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戏其实不算早,但谢婉凝得打扮,还要亲自去栖凤园迎太后,所以也是迟不了太多的。
谢婉凝就在他肩头蹭,迷糊说:“困。”
若说怀孕后有什么变化,谢婉凝遇到最多的就是困了。不过三月时她睡得足,精神养得也好,如今每日不过多上一个时辰的午歇,倒也并不妨碍日常生活。
两个人就这么赖了一会儿,萧铭修是又哄又亲,谢婉凝才终于醒了,嘀咕道:“饿了。”
萧铭修失笑出声:“唉,你如今都成祖宗了。”
却没承想,谢婉凝这会儿听得清楚,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都是这小祖宗闹的。”
萧铭修忍不住往边上躲了躲,搂着她笑了好半天。
等闹完了,两个人才起床洗漱,然后开始一起用早膳。
今日是端午,又正巧赶上立夏,按习俗要吃五色饭。晶莹洁白的粳米里放了赤豆、黄豆、黑豆、豌豆、绿豆等五色豆,因为焖得时间长,打开瓷罐的时候是一阵扑鼻谷香。
五色饭寓意五谷丰登,今日三顿都要吃,萧铭修也要下手谕,给各大臣家中赐饭。
谢婉凝用银勺小小盛了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品着谷物原本的香味。
“还是挺好吃的,”谢婉凝笑道,“望今岁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萧铭修也说:“愿五谷丰登。”
用过早膳,谢婉凝就进了寝殿,让宫人伺候她穿礼服。今日毕竟是家宴,不用穿正式的大礼服,却也要花费一番心思打扮。谢婉凝就选了一身玫瑰紫色的斜襟袄裙,下裳配织金云龙海水纹襕裙,头上戴的则是最普通的双凤翟冠,特地选了太后赏赐的那对凤钗,穿戴起来是相当亮眼的。
等她打扮完了,萧铭修那两份奏折都批完,便坐了步辇一起去迎太后。
太后也早早就在栖凤园等了,萧铭修和谢婉凝进了园子,就看德妃、和嫔、安嫔和两位公主坐在次席,而庄太妃则陪在太后身边,正跟她低声说话。
瞧见两人联袂而来,太后脸上笑意更胜,特地说了一句:“怎么连贵妃都来了,这么大老远,实在很是颠簸。”
她无非就是体贴谢婉凝怀有身孕,谢婉凝和萧铭修自是能听出她关怀之意,旁人却不好说了,一时间倒都低下了头去。
谢婉凝忙福了福:“过来迎娘娘是臣妾分内之事,反正也是坐步辇,可累不着的。”
一行人说着话,见过礼后便乘步辇往琳琅殿行去。琳琅殿位于琳琅仙岛,说是仙岛,其实是涟漪湖岸边往里突出的一小块陆地,跟岸上连着廊桥,走过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琳琅殿四面无墙,用雕花格窗做围挡,共分上下两层,自是一派雕梁画柱,琳琅风雅。夏日在这里摆宴席,最是得宜不过,凉爽的风从湖面上吹来,能吹散夏日的燥热之气,让人的心都跟着安静下来。
去岁营造所在琳琅殿对面新修了一个小戏台,这里便也能看戏吃茶,比以前方便不少。
一行人来到琳琅殿时,贤妃、丽嫔、端嫔、熙嫔、张昭仪、崔昭仪和王选侍都已经到了,此时正在殿前等候。谢婉凝扫了一眼缩在最后面的三名新宫妃,笑着陪太后跟一群人见礼。
等到场面话说完,一家人才进了殿中,按位置坐定。
因为人数不算太多,此次依旧是分席而坐,萧铭修与太后坐在主位,一左一右次席则是谢婉凝和庄太妃。谢婉凝刚一坐定,就看对面庄太妃冲自己淡笑点头。
谢婉凝便也点头回礼,淡然吃了口茶。
不多时,大戏开场了。
这一出《锁麟囊》是新戏,戏本谢婉凝是提前看过的,没问题才让排,因此许多人都对不上戏词,需要对着南书馆提前做好的戏谱听。
因为戏好,唱腔也棒,是以各个都听得十分认真,就连不怎么听戏的谢婉凝都认真起来,时不时看看戏谱,瞧着倒也很是开心。
萧铭修略坐了一会儿就跟太后告了假,又低声叮咛谢婉凝几句,便起身出了琳琅殿。他确实不爱听这咿咿呀呀的,一会儿中午回来陪着用午膳便是了。
他一走,琳琅殿里顿时就热闹起来。
挨着坐的宫妃们时不时小声交谈着,说着戏里面的故事。谢婉凝看了一眼身边的贤妃,见她面目严肃,一丝一毫看戏的欢快劲儿都没有,只好自己慢条斯理边吃瓜子边看戏了。
