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摆设很是大气,即便是给外人住的房间,也是一尘不染的干净。
二妞的嘴一直张着就没合拢过。
向来娇柔的小紫,也忍不住这儿摸摸,那儿看看,良久之后,喘了一口粗气,拍着胸膛冲着林陌甜甜笑道:“莫娘姐姐,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这不是小姐住的房间么?”
林陌瞧着满室风雅,确实也为这户人家的富贵吃惊,不过她面上依旧做出一副波澜不惊模样:“赶紧把行囊收拾一下,这儿比不得以前,看着光鲜富贵,说不定里面藏着食人猛虎,就等着把你俩一口吞掉。”
“不会吧。”二妞哭丧着脸,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周围果真忽然跳出一头斑斓猛虎,将她嗷呜一口叼走。
林陌扬起嘴唇。
“好哇,姐姐你坏!”二妞冲过来想要咯吱林陌。
影影绰绰地,门外似乎传来一声轻笑。
林陌一个闪身,避开二妞,开门往外瞧去。
庭院深深,树荫掩映,只有风轻轻吹过。
“怎么了?”二妞站在她身旁,探出头往外望。
“没甚,”林陌关上门,“方才听到动静,见到一只猫儿跑过去。”
“猫儿?”二妞一脸兴奋,想要开门去瞧。
“快收拾,看着时候不早,指不定一会儿这家老夫人要唤你前去,到时瞧你可爱,赏你两个大元宝。”
二妞的兴致由猫儿转移到元宝上头,“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大元宝,大元宝沉么?”
“沉。”林陌看了眼摊开行囊,正在忙碌收拾的小紫,刮刮二妞鼻头,“到时候老夫人赏你,你再问她要个袋子,扛着它们回来。日后睡觉也别睡枕头,抱着银元宝就好。”
“那我分你一个,我们一起抱着睡。”
“都依你,”林陌好笑地捏着她上翘的鼻头,亲昵道:“快去。”
三人忙活没多久,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随即陌生女子的声音响起:“林莫娘在么?”
第13章
三人面面相觑。
林陌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绿衣小姑娘,眼珠朝室内转动了一下,冲她盈盈一笑,肯定道:“你是林莫娘罢。”
林陌挑眉。
小姑娘看出她的疑惑,“老夫人唤你过去说话。”
林陌点头。
随小姑娘穿游廊,经过两座花园,过了三道门,终于到达一处宅子。
廊下挂着的八哥清脆地叫了一声“客至”,垂下的鸭屎绿暗纹锦缎门帘从里面打开,引路的小姑娘止步,示意林陌进去。
林陌低眉垂眼地走了进去。
“老夫人,这便是我家那丫头。”说话的是王娘子,语气端着对位高者的敬重。
“抬起头。”
年老女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在林陌前头响起,林陌依言抬起头。
满眼的富贵都比不上歪在她面前檀木贵妃榻上的老太太,洞察秋毫的利眸未因年事而浑浊,即便此刻微含着笑意,亦能看出她年轻时的杀戮果断,厉害模样。
“是个好的。”
老太太扔下这句话后,阖眼歪回靠枕,好似陷入昏睡。
周遭的空气霍地凝固起来。
王娘子已经到舌尖的俏皮话落回肚子,小心赔着笑的脸越来越僵硬,最后落成个让旁人看了啼笑皆非的可怜模样。
林陌感觉到敌意。
她很肯定这是她和老太太的第一面,她不解,这位老太太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若只因她貌美而特地叫她过来给她一个下马威,也太煞这大户人家的风景。
仅看其间下人的往来应对,便知主子的势大,就算她女主光环开到最大,她也不信自己能在老太太眼里称得上什么东西。
对于这个世道来说,戏班子里的人,不过是解闷的物件玩意儿,跟猫儿狗儿没多大区别。
林陌眼观鼻,鼻观心,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恍然不觉现下的处境有多难堪。
“老祖宗。”屋外传来少年尚未变声的唤声,躬腰立在门旁的丫鬟急忙撩开纱帘。
外面冲进来个皮猴,小旋风般呼啸过境,朝着老太太行了个礼,随即跳到贵妃榻上,抱住老太太好奇道:“屋中间站着的这位姐姐是谁?长得真水灵。”
停滞的空气被这皮猴一冲,重新流动起来。
林陌松了一口气,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到老太太的声音,“你大哥请来的戏班子,叫过来陪奶奶说说话。”
林陌恍然大悟,莫非这老太太害怕她勾引家中的哥儿,这才急急唤她过来给个下马威?
