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去哪儿了呀。你可吓死我了!”
婆婆盯着顾晓春,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哎,闺女,我今天去镇上了。”
“镇上?你开什么玩笑,那么远,你走来走去的多辛苦啊。”顾晓春吓个半死,这镇上,年轻人走走凑凑热闹就算了,婆婆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出门竟然就走了那么远,还好回来了,要是回不来,简直不敢想象。
婆婆摇摇头:“不辛苦不辛苦,哪里比得上你出去干活养活我辛苦呢,这眼见着天要凉了,我就想着你这身子骨,每天风吹日晒雨淋的,别生病了。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姑娘家,比不上男人,我去镇上扯点儿布,准备给你加件冬衣。”
顾晓春不住哭了起来:“娘,你可吓死我了。家里的衣服都还能穿的,您这是做什么的呀。我给您布票是想让您帮我收着,攒多点我去镇上给你换件衣服,这东西那么珍贵,你咋全都给我了,还跑了那么远的山路,这万一累到了怎么办。”顾晓春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你咋对我这么好呢。”
老妇人说:“我算什么?你每天早出晚归,不都是为了养活我这个没用的老太婆吗?”
顾小春拉着老妇人一并坐在炕边儿,拿着婆婆的手:“我多辛苦无所谓,只是啊,你一定要好好的,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别出去奔忙辛苦。这样小顺在那边儿也放心啊。”
老妇人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可怜小顺这个孩子,讨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儿,去那边那么早,天人两隔。”
“娘,你别这样说,小顺没走,他只是先去那边等我。”
……
晚上,季家的院子热闹了起来,季晓歌和景画上镇上赶集回来,杏娘交代的家中必备物资一件也没少带,除此之外,两老还意外的收到了景画的礼物,两件褂子。
“天气凉了,这褂子你们就穿在身上,别感冒了。”
当着两个儿媳妇的面,杏娘端着说:“谢谢,真知道疼人,让你给自己买一件你不买,就照顾我们这两个老的了。”
景画说:“我这当新娘子才刚得了一件新衣服,够用啦。剩下的补票我还买了些灰补,小哥说咱家都用这个颜色打补丁。”
卜杏娘点点头:“哦对了,叫你们买的红糖麦乳精都买到了吗?”
季晓歌把东西拿出来:“老李哥还带了些商品粮给咱们。”
杏娘大致清点了一下,红糖分成了三份:“来,红糖一加一份,以前老三会少分些,但现在不同了,老三也有自己的小家庭了,以后啊,吃穿用度只要是集体买回来的,咱们就都平分了。”
景画直接问:“娘,那你们呢?这糖怎么也应该分四份儿吧。”
杏娘一笑,“小画,你就别操心我们俩口子,这红糖啊,用着给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子补身体,爹娘身体壮的很,就用不着了。麦乳精也是三家一人一份。”
这时候二嫂子文香玲又不乐意了:“麦乳精不是给小孩子吃的吗?要分也是三个小孩一人一份吧,老三家又没有小孩,要麦乳精干什么?”
麦乳精绝对是当时大家都觉得非常有营养的东西,杏娘其实最想给景画吃,她想让景画补补身体,早日胖起来,好给老季家添孙子。但这次毕竟不是自己偷偷买来的,不能私下塞给老三,拿出来大家平分,文香玲这个不识好歹的竟然不愿意,看来是平时太惯着她了,都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得,商店常年断货,她也是和老李交情好,老李才给他留了这几罐。
二哥家从来都是二嫂子出来说话,二嫂子性格又耿直,想到什么说什么,从来不顾及别人的脸色,二哥完全没有自己的主意,媳妇说是啥就是啥,何况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他也实在不想掺合,眼见着气氛突然变了,他也只是双手怀揣在胸前,闷着不发一言。
杏娘说:“香玲啊,景画刚嫁过来,你们也可能没适应,但毕竟呢,老三家现在是一个独立的家庭了,你们这些旧观念也该改改了,现在没有小孩,指不定过两天有了呢,再说了,景画大病初愈,刚好可以吃来补补身体,没准过两天孩子就自己出来了呢。”
杏娘一席话说完,文香玲闭着嘴,不再说话了。
其他几样东西分发完毕以后,杏娘总结发言:“其实啊,在咱季家,现在这日子过的真的挺好的,只要团结一心,你瞅瞅咱家粮食啊,根本就不愁不够吃。有时候咱别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出去看看,眼看就要秋收了,好多人家一年的粮食都吃完了,在四处借粮呢。”
