耳目,偷偷溜回青庐后,相视一笑。
直到这时,两人才真正有机会停下来,享受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林陌扭开矮几上的水火灯,半跪在席间,看着对面的陈幕,突然觉得空气顿时稀薄了许多。
陈幕嘴角含笑,朝她行了一个大礼,“这一整日,辛苦娘子。”
“不苦不苦,”顶着他烁烁的眼神,林陌跟个鹌鹑似的,低垂头不去看他,心下却在天人作战,大战在即,今晚到底开不开战。
陈幕瞧着面前勾着头的小姑娘,双颊红得跟熟透的水蜜桃,眼珠不安分地乱转,抿嘴一笑,轻声道:“过来。”
林陌心慌意乱地靠过去。
隔着矮几,陈幕一把将她抱起,走到床旁,把她温柔地安置在床上。
林陌小口小口地吐着气,心脏几乎要从胸膛冲出来。
灯光从陈幕身后照过来,在她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忽然有些内急,却不敢轻易出声破坏这气氛,只得眨巴着杏眼,屏住呼吸,拼命忽略那股来自远古的冲动。
陈幕慢腾腾地俯下身子。
林陌急喘了两下,闭上双眼,开始憋气。
她等了许久,等到胸腔快要爆炸,却只听到陈幕带着笑意,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子,时辰不早,该与为夫一同歇息。”
林陌霍地睁开眼,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往床内一翻,留给他一个背影。
陈幕抿嘴一笑,慢条斯理地脱衣上床,伸手将她捞回来,圈在怀里。
隔着单薄的亵衣,林陌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他壮硕的胸肌,贴着她的脊梁,在轻微地起伏。
他身体滚烫炙人。
黑暗中,林陌微微一笑,抓着他横在腰际的胳膊,甜滋滋地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陌忽然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跟只螃蟹似地,张牙舞爪地趴在他身上。
她对着睁眼看着她的陈幕讪讪一笑,赶紧缩回手脚。
“我……平时不这样……可能……我认床……”
真是丢人!
新婚夫妻的第一个早上,她就这般不堪,给他留下不好印象。
陈幕却并不计较,懒洋洋地冲她一笑,伸手刮刮她鼻头,随即捧着她的脸,在额头印下轻轻一吻。
林陌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还没洗漱!
一群小丫鬟涌进来,打断她的尴尬。
陈幕挥退她们,起身站在床旁,看着她。
林陌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跳起,光脚踩在长毛地毯上。
陈幕一把将她抱起,让她踩在他脚上,长手一伸,捞过早已备下的谢恩礼服,替她穿戴起来。
陈幕高出她许多,此时佝偻着腰,给她穿衣,样子颇为滑稽。
林陌嘴角上翘,一直松不下来。
待陈幕给她穿好,林陌依样画葫芦,嚷着要替他更衣。
可惜她实在太矮,踮起脚尖,亦不能将衣衫替他披上。
陈幕轻轻一笑,声若山涧泉水,清洌洌地淌进她心。
她不服气地指挥道:“把我抱到榻上,我还不信穿不了,嘿,你怎么……”
陈幕将她放回地上,自行将衣衫穿好,趁着林陌将要发怒之际,张开双手,让她束玉带。
林陌取过玉带,眯眼邪气一笑,窝在他胸前,磨磨蹭蹭,趁机在他腰间,狠吃豆腐。
这精瘦的公狗腰,半点赘肉都无,抱起来果然舒服。
陈幕在她头顶,低低笑了起来,“别闹,是时候用饭。一会儿进宫,不晓得甚时才完。”
林陌沉沉地哦了一声,陈幕捏捏她脸颊,牵她去外室。
用过饭后,两人乘马车去了王宫。
依照大雍惯例,王室子弟婚嫁,第二日新人须去宫里谢恩,择日由宗室报上族谱。
林陌和陈幕,一前一后,进了啸王殿内。
啸王隐在高处,兀地冷声道:“公子幕,你可知罪!”
