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动了心,却永远换不回另一颗心。
她不想输,也从来都不肯输。
谢婉凝深吸口气,她对谢兰笑了笑,看起来竟没有特别难过:“妈妈放心,等回了宫就好了,我心里清楚的。”
谢兰没有动,担忧地看着她。
谢婉凝冲她坚定地点了点头:“相信我妈妈,我也只是稍稍有些意动罢了,待回宫以后,一切就会恢复往常。”
谢兰见她连眼睛都没有红,知道她心智坚定,不由也跟着放宽了心。
“小姐累了好几天,不如先歇会儿,睡一觉就好了。”谢兰亲自伺候她净面更衣,扶着她躺到床上。
屋子里已经被火墙烧得暖融融,谢婉凝舒服地窝在床上,只觉得浑身舒畅。
在临近睡着的那一刻想:我真的是疯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是啊,她这几天都想什么?果然安乐享受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她不能再这么荒废下去了。
等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晚膳时分,谢婉凝一边用膳,一边问谢兰:“最近围场可有什么大新闻?”
谢兰一看就知道她自己想明白了,心里头不知道要心疼还是宽慰。
做长辈的就是这样,总是盼着孩子长大懂事,可孩子太懂事了,他们反而觉得心疼。
谢兰就道:“其他宫里没什么大事,不过最近几日顺嫔宫里闹得太凶,宜妃、端嫔都去看过,后来几位小主也过去看望,顺嫔都让进了。”
谢婉凝微微挑起眉头:“哦?顺嫔让进了?”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
谢兰就道:“张之应该已经去问了,应该明天就能跟娘娘禀报。”
谢婉凝颔首道:“别的事呢?”
“别的哪里还有什么事,”谢兰笑着给她添了碗金丝南瓜燕窝粥,“娘娘跟陛下都不在,自然不可能有旁的事,如今东安围场最贵重的就是顺嫔娘娘了。”
能叫谢兰给这个评价,顺嫔最进肯定没少作妖。
只是叫谢婉凝没想到,顺嫔不仅仅作妖,她甚至都有些疯了。
她穿着刚做好的锦缎袄裙,舒服靠在贵妃榻上,目瞪口呆重复道:“你说她……说有人做法入梦要杀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之皱着一张脸,心里也觉得顺嫔不太正常:“可不是,她一开始说肚子难受,太医去看过便说她思虑过重。可她非不信,一口咬定有人要害她,要不然她不至于如此。”
谢婉凝沉下脸来,不紧不慢地开口:“本宫劝过她的。”
淑妃娘娘亲自过去看她劝她关照她,她死活不肯听……那,如果真出了意外,谢婉凝可不会再给她兜着了。
顺嫔非要头撞南墙不回头,谁说都不管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淑妃娘娘:顺嫔怕是戏精本精了吧?
第50章
张之办事相当谨慎,他昨日一回来就招来盯守听涛阁的小黄门,翻来覆去把这几日的事都问了一遍,是以这会儿淑妃过问时,他心里有了底,回起话来就很利索。
“娘娘,自从陛下同娘娘离宫,顺嫔娘娘的听涛阁就不太平静了。先是一大清早连召两次太医听脉,又在午膳时只让御膳房上白粥,御膳房不敢擅专,只得去望月阁请宜妃娘娘做主。”
谢婉凝和萧铭修不在,东安围场最大的就是宜妃了,御膳房遇到这种事,自然要请宜妃出面。
谢婉凝点了点头,吃了一口杏脯。
张之继续道:“宜妃娘娘不敢耽搁,当即就去了听涛阁,这一次顺嫔却没拦着,直接让她进去了。”
“哦?一点都没阻拦?也并非宜妃硬闯?”谢婉凝坐直身体,就连杏脯都不吃了。
张之使劲点了点头,脸上也是有些费解的。
顺嫔之前有多紧张,满宫里人人皆知,怎么现在瞧着“不太好了”,反而让人进了听涛阁呢?这事叫任何人听,都只会觉得耐人寻味。
“也兴许是宜妃娘娘细心开导过顺嫔娘娘,叫她终于安下心来。当日便老老实实用了膳,之后也没再闹幺。谁知道到了第二天,她一大清早又开始召传太医,这一回不光宜妃娘娘又往听涛阁跑了一趟,端嫔娘娘也不好装聋作哑,只能跟着一起操心她。”
接下来的事谢婉凝用肚子都能猜出来,因为她这么闹,尚且留在东安围场的所有宫妃都不好坐视不理,只能挨个过去看望她。一来彰显后宫和睦,再一个人人都想要避嫌,生怕顺嫔闹出什么事来叫她们背锅。
于是,淑妃娘娘陪着陛下在外面开开心心地玩,宫里头的妃嫔小主们就跟着顺嫔十分糟心地闹,直到把他们盼回来,才一起松了口气。
反正天塌下来又高个的顶着,哪怕陛下暂且腾不出手来管一管,总有淑妃娘娘在。
