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眼泪又滴答滴答地流下来。
季云嫂子倒是直截了当,进门就把诉求说了个一清二楚,这时候景画突然就意识到分家的好处了,若是自己自成一家,此时也不用眼巴巴的望着杏娘,等她做主了。她更加理解刘桃春了。
刘嫂子见状,忙道:“季云嫂子节哀顺变。”
季云嫂子说:“哎哟,刘家的,你咋来这儿了?我刚跑完你们村发讣告,你快回去吧,你们家炊烟还冒着呢,等你回家吃饭呢……哎,你家不会”季云嫂子看看刘嫂子,又看看杏娘,再看一眼委屈巴巴的刘桃春,“你家不会……在等你拿米下锅呢吧?”
第33章
刘嫂子脸色不稳“没有的事, 我家生活好着呢,今天就是走走许久不走的亲家。”
季云嫂子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我说呢,亲家走走是合适的, 不过刘嫂子,你当年嫁桃春的时候, 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断绝亲子关系。哦,对了, 杏娘娶桃春钱没少花吧?”
刘桃春又急又恼,憋不住了, 哪怕是长辈间在对话,她也不管不顾:“您这话是咋说呢?再怎么说我也是我娘拉扯大的呀。”
刘嫂子看到刘桃春都为她说话了,语气也软下来:“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几件傻事呢,还好这一辈子长, 有机会醒悟, 我现在悔悟了,我闺女还是我闺女。”
杏娘倒是毫不客气回道:“的确, 能想通是最好的, 但是别过两天又要走回头路,后悔了今天说的话,说什么这两天的事儿是一时糊涂才干的。”
刘嫂子忙跟杏娘解释:“亲家, 别这样说,别这样说,这件事儿我肯定不反悔呀。再说了,跟您做了这么多年亲家, 对您的为人和您的深明大义我也都很清楚了。咱今后还是好亲家!”
季云嫂子说:“哎哟,看来我今天是来的不太巧了,明明是来通知事儿的,却听到你们俩亲家在这互诉衷肠呢。”
刘嫂子说:“死者为大还是您的事儿重要,我这就回去了。”
杏娘说:“亲家母,留着吃顿饭再走吧。香玲的饭刚做上,不用等多久的。”
刘嫂子双手放在胸前摇了摇:“不了不了,亲家母我得赶紧回去了。”
季云嫂子补充道:“是啊,她家的炊烟都快灭了,再不回去要断炊了。”季云嫂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的得意洋洋。
明明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刘嫂子却能死要面子到这种程度。
看刘嫂子还没走远,季云嫂子又补充一句:“刘嫂子,我家老爷子丧事后天办,记得来随份子啊!”
刘嫂子脚下抹油,也不知听见没有。
季云嫂子转过头来,又跟杏娘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说季家母,下葬的事儿就拜托你们家了。”
文香玲道:“我桃春大嫂她妈家那么远的村子,你都跑去发讣告了,这是准备大办呢。”
季云嫂子一脸的无可奈何:“那还能咋办呢?当然是要隆重点啦,我们家老爷子呀,年轻的时候也吃了不少苦,跟着当兵打仗的,什么风风雨雨没经历过,我们做儿女的总想着让他风风光光的走,不要留下什么遗憾,而且要是办的不好,邻里还会说孝心不够。”
这时候,杏娘回话:“季云家的你孝心还不够啊,你已经是咱们村有名的孝媳妇啦。谁还会说你不孝?”
季云嫂子又叹了一口气:“说倒是不会说,但是顶不住人家会这么想啊,而且说实在的,风光厚葬,也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愿望。”
“现在年景可不准许风光厚葬了,你喊了这么多人来,到时候,场面肯定是很大的,这要是惊动了上面……”
季云嫂子说:“杏娘,这点你放心,我要是办不成这事儿啊,我也就不会组织了,早都联系好了,我家老爷子在村里也算是有声望的人,走南闯北的,打了不少胜仗,也算是个功臣,就让他无声的走了,村里也觉得过不去呀,当然我也不会把事情搞得特别大,村民们过来流水席,吃完了马上就走,肯定不会搞长时间,大规模的事情。”
季云嫂子接着说:“就下葬的时候还得按规矩来,风水先生给算算,该怎么下葬?什么方位,进去,头脚朝哪边?还要念经对吧,这东西我也不懂啊,但是我觉得都得按规矩来。”
季云嫂子看向景画:“这不正好听说你家媳妇是这方面的神人嘛,我是听了六嫂子的,自从你家媳妇给六嫂子算了以后,六嫂子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啊!”