借粮,景画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季晓歌给她解释:“就是咱们的粮食一年分一次,秋收以后,除了上交给国家的公粮以外,剩下的粮食各个生产队分。咱们家现在吃的还是去年分到的粮食。之所以还有余粮,一是咱家劳动力众多,效率高,咱们生产队呀,每年的粮食产量也比别人高点儿,再就是咱们赚的工分多,得的票据和钱比较多,所以偶尔也能买点别的补贴补贴。因此咱家的粮食还能够吃得秋收以后,但其他家就难说了,有些家庭已经开始挨饿了。”
景画点点头,大概明白了。
杏娘说:“景画,嫁到我家,不用担心吃的穿的住的。但我也希望你跟你大嫂二嫂学学,一人能顶半边天。这样咱家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景画点点头,见过好几次大嫂,缺只有刚来的时候,简单的打个招呼,平时像这种家庭会议的时候,大嫂也不发一言。二嫂就跟大嫂完全不同了,意见比较多,说话也直,很容易猜中她的心思,是个简单的人。
第8章
晚上过后,大家各回各屋,季晓歌领着景画上二哥房里去。景画收拾收拾从镇上带来的东西,把给二嫂的单独包装起来。景画觉得这种包装特别复古,有风情,用黄色牛皮纸仔仔细细的包着,然后再拿线绳子缠成一个好看的十字,最后多留出一段作为手提的部分,给别人的时候也特别的方便,想想现代社会的购物袋或者各种礼盒,她觉得都没有眼前的东西看起来有情调。
二哥开的门,见到他们挺惊讶的:“哟,老三,怎么有什么事儿。”
本来季晓歌为了景画着想,是打算在晚餐的时候将景画买给二嫂的东西呈上来,好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展现景画替人着想的心思,但是他又怕在所有人面前拿出东西反倒叫二嫂觉得景画太过照耀显摆,何况要把二嫂身体不好的事儿告诉全家人,似乎也不太好。深思熟虑以后还是决定悄悄的单独拿给二嫂。
虽然没跟景画相处几日,但是他已经感觉到景画其实比二嫂还直,而且非常不会保护自己。所以他也没有让景画白天和文香玲独处的时候再把东西给她。
虽然作为一个弟弟,提到嫂子的身体有点难为情,但思来想去,季晓歌还是决定两个人一起来送东西。
“二哥,平时生产队忙,我也没出过村,今天我上镇上去了,好东西可真多。景画说在家跟嫂子处得比较多,受了嫂子的照顾,说什么都一定要给嫂子买点东西。”季晓歌将手上拎着的两个纸包递给二哥。
“哎呀!弟妹真是有心了,自家人还客气啥?你们新婚出去买点自己要用的就好了,咱们啥都不缺。”
这时候二嫂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是季晓歌和景画,客客气气的说:“外面冷,要不进来说。”兴许是白天家里分东西的时候口气太直了,二嫂这时候反而客气的不像话。
景画说:“二嫂,天也不早了,咱就在这说两句,小胖子也该睡觉了,别吵着他。”两个人没有往屋的深处走,就站在门槛里,稍稍挡挡风的地方。
季晓歌说:“二嫂,平时家里人多活多,就靠你一个人在家里干活,真是累,所以呀,小画就跟我商量说什么也要拿钱出来给你买点东西补补身子。”
明明没给好脸色,这老三家的媳妇咋还这么殷勤呢,自己也没啥需要被讨好的吧,文香玲猜测,这俩人一定是有求于她,不管他们说什么,自己都不能答应。
其实景画跟她说她气虚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不确定的,自己一直都觉得现在的状态跟怀老大的时候差不多,整日觉得累,想睡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每天人也很疲惫,爱生气。她以为是又要怀孕的征兆,所以跟丈夫一起找了个外村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要顺应天意,即时办事可得大胖儿子。这说法乍一听好像还挺玄乎的,但是仔细想想哪里都不对,身体不舒服哪里是顺应天意啊!反倒是三弟媳说的,气血两虚听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文香玲本来也打算娘分了红糖以后好好补补身体的,这段时间不爱行房,除了觉得家里取了个刚死了人的儿媳妇过门比较晦气,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干了一天的活,确实很累,晚上就想睡觉,不想做别的。
“二嫂每天除了给家里人做饭,洗衣,生活,烧饭,还要折腾着喂咱家里的鸡鸭,听说你还经常到山上去捡菌子?真的是太累了,这一个人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干太多活怎么忙的过来,要是你觉得人手不够,不如明天我就跟娘提提,让人帮你分担分担,你看怎么样?”
