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嫔和端嫔上来迎她,丽嫔就俏皮说:“谨慎不出大错,咱们自己警醒些,便比什么都强。”
谢婉凝点了点她,跟两人一起上了凉亭坐下。
如今已经是五月中旬,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也就这山脚下的玉泉山庄能有几分凉爽,坐在凉亭中时不时还有凉风吹来,倒是很舒服。
端嫔见谢婉凝气色红润,不由略有些安心,道:“恭喜姐姐有孕在身,可得好好将养住,回头生个可爱的小殿下,便是咱们大楚的大幸。”
以谢婉凝和萧铭修的品貌,这孩子生下来一准不差,说是大楚的幸事倒也恰当。
谢婉凝忍不住笑出声来:“哪里有这么夸张,你倒是会哄我开心。”
端嫔认真看着她,见她笑意盈盈、面色红润,就知道一点没被孕事挫磨,肯定是好吃好睡才能有这般精气神。
“咱们也认识几年,如今能得娘娘青眼,能陪着娘娘当差玩闹,也算是咱们的福气,”端嫔说道,“姐姐且也知道,我跟丽嫔是早就想开,许多事都不强求。”
因为不强求,也求不得,所以她们这一生注定不可能有自己的骨肉。
除了内心深处会有些遗憾,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宫里头养孩子可不那么容易,也不那么简单,想来也只有贵妃这般,能得陛下和太后看中,才能把孩子好好养大,看他长成国之栋梁。
“如今心里头是只盼着娘娘能顺利诞下皇嗣,母子均安。”丽嫔接过话来。
谢婉凝被她们说的有些动情,不由握住她们两个的手:“以后这小不点也要叫你们母妃,且放心便是了。”
丽嫔和端嫔对视一眼,皆是红了眼眶:“多谢娘娘开恩。”
谢婉凝无妊无娠都能登至贵妃之位,他日诞下皇子,后位便也指日可待。宫里头人人都不敢非议,可大家心里却都有数。以陛下爱重她的程度看,哪怕没有小皇子,贵妃娘娘也能一展后位。
她腹中的皇嗣,绝对是最特殊也最金贵的那一个。
这个情况下,谢婉凝还能如此说一句,实在是很能安她们的心了。
谢婉凝见她们两个红着眼睛要哭不哭的,心里也是十分妥贴,仿佛刚吃了一杯温茶,全身上下都洋溢着热乎气。
“瞧瞧你们,多大人了还哭鼻子,羞羞脸。”谢婉凝打趣道。
丽嫔和端嫔被她逗笑了,这才把那些伤感都驱散开来。
三人坐了一会儿,吃了茶又用了点心,谢婉凝才道:“说来,刚来的路上碰到崔昭仪,倒是个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呢。”
这一次入宫的三位宫妃,就属崔昭仪长相最好,论才情也是相当出色的。
丽嫔却摇了摇头:“便是如此,她也是没多大福气,她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忍耐居于下位,可宫中已经是这个局面,她想走到最上位已全无可能。崔大人去岁便已成陛下心腹,对宫中情景是不能不知的。”
既然崔家知情还要硬送她入宫,到底也没留多少亲情缘分。
宫妃们久居深宫,说是不能过问政事,可却对前朝的动向都很关心。陛下重用的几位大臣她们也大多都很熟悉,毕竟娘家还要来往应酬。
端嫔目光飘到远方,叹了口气:“世间女子,又哪里能随心所欲?还不是从一个家族进入另一个家族,过得好那是运气,过得不好也只能埋怨自己命不好了。”
像她们这样,已经算是日子过得好的了。
谢婉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山脚下的牡丹花坛花开正艳,此时已到了最晚的花期,等这几朵开了又败,这一年的牡丹花季便就结束了。
她轻声安慰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说些开心的事来挺。若能每日好好吃茶赏景,开心快乐,便也就不枉此生了。”
说到这,丽嫔心中一动,倒是小心翼翼问:“端午那一日……可是有查出什么?我总觉得这事跟王选侍脱不了干系,她也不知是精还是傻,写的那叫什么话,可不是不打自招吗?”
王纯汐这是被人给坑了,若是有心把她避过去,何必要加“自幼”那两个字,显然动手的人根本没想过要管王纯汐死活,只盼着事情从她这里断绝干净。
端嫔被她一提也是若有所思:“你不说我还没参透,你这么一说,倒是也回过味来。这最后动手的人当真是厉害啊,她不怕王选侍反咬一口?”
