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鸢坐在了他的对面。
“魏大人能考取榜眼,很是出色,我听闻……”
秦素鸢话才刚起个头,就被沐浅烟截断。
“秦县君为人矜持,有些该问的问题,她不好意思问,我就索性替她问了吧。魏大人,敢问你年岁几何,可有不良嗜好,是否斗鸡酗酒,家中人口成分如何,可有田有马有房有车?存下的资产多少,三姑六婆有没有负债,你娘是否好相处,你府上可还有通房侍妾?”
魏县令差点没气翻过去。
他堂堂金科榜眼,哪有什么斗鸡的嗜好?他又不是纨绔!还有,哪有人上来就问“你娘好不好相处”这样的话,但凡孝子,都得说自己的母亲好相处吧。
魏县令强撑着笑容说:“下官不才,该有的东西都有,家中人口结构也简单,家父家母也都是和蔼的人。府里有两个通房丫鬟,下官正准备将她们送人,是断不会让未来的娘子受委屈的。”
沐浅烟突然狠狠拍在椅子扶手上,冷笑:“怎么,这还有通房呢,还两个?”
“男人有通房不是正常吗?下官自然会在成亲前,将她们送走的。”
沐浅烟哼道:“通房丫鬟大多是青梅竹马的情谊,魏大人说送就送,也是够薄情的。”
“那阁下是什么意思,让下官把她们留在府里,继续养在身边?”
沐浅烟眼底一抹敌视,“我的意思是,魏大人只怕配不上秦县君。义勇侯府千娇百宠的嫡女,去你那县城寒舍里过日子,还得跟两个丫鬟共用男人,这合适吗?魏大人是哪里来这么大的脸面,说这些话还理直气壮的。依我看,这亲也不用相了,魏大人还是回县里去吧。好好再干三年,运气好说不定能调进京城里。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姐看上你,缘分此事,谁能说得准呢,你说是不是,魏大人?”
魏县令差点没吐血,“你、你……”饶是再好的风度,这会儿也绷不住了,气得想骂沐浅烟。却见他气度华贵,不像是能得罪的人,魏县令只好含着一口老血,给秦素鸢施礼告辞。
秦素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全都被沐浅烟说了,还说的这般犀利,她就是想喊魏县令回来,人家也不会回来。
凉玉嗔道:“宁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怎么从前没发现您说话这么狠,也忒毒了些!”
沐浅烟四平八稳道:“本王说的,乃是肺腑之言。”
“恕奴婢直言,殿下是专程来破坏我家小姐相亲的吧!”
沐浅烟反问:“难道你希望你家小姐嫁给那人?”
凉玉一噎,说不出话。她当然不希望小姐嫁的男人有什么通房侍妾的,他们口口声声说会处理掉这些女子,谁知道会不会顾念旧情,继续留着她们?更保不准她们肚子里还有孩子呢。退一步说,即便是不留那些通房侍妾,凉玉也见不得这样的,总觉得她家小姐该配的,是个完全属于她的男人,从身到心,都将她宠着护着。那魏县令有才是有才,但确实不是秦家姑爷的最优人选。
见凉玉说不上话,沐浅烟吟然笑道:“本王既然要为素鸢把关,自是要尽心尽力,事无巨细的都问清楚。素鸢,你说是不是?”
第39章 我想娶你
秦素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注意到,沐浅烟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他虽然笑吟吟的,但精神像是强撑着。
她走到他面前, 语调里带着些责备和关怀:“天气这么热,你不该出来, 何况是眼下这个时辰。”她说着就俯身,想贴近沐浅烟。
沐浅烟巴不得立刻搂住秦素鸢, 可是看着自己怀里的冰块化了许多水,只得竖手拦在秦素鸢的肩头, “冰都化了,别把水弄到你身上去。”
秦素鸢道:“你知道冰快要化没了,还如此不顾自己的身体,也罢, 我送你回去。”
她拉住沐浅烟的手, 将他从椅子上带起来,虽然没有去他怀中倚着, 可两人间的距离也很近, 她身上的冰凉香气,让沐浅烟宛如是接近了沙漠里的绿洲那般,浑身上下都变得舒缓了起来。
他笑道:“本王的美人便是这般心地善良, 要不是本王的衣服湿着,定将你捞进怀里,好好的揉一揉。”
凉玉再也听不下去了,大步冲上来, 对着沐浅烟道:“宁王殿下,请您适可而止!我家小姐再怎么说也是陛下亲封的县君,不是大街上那些由得你出言调戏的民女!”