一上午的时光就在吃茶看戏中度过,等中午萧铭修再度过来,正好一折戏演完,便暂停下来开了膳席。
中午的宴席谢婉凝特地定的水席,是洛水那边的特色菜,一整个席面都是热汤菜,用完一道撤一道,倒也十分有趣。太后只十几年前用过水席,这几年都没特地再点,此刻一用倒是颇有些怀念。
她扭头对萧铭修道:“我记得那一年你才九岁,也是一家子来玉泉山庄,那一回正巧赶上铭启……铭启生辰,先帝特地叫做的水席,选了福寿绵长之意。”
太后如今年纪大了,总是喜欢怀念仁德皇太子在世时的旧事,萧铭修见她有些感叹,便轻轻握住她的手:“今日朕有幸能陪母后用一顿水席,边也是希望母后福寿绵长,高寿无量。”
太后使劲眨眨眼睛,哽咽道:“是,皇儿也自当如此。”
等这一套母慈子孝过去,宴席才又恢复热闹。为着叫宫中的贵人们用着顺口,也不用老起身如厕,这一次御膳房特地收了汤,不叫汤水太多败了口感。其中还按照宫中的口味改良了几道菜,就怕贵人们吃不惯。
等最后一道牡丹燕菜端上桌来,人人都要感叹一声样式精美。牡丹燕菜在小瓷盆的中央盛开了一朵惟妙惟肖的牡丹花,亭亭玉立,甚是娇俏。
宴席都用完,萧铭修才对太后道:“母后可要去歇歇?旁边的偏殿里准备了雅室,可休息好了再听下半场。”
太后已经习惯中午午歇,这会儿自是有些困顿,闻言便顺从地让他扶着自己起身,被宫妃围着送进偏殿里最宽敞的那一间雅室。
其余主位不过八人,算上庄太妃也才九人,倒也好安置。于是谢婉凝就进了太后旁边的雅室,摘下翟冠歇了下来。
她如今睡眠很好,哪怕是在陌生的宫室,也照样睡得香甜。因为看了一上午戏,午歇时她似乎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等梦醒之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芳蕊进来伺候谢婉凝,小声说:“娘娘,刚陛下身边的沈大伴来过了,传陛下口谕,说娘娘下午如果累了,就在这里歇着,不用强撑着去前头听戏。”
谢婉凝觉得有些好笑,便道:“就坐那里吃茶听戏,能累到哪里去呢?陛下就是爱瞎操心。”
芳蕊抿嘴一笑:“陛下这是心疼娘娘呢。”
等回到大殿里坐好,谢婉凝顺手拿起仍在案上的戏谱,翻起下午的戏来。
然而她刚看没多久,就发现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就连风声都没了。谢婉凝疑惑地抬起头来,就发现其他宫妃都在偷偷打量她,那目光非常令人不愉。
谢婉凝蹙眉凝视,低头打量自身,却也没发现到底有何不对。
就在这时,她看到对面的德妃对她使眼色,让她看手里的戏谱。谢婉凝刚要低头再翻,却听到上面太后低声怒道:“岂有此理!”
谢婉凝一惊,也顾不上瞧自己到底如何,忙上前去安抚太后:“娘娘可是怎么了?”
太后缓缓抬起头,把眼中的犀利目光全部收敛回去,却拽住她的胳膊让她侧坐在自己身边,轻轻点了点案上那本戏谱。
“你且看看,先别急,看完咱们再讲。”太后一边安慰她,一边对身后对皎月道,“去请陛下来,说琳琅殿有些事须他处置。”
太后发了话,下面的妃嫔们就都不敢继续看了,一个个老老实实坐在那,低头沉默不语。
谢婉凝心中顿时一沉,知道这戏谱里肯定有她没瞧见的阴私,却又不能着急让人瞧出什么,只慢慢拿起那本戏谱,一页一页认真翻起来。
当翻到下午第一折 戏词时,谢婉凝一眼就看到折子最底端写了一行小字。
“贵妃谢氏自幼得寒症,难育皇嗣。”
谢婉凝皱起眉头,因事关自己,便没有私自做主,直接问太后:“娘娘,此事该如何?”
太后淡淡扫了下面一眼,目光沉沉,瞧着是很不高兴的。
“好不容易阖家团聚,吃茶听戏,欢欢快快的不好吗?偏就有那不懂事的喜欢捣乱,让本宫听个戏都不痛快。”太后沉声道。
她这么训斥一句,所有的宫妃便都起身,唯唯诺诺跪了下来。只有谢婉凝被太后按在身边,不叫她也跟着跪。
堂下,有人悄悄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见她面目紧绷,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娘娘:居然敢有人打扰本宫看戏?