文香玲就知道季晓歌上门肯定不是单纯的来送礼物,他这是打算让文香玲主动跟婆婆去提让景画呆在家里呢。想要靠这些东西收买她,那可没那么容易,何况景画那丫头要做饭肯定不行,连生个火都费劲儿,洗个衣服嘛,浪费水就不说什么了,连皂角都不会用。
这种人留在家里,只会给她增加更多的负担,所以她客气的回应:“老三,你和景画弟妹有心啦,这东西我就收下了。家里活多是挺累的,不过我一个人也干的过来,放心吧。马上就秋收了,生产队更需要人,我一定在家里把自己的身体照顾的好好的,给你们做好后勤保障工作,你们就放一百个放心,开开心心的去生产队干活,我还期盼今年咱们多分点粮食,把日子越过越好。”
其实前面的话都是季晓歌进门前编排好的,他了解文香玲,也知道她会这样应答,所以送礼的时候故意附带一点条件,让文香玲觉得自己是有求于她才送礼。文香玲长篇大论说出了他想听的话以后季晓歌又加了一句:“二嫂,您的能力那是没话说,那要哪天真觉得累了一定跟娘说啊,让小画帮帮你。”
这礼算是送成了。
两人走后文香玲拆开纸包,映入眼帘的是她几年都没见过的桂圆、枸杞、大枣和黑芝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景画就偷偷出门了。凌晨时分,风吹树叶,泉水叮咚,一切声音都因为幽静而被衬的特别清晰。
景画今天是打算去王瞎子家里的,她也不知道王瞎子真正的大名叫什么,但毕竟是原主的亲人,她要去看看他。景画不想打扰到正在熟睡的季晓歌,虽然他们新婚队里是给了两天假的,但是昨天听杏娘说有不少人找季晓歌,季晓歌是队里骨干。
景画也觉得季晓歌实在忙的话,休一天也就够了,他俩本来就不是真夫妻。如果生产队啥缺人的话,那还是以生产队的事儿作为第一优先吧。
景画悄悄摸摸的从床上缩了下来,非常非常轻的出了屋子,确保打地铺的季晓歌没有听到声音,关门前,悄悄看了他一眼。凌晨四点,万籁俱寂。景画将关门声也控制在最低,确保那一声咔嚓只有自己听见。
凌晨的风有点儿大,景画裹紧了自己的衣服领子。沿着山路,根据自己的记忆寻找自己应该很熟悉的那个“家”,大火后她还一次都没去看过,不知道那个家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景画支离破碎的记忆实在难以支撑现在的各种情况,所以她要去看看那个被火烧过的院子,看看还有什么线索。而且她听别人都在说王瞎子那么疼景画,为什么还要放那把火呢?也许事情并不是别人口中说的那样,王瞎子不是自杀。
的确没有理由,就算他想自杀,烧了自己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烧了他最爱的外甥女呢。
景画脚上的布鞋不是很合脚,原主个子中等,不高不矮,但身子骨脆弱的出乎想象。杏娘给她准备的衣服也稍显宽大,鞋子更是大两码。景画找了些琐碎的边角布料拼拼凑凑的塞在鞋里,她暂时还没习惯,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鞋子虽然大,但是景画深深知道,有这么好的棉鞋就已经不错了,不能挑三拣四,她前几日去镇上的时候看到好多人还穿不上这么好的棉鞋呢,季家对她够好的了,要知恩,以后要是自立了,一定要好好报答人家。
现在的季家对于景画来说,还是一个临时落脚点。
景画一边想着,一边跟着记忆往前走。村里的树,高高低低的,就像天然的屏障,高的松柏让她抬头都看不到天空是否已经开始微微发亮,低矮处又有各种的竹子、东青。这些绿色将山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景画错了好几回才勉强的走到了主干道上。她正在思考到第几个山头,什么位置的时候,该走进去,她记得原主的家还蛮孤僻的,虽然属于季家村,但是在现代的概念里,就是那种郊区。不靠着主干道,后面也连个地标的大山都没有,听说当年是王瞎子精挑细选的一块风水宝地,但是村里人都不信他,因为他住进去以后,一件好事儿也没发生过,倒是每个想求他算命的人都要拼上老命去找他这个宅子。
路嘛,踩的人多了,自然也日渐清晰,景画慢慢的脑中有种有了清晰的印象,也跟眼前这人力踩出来的路大有关系,当年王瞎子算命人气高的时候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啊,竟然在这深山老林里也踩出了路,即使是后来门可罗雀了,这路也依然清晰可见,现在路上长满了杂草,景画一边走一边顺手将杂草拔去。一条明显的小道就这么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很快就看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宅院,那院子真的很大,放到现代那可就是超级豪华大别墅。
王瞎子家宅的方位非常正气,周遭的树、草都预示着主人诸事顺利。可见王瞎子对风水学是很有研究的。
木质的房屋被大火烧成灰,留下的是一些土坯的残垣断瓦。景画猜测这房子曾经是个老宅子,后来王瞎子住进去以后,又找人翻修,外面加上了土坯,还加固房顶,放了一排排的瓦,看来王瞎子以前是非常富裕的。
景画走上前,她根本不用担心这里会有其他人,在宅院门前她停了下来,这块地方在风水学上叫明堂,王家宅院的这块地方是空空荡荡的,显然王瞎子知道这地方空着对于家人居住是有好处的,藏风聚气,可保家人健康。
景画缓缓地跪了下来,然后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舅舅,对不起,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但是我活了。您生前肯定很操心我的婚事吧,请放心,我也跟季家成婚了,就在昨天,昨天也是您头七刚过,所以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我过得很幸福,您在那边也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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