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睨着那满身鲜血的下半身,嘴角溢出冰冷的笑意,轻喃道:“如此,算是便宜你了。”
她声音很低,周信芳却听的清清楚楚,只低着头,当作不知。
尚粤眸光暗沉,心中已有计量,朝着周信芳道:“你想个法子保存好父皇的尸首,这段时间,你就呆在这里,该怎么做你应当知晓。”
他语气阴狠,周信芳心中颤了颤,低道:“微臣遵命。”
第56章 变数
周围伺候皇帝的宫人都是皇后的心腹,此时动作迅速的将皇帝身子摆好,撤下沾了血的床幔,换上新的,接着擦净他脸上血污。
而后那几名女子动作愣了愣,其中年岁较大的宫女,瞥眼瞧见立于一旁的皇后,狠了狠心,一手扒下皇帝亵裤。
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皇后皱了眉头,眼神不耐,转身离开。
那处血还在缓缓流出,周信芳瞧着那几名有些呆愣的妙龄女子,心中有些悲戚,上前轻道:“你们去取了新的衣服来,你…”
他指着那年长的宫女道:“你在这帮我,你胆子颇大,便替你的小姐妹着想一下。”
年长的宫女点了点头,立在一旁,动作利索的帮他将皇帝流血的地方止血。
她们是皇后的心腹,前阵子皇帝被关押时被发配到这个地方伺候傀儡皇帝。
她比其余的年长,在宫中待了十年,已经是皇后身边的掌声姑姑。被皇后护着,没有受到皇帝的染指,此时脸色不免有些薄薄的红色。
周信芳见了心中起了怜悯之意,将她唤道别处,一人处理起来。
不多时,他便将皇帝一身处理干净。可皇帝毕竟已经死去多时,脸色苍白,眼神深陷,也许是死时太过痛苦,他脸色表情狰狞。
周信芳默了默,转身走到一旁,拿过宣纸在上面写着保存尸首需要的药材。
灯火明亮,他身边立着不少侍卫,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那几人的眼。
须臾,赵子康进屋,见着被处理好的皇帝,露出满意的神态,随即大手一挥,几个高大健壮的侍卫上前捂住方才那几名宫女的嘴,将她们托了出去。
宫女约莫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后果,都不顾一切的挣扎起来。
周信芳手紧紧握住毛笔,墨汁顺着笔尖滴在宣纸上,黑色白色,两个完全不同的色彩。
耳边是女子的呜呜声,那名年长的宫女,也被拖着朝门外走去。经过周信芳时,她伸手紧紧的扒着周信芳坐着的椅子一角,侍卫拖不动她,正欲将她打昏,耳边却传来一声呵斥。
赵子康将那名宫女的脸抬起,想了想道:“方才见你胆子也是挺大的,那末你便留下和周院正一起照看皇上。
年长的宫女没有哭泣,只脸色如同死去的皇帝一样,惨白的紧。
周信芳低眉,新取了张宣纸,手却一直颤抖不停。他恨的他懦弱,他的无能,行医者无法救人亦无法救己。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他收了不少徒弟,并且亲自将一身医术传与他们,此后只盼着若自己身亡,他们依旧秉着初心,治病救人。
行宫外,渐渐传来人声,他以为是出现了幻觉,直至身边的那名宫女身子抖了抖。
人声渐响,火光渐亮。
行宫外,一排排侍卫手举火把,立于两侧,中间立着的是宫中成年的皇子。
三皇子尚醒手持折扇,眉目间隐隐透出兴奋的光华,他大步上前,恭敬道:“皇后,儿臣听说父皇翁天的消息,特意赶来,不知这消息是真亦或是有人乱传。”
皇后眉目凛然,袖口下的手紧紧握着,她心知皇帝之死与面前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皇帝死后,表面的和谐不会存在。
尚粤见着眼前情景,微皱了眉头,今夜之事是预谋,只不知皇帝的死是谁亲自下的手。
他默了默,想着赫连一族对皇室忠心,可皇帝已死,皇室中各派纷争不知他站在哪个位置。
未及他思量好,皇后已被面前之人激怒,冷笑一声道:“皇上方才被人谋害置死,你们这群人便来了这,这件事可与你们脱不了干系。”
“来人,将他们拿下,未查明皇上死因之前,不得释放。”
行宫外所立除尚弈,尚祁外皆是皇室成年皇子,他们能存活下来,有的是自身敏锐,行事小心,有的则是身后有家族支撑。
可除却尚醒因被发配西递,在西递封爵,有了实际的兵权外,其余各人都没太多势力。
他们今夜之所以被尚醒框着到了这里,便是不想再被皇后左右。
若父皇未死,等待他们的是婚配,而后被发配道各地,充当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甚至可以在上任的途中被杀害,或是死于各种意外。
更甚者所谓的枕边人亦是她的心腹。
可父皇真若尚醒所说,早已死去,朝中各派纷争,他们可从中选择依附的势力。
皇后自私残忍,尚粤多疑自负,权利交替后,若皇后一派功成,他们只会剩下一堆白骨。
当下,在尚醒将此事告知他们之时,他们便有所部署。身后有家族支撑的,他们便连夜写信告之,让他们早作准备。没有权势的皇子在宫中这么多年,也有了自己的眼线,所以不知不觉间,这行宫内已不止皇后一派的人。
两派人相对而立,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尚粤见此冷笑一声,将皇后拉到身后,缓缓道:“父皇翁天,母后心疼话语不达其意。你们莫要误会了,不过父皇身死不久,你们便统统来了这,也是奇怪的紧。”
尚醒挥手,示意身边之人稍安务躁,“我等也是意外接到有心人的通知,才会知道此事,在来时还有所怀疑,若父皇真的…那莫应当是皇后通知我们才对。来时有所怀疑,可到了这里…”
他环视一圈,缓缓道:“我见着这许多禁军,心中也约莫有了猜想,只不知为何不让我们进去查看?”