“别的女人,本王还不想搭理呢。”沐浅烟悠悠然,朝着秦素鸢笑得万分迷人,“那就劳烦你送本王回去了,我的美人。”
将沐浅烟送回了宁王府,正好看见告假离去的杨刃。
杨刃盯着秦素鸢主仆看了会儿,被凉玉一个犀利的白眼顶回去了。
凉玉把秦素鸢送上轿子,跟着自己坐上来,煞是气不过的道:“小姐,宁王根本是故意的!恕奴婢多嘴,怕是宁王担心你嫁了人就再也没法去宁王府,所以便百般搅和,让你相不上男子。”
秦素鸢淡淡道:“我本来也不想嫁人。”
凉玉就知道,小姐相看男子,不过是为了让夫人高兴,“只是,那也不能由着宁王胡来啊!”
“凉玉,娘在监牢里受了几个月的苦,身体有损,需要养上一阵。这段时间,我尽量顺着她的意思来,让她保持好心情。等她身体恢复了,我再将和敬王、宁王之间的事都告诉她,再想个法子能让我名正言顺的去到宁王府,好好照顾殿下。”
名正言顺的法子?凉玉想,那不就是嫁过去吗?可是,只怕夫人不会同意让小姐做宁王妃的,毕竟宁王的名声在那里摆着,饶是夫人和肖贵妃亲厚,也是不愿女儿嫁给一个身患怪病、声名狼藉的人吧。
回到秦府,秦肖氏询问相看的情况,秦素鸢只说不合适。
秦肖氏问,怎么不合适?
凉玉编了起来:“那人家里的通房丫鬟有孕了,回头要是小姐真嫁过去,有个庶长子杵在前头,多膈应人!”
秦肖氏也直说不妥。
后续几天,秦素鸢又去见了三个男子,都是家世不如秦家,自己还算年轻有为的。
当然这三个都被沐浅烟搅黄了。
每每男方被沐浅烟说的气愤出走或者落荒而逃,凉玉都用嗔怒且古怪的眼神,瞟沐浅烟。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宁王的嘴炮功夫这么强?凉玉几乎能猜到,那几个男方的心理是怎样的——别人家相亲是要钱,这义勇侯府相亲是要命!
“凉玉,你先出去。”秦素鸢按住凉玉的手,阻止凉玉拔剑的动作,“我有话单独和殿下说。”
凉玉哼一声,风风火火的走出包间,将门带上。包间里便只剩下秦素鸢和沐浅烟,面对着面。
“六哥,你心里有什么想法,直接和我说了吧。”秦素鸢已经猜到了大概。
沐浅烟握住她的手,拉到跟前,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滚烫的热度,顺着秦素鸢的手心直达内心,她甚至能感受到手掌下沐浅烟的心跳声,像是要保证什么似的,一下一下强有力的跳着。
秦素鸢不由得身子发紧,觉得不自在,“六哥……”
沐浅烟不让她逃避,看着她的眼,说道:“本王是个什么想法,凭你的聪明劲儿,该是猜得到吧。”
“你不想让我嫁人,一旦我嫁人,就无法再回到宁王府了。”
“是呢,不过只说对了一半。光是阻止你嫁人,那太被动了,本王不喜欢太过被动。”沐浅烟吟然笑道,“不如直接娶了你来得好,一劳永逸。”
秦素鸢怔住,“六哥,你……”
沐浅烟一字一字说:“这可不是在开玩笑,是认真的。”
秦素鸢心里紧绷绷的,思绪像是失去了控制那样,在她的脑袋里蹿动,让她一时有些慌乱。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平静了一番,问道:“六哥可喜欢我?”
沐浅烟微怔,心里像是被小刷子刷了下,痒痒的,那滋味很难言,“这些天府里没有你陪着,委实让我苦不堪言,甚是想念你在的那些日子。听说你忙着相看,我便坐不住了,想着不如直接娶了你,这样,就不怕你去别人家生活了。”
秦素鸢浅浅一笑:“六哥,你误会我了。我来相看男子,都是家母的意思,原本我也不打算认真对待。我想过的日子,是仗剑四海,游历列国的日子,不想被束缚在宅门里。”
“所以,你打算先顺着秦夫人的意思,过些时日再找机会回江湖?”
“不。”秦素鸢说,“过些时日我要去的地方,是你的府邸。虽然我想重回江湖,但是,我更明白身为一个秦家人,要言而有信,不能失约。所以从你让我回家开始,我就准备再回到你身边的。家母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大约养一个月,差不多了,我就会和她摊牌。”
没想到秦素鸢始终记挂着他,还打算再回来的,沐浅烟不由得感动,心里热热的,如潮水似的荡涤在周身。
他眉梢眼底都是笑意,柔声说:“你就不怕,再进宁王府后,这辈子都没法实现仗剑四海的愿望了么?”
