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人,每一天都比之前更优秀一点,似乎在她身上能看到一种永远焕发着的新鲜的光彩,那是属于努力,属于进步,属于景画她自己。
送葬队伍的热闹丝毫不减半分,一路上都有村民们围观,有些人吃过流水席,还没走远,都跑回来站在路上看,走到哪家门口,哪家的人,必然站在路边迎接和目送。
到达墓地。
景画先唱了一段挽歌,歌声悠扬动听,季晓歌第一次听景画唱歌,要不是场景是在下葬,季晓歌差点以为景画是在表演节目。
同样的,景画自己也对自己感到诧异,要不实在给人送终,她差点以为自己是万众瞩目的歌手,在舞台上接受听众和粉丝们的崇拜。
唱完歌,景画念了一段净阴宅表文,然后将五谷撒入墓穴。
又念一段起棺入墓咒,帮工将棺材按照景画的指示,放入墓地中,景画从地上捧一捧土,撒在棺材盖上,又念一段封棺咒。
帮工们很快便将墓穴变成了坟堆。
看着快速建成的小山丘,季云家人看上去都松了一口气。景画心里却更加确定了一些事情。
紧接着立碑完毕,景画拿出一条红布头,挂在碑顶,打了个结。
点上香,燃放鞭炮,放完鞭炮后,景画又念了一段立碑表文。
景画交代了明日圆坟,三日、七日烧香等事宜。
季云家亲人坟前磕头,又开始大哭起来。
都说入土为安,这下,老爷子算是得到了厚葬了,仪式一结束,季云带着老婆孩子来景画跟前,扑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
这是要感谢景画今日的帮忙。
仪式顺利完成,中间没出一点纰漏,景画对自己很满意,自己这下总算是干过正经丧葬业务的风水师了,履历事项上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在的景画一边口中对季云说着“不用谢,应该的”一边就急着要回去好好洗洗一身的污垢了,她现在穿着跳大绳的衣服,做法的时候似乎也没想那么多,做法结束以后再看自己穿这身衣服,顿觉有些搞笑,恨不得现在马上去把它给换了。
尤其是知道季晓歌一直在边上看着,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了。
周围几个帮工此时也在等待季云的安排,只要季云交代一声,他们就打算清扫一下周围的场地,然后收工回家了。
周围还是有很多看热闹还没散去的群众,场面蔚为壮观。
哪料季云还没开口,突然就听见远远的有人喊:“不好了!出大事儿啦,反封建迷信办公室的来啦。”
这么说的大家都慌了,人群开始骚动。
季晓歌首先从人群中跳了出来,走到了景画面前,拉着她就要跑。
周围的围观群众突然就变了脸,一开始大家是乐呵呵的,想看着热闹,一听见反封建迷信办的人来了,立马个个摇身一变,成了揭发英雄,拦住季晓歌不准走。
“没听见是反封建迷信办吗?不准走。”
季晓歌当然知道,这摆明就是冲着景画来的,他哪管得了那么多啊,往人堆外面拼命跑。
可惜速度不够快。
看来反封建迷信办,肯定是听到什么风声,有备而来。
不是在季云家大办宴席之处,而是在偏僻的后山。
村长和各队的领导也走的差不多了,留下的都是一些平头百姓,还真没人能说得上话。
景画觉得自己就像坐上了过山车,她真不知道那些反封建迷信办公室是哪来的那么多人,浩浩荡荡过来,只为了抓她一个。
她感受到季晓歌在她前方,似乎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可惜季晓歌只是平凡人,并不是江湖大侠,没有那么深厚的功力,不能以一敌十。
很快季晓歌被一圈人围起来,另一些人抓景画,剩下的人平息围观群众都绰绰有余,景画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妇女架了起来,脚不沾地的带走了。
被抓能忍,但是形象受损不能忍,何况这“跳大神”的衣服还没脱,本来还准备再给季云家附赠一个通灵的对话戏码,还没演完,在人群中被抓的寥寥草草,日后想要重操旧业,就不能用小仙女人设了。
景画扼腕叹息。
第36章
景画被抓入了看守所中。
两个人高马大的女人架着她走了很久, 后来兴许是他们走不动了,又或许是景画本身累了,腿不受控制, 想迈步也迈不出去了。
之后他就被甩进一辆板车,她认出来, 那不是队里的两头牛车中的任意一辆,所以也许她是被别的生产队抓了。再后来, 又过了很久,她渐渐意识到, 抓她的应该不是生产队,应该是更高一级的单位,或许是县城里的!?