谢婉凝见她们两个分析得还挺认真,不由轻声笑笑:“王选侍又没亲自动手,还能死咬着自己是被栽赃陷害,慎刑司问了,确实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事你们且不用操心,有慎刑司出手,还有什么不能查清的呢?”谢婉凝安抚道。
不过话虽如此,这一次恐怕还是很难直接给贤妃下定论的。虽然谢婉凝跟萧铭修心知肚明,就连太后娘娘也大概知道一些,却还是没抓到她什么把柄。这一次对方做得干净利落,最终动手的那个小黄门事发时就投了井,当日深夜才从西角门那寻到。
不过直接证据没有,可却有其他宫人瞧见百花楼的小宫女腊梅曾来过琳琅殿,倒也让苏年苏大伴看到了些希望。
这事还在查,腊梅也还没吐口,反正陛下和太后娘娘都不着急,谢婉凝便也一点都不慌。
他们心中都清楚背后那人是谁,甚至都不用着急抓她的把柄,只要把腊梅抓了,以她的性格定是坐不住的。且就要看她慌,看她乱,看她夜路走多了最终遇见鬼。
心里有鬼的人,自然也是怕鬼的。
此时的百花楼中,却真如谢婉凝猜测的一样,贤妃确实是有些要坐不住了。
她沉着脸坐在贵妃榻上,目光幽深,她有一下没一下拨弄茶碗里的茶叶,好半天都没说话。
王纯汐跪在堂下,低着头也是沉默不语。
贤妃深深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的神魂都看透,直到看得王纯汐整个人抖起来,她才冷声道:“王选侍,本宫倒是没想到,你故意诓骗本宫呢?”
她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沙哑,听着就叫人害怕。
可低着头的王纯汐,虽然身上抖着,可眼中却冷淡自持,仿佛一点都不害怕。
“回娘娘话,”王纯汐说着给她磕了一个头,“妾没有,也不敢。”
贤妃难得动了气,一阵火气窜上心头,让她直接把茶碗甩到地上,溅起的茶汤染湿了王纯汐的衣裙,她却依旧没有动。
“你还说你不敢?是你给了本宫谢氏的脉案,是你言之凿凿说她自幼病弱,这可都是你说的。”
王纯汐低着头,嘴角却勾起一个弧度,她低声道:“若娘娘不信,可派人去琅琊查,妾决不敢诓骗娘娘。只是如今贵妃娘娘有孕,那病症定是入宫后治好的,妾才初入宫,又怎能知这许多事呢?”
对啊,她只说贵妃以前有病,难道还拦着不叫人治好?宫里又不是贤妃说了算,恐怕她就是想,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腊梅不还在慎刑司关着呢?
贤妃被她这么一说,当即就冷静下来,她寒着脸紧紧盯着王纯汐,最终道:“本宫倒是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聪明,很聪明啊。”
王纯汐弯腰给她行过大礼,不紧不慢道:“娘娘不是也捏着妾的把柄呢?戏词上那明晃晃的自幼二字,娘娘是想要妾的命啊。”
被她说破心中所想,贤妃眯起眼睛,她深吸口气,整个人却慢慢平顺下来。
只听她柔声说道:“好妹妹,你这就不懂了。”
王纯汐面部表情盯着膝下斑驳的茶渍,一语不发。
贤妃继续道:“若是这两个字不写,难道你以为谢氏就想不到你了?以她的聪慧,又怎么可能不往多想呢。”
“你瞧,我多叫人写了那两个字,慎刑司就先来查了你,什么都没查出来,不就就此揭过?此地无银三百两,有时候却有些意想不到的妙处。”
贤妃轻声细语的,倒是把王纯汐的心神说了回来,王纯汐恭恭敬敬给她行了大礼:“妾受教了,多谢娘娘大恩。”
贤妃轻声笑笑:“好了,快起来吧,跪久了仔细腿疼。”
王纯汐这才晃晃悠悠爬起来。
等到一席话说完,王纯汐回了后殿,贤妃才复又沉下脸来。
听琴在边上给她打扇,低声道:“娘娘,当时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处置腊梅,慎刑司的苏伴伴就亲自来了,还请娘娘责罚。”
贤妃确实没想到苏年查事会这么快,原本想让腊梅也悄无声息出宫去,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慎刑司的人就找上门来,人是不交都不行的。
“腊梅不会乱说话,她很懂事,”贤妃低声道,一张脸缩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思绪,“不过……被查到咱们宫中,倒也是十分麻烦的。”
从动第一次手开始,她就渐渐麻木了,一开始还会因为双手染血而食不下咽,渐渐却也能心平气和。一旦习惯这些事,就在没什么好怕的了。
贤妃柔声道:“慎刑司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心疼腊梅,能不叫她受罪就不叫她受罪吧,也成全我们主仆一场。”
听琴打扇的手稳稳当当,可缩在袖中的左手却紧紧攥起来:“诺,奴婢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娘娘:听说你们狗咬狗了!
王选侍&贤妃:你才是狗!