顺嫔早先谁都不见只见她,这会儿她可不能做甩手掌柜,必须要事备躬亲,绝不可孤身在外。
谢婉凝皱起眉头,她深吸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虽然是件糟心事,可有事忙总比闲着强,这个时候的她,实在也经不起日复一日的胡思乱想,干脆出去见识一下顺嫔的本事吧。
把这里面的事都弄清楚,她也不等顺嫔闹起来,直接吩咐谢兰:“一会儿我去听涛阁,不用准备礼物,只把衣物和首饰都检查仔细些,务必不能出错。”
见这种作妖没完的孕妇,她可不敢戴尖锐扎手的环钗金银器,只配了最简单的珍珠顶心便是了。
打扮停当,谢婉凝沉吟片刻,把绫惜、秋云和冬雪都带在身边,张之也叫来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听涛阁去,阵仗倒是不小。
这会儿刚过早膳时分,顺嫔便是起得再早也还来不及闹腾,是以谢婉凝刚一在听涛阁后殿前站定,迎面就瞧见昕棠姑姑亲自迎了出来。
不过一旬未见,昕棠姑姑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睛下面一片青黑,显然累得不轻。
她抬头见了谢婉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笑得有些尴尬:“娘娘昨日刚回宫,今日也没多休息就来看望我们娘娘,实在太过辛劳。”
谢婉凝叹了口气:“本宫一回来,满耳朵听的都是听涛阁的新闻,原本同你们娘娘也有些情分,自然要来瞧瞧她。”
她说罢,目光却冷冷望向昕棠:“不过,你们底下人到底不经心,怎么能任由娘娘担惊受怕?”
昕棠知道她是不满顺嫔没听话,不老老实实养胎,见天作妖给她找茬。现在顺嫔金贵,她不好明摆着骂,这一通火自然就发到自己身上了。
“娘娘,臣办事不利,请娘娘责罚。”昕棠特别利落,当即就跪了下来。
顺嫔这里的大事小情,大多都是这位昕棠姑姑在操办,之前谢婉凝不仅安慰了顺嫔,还连带着敲打了昕棠姑姑一番,没成想一点用都没有。
“事情都闹出来,罚了你又有何用?若是顺嫔真的……到时候就不是宫规惩罚这些小事了。”
昕棠一听,脸色更难看。
她连着给谢婉凝磕了好几个头,直到额头都有了青印子,谢婉凝才瞥了绫惜一眼。
绫惜上前两步,把她扶了起来:“你也是宫里头的老人了,怎么不知道拦一拦。”
顺嫔是当今潜邸时伺候在外五所的侍妾,进宫时根本没带贴身嬷嬷。现在被封为九嫔之一,成了主位娘娘,尚宫局便选了一位为沉稳的姑姑给她做管事姑姑,也算是很照顾了。
能被尚宫局的钟姑姑看中,昕棠姑姑办事自然不会差,只是现在见她这样,便知道顺嫔竟也是个主意正的,肯定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直起身来的昕棠,脸色比之刚才更差,她嘴唇苍白干枯,透着一股子无力回天的劲儿。
谢婉凝皱起眉头,训斥道:“你们娘娘还没如何,你就先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昕棠直了直后背,冲她又行了大礼,再起身时便瞧着精神了些:“淑妃娘娘,您出身清贵世家,人品自然贵重,我们娘娘便是不信任何人,也从来没不信您。只是……宫里头的事太复杂了,娘娘哪怕想安心都难。”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很重,显然顺嫔并不是真的红口白牙污蔑,听涛阁确实有事。
谢婉凝沉下脸来:“那怎么不去通报宁大伴,你们自己又待如何?”
昕棠抿了抿嘴唇,一脸愁苦:“娘娘,我们找了,是臣亲自去的。宁大伴也亲自来了,可左右看了一圈,到底也不知道看出个什么样子,只捡了几件不要紧的物件取走说要详查,便没了下文。”
宁多福可不是普通黄门,他是长信宫太监,年轻时就伺候在萧铭修身边,最是得他信任。他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听涛阁的事就可大可小,看来他是不肯轻易拿主意,只等着萧铭修回来亲自定夺。
谢婉凝心里头真想骂娘:这滑头真精明,一点责任都不担。
不过面上她还是很平静,只说:“既然宁大伴没说有事,那必定就没有大事,又何必她见天跟着闹,弄得行宫鸡犬不宁。若是过几日叫陛下知道,指不定要发火。”
萧铭修笑的时候是真的光风霁月,可沉下脸来却也叫人不寒而栗,宫里头的妃嫔,但凡有点心眼的,都知道不能随便惹他——准没好果子吃。
昕棠一听她说陛下,吓得腿都软了。
谢婉凝见她是真拗不过顺嫔,只好说:“你们娘娘用完早膳否?”