不知反封建迷信办是隶属于哪个省。
再后来,天也黯了, 她也困了, 渐渐的闭上了眼睛,在梦里还看到刚刚季晓歌为了她打斗的场景, 还看到人群外季家人的抗争, 看到他们关切的眼神。
她好像看到大嫂子刘桃春流泪了,这一次流泪就是为了景画,不是为了她的娘家人。
景画突然意识到她也是季家的一员, 她的遭遇也牵动着季家上下的喜怒哀乐。
不知道这一次被抓。会不会牵扯到季家的人?会不会造成连坐和误伤?景画越想越头疼。
这是个不像监狱的监狱,跟如今的街道办事处也没什么区别,一院房子排得整整齐齐。
景画被带往最深处的一间,然后景画就被扔了进去, 一群人像是完成了任务,匆匆离开了。景画听到一声咔嚓的上锁的声音。
这房子平时应该是专门用来关人的。门窗都有防护栏,材质是木头而不是铁。
景画仔细的研究了一下房间的构造,四四方方,前面是门和一扇窗户,再前面是一条走廊,想必这一排都是同样的房间。
除此之外,房间的背后墙面靠近上部还有一个小窗口,应该是用来通风的吧,此时这个窗口也被木栏杆堵住,栏杆间距大概有七八厘米左右。
还看得到外面的光。
这房间里还非常人性化的放了木板床,床边有个脸盆架子。
又过了没多久,一个妇女端了一盆水过来,景画看着她把外面挂的锁打开,然后把那盆水放在门口,又回头把锁给关上。
她上前张望了下,发现有两个身形魁梧的看守在走廊里面游走,看来这里不只关了一个人,为了防止大家逃跑,安排了巡逻的人和照顾的人。
景画研究了一下窗边的木质栅栏,边上都是用钉子钉死的,要说撬开倒也不是很难,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似乎不是应该逃走的时候。
如果真是一个人独门独户,可能逃走也就逃走了,大不了换一个村子再重新发展,但现在不一样,她要是走了,连累的是整个季家的人,他们现在肯定很着急地在想着如何把自己救出去,一定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这么想着,她坐牢的生活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不如放宽心情,好好的享受一下当下,景画去摸了摸刚才那个妇女端进来的那盆水,竟然还是热的,自己赶了那么多路又困又累。
虽然在做法之前吃了饱饭,但工作了那么久,又赶这么多路,又困又累,本身就想好好休息一下,于是她没再多想,赶紧把身上穿的奇装异服给脱了下来,扔在一边,然后就着那盆水给自己洗洗脸,洗洗手。
把今天做法事扬起的灰尘全部洗掉。
不一会儿,一盆水都变成黑的,景画哭笑不得。刚才自己的脸改黑成什么样了啊!
她又探头朝外望望,两位巡逻的大哥依旧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走来走去,手里还提着棍和绳子。
在看守所的人下一步行动之前,景画决定就好好安稳的在这里呆着。
她将木板床悄悄的移动到那个高处的小窗户下面,确定没有惊动巡逻的两位大哥以后,她踩在床上,刚好能看到窗外的一切。
天已经黑了,但还是有光线能把周围一切照得非常清晰。这应该是城里没错。
她还看到了一排又一排的小房子,有些甚至还有二楼,都是木质结构的,相当齐整。
景画想:“我现在到了县城了,这可是上一级单位,看来这事闹的不小,高层领导都惊动了。”不过她也不太担心,说到底,心中有数就不虚。
不过县城里的文化人肯定不是随便忽悠忽悠就可以的,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还要仔细想想。
要本着科学的理念,把时间原原本本的条分缕析一遍。千万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伪科学。
景画慢慢的从床上爬下来,再慢慢地将床移动到刚才的位置,这床十分坚固,除了一个硬床板,下面就是两张凳子形状的墩子。确保恢复原样以后景画坐在上面发起了呆。
季家这边算是彻底的乱了套,谁也没想到,甚至连季晓歌都没想到这件事会惊动县城里的反封建迷信办公室。
后来他跑去四里八乡,问了很多人,终于把事情搞明白了,这事儿不归村里管,季晓歌,平时熟悉的人,这时候通通都派不上用场了。
他一边联络可能相关的人员调查情况,一边梳理着思路,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送葬业务怎么会惊动了反封建迷信办公室?这事儿处处都透露着蹊跷。
重重打听,终于问清楚,景画是被关进了县城里的看守所,这看守所还不是本部的,是最近为了加强科学技术教育而特别设立的,专门针对反科学势力的分部。专门关押一些不相信科学和宣扬封建迷信思想的人。
已经有很多神棍落马了,听说反封建迷信办最近招募了很多身强力壮的志愿者,专门用来抓神棍,并且他们还会对宣扬封建迷信思想的级别进行定级,一旦发现该分子影响面广,对社会造成威胁,就会对其进行应有的惩罚,一开始关押是免不了了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听好那个地方的地址,季晓歌就连夜出发。
一个好哥们儿借了他一辆新买的自行车,他才得以不靠双脚走去县城。
天天喊着要分家的刘桃春,这时候也不闹了,其实她口袋里也存了一点钱,是平时攒下的。
季晓国看着自己媳妇把藏在床底下的麦乳精罐子拿了出来,从里面挑挑拣拣,把几个大一点儿的钞票都挑了出来,季晓国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刘桃春说:“担心老三出去要用上钱,给他补贴点吧。”
季晓国:“你不是天天喊着要分家?这时候怎么想起是一家人了?”
