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流动,斑驳中竟似回到了幼时。
谢狸依赖着他,全身心的信任他。而他心中的邪念却随着她无邪的笑意渐渐深重,直至无法自拔。他回不去了,在他亲手将沈周推入崖底时便回不去了。
谢靳年轻笑,低道:“对,你不是任何人的,你只是谢家,阿狸,如今谢家便是你的全部对吗?好好待在谢家,我舍不得为难你的。”
谢狸收敛眉目,轻道:“你别让我难堪就好。”
“难堪?你认为那晚的事情让你难堪了。”谢靳年低声喃语,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我不会为难你,只有你不在做出让我气恼的事。”
他们两人自从那晚后,总是这样,不出两句话的时间便会剑拔弩张。而如今,谢狸连和他对话都是不愿的。
“公子,门外赫连公子求见。”
赵启缓步走近,在看见两人时顿住脚步,低了头。
“不见”
“不见!”
谢狸和他同时出声,说出后又后悔,赫连绍又不是来见她的,她急什么!
谢靳年深深看了谢狸一眼,回道:“你去将他推了,随便用什么理由。”
“可真是无情,谢将军,前几日我们还聚在一起,今日却不见我。”
赫连绍嘴角轻扯,慢悠悠的走到两人面前。他身后跟着谢府侍卫,无一例外身上都带了伤,度边则手持利剑护在他身边。
“小阿狸,我们可又见面了。”
谢狸退了几步,看着他,讽刺道,“不请自来。”
“算吧,不过我听谢伯父病了,作为晚辈我来瞧瞧也无可厚非。”赫连绍睨着谢靳年贱兮兮道。
谢狸心中一凛,谢安病危的事一直瞒着。因着皇帝不再上朝,本和皇后一派关系紧密的谢家在皇后执掌大权的时候退出朝堂,与之相抗,自成一派。
其中自有谢安的思量,另一个便是谢安的身体真的无法支撑他若无其事的站在朝堂上。
谢家之前辅助皇后一派,如今却在皇后掌权时退出与之相抗,谢狸早知道,谢安恨皇帝甚至恨上整个皇室。
谢靳年轻道,“家父身体安康,在屋中歇息,赫连公子就不必打扰了,倒是硬闯谢府一事还请赫连公子给个交代。来人,将赫连公子请出去。”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暗卫将赫连绍围住,利剑出鞘指向赫连绍和他身边的度边。为首之人道:“赫连公子,请。”
赫连绍见了话锋一转,轻笑道:“何必走到这个地步,我本好意,却被谢将军曲解。我都来了,即便不见谢伯父,也可让我与阿狸叙旧不是,我可是收留了她好些日子。”
收留她好些日子?
谢靳年转向谢狸,眸中暗沉,仿佛只要谢狸点头说个好字,他便会虏了她好好收拾一顿。
谢狸扶额,她心中牵挂着谢安,并不想和他们纠缠,“我这些日子不舒服,等过些日子身体好了在说罢。”
赫连绍默了默,只觉得今日自己是疯了才会这样无理取闹。他压下心中怒气,低道:“那你什么时候好?别待在谢府一辈子才好。”
他语气讥讽,含意莫测。
谢狸咬牙,无法反驳。
“这事就不牢公子挂心。”谢靳年揽着谢狸,右手轻启,“送客。”
赫连绍狠狠盯了谢狸一眼,那眼中含了些委屈又有些其他的东西。谢狸嘴扯了扯,心道,别这样看她,她真不知道那得罪他的。
好在赫连绍很快转身走了,他来时气势汹汹,走时也不防多让。衣摆一闪,摇曳身姿的晃出了谢府大门。
谢狸吐出一口浊气,瞥着肩上的大手,低道:“松开罢,谢靳年,这几日为了爹我们便不要争吵了,我想父亲走的安心些。”
谢狸嘴角扯了扯,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意,“毕竟在爹心中你是个好儿子,好大哥,他将我和二姐都托到大哥手中,愿着你为我们姐妹找一个好人家。”
谢靳年胸膛起伏,脸色冰冷,最终将手收回,放在身后,“倩儿,送小姐回房。”
倩儿颔首,走到谢狸身边,“小姐,请。”
谢狸走后,谢靳年在原地站了半响,直至谢疏意走到他身边他仍未发觉。谢疏意默了默,低道:“谢靳年,你何不放开些,父亲走后放阿狸走行吗?”
“放她走,那我该如何?”
