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将离这才反应过来,正欲掉身背起宋姨的时候,忽然一道破空声响起,裴绝瞳孔一缩,根本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的推开沈将离,抬起手五指张开就要握住,可太快了,那把剑太快了。裴绝的手堪堪握在剑锋上,可是那把剑,却直直的从宋姨的背后贯穿了过去。
长剑锐利,贯穿过宋姨的心脏右处,鲜血从伤口不停的流出,顺着剑锋,形成血线迅速流下滴落。一大捧一大捧的血,触目惊心。
“啊——宋姨!宋姨!”沈将离失声痛叫,泪水顷刻夺眶而出,她跪倒宋姨身边,颤着手指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嘴里一个劲的念着“宋姨宋姨宋姨宋姨……”
裴绝见状,为了拖延时间,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与他们继续周旋。失血过多,他已经有点力不从心。暗叠宫的杀手训练有成,何况还是如此大阵仗。
“小…小姐,老奴不能陪你了,……安全回回府了,记得去找……隋夫人…,问…问她,要信……”宋姨的声音无比虚弱,其音线因身体传来的疼痛而颤抖无比,鲜血的迅速流失使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沈将离双手紧紧握住她,不断的摇着头,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眼圈发红的厉害。眼看着宋姨缓缓闭上眼睛,她忽然难以置信的瞪大自己的眼睛,“不!不!宋姨,不!不要!宋姨——!”
她失声痛叫,心脏仿佛被一条铁线缠绕收紧,绞得她难受,痛苦……
“表小姐,我们必须得离开了。”裴绝回头喊了一句。
沈将离双目猩红,掌心的温度逐渐冷却,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不能接受。可是任她怎么叫唤宋姨,她都不会像以前一样冲她慈祥一笑而应声哎了。血腥味浓郁扑鼻,沈将离开始不断的收紧五指,心里一股恨意顿生。
放下宋姨,沈将离缓缓站起身,目光阴狠且冷厉,打了一个鞭子,她指着他们怒声道,“你们这些为人卖命的狗东西,从一出生下来都是没有感情的吧?既然没有感情,那活在这世界有什么意思?”
她冷嘲了一声,指着他们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裴绝深呼吸了一口气,回过身立马攥起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往后退,沈将离一开始还在试图挣脱她的手,后来裴绝的一句话,让她情绪稍微冷静了一点。
“如果你在这里就交代了,谁替宋姨报仇?”
是啊,谁替宋姨报仇。沈将离冷笑。
不断地绕路逃亡,暮色消融,夜风微冷,风陵渡危机四伏。
他们最终跑到了悬崖边。
这里怪石嶙峋,砂砾满地,白雾如纱缥缈。
裴绝四处看了看,最后定声道,“表小姐快跟我一起跳下去。”
此时后面的蒙面人也已经追上来了,长时间的逃亡让沈将离已经力不从心,她握紧手中的鞭子,看着十几来个蒙面人接近,她目光狠厉,带着嘲弄,按了一下自己握住的鞭柄,忽然抬高手,她用尽全力将她丢出去。
鞭子落地后开始变得膨胀,扭曲,蒙面人看着这怪异的一幕迟疑了步伐,眼看着鞭子快要爆开,蒙面人心里一惊,像要迅速逃开,但他们似乎不甘心就放过他们,所以纷纷抬高自己的手,用力挥掉手中的剑,烁烁锐亮的长剑如箭矢般朝悬崖边的两人靠近。
“砰——”
一声刺耳的爆炸声。
浓烟四起,瞬间迷住了人的视线。
“吞下去!”沈将离从荷包里取出一颗药丸,先是给自己塞了一颗,继而塞进了裴绝的嘴里。
还没有经过咀嚼,裴绝吞下去后就拔高声音道,“快跳下去!”