“六哥,我想过了,你的病,未必没得治。”秦素鸢突然这样说,倒让沐浅烟的眼底闪过一抹异样。
“本王这病要是能治,早就治了,又何必拖到现在。”
秦素鸢说:“江湖上有许多奇人异士,太医院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想,总有一天,会出现能治好你这病的人。我到那时再走也不迟。”
沐浅烟不做声了,他略低头,额头几乎要触到秦素鸢的额头,两人的呼吸缭绕在一起,彼此像是要贴到一处去,“素鸢,你肯再回到宁王府,我已经很高兴了。来日若是本王这病真的好了,你要是想走,本王定帮你走。但是在这之前,本王不能让你被说三道四,所以,嫁给我,哪怕只是顶着王妃的名头,至少也名正言顺。”
秦素鸢沉默了,沐浅烟所说的,不无道理。
她想要回到宁王府,但不能让自己和秦家被世人诟病;同时她又想要有朝一日回归江湖,所以并不想在俗世里缔结婚姻。而沐浅烟给出的方案,让她顶上宁王妃的名头,这的确是个最可行的办法。
只是,这样对沐浅烟是不是太不公平?她占了他妻子的位置,却不打算做有名有实的妻子。可沐浅烟还是主动提出来了,这让秦素鸢不免惭愧。
看着秦素鸢静思的模样,沐浅烟笑了笑,说道:“就本王如今这副样子,只要能留下你,你想怎么样,本王都依你。不过……”他再向她靠近了一些,唇吻在了她的额头上,“不过你这样为本王出力,本王要是不好好报答你,内心难安。要是你愿意让本王以身相许,天天把你宠着,那倒是挺不错的,是不是,我的美人?”
额头上酥酥麻麻的,撩得秦素鸢的心跳得快了些。她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说道:“这桩婚事,我会和家母说,给我些时间。”
“好。”沐浅烟心花怒放,改握住秦素鸢的双手,像捧着珍奇之物那样小心翼翼,“本王的美人,最是会权衡利弊,就知道你会答应。素鸢,本王这就进宫去,和母妃说道此事。”
秦素鸢点点头,她的终身大事,竟然就这么议好了,怎么感觉有点恍惚?
相比于她的恍惚,当凉玉知道这事后,激动的半晌没说出话来,硬是愣了一阵,才嗤道:“恕奴婢多嘴,宁王殿下的心机非一般的深沉,明里暗里的算计小姐。小姐你想想,将来是你去宁王府住。他要是违背协议,对您做些什么坏事,你是吃了亏还没地方哭呢。”
秦素鸢淡然道:“回府吧。”
沐浅烟没有让秦素鸢送他,他去了宫中,见到了生母肖贵妃。
扯了几句家常,沐浅烟方说道:“儿臣看上秦素鸢了,想娶她为妃,和她提了此事,她也没有异议。所以,还请母妃能帮着儿臣,向父皇求得赐婚。”
肖贵妃的脸色顿时苍白下去,脚底似一软,身子微微晃了晃,眼底竟浮现出莫名的悲哀。
这样的反应,超出了沐浅烟的意料,母妃这是什么意思?
第40章 注定
肖贵妃是个贞静通透的女子, 如今即便上了年纪,也依旧风姿天然。
她被贴身侍女黄芩扶着站稳,望着沐浅烟, 眼底那莫名的悲哀渐渐的又变成了喜忧参半。
“母妃,您怎么了?”沐浅烟柔声问。
“没什么, 母妃只是太高兴了。”肖贵妃绽开了笑容,“陛下的儿子里, 就属你和沉音最孤独,身边总是没个贴心的人。秦素鸢是婉娘的女儿, 自是个好姑娘,母妃心里真的为你高兴。”肖贵妃说着,眼角冒出泪水,她连忙拭泪, “瞧我高兴的, 无端净想着你这些年吃的苦头了,心里反倒益发的酸。”
“那些事都过去了, 儿臣都已经记不清, 母妃也不用多想。”沐浅烟道,“父皇那边……”
“放心,那边我去说。”
“好。”沐浅烟不方便触碰肖贵妃, 便在她身前跪下,行了大礼,“多谢母妃。”
“快起来,你这孩子。”肖贵妃要扶他, 沐浅烟不想烫着她,便自己起来了。
“母妃,那儿臣就先告辞了。另外,还请母妃不要太为四哥的终身大事担心,他会有自己的缘分。”
“好,我知道了,如今我这把年纪,也只盼你们两个能平安开心,其他的,随他去吧。”
沐浅烟拢起袖子施礼,“儿臣告退。”
出了雍翠堂,沐浅烟脸上的笑意淡去。肖贵妃方才的反应,分明是有原因的,而显然肖贵妃不愿意他知道原因,才说了“心里反倒益发的酸”这样的话来瞒他。
知母莫若子,母妃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沐浅烟没有走,他轻步到一扇窗外,听着里面的声音,很快就听到肖贵妃和贴身侍女黄芩的谈话。
肖贵妃一边说,一边哭,黄芩一直在劝着她。
沐浅烟听着她们的话,神色惊变,渐渐的脸上变得灰败,手颤抖着抓住衣料。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宫的,只知道坐上轿子的那一瞬,颓唐的瘫在靠背上,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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