他一身风尘,银甲披身,语气寂寥的如同被困千年的老人。
谢疏意轻轻笑了笑,罢了,各人自扫门前雪,何管他人瓦上霜。
谢疏意走后,赵启着一身军服立在谢靳年身后,余光中他看见谢靳年覆在身后的手紧握着,青经迸发,微微颤抖着。那上面,覆着的白布溢了鲜血,在阳光中格外刺眼。
他稍稍怔住,低头无言。
皇宫
层层叠叠的画册摆在桌案上,上面无一不是描绘着适龄的女子模样。
皇后随意的翻了翻,余光撇到一旁的青旋,心中一动,唤了她到身边,“青旋,过来,这些画册皆是适龄的女子,你给你哥哥们选一选如何。”
青旋拿着画册,兴致勃勃的翻开,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乐开了花,“那我得给我七哥选个好的。”
七皇子尚粤,和她一母同胞,同为皇后所出。
皇后轻轻的笑了,轻道:“粤儿的妃子不在这当中,我已经选出来了。”
“真的,是谁?”
“你应当熟悉的,正妃是兵部尚书的嫡女赵弥月,侧妃是太傅独女倪安轩,其余的便随了你哥哥自己的愿。”
“哥哥自己的愿?”青旋低喃,脑中想着那日尚粤与谢狸的谈话,似乎他钟情的乃谢家二女,谢疏意。思及此,青旋便开始翻开那些堆积的画册。
皇后见她如此,拍了拍她脑袋,道:“你在想什么?难不成有想指给你哥哥的人。”
“我找谢狸和谢疏意。”
第55章 夜色深宫
青旋说完,皇后笑容便淡了,淡淡道:“别找了,她两的画册没送上来。”
“这是为何,她两适龄且未婚嫁,躲过了进宫侍候父皇,难不成还嫌弃我皇家的身份不欲进宫。”
青旋不快,面色不佳。
她是大周最受宠的公主,自生下来便高人一等,受人瞩目。而谢家两个姐妹,这些年却生生夺了她的风头,在长安城中仿佛她两比她这个公主还要特殊。
“她们俩告病在家,青旋,我知你不喜谢狸,我亦不喜谢家,只是时日未到,你不可鲁莽。”
这几日,谢安未上朝,可隶属谢安一派的臣子却在朝堂上给她施压,欲让她放权,闹着让皇帝亲临朝堂。
皇后冷笑,如今皇帝只有半条命,生不生,活不活,在她一念之间。这种滋味何其好,怎会放那人出来为非作歹。
“不说这个了,你看着这些画册中可有入得你眼之人,将她们挑出来。”
青旋翻了翻,无趣道:“她们面貌都是不错的,只这些人我眼生的很,她们不是长安的吗?”
“不是,是各州各县递上来的人选,家中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家世清廉,这些女子人品才德不输长安女子。”
皇后将青旋揽在怀中,轻道:“你父皇犯了失心疯,他的儿子们自是由我操心,品德人才最是要紧。”
青旋点了点头,觉得有礼。不过她向来和宫中的其余皇子不亲,随意挑了几个看的上眼的画册出来便再不想挑了。
“累了?”
“嗯,有点。”
“去后面软榻休息一下,我叫澜嬷嬷给你捏一捏。”
皇后站起身命人收了画册,门外却传来数人脚步声。须臾,御前统领赵子康推门而入,面色焦急,“皇后,皇上翁天了。”
画册落地,一脸呆滞的青旋望向皇后,呢喃道:“父皇死了?”
她语气轻柔,音调却极高,听去有些怪异,她这模样和方才判若两人。
皇后眉间轻皱,递了个眼神给一旁澜嬷嬷。
澜嬷嬷会意,上前轻道:“公主莫怕,奴婢给你按摩按摩,让皇后先去瞧瞧,回来再领着你去看你父皇。”
青旋对皇帝的感情很复杂,她自幼被皇后保护在深宫,性子骄纵,心思单纯的紧。
对皇帝,她不曾有多亲密,甚至隐隐惧怕。此时听着他亡故的消息,青旋脑中闪过幼时看见的那些糜烂的景象,赤身裸体的男女,糜烂的气味,随风摇曳的红色丝绸。
那些景象一点一点似粘稠的液体在她脑海中翻滚,挥散不去。
此时听了澜嬷嬷的轻言劝告,她只呆呆的点头,眼神呆滞。
澜嬷嬷见状,唤了宫女将她扶向软榻,点了熏香,轻轻为她按摩着太阳穴,替她舒缓紧张的情绪。
烟雾从镂空的铜器中泻了出来,在明亮的火光中袅绕转换着模样。
皇后见青旋还算镇定,便面色不郁的带着赵子康出了门。
“怎么回事?我说过他的命要留着,等粤儿成婚且有子嗣后才能解决。”
“皇后恕罪,皇帝…”
赵子康有苦难言,只领着皇后前去查看。
皇帝寝宫,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帷幔内,偌大的龙床上,皇帝姿势怪异的窝在龙床一脚。他七窍流血,面相狰狞,下身的命根被人齐根割断,流出的鲜血染透了金黄色的床单。
室内弥漫着淫靡的气氛,仿佛前一刻他还在寻欢作乐。
“他怎么死的?”
