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晓笑容殷殷,态度颇是亲昵,清懿望望四周,又看看夫子,警惕地点了点头。
清晓谢过,书下一字,便将枯干的笔蘸向清懿的墨,用力一按,兔毫饱蘸墨汁,随即回手一挑,随着一声尖叫笔落在了自己的宣纸上。
“阮清晓!”
清懿尖叫一声。只见她从衣襟到脸上,斜斜甩下了一条墨迹。眼皮上落了墨点,她下意识去抹,把脸都抹花了。
“呀。四姐姐,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笔蘸得墨太多了……”清晓学着清懿方才的口气道歉。
清懿哪还受得住,气得一跺脚,哭着奔了出去。
……
傍晚,偏院东厢。
清晓清妤跪在地上,身旁还多了个清昱。
“你可知错!”阮伯麟指着女儿吼道。
清晓才不吃眼前亏,点头。“错了。”可又觉得窝火,道:“但有错在先的不是我,是她先摔了我的砚台。”
“还不是你先折了人家面子……”清妤在身后小声嘀咕。清晓偏头,瞪了她一眼,清妤怏怏躲开了。
“说,到底怎么回事!”阮伯麟指着清晓呵道。
清晓承认今儿她冲动了,不该行为幼稚地甩清懿一脸墨汁,换做前世的她定做不出来。可她现在是阮清晓,一个十四岁的青春期少女,总有股压不住的躁动。
可躁动过去,恢复理智今日事由,绝不能让父亲知道。
清懿一个晚辈,都敢如此排挤叔父,想必祖母伯父没少了给父亲压力。清懿今日能说出这番话,还不是听大人讲的。
不能再给父亲添堵了。
“父亲,这事是我错了,我认罚。”
“罚是自然的,明天一早去东院赔礼道歉。”
清晓看着父亲,满眼的抵触,可涌动过后渐渐平静下来,她默默点了点头。
知女莫若父。女儿的性子阮伯麟岂会不知,虽她自从身子恢复后性情变了很多,本质不会变。她不会无缘故去招惹人。可这事他们只能低头,大夫人带着清懿闹到了老太太那,不给个说法是不行的,不然这个家没办法待下去。
自己都不受待见更何况是妻女。因自己她们必然受了不少苦,他何尝想让妻女承受这些。但清晓病根未除,言氏心病愈重,只有留在这才能给她们安逸的生活,寻最好的大夫。
阮伯麟心酸,想不到他竟也有为生活妥协的那日。
“算了。明日我去替你道歉。你身子未愈,跪半个时辰歇息吧。”说罢,转身走了。
清晓想唤父亲,话道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着他落魄的背影,竟比惩罚自己更让她难过。
她又看了看身边的清昱,蹙眉问道:“你怎么也跪这了。”
清昱撇嘴。“我把清荣打了。”
“你!”清晓怒目指着他,清昱忙解释道:“明明我先算出算题的,他非说我抄的他。不就比我大三岁吗?凭什么夫子信他不信我。我用姐姐教我的方法算的,他们还不信!”
清晓噗地一声笑了。“能耐啊,比你大三岁都没打过你,你这功夫没白练啊。”
“那是,我姐夫……”清昱话说一半,忙捂住了嘴。
清晓强笑了笑。“就算你能耐,也不能出手,功夫算什么。要用脑,明个姐姐教你二元方程,不信拿不下他们,把他们远远甩后面去!那才叫真的丢人!”
“嗯!”清昱兴奋点头。
身侧,清妤瞪着他二人牙都快咬碎了。你们姐弟情深,可自己犯了什么错,还要跟着一起受罚。同样是女儿,父亲走时只关照清晓可曾看自己一眼。难道就是因自己是姨娘所出?她不甘心,也咽不下这口气,盯着清晓的目光越发地冷了。
……
这事好说歹说,大房算是原谅清晓了。
伯母点头,祖母也松口了,却借机对儿子语重心长道:“小孩子到底还是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毕竟在清河长大,还是清河更适合。听闻你被诬一案快解决了,不久便可官复原职。不若回去吧,何苦留在这,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男儿志在四方,不该窝在家里。”
说到底还是留不得自己。
阮伯麟不理解,同样是亲儿子为何偏见这么大。就因她生自己时难产,差点要了她的命?可这不是他能左右的,他默默承受了母亲十几年的冷漠,努力也无非想博她一笑,可到头来她却一次次让自己把机会让给兄长。
当初他得罪权贵,母亲即刻提出与他断绝关系,不然他怎狠得下心南下。如今回来,虽她态度有所缓和,可依旧把他当做瘟疫一般。
越想越是气愤,压了三十几年的怨怒膨胀,胸口撑得发疼。可最话到嘴边却是:“母亲的话儿子记下了,我会考虑的。”说罢,再没抬头看一眼,退下了。
曾经愧对妻女太多,若不是自己,她们也不会至此。
为了她们,阮伯麟决定忍下。
他望着庭院里的石榴树叹了一声。花开了,母亲的寿诞快到了,想想送些什么讨她欢心吧,许一家留的还能稳妥些……
接下来的几日,清晓学乖了,不管她们如何挤兑自己,她只当没听到,装傻。把心思都放在教清昱和计划未来上。
未来的事,她不能不想,毕竟她还不到十五岁。不想盲目押下自己的一生。她躺在床上,望着承尘,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安稳生活了,可……
眼前又出现了那张脸,她哼了一声,猛地把被盖在头上。
然此刻,只听外面巧笙唤道:“小姐!大少爷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像一直忘了交代,男主:江岘,字景行。
第23章 贺寿
“大哥!”