“父皇翁天,事光重大,我们瞒着不说只为了不让朝堂宫中动乱,再者说你们口中的有心人是谁,我怎不知?”
尚粤冷了眉目,眉间隐隐不耐。
“有心人是谁就不告知了,倒是皇后,可让儿臣几人见一见父皇?”
他这一说,身后几位皇子都嚷嚷着见一面。
灯火通明,火把照亮了整个行宫。
皇后尚粤未及开口,热闹的人群中便传来了轻轻的呢喃声,很轻,偏偏就是这一声轻柔的声音让吵闹的人禁了口。
人群分开来,形成一个通道。青旋身着单衣,头发披了下来,她怀中抱着的狸猫正有些不耐的跳动。
她望着皇后,轻声呢喃,“父皇真的死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皇后看着小女儿一副呆滞的神情,手紧紧捏着,冷厉的眉目环了众人一眼。
她不欲青旋看见血腥肮脏的一幕,可这些人偏偏将青旋引来。
尚醒见着青旋有些意外,瞥了身边之人一眼,那人是八皇子尚格,身后家族势力雄厚。
尚格微微一笑,示意接下来还有好戏看。
狸猫在青旋怀中动了动,身上的毛突然炸开,喵呜的叫了一声,猛的跳到地上,嗖一下,钻入夜色中。
“母后?”青旋紧了紧手,狸猫跑走后,怀中空荡荡的,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皇后敛了眉目,轻唤,“青旋,过来,到母后这来。”
青旋缓了缓,朝她走去,走到一半,身子被身后跑来的人撞了一下,跌倒在地。
周围传来惊呼声,须臾又安静下来。
青旋抬头看去,只见着一女子清瘦的背影,她披着一袭青丝,身着单衣,连鞋袜也未穿,看起来狼狈极了。
她此时被侍卫拦在皇后身前,脖颈周围架着锋利的剑,剑身映着火光,照亮她的眉目。
青旋被人扶起,走向皇后身边。走过哪位女子,她侧眉,终究是将那女子的面貌看的一清二楚。
那女子约莫是上了年纪,眼梢处纹路极深,皮肤也不在光泽。
皇后命人将青旋扶向一边,才看向那名女子,“郑贵妃,你深夜来此,不懂礼法,想硬闯皇上行宫,该当何罪!?”
青旋一愣,看向那名女子。她就是郑贵妃,大皇子尚祁的母亲。
她有些愣愣的,身边的宫女想将她扶向另一处房内,她不动,想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郑贵妃神情有些荒凉,呢喃道:“他死了对吗?有人告诉我他死了。”
皇后环视一圈,点了点头,神情冷漠道:“皇上确实翁天,他突发心疾时本宫在场,他留有遗昭……”
未及她说完,郑贵妃便忽然疯狂起来,“让我去见他,我要见他一面。”
举剑的侍卫身子一抖,将剑身拿开几许。
趁着这个空档,郑贵妃又上前几步,可她面前站着皇后及尚粤。
皇后睨着面前的疯女人,心中不耐,不懂她此举为何,难道是受尚祁所托,想查看皇帝死因?