当着自己的老公的面刘桃春也没再多言,把钱递给了季晓国。
“反正我也挺稀罕景画那孩子,就算以后分了家,你和季晓歌也还是兄弟,就算分家,这层血缘关系也是分不了的。”
季晓国把媳妇儿给自己的钞票放进口袋里,然后紧紧的抱住了她。
“媳妇儿,其实你一直都挺明事理的,这件事过去以后答应我,咱不提分家的事儿了好吗?等这次把景画救出来以后,咱们再攒点儿钱,或者我出去多干点私活,赚回来了粮食都给你补贴娘家好吗?”
一家人都惴惴不安地聚在院子里,好不容易喜欢起三媳妇的文香玲一直哭哭啼啼个不停:“这才好了,这下好了。咱家头一次有人被抓起来,这可怎么办呀。”
杏娘虽然也着急,但毕竟是一家之主,什么场面没见过,所以脸上还是维持着一家之主应有的平静。
她嘱咐季晓歌:“儿子,你这一路一定要小心,县城你去的不多,人也不熟,你爹在城里有个老战友,有需要的话你就去找他吧。”
说着杏娘掏出了一点儿钱:“这些你先拿着,万一用的上。”
季晓歌抿了抿嘴,将钱收下了。
文香玲也拿着一把零钱钞票:“老三,这些你拿着,万一不够办事的话也别把景画饿着了。”
季晓国也把刘桃春给的钱塞进了季晓歌的口袋。
杏娘说:“行了,也别哭哭啼啼的了,一人有难,全家支援。咱们要相信老三,明天我也去找找老熟人。咱日子该怎么过还是要怎么过,景画这孩子以前命苦,以后肯定不会苦下去,以后都是好日子,大家放心吧。”
刘桃春的眼泪顺着脸颊沿着嘴角流进了嘴中,咸咸的,她抿抿嘴把它们都咽了下去。
当自己面对危难的时候,如果有一个大家庭能这样互帮互助,是多么好的事情啊,自己之前还是不够成熟,这分家的事,她再也不提了。
第37章
在路上, 季晓歌的心实际上是很难安的。
找到景画所在的看守所并不难,因为那地方正处在县城边缘,接近县城的时候就差不多要到了, 里面关了些什么人,随便问问, 周围的邻居都知道,据说每天都有因为宣传封建迷信思想被抓的人, 也每天都有他们的亲人来找人。
季晓歌打探到的情报是,一般情况不严重的关押个三五天也就放回去了, 像景画这种抓人的时候连姓甚名谁都没通报,直接一群人就掳走的,他们还没听说过。
季晓歌想可能是因为景画给人送终的事实本身已经是铁证,所以抓人的时候无需再察验及自爆门户。
就这么靠着热心群众的指引, 季晓歌终于摸索到了看守所地址, 意外的,看守所的工作人员和抓人的那些人并不是一拨人, 对待季晓歌的态度也是千差万别。
季晓歌原本想着他过来, 别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他也抓起来,让他没有机会解释,没想到工作人员很客气的接待了他。
他先在门卫那里喝杯水, 搪瓷缸子崭崭新,然后工作人员让他稍等一会儿,自己出去通报。
工作人员是一个看上去40岁左右的大姐,彬彬有礼, 拿出一个记录本,先问季晓歌从哪儿来的。
季晓歌回答季家村,大姐点点头又问他名字。
季晓歌回答了,然后大姐在表格里写下“纪小哥”三个字。虽然拿的是钢笔,写的却是毛笔字体,笔力遒劲。
季晓歌又看了这名大姐一眼,说:“笔可以给我用一下吗?”
大姐把笔递给季晓歌,季晓歌将她写的三个字划掉,重新写了“季晓歌”三个字上去,他也学过书法,正楷一笔一划,也看得出笔力不错。紧接着,季晓歌又继续写了性别,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
大姐的目光立即就充满了崇拜。
“生产队上还有字写的这么好的文化人?”大姐脸上露出一种英雄见英雄,惺惺相惜的感情。
季晓歌却点到为止:“大姐,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媳妇儿。”
“别着急,马上就能见到了,我们也是为了工作,你不用太过担心。在这里等一下吧,我去通报。”说着大姐就走了出去,拿着季晓歌填好的表格去通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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