这时候站在旁边的六嫂子开始煽风点火:“是啊,杏娘,我特别感谢景画姑娘,她真的是太神了,自从按照她的法子办了以后啊,我觉得家里住的舒坦多了,我老公和我儿子全都好起来了。杏娘你不知道,前两天我家真是太倒霉了,走路都会摔跤,喝水都会呛着,自从景画姑娘给我指点以后。真神啦,我儿子这两天还教教书先生表扬了呢。”
在六嫂子眼里,景画已经不是附属于季家的老三媳妇了,她就是一个独立的算命先生,所以她对景画的称呼变成了景画姑娘。
季云嫂子继续说:“对,我就是听六嫂子的,六嫂子平时就是个实在人,可靠,她说神肯定就神,我家老爷子事儿,我就想拜托你家媳妇了。杏娘,对,就等你一句话呢。”
虽然知道拜托的是景画,但是几个人一直在围着杏娘说,大家都默认杏娘是一家之主,媳妇该不该出去给人测八字给人送葬,似乎都应该是杏娘点头了才行,而且杏娘点头了,那就相当于景画本人也点头了。
景画又一次意识到,刘桃春想分家的念头,并不是毫无根据,毫无缘由和毫无道理的。不过权衡利弊,这点不自由不至于闹到分家,大嫂还是太单纯。
自己的事情却只能由父母做主,有些女人的事情甚至是由丈夫做主的,这种日子真不好过,不过景画知道,此时此刻风气已经在有所改变了,外面高唱的口号是妇女能顶半边天,只不过大家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转变过来。
路漫漫其修远兮,不过眼前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景画转过头,眼巴巴的望着杏娘,等待她作出决断。
杏娘看了景画一眼,明白过来,她是想要接这门生意的,但是杏娘也有自己的顾虑,眼下确实不太适合大办筵席,婚丧嫁娶大家都是悄悄的进行,有时候甚至谁家结婚了,谁家死人了,可能连隔壁邻居都不太清楚。
自己也是一直谨守着这项规定的,毕竟三儿子季晓歌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儿,他娶媳妇儿理应是大办特办的,然而因为季晓歌在生产队上的关系,也只是村长和队长过来走了个形式,送了个搪瓷缸子就算是把这婚事给办完了。
季云家的这次要大办特办,虽然她自己一再承诺,肯定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但是杏娘到底还是不放心,何况景画去给看风水,是最危险的人物。大办特办另说了,光是宣传封建迷信这一点,矛头就直指景画,杏娘想了想,还是说:“季云家的,,要不然我看,你再去找找别的算命先生吧。”
似乎是看出了杏娘的犹豫,季云嫂子说:“别呀,杏娘,你怎么这么快就拒绝我了?这年头你也知道,好几个算命先生都改行干别的啦,镇长村里打压是一回事,他们自己算的实在不准才是根本,我知道你家这媳妇虽然年轻,但是特别厉害,随随便便就能帮六嫂子把问题给解决了。这水平我是放心的,我跟家里人也都商量好了,他们都觉得景画姑娘不错,希望她能来帮帮我们,杏娘,咱们两家交情也这么多年了,我什么为人什么人品你放心,我既然说了都安排好了,你就别操心太多了。要不这样,你还有什么顾虑,村长爸爸和我家老爷子以前是战友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景画知道杏娘的犹豫是为了自己,杏娘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然而季云嫂子都如此保证了,一定的是把上下关系都打通了才来的吧。刚刚她还说,村长父亲什么的,想必是打点过了。
杏娘又看了一眼景画,嘴上软了点:“其实我也知道,咱们做邻居这么多年了,我对你那是知根知底的,你平时为人就好,又是孝媳妇,想给老爷子走得隆重点儿,我也能理解。只是村长那边……”
季云嫂子说:“杏娘,你放心,我都说好了。村长他爹一听到老战友去世,那个伤心哟,也说要来好好送他一程。”
话说到这儿,杏娘也就不再多言了,转头问景画:“景画这事儿你办的来吗?”
季云嫂子只是想要和美送终,这事她当然办的来,基本手艺。景画道:“办的来。”
季云嫂子脸上露出了笑,又看了六嫂子一眼:“我就说六嫂推荐的人,靠谱。我这心呀,也算是定下来了,那就这么说好了,对了杏娘,跟你说啊,上周分鸡不是抽签吗?我家运气好,抽到了一整只鸡,等这事办完啊我就给你送过来。”
这是顺道连价格也一起谈好了?!
这事儿算是就这么答应下来了,但是等晚上,季晓歌回了家,听到以后,瞬间跳起老高:“不行,现在是什么时期?丧事哪能这样大办呢。明天我就去找季云嫂子,就算她要办,也不能找你,小画,你平时给人指点,帮人解决烦恼,我双手支持,但也要分情况,这种太过张扬的场面,不行,坚决不行。”
第35章
景画振作起精神来。吃饱喝足要开工了。她早已穿好了袍子, 拿好神棍,扫一眼东西都准备就绪。
季家一家人都在边上,做她的后盾, 季晓歌流露出信任的眼神。
万事大吉,开张!