一个起势,沈将离在要跳下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点点防备,十几把长剑纷纷朝他们刺过来。“快跳啊!”裴绝着急出声。
稍这一下犹豫,剑已经逼近人身,裴绝眉头皱的极深,只好拉过沈将离先躲了这一次剑雨,长剑没有阻挡物,纷纷落下悬崖,而有几把是“哐当”落在地上,扬起了沙黄灰尘。
拉过沈将离,裴绝思量着地界方位,正要寻思着跳下去的时候,忽然后方一道劲风过来。
“噗——”
“啊——”
一柄长剑刺进沈将离两肺之间的位置,浅蓝的对襟立马有血液晕开,当裴绝回过头的时候,刚好看到那握剑的蒙面人两眼一翻,扑倒在地。
来不及犹豫,裴绝双手搀着沈将离的两臂,找到合适的位置便立马纵身跳了下去。迎面皆是凛冽的风,裸露的肌肤被割得发疼,腾出一只手,他立马抓住随便一条藤蔓,眼睛在这黑茫茫的地方拼命巡视。直到找准了,他就一个荡身,跳在了这块不太明显的凸出来的大石块上。
拨开浓密交缠的藤蔓,露出了里面昏暗的地洞。裴绝在心里稍微舒了一口气,轻车熟路的摸索到灯台前,他拿起旁边的火柴盒点亮了一盏油灯。被剑锋割伤的左手掌还在流血不停,他虚看了一眼,继而抬高而拎起那盏油灯。
地洞小道极多,分叉也多,直直会让人绕晕。可是裴绝对这里熟悉无比,他偏过头,对气息奄奄的沈将离说道,“表小姐一定不能睡,我们很快就会回隋府的。”
末了,他补充道,“表小姐要想想宋姨。”
穿过暗道一路出了南修山,裴绝先是搀着沈将离去了最近一处的医馆,在此期间他不停的跟她讲着宋姨,绝不能就这样睡过去了。
进入医馆,裴绝急匆匆叫医师出来治疗他的伤口,并且还付钱给门童让他给隋府的人传话。
医疗沈将离的时间漫长,隋府的人收到消息立马赶了过来。
“暗叠宫所为?”隋君清双指一捻,眸光晦暗不明。
“是,裴绝亲眼所见,他们脖间有暗叠宫的刺青。”裴绝说道。
隋君清心里一瞬沉吟,似乎思量什么,“既然是上回那一波,那么这回……明日上朝我便同国君一说。”
目光一转,落在裴绝身上,“你也去包扎一下伤口吧,辛苦你。”
裴绝负手在前,不卑不亢道,“这是裴绝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我可以好好休息了!学校的活动结束了!!开心!
☆、宫墙灯遥难则枝
月色侵染人间,折射出深浅不一的色彩。攀满枯色藤蔓的墙壁,蜿蜒扭曲得像是无数条蛇在此欢舞,狭窄逼仄的巷道,一片喧黑色。
突兀响起的沙哑声音,怪异如爪挠墙。
“我的好恩人,你还在追究什么?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谁也不欠了啊。”他看着面前那一身黑袍的器宇轩昂的男人,忽然扯开嘴唇阴阳怪气的笑了下。
“第一次我替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第二次我替你除掉你的眼中钉,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要沈将离死。你也清楚了,沈将离的确被我的杀手重伤,在鬼门关游走。”那人话说的条理有斯,句句在理。
被他称为“好恩人”的男人嘲弄的看着他,双手不停握紧松开,这正昭示着他内心的焦虑与不悦,“可是你没有让那丫头死绝。”
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声音沙哑的男人突然嗤鼻一笑,漫不经心解释起,“但她的确是将死未死之态,若这命给她捡回了,算是她的造化,这与我们暗叠宫无关,亦与我俩之间的人情交易无关。”
“答应你的三个要求我都已经完成了,而且……早在之前我就劝你更换要求,可你偏偏没有,你明明可以提更好的请求,比如……闲王?再比如…推掉川陵侯?再不济,关于靖王的也可以。可你偏偏没有,你偏偏要杀沈将离,呵,我的好恩人,你到底在惧怕什么?”他的声音诡谲而刺痛人的耳膜,说到后面会将话语放得轻缓,像是在讥诮什么。
话说完,黑袍男人下颌略略收紧,鹰隼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不发一言。
“若你当年下手快些,还担心什么后顾之忧?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他的杂种,偏偏还是在你的眼皮底下活蹦乱跳那么久,嗤,这几年你过得那么舒坦,你不该感到庆幸吗?”他佝偻着身子,眉眼挑高,笑的阴恻恻。
月色越不过城墙,他的一张脸完全是没入黑暗,更显得森然寂惧。
黑袍男子警戒似的瞪了一眼他,辩驳道,“我过得这么舒坦与她何干?我就不信隋府会为了一个外人而与我撕破脸皮,既然这丫头你不去杀……”
“哈?我不杀难道你想去杀?不,你杀不到的。”那人轻笑一声,摇起头来,接着道,“现在沈将离被保护的好好的,估计已经被送回隋府大宅了,那里别说你的人进不去,我的人要是想进去也不简单。”
说到此处,黑袍人的脸色不禁变了变,见状,那人的笑容便意味不明起来,“何况明日隋君清上朝将说明这件事,这时,满朝大臣都知道这件事,要是沈将离再次被暗叠宫杀手袭击你猜大家会怎么看?……事到如今,你还敢自己动手不成?”
黑袍人沉思的抿起唇,脸色不算太好。
“目前只能静观其变,看沈将离自己的造……谁!”那人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轻微的声响,他音调一沉,喝道。
黑袍人还站在原地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则那人已经掠身追了出去,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几分狰狞,月光冷淡,那人佝偻的身躯使他看起来有些苍老。
出了逼仄的巷道,映入眼帘的宫道延长,红墙碧瓦,他左右环视的,竟发现四下无人。
黑袍人急忙回过神,跟在他后面走出去,他拉低自己的帽檐,压着声音问,“怎么了?”