“儿臣知罪。”
陈幕和林陌一并跪下。
“好,好得很,”啸王冷笑,“你既然知罪,还敢再犯,”他顺手将一旁盛了燕窝的瓷盏,取过来,砸到陈幕附近,厉声道:“你仗着本王的宠爱,以为本王不会处置,是么?!”
陈幕和林陌一同伏地,头抵地不语。
“王上,”显后站在一旁,替他顺着胸口,轻声劝慰:“臣妾劝过公子幕,遵循您的意思,娶鸢士国的巫伦公主为妻。他若实在喜欢,将这个伶人收作外室即可——”
“可他毕竟不是臣妾亲生子,臣妾实在难以阻拦。”
“王上千万不可再动怒,若是不喜,直接赐死她,替公子幕另择身份匹配的新妇即可,想来公子幕亦不敢有怨。”
啸王捉住显后的手,一时未能收住目光,凌厉地看着她。
显后心头一跳。
“便依王后所言,”啸王握着显后的手,沉声道:“来人,将她拿下。”
“父王,不妥!”陈幕膝行两步,“儿臣娶林氏为妻,此生至死不渝,若父王不喜,请一并折罚儿臣。”
“为一个女人,你竟做到如此地步。”
“父王对儿臣母后,亦许过同样誓言,儿臣不过……”
“混账!孽子!”啸王勃然大怒,气得站了起来,“你竟一直怀恨在心——”
“来人,将公子幕并这女人一齐赶出王宫,闭门思过。无本王传召,不得出府一步。违者,杀无赦!”
第66章
披甲戴胄的侍卫蜂拥而至,将两人一路护送回府邸。
两道大锁,封住公子幕府邸的前后门。
两队侍卫,将整座府邸围了个严严实实。
林陌满眼坏笑,狡黠得像得了逞的狐狸,就差没竖起尾巴,在陈幕面前摇两下,“看来一时半会儿,我们出不去了。”
既然出不去,那就可以……嘿嘿嘿……
陈幕忍不住顺手捏了把她的滑溜脸颊,笑道:“接下来还有的忙,别想偷懒。”
“哦,”林陌登时跟个被放气的皮球似的,闷闷地应了声,认命地拖着身子,啪嗒啪嗒走到密道门口,小声嘀咕:“姑奶奶迟早吃掉你。”
陈幕正巧听了个话尾,抿嘴微微一笑,牵着她,往密道深处去。
解决掉大患,将啸王送回床上躺尸,捏着盖上啸王大印的诏书,显后心情格外愉悦,几乎快要绷不住笑意。
待明日宣布啸王诏书,陈宸名正言顺继承大统,她便能以辅佐摄政的身份,成为大雍最尊贵的人。
再亦不会有甚人,敢横在她的路上,对她指手画脚,阻拦她的去路。
显后嘴角溢出一丝冷酷笑意:待那时,她和朱琰的所有勾当,都随他的死,风消云散。
“嘻嘻……”诡异的笑声,终于控制不住地从她唇齿间泄出,显后怔楞之后,索性大笑起来。
她这一生,活得微小谨慎,即便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亦没有一日痛快。
直到今时今日,她才敢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显后笑到满眼都是泪花。
这些借女人攀附而上的窝囊废……
她要亲手,一个一个,将他们扼杀干净。
不远处忽然有人躲进树丛。
显后的笑声猛地一滞,随即朝着那头冷道:“是谁,滚出来!”
树影摇了两摇,一个年幼的小宦人,浑身战栗地从树后出来,向她行礼。
“见到本后不上前请安,躲在那里作甚?”显后凤眼一瞪,上下打量着他,“手里拿着甚?”
小宦人低头,膝行几步,抖抖嗖嗖地双手将纸条呈上,“这是福大人,让小的给王后娘娘送来。”
福大人?
显后蹙起秀眉。
小宦人口中的福大人,是啸王身边大宦,方才才打过照面,怎地转眼就给她送条?