那皮猴还要再说,老太太挥手让林陌王娘子她们退下。
送她们回屋的丫鬟掏出两个荷包,塞到她们手中。
“莫娘,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一待丫鬟离开她俩视线,王娘子忙不迭地拉着林陌问话。
“可是娘子提起过我?”
“不曾,”王娘子蹙着两弯柳叶眉,满腹疑思,“我去拜见那老夫人,没说几句,便见到你来,我也吓了一跳。我看那老夫人似乎对你有所不满,可是哪儿得罪于她?”
林陌摇头。
她很肯定《炽凰绝唱》里并没有这家人的存在,她们是从何处得知她的存在?
莫非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人提起过她?
林陌思来想去,唯一可能和这户人家产生交集的便是陈幕。
可陈幕贵为一国未来之君,心思诡谲,日理万机,指不定早就将她忘之脑后,怎会无缘无故对人提及这种小事。
“这就奇了,”王娘子啧啧咋舌,“这些日子你不要四处乱走,等唱完领了赏钱,我们速速离去,免得徒生是非。”
两人议定,回屋不提。
接下来的时日,林陌半步不离她们暂居的院落,直至快要开戏的前三天,才随众人去搭建好的戏台走台练戏。
因着这家老夫人莫名的敌意,林陌歇了从她入手的念头。
王老三这人虽然好色,但在拉拢关系上很是有一手,但是看戏芙蓉开班的第一堂戏,就知他手段。而今眼下林陌最重要的事,便是唱响这头一出,奠定在戏芙蓉里的台柱地位。
结束完一天的练习,王老三背手站在众人面前,厉声训斥道:“再三日就要开台,大家都看到主家的气派,都警醒点儿,这几日别贪图凉少衣,到时伤风坏了事。”
众人面上皆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王老三满意地让众人散去。
第三日,照常训话过后,王老三让众人回房休息。
林陌收拾完东西,正要叫二妞回屋,就见二妞追着小狗儿巴巴地跑了。
她哑笑地摇摇头,这两天不知打哪儿跑来一只纯白色的小哈巴狗儿,整天围着她们打转,几个小丫头们喜欢不得了,一有空闲就逗它玩。
估摸着二妞玩够了会自己回去,林陌亦未多停留,一个人穿过游廊,经过园子,往暂居的院落走去。
黄昏的风,带着一丝微凉,拂走林陌一身的疲累,她沿着湖边的小路,拖拖沓沓地走着。
这几日她最喜欢的就是湖边的这一段小路。
古人常借景入宅,将山水之美藏于屋院之中,求得一丝雅意。而富贵人家的好处便是直接能堆山引水,将天地山川之美直接纳入后宅之中。
林陌瞧着暖黄色的乌金,倒映在湖面,将一池碧水染成金色,凉风熏人,甭提有多惬意。
她心下盘算待日后富贵,定要寻一处好山水,建上一座大宅子,美滋滋地享受余下人生。
想得极美之时,横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眼瞅着就要撞上她。
林陌灵巧地往旁边一闪,那人堪堪止住身形,正要说话,就被林陌一掌推落湖中。
被湖水打湿的黑色头颅在碎金的湖面上起起伏伏,甚为狼狈。
少女破碎的祈求,掺杂着水声,宛如一首不成调的哀歌,给日落黄昏平添了一份凄凉。
“救……救我……”
林陌饶有兴致地寻了一根树枝,蹲在湖边,看着不远处的丫头,漫不经心道:“是你呀,小红姐姐。”
小红好不容易找到踏水的诀窍,她努力控制着颤抖的身躯,上牙叩着下齿,在水中瑟瑟道:“救……救我上去……”
林陌懒洋洋地拿树枝去够小红的手,小红刚伸出手想要抓住树枝,却被林陌“唰”的一声打在手背上,疼痛让她登时忘却踏水,张口呼疼,整个人直坠湖底,又喝了几口冰冷湖水。
小红气急,踩着水浮上湖面,破口大骂:“林莫娘你这蹄子!我不过是想推你落水伤风,你却想要我性命!你好狠的心!你就不怕被人发现!这可是在大官家里!”
林莫娘百无聊赖地玩着树枝,语气平静得如同念经:“一个小丫头跌落湖里淹死,深宅后宅常有的事。何况你还是一个不熟路的外人,最多主子家多给娘子几两银子,也算全了娘子这几年养你的情分。”
“你这贱蹄子!不得好死!”