她冷笑一声,皇帝为何而死,她不知道,权当是有人提前替她下了手。皇帝的死虽然来的突然,可也不能扰了她的计划。
“郑贵妃,你既然想见皇上,你便见吧,只是……”皇后睨着尚醒,轻道:“郑贵妃乃皇上身前深爱之人,让她先见见皇上,尔等便在此处等待可好。”
早在行宫外传来人声之时,赵子康便命周信芳极方才的宫女为皇帝整理遗容,说是整理,不过是伪装,将皇帝伪装成一副纵欲过度,心竭力衰死亡的模样。
所以等郑贵妃上前之时,皇后道也不怎么担心,只在一旁和尚粤及赵子康商量之后的事情。
赵子康领了命令,派人给家父稍了信。
另一边,尚粤也命人尽快安排人手将行宫围住,同时虏了宫中几位皇子的重要之人,以做威胁。
这之后他命人请了赫连绍,皇后不解,在一旁低道:“为何将他请来,他态度不明,不知站在何方?”
尚粤走了几步道,“他虽态度不明,但父皇之死与我们无关,我们何必畏手畏脚,毕竟,那份遗昭确实是真的。”
他说道最后,隐隐有些得意。
傲慢在他身上,一览无余。
众多皇子中,他确是最尊贵的,也最自私多疑。
第57章 红尘年少留影
他们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到郑贵妃耳中,郑贵妃瞧了他们一眼,便把目光投向龙床上死去多时的皇帝。
她摸了摸皇帝惨白的脸,又将他手安稳的放在胸前,看去就像是睡着的模样。
她轻道:“你个傻子,这么多人想要你的命,我原本想你能活得久一点的,却不想你比我先走。”
她声音轻的让人听了发颤,守在她身边的侍卫紧紧盯着她,不让她做其余动作,因着皇帝下身的模样是瞒不住的。
她只轻轻笑了笑,就这样安静的看着床榻之人。
他的死可能有很多种,却绝不是心疾,恨他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轻易死去。
她捂住嘴,轻轻颤了颤,掌心湿润,胸口一阵阵绞痛,真正有心疾的是她!
青旋透过帷幔看见她身子微弯,握着的手指缝隙间隐隐露出血丝。
约莫两刻钟后,赫连绍一行人到了行宫,皇后将他迎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行宫外的几名皇子。
他们站在三尺开外,见着龙床上的皇上神态有些怪异,却安安稳稳的躺着。
皇后睨了眼周信芳,周信芳敛眉,缓缓上前。
赫连绍眉间皱成一团,语气凝重,“周院正,皇上这是…”
周信芳跪地,低道,“皇上突发心疾,臣来时,已无力回天。”他语气沉的厉害,细听有微微的颤抖。
赫连绍敛了眉目,他远远看着床榻上的皇帝,默了摸,大步上前,未及近身便被一旁的赵子康拦了下来。
“赫连公子,即便皇上翁天,也不能轻易冒犯。”
灯火明耀,窗外星光灿烂。
除旧迎新是必然,他忠的是赫连一族,而赫连一族忠的不过是一个新字。
他脸上神色变幻,尚醒睨着他,心中微紧。
终于,赫连绍扯了扯嘴唇,低道,“如今皇上翁天,应尽快安排接下来的事宜才好。”
八皇子尚格皱了眉头,厉声道:“怎可如此轻率就定下死因。”
尚粤展眉,声音沉重,“八弟,父皇死时,我和母后都在场,难道我们还不能作证,还是八弟你怀疑我等?再者说,周院正的医术世人皆知,如今父皇翁天,我们在不可为着平日里的恩怨徒劳的怀疑亲人不是。”
周信芳神色沉重,因着他低着头,没有人瞧见。
皇后神色哀戚,低道:“皇上去世突然,不过他在世时曾留下遗昭。赵子康。”
赵子康颔首,缓步上前,展开一册金黄色圣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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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璀璨,银河烂漫。
谢疏意倚在窗栏上,眼眸微闭。不远处,床榻上尚祁安然睡着,呼吸平稳。
方才三皇子尚醒派人来请尚祁,被她拦住了。今夜之事,她不希望他参与进去,或者说她不希望他那么早知晓。
当她从尚祁房间出去应对尚醒所派之人时,守夜之人见着她有些惊讶,随即收敛了表情,默默立在一旁。
她常来这里,只这次她是悄悄来的。
将尚醒的人打发走后,她依着窗栏,睨着远方。
这里很清净,当年郑贵妃荣宠一时,虽说后来备受冷落,但尚祁的行宫却未曾更换,一直住在皇帝为他亲自择选的一处佳地。
风水宝地养人,尚祁在这度过的二十八年中,未曾受过伤害。
六年前,她初见尚祁。
他护着他最小的弟弟免受其余皇子的欺负,尽管那名孩童并不领情。
宫中的孩童,经历的多了,纯真渐渐消失。
她头一回在宫中碰见这样的人,觉得有趣,上前聊了几句。
当时荷花开的正欢,知了扯着嗓子嘶吼。
他们之间的对话单薄无味,如同陌生人之间最简单的寒暄。他怀中的孩童比他脑子清楚,当下认出她是谢家之女,露出甜腻乖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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