“用完了,”昕棠道,“虽说用得不多,也将就用了些。”
谢婉凝点点头,穿过那碍眼的纱帐,直接往听涛阁后殿走去。
这会儿才有宫人进去通传顺嫔,她被扶着,小心翼翼往门口走。谢婉凝快走两步上前,低头打量顺嫔的脸色。
她看上去跟自己离开前并没有太大区别,除了面色要更白一些,气色甚至比昕棠要好得多。因为月份浅,她至今未曾显怀,依旧窈窕如少女。谢婉凝虽说看了不少医术,到底没那个望闻问切的本事,只好做了个手势:“你我之间且不要行这虚礼,进去谈吧。”
顺嫔认真看了看她,突然笑起来:“姐姐,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谢婉凝脚下步子轻快,一点都不被她打扰,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一般,只目不斜视地进了听涛阁。
她利落地在主位坐定,示意顺嫔坐到她右手边的客位上:“瞧着你身子应当没大碍,怎么这么不听话,闹成这样又怎好收场。”
顺嫔已经有些入魔,谢婉凝便也不跟她讲那些个弯弯绕绕,把话说清最是要紧。
“姐姐,”顺嫔轻声开口,“不是妹妹有意要闹的,是妹妹身边真的不太平。”
她声音很轻很细,似是纤细的发丝,只一用力就会折断。可她的气色和身形确实还好,没有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谢婉凝这会儿也没心思喝茶,她仔细看着顺嫔,顺嫔也淡定坐在那叫她看。
有那么一瞬间,谢婉凝也有些迟疑了。她拿不准顺嫔到底要什么,也不知道顺嫔做这一切最终是为了什么。
一个人的目的一旦被表象模糊,那想要提前摸清她的行为就会变得十分困难。
谢婉凝叹了口气:“有了孩子,不应该是一件好事吗?你就每日开开心心,把孩子和自己都养得健康一些,多好。等回了宫,好好养几个月,翻过年来孩子就出生了。”
顺嫔浑身一震,她扭头看向谢婉凝,一双眼睛似被薄雾笼罩,氤氲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姐姐,我不是不想的,可我真的害怕。”顺嫔呢喃道,“每日晚上入睡,哪怕宫灯明亮,我也一点困意都无,我不敢睡,也睡不着了……”
谢婉凝心里头一沉,她问:“你怕什么?”
她这话看似不讲道理,其实问得并不是那些寻常因由。宫妃有了皇嗣,总会忐忑是否能平安诞下,各宫娘娘盯着,上面太后瞧着,前朝的大臣们猜着,这让她们一丝一毫不敢松懈。
可这些怕,都是最稀松平常的。现在的东安行宫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太后太妃不在,大部分的嫔妃也不在,哪怕大臣们也只来了十数人,根本连听涛阁的大门在哪都不清楚。
加上萧铭修亲口给她允诺,承诺她会派人时刻盯着听涛阁,她就更不应该还害怕了。
但顺嫔的精神依旧不好。
“你最怕的,到底是什么呢?”谢婉凝盯着她问。
顺嫔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宜妃柔软的声音响起:“怕什么,那你、怕我、怕我们所有人呗。”
第51章
因为每天都要往听涛阁跑,这阵子宜妃也很是辛苦,瞧着一点欢喜气都无。
她心里头厌恶顺嫔,嫌她没事找事,又有些羡慕嫉妒恨的小情绪在里面,说起她来语气难免比较重。谢婉凝听出来了,顺嫔自然也能听明白,可她就那么淡然地起身对宜妃行礼,仿佛没听见宜妃都不愉一般。
谢婉凝起身冲她点点头,待宜妃行了小福礼,便亲自请她坐到右手边的次位上:“妹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这段时间这般辛苦,还不多休息会儿。”
对着她,宜妃的态度自然很好,她冲谢婉凝点点头,话里话外都很亲近:“姐姐不也才回来,你都大清早过来操持,妹妹若是再在宫里躲懒可不成事。”
两人的眼眸在不经意般碰到一起,宜妃看着她的目光一如往昔那般纯净,仿佛碧蓝的湖水一般平静无波,谢婉凝却仿佛毫不意外,甚至回给她一个清清淡淡的笑。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这么轻松,往往一个微笑就能把意思表达清楚。
宜妃面上平静,胸膛里心跳如锤鼓,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和慌乱。
可谢婉凝却一句话都没有问她,她只是说:“过几日便要回宫了,顺嫔妹妹这般情景,怕是不太好办,宜妃妹妹有何想法。”
上一回宜妃摆宴请她吃茶,说的便是这事,当时她可是一口回绝,甚至暗示宜妃不要多管闲事。不过几日不见,因为顺嫔作妖作得太过热烈,谢婉凝也不好再淡然处之。若真叫顺嫔死赖着不回宫里,她们是走还是不走?总不能叫她一个人留在东安围场。
果然她这话一说出口,宜妃就笑出声来:“姐姐到底还是心疼妹妹们,这一回倒是肯帮这个忙了。叫我说,外面千好万好也没家里好,顺嫔妹妹,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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