季云家人提前给她准备了她要求的高凳, 但是景画不太满意,后来选了一个稍微矮一些的方桌, 毕竟她要站在上面舞蹈,站好以后, 手中摆弄着准备好的物件。
景画大喝一声:“停灵三日有余,吉时已到,开始做法!”
“故人已穿寿衣,戴黑帽, 穿黑布鞋, 帽中是否放入红色除煞气?口袋中是否有压口钱?”
景画端庄的走下矮桌,用手里的神棍掀一下故人帽, 确认内附红色包。这都是之前就交代做好的东西, 她只是象征性的看一下。这一看,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然而现在仪式已经开始, 要停下已不可能,她脑子飞快的运转了下,决定先按步骤来,有些事情, 事后调查不迟。
景画喝道:“左手放入打狗干粮,右手放入打狗鞭子,可保过饿狗山平平安安。长子过来。”
只见季云走了过来,接过帮工手里的扁担,扁担一头吊一串纸钱。
景画帮他站在凳子上,指着西南方向:“跟你亡父指明方向。”
季云大喊三遍:“爹,走西南大路,西南大路,西南大路,那是光明大道!爹,你听到了吗?三条大道,走中间那条。”
景画满意地点点头,走到灵铺前,放倒头饭和祭品,点燃香烛和油灯,交代季云和内人在丧盆内烧三斤十两纸钱,烧完后拿出准备好的油纸,把纸灰包好,放入棺材内。
景画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把剪刀,把它剪成大概长一米五、直径一尺左右、通体呈圆柱形的幡,道:“引魂幡可将亡人引向光明之处。”景画拿出毛笔,在帮工那里递来的墨水里蘸了一下,上书:耋故显考季公讳永生之引魂幡。
因为灵幡要求男单女双,所以这句话,景画算好十三个字为单,写完以后又检查了一遍,生怕漏写多写了。
其实灵幡的制作还有更复杂的,比如还可以做别的形状,或旁边加飘带,有不同的寓意,然而景画觉得一切从简,丧事已经足够隆重,季云家父只要走的从容就好。跟季云商量以后,季云也同意了。所以灵幡只书写了如上内容。
景画做完以后,将它挂上神棍:“长子再来。”
景画先和季云排练过,所以季云知道每个步骤该干什么,所以非常配合,此时他便手持引灵幡,做好了准备。
景画道:“长子手持引灵幡,灵幡一直伴随亡者,从家到墓地,明日吉时圆坟之时才可以烧掉。切记!”
季云点头。“定当谨记。”
景画拿起斧头,将倒头饭打碎。
嘴里巴拉巴拉念个不停:“入殓开光咒念完。接下来起灵。”
“今日起灵,家寨安宁,”景画正式的看了一遍周遭人群,目光落在季云家人口上。“喜丧。头顶金盆跪尘埃,亲朋好友两边排,而男女孝顺跪灵前,护送亡人上灵池!”
“儿女叩首,一叩首,送亡人逍遥西去。”季云和弟弟妹妹一起跪拜。
忽的突然刮起了一阵邪风,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景画却全然不受影响。“子孙叩首,二叩首,送亡人路上得安。”
季云的儿子跪拜。
“全家亲朋叩首,三叩首,送亡人成仙得道。”季云家大大小小前赴后继的跪拜。
景画大喊:“起灵!”
季云摔碎丧盆。
长子走在最前,景画第二,抬棺人排在后面,民乐队吹拉弹唱随后跟上。家人走在最后。
景画念一段开路引。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坟地。
就这么几轮下来,有些群众不自觉的喝起了彩,一边拍手,一边大叫,“好。”就像在看唱戏一般。
面对这种情况,景画丝毫没有难为情,也没有任何的不悦,该干嘛干嘛,全部安照SOP,一步一步进行,不慌不忙,不急不徐。
这一段表现倒是让季云人家的人非常满意,认为景画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依然能够处变不惊,将来肯定是办大事的人。
有不少人已经走到杏娘跟前,狠夸景画。
买家和观众集体给好评。
杏娘双手抱着胸,没想到自己的儿媳妇出了门,竟然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季晓歌这边也一直默默的观望着景画,季家村的男人们普遍不喜欢女的出去干活,宁可他们在家做饭,或者缝补衣服,照看孩子。
除了顾晓春这种因为丧夫没有办法必须自力更生赚口粮的以外,几乎没有女人不在丈夫的带领下出去干活的。
而景画此时一个人也将工作完成的很好,完全不依靠男人。
他私底下看过景画对于自己的专业有多么的努力,也看到了她在家里一遍又一遍的练习。虽然景画现在穿的衣服看上去怪模怪样的,但是她那股认真的劲儿,那股自信和独立的风采,令季晓歌觉得自己的媳妇儿真是优秀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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