皇后脸色冰冷,语气不快,一双眸子如利刃般射向赵子康。
赵子康与身后数十禁卫军单膝跪地,一时间,室内气氛压抑。
“皇后恕罪,微臣不知,这个要等太医署的人来查看才会知晓。”
皇后听了他这话,冷笑道:“我命你看着皇帝,你却说不知,赵子康,我看在你父亲是兵部尚书的面上才提拔你做御前统领,可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虽是九月,赵子康却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只得低头告罪,“微臣有辱皇后使命,该死。请皇后责罚。”
皇后抚了抚额头,叹道:“罢了,如今罚你已不在重要,你速速带兵封住这里,不得让人随意进出。记住,皇帝如今安好,如往日般和国师在炼丹修仙。”
她转身看向龙床内面目狰狞的皇帝,轻道:“至于太医署的人…你将院正周信芳唤来即可,该怎么做你是知道的。”
“是,属下遵命。”
夜已深,周信芳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时,还有些迷糊,未及他清醒便有几人在他耳畔低道:“大人,皇上升天了,皇后请大人去一下。”
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一字一句的进了他耳朵。短短一句,便叫他浑身一个激灵,脑中一翁,睡意全然消失。
一禁军看住他,不让他乱动,另一人已速速收拾好他的药箱挎在身上。他也不含糊,穿了衣衫,立刻跟着走出去。
出门时,天空正中挂了一弯圆月,此时将将子时。
太医署的人素来宿在宫中,他喜清净,住处在太医署身后的一个荷池旁。此时屋子外面立了约莫四个禁军,见他愣在原地不动,有些不耐的看向他。
“大人,怎么不走了。”
声音很低,低的只有院中的几人能够听见,他虽爱清净,屋子周围还是住了几个实习的弟子,此时夜色浓重,只有他这边隐有火光。
周信芳心中一寒,作势将那人挎在肩上的药箱打开,看了一会,低道:“这里面的东西不全,缺了银针,我去取来。”
说罢,他便进了屋子,其中虏了他的两人正欲跟上去,他却已出了来,手中果然拿着羊皮裹着的大小不一的银针和刀具。
周信芳将东西放入药箱,亲自挎着,对他们道:“走吧,如今耽误不得。”
几人走了几步,禁军中为首之人眼光闪动示意下手进那屋子瞧一瞧。那个人身量不高,但看着极为机灵,悄无声息的又回了周信芳的住处。
周信芳眼神闪动,只做不知,脚步迅速的朝着皇帝寝宫走去。
皇帝寝宫,皇后捂了口鼻,眼神厌恶的看向龙床上死去多时的皇帝,他身边立着刚来不久的尚粤,此时亦目光复杂的看着面相狰狞的皇帝。
他细细瞧了会,低道:“死了约莫一个时辰,赵子康,那时这宫中可有什么异样。”
赵子康低了眉,瞥向一旁自己的亲信。那人身子一怔上前几步道:“那时宫中并无异样,是青旋公主的狸猫进了屋子,我们进去寻找才发现…发现皇上已被人谋害。”
“一群废物!”
皇后厉声喝道,语气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怒意。
尚粤低了眉目,他比皇后冷静,此时只低道:“那公主狸猫可寻着了。”
“寻着了,正命人看着。”
皇后此时怒气稍稍平息,听了他们谈话,只命人将那狸猫给公主送去,这里的事一字不得提起。
周信芳来时,正碰着抱着狸猫的宫人悄然离开。他看一眼,心中淡淡的想他今夜这条命也许还不如一个畜生重要。
屋内,灯火入目,亮如白昼。
尚粤见着他,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而后才道:“父皇升天,周太医去瞧一瞧罢”
他语气淡薄,仿佛死去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周信芳被他瞧的心中寒意缓缓升起,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查看。一看之下,身子不禁微微颤抖。
尚粤见了,站在他身旁皱了眉头,道:“怎么,有蹊跷?父皇七窍留血,可是中毒?”
周信芳稳住心神,低声道:“皇上死因并非中毒,而是…皇上死于流血过多。”
尚粤瞥了瞥皇帝满身鲜血的下半身,心中已有计较。
“那他七窍流血又是何故?”
周信芳欲开口又忽然顿住,上前仔细查看皇帝口鼻,待心中有了把握才道:“皇上这是中了无骨,此乃剧毒,中毒者身体僵硬,体内骨头会慢慢腐烂,巨痛无比,此毒极其阴狠,会折磨人一宿,如无差错天亮时皇上才会…才会彻底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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