王选侍&贤妃:……告辞
第142章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仿佛只是一夜风短,花坛中的牡丹便都谢了,而墙角的蔷薇却慢慢绽放芬芳。
谢婉凝早晨醒来,便被芬芳馥郁的蔷薇香扑了一脸。
她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来人。”
秋雨和冬雪便进了寝殿,伺候她起床梳洗。
打开的隔窗外面正是浓艳宜人的蔷薇花墙,谢婉凝坐在那望去,一整丛花开争艳,缤纷夺目。
“真好看,早起闻着香味起,才知花已开。”
秋雨便福了福:“山脚下天气凉一些,这蔷薇便开得晚,正好接上了牡丹的续。”
谢婉凝笑道:“是啊,一年四季,百花盛开,各有其芬芳。”
正说着话,外面的早膳就摆好了。谢婉凝今日不出去,便也只叫给她盘一个简单利落的堕马髻,松快一些便是了。
收拾利落,谢婉凝便出去用膳。
膳食摆在花园中的小凉亭里,谢婉凝刚一坐下,就瞧见一碗醪糟红糖炖蛋摆在自己眼前,醪糟的滋味又甜又酸,带了点清新的酒香和米香,异常好吃。
她沉睡了一晚上的胃口重新被叫醒,慢条斯理用起来。
这一小碗不过巴掌大,谢婉凝连三口便用完了,接着又各吃了一个小笼包和虾饺,最后用掉一小碗酸汤馄饨,这才罢休。
以前她吃小笼包和虾饺都是直接吃,现在就要蘸醋了,那种浓郁的酸香味特别诱人,她每每闻到都觉得口馋。
等用过早膳,秋云和冬雪便过来伺候她散步消食。如今已是六月初,夏日炎炎,她怀孕也过三月,已经坐胎稳固,只要将养得当便不用再担心了。
如今的她小腹微微凸起来一个圆润的弧度,双手摸上去,总觉得是个暖融融的小火球。
不过小火球还只有一丁点大,他在慢慢地、努力地长大。
谢婉凝刚用完早膳,摸着小肚子笑着散步,越发觉得幸福平和。
这时芳蕊捧着册子进来,跟到她身边:“娘娘,秋日的份例丽嫔娘娘已经写好,臣看过一遍,除了增加了两位昭仪娘娘、一位选侍小主的份例,其余都未有过多变化。”
谢婉凝“嗯”了一声:“知道了。”
芳蕊就把它收起来,又取了一份出来道:“之前陛下道七月七是乞巧节,正巧涟漪湖边行有回廊,便叫尚宫局出一份事例,想要在七夕那日在回廊挂灯。”
这事萧铭修说过,本就是过来散心的,往年宫中要乞巧,今岁在玉泉山庄自然也不能停了这节庆。
谢婉凝便道:“咱们未在这边过过春节,是以这边也没有春灯,其他的宫灯应该有备着,回头你叫尚宫局把图册备好,待我选几样便取出修缮,到时候能组成对便是。”
玉泉山庄的花灯库房肯定没有长信宫中的那么大,却也是有些库存的,不过小两年未用,确实要提前修缮一下才能拿出来见人。
就这么絮絮叨叨说着宫事,等到回了花厅里,芳蕊便已经汇报得差不多了。
花厅这会儿已经把隔窗全部取下,四面八方的微风透进来,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芳蕊便把各宫递上来的折子交给谢婉凝,让她确认无误阅批。每月都要有采买、药材等零碎开支,尚宫局会把所有的支出都列在一起,并织造所、建造所和御膳房的一起,芳蕊和谢兰已经都核查过了,确认数量无误才会呈给谢婉凝。
而药材就是太医院的差事了,不过药材并不是按月采买,宫中也有自己的药田,是以一般一季才需要批示一次。
谢婉凝便叫她把折子放到一边,她看折很快,这些不过半个时辰的事,倒是不急着做。
等宫事办完,芳蕊才道:“之前交给柳夫人的差事,柳夫人已经给了回音,娘娘且看。”
她说着递过来一份信笺,谢婉凝便叫她拆开信封,自己展开一观。
柳氏是个相当干脆利落的人,她写信也没一句啰嗦废话,通篇只有小半页纸,可内容却把谢婉凝所问之事都包含了。
信中言,王氏嫡女于天佑二年三月突然重病,接连半月高烧不退,当时王家逼不得已典卖部分角房家具,才把她救回。
之后王大小姐就多有出来走动,也经常陪着王大公子各处参加诗会,瞧着比以前健谈许多。直至天佑三年末,她突然弄了一出凤栖梧桐,全然不顾王氏全族上下阻拦,义无反顾交了相图上去,就为选秀入宫。
信到这里就断了,后面的事也不用柳氏多说,谢婉凝比她更清楚。
待把信仔细品读三遍,谢婉凝才递给谢兰:“以王氏的族规,断然不会让她就这么入宫,现在怎会如此平顺?没有一点风波出现?”
谢兰匆匆看过,低头思索一番,却道:“王氏族中肯定也有其他变故,无暇专心于她。”
这倒是个好想法,谢婉凝点了点头,敛去脸上所有的表情,起身回了寝殿:“我想略躺一躺,不要进来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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