小红把能想到的狠话通通骂了一个遍。
“我要是你,就省着点力气,想办法上岸。太阳就要落山,我可听人说过,这富贵人家宅子的湖底沉下过许多人,等天黑了,保不齐就该它们出来寻替身。”
小红被她一骇,收了谩骂,惨白着一张脸,换了方向往岸边游去。
林陌笑眯眯地跟去,瞧她快要游到岸边,又拿树枝劈头盖脸地敲她。
几番往来,小红又冷又累,灌了一肚子湖水。她瞧着蹲在岸边笑容灿烂,被光影分割成阴暗两面的林陌,心头忽然生出刺骨的寒意:林莫娘是真的想要她死。
这念头刚一生出来,便生生将她骇住,右腿也隐隐开始痉挛。
她还不想死!她还没红!她还没嫁给有钱人!
小红脑筋突然清晰起来,从心底感到后怕。她拼命挣扎着在水中扑腾,尖声求着饶,“莫娘,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不是我……是圆儿……都是圆儿那蹄子……唆使我的!对!是她!”
"这小丫头,甚为心狠。"
林陌身后传来男子慵懒的声音。
她回过头,不远处的碧绿垂柳下,两名清隽男子站在那里。
她的目光对上其中的玄衣男子。
三年不见,他生得是愈发好看。
三千青丝结于玉冠之下,全然没有三年前的狼狈,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细长的狐狸眼如同三年前那般半眯着瞧向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身形依旧健硕,鼓胀的肌肉将一身玄衣穿得格外诱人。
林陌站起身。
开口的白衣男子目光在陈幕和林陌之间流转,半晌后方才继续道:“我母亲大寿在即,岂容你这狠心的丫头肆意妄为,在后院开杀戒。”
小红见杀出两个救星,听话音定是饶不得林莫娘,心下一阵狂喜,脚下踩着水,面上一副精疲力尽快要溺毙模样,颤声求道:“救我!公子救我!”
“拿人!”
白衣男子令下,两个黑影从半空落下,一个将小红从水中救出,另一个抓住林陌。
林陌安静地瞧着陈幕。
光影在垂柳缝隙间游弋,他的面色无从探查。
远远地,她听到他开口道:“关起来。”
第14章 (已大修)
“公子!公子!”小红的叫声,惊慌得如同秋日里被猎狗追赶的野兔,破碎得不成模样,随即消逝在塞嘴的布条里,只溢出唇边呜咽,和眼角不敢置信的泪珠。
林陌右手被人紧紧擒住半扣在身后,眼睛却始终不离远处那人。
再一次见到他时,为何有一瞬间的恍神?对于他的性子,作为亲妈的她,不是早已领教过么?
林陌努力忽略心中的那股怅然若失,转瞧向他身旁站着的那名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长得亦颇为俊俏,和陈幕相比,少了一分粗犷,多出三分秀气,带着点女气。此时一张俊脸通红,肩膀一耸一耸地像是在憋笑。
陈幕忽然转身离去,那娘娘腔的白衣男子眼神怪异地睨了她一眼,随陈幕而去。
林陌觉得莫名其妙,这人有病?
“幕,你就这般无情……”白衣男子一改方才的寡言,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幕后头,啰嗦得如同老妇。
陈幕止步,“刘勋成私生子一事你可查清?明日回报。”
“幕,明日我母亲做寿!”白衣男子极力抗议,“再说我这是为了谁,巴巴地想法将小娘子带……”
“裴进锐。”
陈幕的语气淡薄,如同一阵凉风吹过,裴进锐浑身起了鸡皮,急忙应道:“是。”
“三日。”
这是最后期限。
裴进锐忍不住腹诽,真是吃力不讨好。算计老娘将小娘子请过来,害他被老娘误以为看上了那小娘子,平白吃了顿排头,好不容易安抚好老娘,这位爷又不赏面儿。
他哀怨地撇了一眼陈幕,这位爷眼风都不带搭理他一下,抛下一个“冷”字,便拂袖而去。
冷?
裴进锐抬头瞧着廊下亮起的灯笼,这暮春时节,偶尔刮点小风,舒服得很,哪来什么……
他一拍脑袋,方才逗这位爷,让隐卫捉住小娘子便急急走了,也没交代,那群木鱼脑袋肯定将人提到地牢,关起来。
要不是这位爷挂念着,等他想起来,也要明日老娘寿宴上找不到人。
他冲着远去的背影嘿嘿笑了两声,招手唤来隐卫。
林陌坐在木桌旁,阖眼养神。
瘫在床板上的小红,蠕动着身子呜呜叫着,吸引她的注意。
林陌懒得理她。
方才两人被关进来时,小红扑到木栏上又哭又闹,大喊冤枉,被人绑起来扔到床板上,那咚的一声闷响,听得她心头都忍不住一跳,让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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