陛下:弄死。
太后娘娘:可以,就这么办。
第139章
因为闹了这么一出“戏”,真正的大戏《锁麟囊》就没办法继续演了。
此时大殿里的气氛是十分紧张的,太后娘娘冷着脸,沉沉看着堂下的一众嫔妃,就连风都不敢吹了。
谢婉凝被太后按在身边,起也不是坐也不是,却是难得有些焦急。她不怕戏词上那一句半句的无稽之谈,倒是不能跟太后一起坐在主位上,这十分不合规矩。
“娘娘,且别心烦生气,为这点小事影响心情实在是不值当的。”谢婉凝柔声道。
打她一开口,大殿里气氛陡然一变,其他妃嫔便见太后脸上的寒冰一瞬就化开,露出往日一贯的慈和。
太后扭头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终于松开了手:“好孩子,有母后在这里,不会叫你受委屈的,去坐吧。”
谢婉凝眼眶一红,起身冲太后福了福,便走到自己桌案前重新坐下。
太后冷冰冰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划过,却说:“都跪着像什么样子?起来坐下说话。”
有她这句话,众嫔妃才敢起身坐下,却都低垂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太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缓缓开口:“近来本宫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掌管宫事,便让贵妃代劳操持,这几个月管得也是很好,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远的不提,今日这场大戏就是贵妃特地安排的,你们不也都看得挺开心的?”
说到这里,太后话锋一转:“想来你们是觉得本宫老了,贵妃又不是皇后,管不了你们了?今日你们给贵妃脸色看,就是给本宫脸色看,这么重要的节日也有人敢出来闹事,是不是就为了让本宫不痛快?”
别看太后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说话却中气十足,这几句话说得是铿锵有力,在大殿中久久回荡不息。
太后一开口,这件事就定了性,幕后这个人不是在找贵妃不痛快,这是让看中贵妃的太后不痛快,是决不能轻拿轻放的。
堂下的众妃没人敢开口应声,倒是今日被“栽赃陷害”的谢婉凝起身福了福,对太后柔声道:“太后娘娘且息怒,娘娘待咱们一向慈和疼爱,咱们哪里能找娘娘的不痛快?如今这一场闹剧,全因臣妾而起,这么说来是臣妾的罪过了。”
她一边说着,眼睛越发红了,晶莹的泪珠就在眼眶里打着旋,却坚强地没有掉落下来。
这话接的太妙了,太后不仅没被安慰,反而越发生气:“也不怪本宫和皇上偏爱贵妃,贵妃入宫多年,一直对本宫孝顺有加,对陛下也是百般体贴,才有今日这荣光。若是有谁羡慕贵妃今时地位,便也多同她学学,别搞这些下作手段。”
太后说着,拿起那本戏词,狠狠往地下一甩。
只听“啪”的一声,那本戏词从中间裂开,在地上摔成很多片,坏得不成样子。
不管心里头有没有鬼,这一刻俱都被太后娘娘的气势镇住,一个个连气都不敢喘了。
就在这时,萧铭修却笑着进了大殿:“母后怎得如此生气,可是出了大事?”
见陛下这么快便赶来,众妃心中自是五味杂陈,却也都得起来给他行礼请安,好一阵忙活才各自坐下。
有他这么一打岔,殿中的气氛顿时缓和不少,不再如刚才那般紧绷。
萧铭修淡然坐在主位上,让宁多福把所有的戏词都收上来,一本一本翻,等看到谢婉凝那一本的时候,萧铭修还笑了一声:“还知道绕过贵妃这一本,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太后冷声道:“能想出这么下作手段的,想来也聪明不到那里去。”
谢婉凝坐在那,是想笑不能笑,只好低头去吃茶。
今日的戏显然不能继续下去了,萧铭修便也不着急,慢条斯理一本一本翻看,等到全部都看完了,才把那戏词轻轻甩到桌上:“朕也是不知,竟然还有太医院查不出来的病症?若贵妃身子有恙,怎么太医不跟朕说?”
他的态度比太后娘娘好许多,瞧着是漫不经心,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诛心之言。
太医院都说贵妃娘娘身体康健,旁人也瞧不见贵妃娘娘的脉案,那这写戏词上的言论便全都是污蔑,是心机深沉的栽赃陷害了。
场面这么一冷下来,倒是德妃被太后看了一眼,出来说:“就是,这一看就是要坑害贵妃姐姐,要诅咒贵妃姐姐呢,想想就怪吓人的。”
对……说成是诅咒也无不可。
谢婉凝往对面看去,就见德妃对自己挤眉弄眼,心里不由越发轻松下来。
她如今肚子里揣着个小的,完全不怕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不过这种事多了,到底也让人心中不愉。是以太后娘娘才发这么大脾气,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看清她的态度。
人心难测,出手的人肯定早就留了后手,不会叫事情落到她身上。
谢婉凝的目光望王纯汐的模糊不清的面容上一扫而过,淡淡转向别处。能准确说出寒症这词的,肯定查过琅琊的医馆,需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把她的脉案翻出,再找高人分析才能得出结论,因为当年琅琊的大夫也没能治好她,药是不那么对症的。
但最根本的,是要知道她少时身体不好,月月都要瞧大夫的。
无论这件事是谁做的,消息来源肯定也是王纯汐,除了她再没有旁人了。
想到这里,她就对对面的德妃道:“多谢妹妹关怀,妹妹是明白人。”
萧铭修便皱起眉头,沉声道:“德妃所言甚是,作此手段之人心思之歹毒,令人不寒而栗,若是长此以往,宫中可再无宁日,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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