那人没有收回巡视的目光,嘴角轻扯冷呵出声,“我们的谈话内容一定被人听到了,现状你好自为之吧。”
顿了下,他回过身幽幽的盯着他,语气疏离。“我很感谢当年你救了我,如今我也不欠你的了,……晚安,我的好恩人。”末了他再次牵动嘴唇假情假意一笑。
黑袍人一怔,目光出现一瞬的错愕,眼看着佝偻男子绕过他重新回到巷道,他心里猛然一沉,拳头紧紧握起,到底是谁听到了他的谈话内容?
……这人,一定不能留!
宫道冗长繁复,仿佛没有尽头,层层高墙遮住半片月光,路边悬挂着的灯盏忽明忽灭的,在一片清疏寂离下,显得几分诡谲。
身穿黛色长衫的少年正疾步的跑着,忽然前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他心下一紧,左右环顾试图找一避处躲开他们,可是他周围都是累得高高的朱红色宫墙,除了前方右拐的路口,他别无去向。
“踏踏踏——”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少年额上不禁凝满冷汗。
“厉大人,何事如此急?”那是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
少年当即就听出来了,这是万公公的声音。
沉默了会儿,才响起清冷的声音,“西阁边有异动。”简洁明了。
少年人紧张得背脊发僵,噤着声音完全不敢有什么动作,怕的是引来他们。今晚他心情不佳,本来想在宫中转转散心,后来看到一只狸猫,本着猎奇的心理而追上去,追着追着发现自己跑到了一处他从未去过的地方,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那两个男人谈话的内容。
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是经过捏嗓而发出的,少年完全不知道他们具体是谁。本来想去问的,孰料听到“暗叠宫”这三个字,他立马就停了自己的动作,随即躲在边边偷听起。
可是这谈话内容实在是……劲爆!沈将离他认识,隋府的表小姐,在雅赋会上大放光彩,况且容貌昳美如画,确实让人不认识都难。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原来暗叠宫跟皇室的人有勾当!而且还跟暗叠宫达成了这样的交易!少年人握拳,惊觉自己听到的内容实在隐私,被发现了定会被他们杀人灭口。于是立马回身想跑路,不料那人耳目灵敏,他不小心撞到墙角的声音被他给听了去,少年一急,赶紧拐到下个路口遮掩自己的身躯。
如今他都没怎么跑远,又碰上了厉凛初跟万公公,少年懊恼,今晚真不是个出门的日子。
脚步声更近了,少年脑子的弦绷得极紧,都要看到一片衣角了,少年心一咯噔,面色白的吓人。就在这时,忽然感觉自己后领被人提起来,还勒得他脖子忒疼,少年双手揪着前领,试图拉开点好让自己呼吸。脚下一腾空,少年人一惊,但他努力的抑止住自己想叫出声的冲动。
地面离自己的脚下已经有了一段距离,不知道是谁提着他的后领带他跃过这堵墙,少年有点窒息感,目前他唯一清醒的知道,在那批人马拐弯而来的瞬间,他已经被带着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脚步稳稳沾地,被提着的后领倏然一松,少年立马弯腰咳嗽起来,面色涨得通红。
“大晚上的越王不在自己的寝宫待着,怎么跑到这里?还落得如此狼狈。”女声带着半开玩笑的调侃。
越王,杨知川,排名十,是众多皇子中第二小的皇子,目前不过十七岁龄,正是鲜衣怒马的年纪。此时他正咳嗽着,似乎真的是被勒得脖子不适。等缓过来了,他才慢慢的直起身子。
少年人五官棱角分明,眉目深邃,眼眸若星,在月色下倒映有细碎清冽的冷光,鼻梁挺如胆悬,气宇不凡,整体一看倒有种混血的味道。乌发被以青色玉冠给高高束起一半,其余的闲散在肩后胸前,几分恣意潇洒。
“你还说我!”杨知川伸出一只手指向她,眉毛倒竖起,呈一副不悦的神情。
他冷哼一声,双目瞠红的反问道,“你一个作为我九姐姐的宫女,还不是大晚上的不好好待在九姐姐身边,乱在这里瞎晃。”
灯遥哎呀一声,“越王殿下,灯遥刚刚可是救了您诶,要是您被厉大人跟万公公发现,明儿肯定少不了国君的责骂,灯遥这么帮您,您却反过来咬灯遥一口,这叫灯遥感到寒心。”
杨知川瞪着她,“你你你”了很久,但最终不知说什么才好,就愤愤的垂下了手,偏过头去。
“越王殿下刚刚可是作甚了,脸色如此之差。”灯遥双手负在背后相握起,继而纯良无害的扬起唇角笑道。
一提起这件事,杨知川身子倏然一僵,这件事事关重大,何况他也不知那交谈的两人是谁,敢在皇宫里肆无忌惮谈论这件事的,身份肯定不简单。再说西阁荒凉阴暗,又是属冷宫的界域,每一宫院的把守定当森严,虽然他没有误打误撞闯进过什么院子,但刚刚那个小小又隐蔽的胡同里,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皇宫还有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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