她接过纸条,展开一看,浑身顿时如冰霜入骨。
朱琰的手,竟然伸了这般长!
显后脊梁处冒出一层毛密细汗,失魂落魄地回到殿内,闭门不出。
即使陈宸下学,在殿门外百般求见,她亦让宫人将他挡在门外。
思来想去,显后终于下定决心。
她无母族护佑,唯有幼子傍身。
朝中拥护宸儿的一派,不过是朱琰在暗中谋划,她手头能用的势力,少之又少。
她本打算借力打力,不曾想朱琰竟然步步紧逼,让她毫无后路可退!
而今眼下,可以为她一用的,只有昱王爷那头肥猪。
当夜,一乘小轿,避开耳目,径直出宫。
一队人影随之跟上。
昱王爷正在府邸设宴,招来一群如花美眷,款待朱琰。
门房传信,说有女客夜至。
昱王爷一愣。
“不知哪位红佛女,夜奔来投昱兄,”朱琰笑眯眯地拱手就要告辞,“既有娇客至,小弟便不在此扰了哥哥清净。”
“弟弟留步,”昱王爷搂着怀中的美人儿,“女人而已,没得搅了你我兄弟二人难得的好兴致——”
“传,让那女人进来,本王爷倒要看看是谁。”
显后还未进屋,便闻到门缝间传出来的浓郁冶香。
她眉头一皱,脚下有些迟疑。
男人肆意的调笑和女人娇滴滴的婉转,不用进去,她亦能想象,那头肥猪,躺在大堆女人之中,咧着大嘴,四处乱拱。
她一想到那个画面,便忍不住想干呕。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未成为显后前,她不也曾用身子办成过许多大事。
不过是一次交易。
显后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整个人已是一副清冽模样。
她推开门,站在门栏处,远远望进去,身子一抖,差点惊呼出来。
“王嫂,”昱王爷躺在美人怀里,见是意料之外的贵客,亦未过多激动,“深夜前来本王爷府,是有甚要紧事?”
显后见朱琰在场,心知不妙,是否他早已算到,她会来找陈昱,方才让人递纸条,激她,好与她在此相见?
她心头一时惶惶,没注意昱王爷语气,已不如前次那般热切。
“更深露重,王嫂站在门外,谨防受寒。”昱王爷懒洋洋地招呼她:“嫂嫂倘若不嫌弃,进来陪弟弟喝杯美酒。”
这是拿她做陪,视她与席间那些服了媚药,供他们肆意宣泄的妓子无异。
显后含了一口冷气,淡漠道:“既然昱王爷有客,本王后便不再打扰,告辞。”
她挥袖要走,却被昱王爷下一句话,留住脚步。
“嫂嫂不怕,公子幕留有后手?”
显后一愣,“你知道甚?”
昱王爷不答,说起另外一件事,“方才听我弟弟说起,世间有一种药,可迷人心智——”
他揉揉肚子,“即便是交合,亦能做假……”
显后像被人拿榔头,猛击后脑,头晕眼花,瞬间站立不稳。她艰难地扶着门框,努力站直身体。
“不过本王爷转念一想,前次嫂嫂和我两情相悦,必是没得作伪。可弟弟思来想去,心头却始终不踏实——”
“正好今日我兄弟在,不如请他做见证,”昱王爷淫/笑着看向她,“不知嫂嫂意下如何?”
显后双臂发软,再也支持不住身体,滑倒在门栏。
在欲望夺走所有意识之前,她愤恨地看向朱琰,眼眸中满是绝望。
浓香暖玉,娇喘莺啼。
朱琰将一室的污秽关在身后,抬眼瞧向快要被黑雾掩盖的牙月。
戏台开锣,已是渐入佳境,该是另一方登场,唱一出“大地一片雪茫茫”。
朱琰坐上早已候在侧门的马车,闭目养神。
等随从上了马车,在他耳边低语,他方才哼出一个字:“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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