清让一入门,清昱便扑上去。清让俊秀的脸笑容明朗,他举起清昱掂了掂,“沉了,也长个了。”
清昱难得开心,抱住了大哥的脖子。
“快下来吧!仔细累着你兄长。”祖母笑容可掬道。
听闻清让回来,祖母、大房都出来迎他,待遇可是高,父亲回来也没见她们这般殷勤。
“听闻你刚刚参加了殿试,一切可都顺利?”祖母直奔主题。
清让淡笑,恭谨给祖母和长辈们请安。
到了大伯母面前,她笑道:“这还用说吗,我们清让贡士第三,听他二伯说,前三甲保准了。啧啧,你大哥若是有你这能耐,我便不必为他愁了。”
“伯母严重了,清轩兄长此次一同参加殿试,必会高中。”清让谦和应,眼神在人群里搜寻,见到了角落里的妹妹。
大伯母抿笑,还欲恭维,却见他直奔清晓去了。
“大哥。”清晓抬头,笑声唤道。
清让俊眉一弯,摸着妹妹的头问:“可想大哥了?”
清晓甜笑,点头。
一别数月,妹妹无甚变化,唯是稚嫩的小脸带了几分沉稳。也不知是长开了,还是经此劫难,她忧思消瘦,下巴尖尖地,楚楚让人心怜。
清让眉头微皱,柔柔道:“大哥回来了,都过去了。”
清晓愣住,反应过来,心里一暖,用力点了点头。
清让刚参加了殿试便奔回来给祖母祝寿,祖母喜笑颜开,道他有心了。偏院没有空房,祖母安排他去西院,被清让回绝,只道一家人还是住一起的好,于是和清昱挤在偏院西厢。
这一住,偏院热闹起来,总有下人来送东西,清荣也主动来找清昱玩,连清晓在霜重苑的待遇也有所改变。虽清懿对她的眼神厌恶依旧,行为上没那么咄咄逼人了,想必是受了伯母嘱咐。
看来大哥效应,影响还真不小。
祖母六十大寿那日,举家皆归。清晓这才把这家人认全了。
大伯父带着阮府长孙清轩从京城归来,大小姐因有孕未回,托人带了贺礼。二房人也到齐了,在国子监读书的三哥清章,还有嫁到京城的二姐清瑶,和比清晓大了两岁的三姐清芷。
往日里姑娘们走动也不甚多,但关系这东西是比较出来的。比起没见过面的清晓,她们自动近了几分。清瑶今年十九,已嫁人,和妹妹们话题少了些,多是陪着母亲伯母聊些家常。
清芷生长于京城,自带几分优越感。连一直倨傲的清懿在她面前也不由得软了语气。
见过长辈们,小姑娘们退到花厅去了。
“三姐可给我们带了好东西?”清懿笑盈盈问。
清芷笑道:“岂能落下你。喏,这是京城流行的虫草簪花,给你。”
说着,她又看了眼清晓。果然是江南长大的,这个堂妹细皮嫩肉,水灵得让人恨不能想掐一把,论相貌也是绝色,清媚的小脸生得不俗。装扮是素了些,可仍一眼就能让人挑出来。
亏得是自家妹妹,不然还真让人妒忌几分。清芷微笑,又拈出一只簪花。“听闻五妹妹回来了,给你也带了一只。”
清晓惊讶,言谢接了。
看着她手里一模一样的簪花清懿撇了撇嘴,转而又巧笑,娇声道:“三姐最近可有好消息?”
清芷睨了她一眼。“还没呢。”
“三姐都十六了。”清懿惊道。
“十六又如何?京城姑娘哪像你们,整日就知道嫁人,人家可不急,且挑着呢。”清芷傲然笑道。
清晓恍然,原来古代一线城市婚龄也这么高啊。果然是物质精神生活丰富的地方,人都比较有主见。
“三姐也挑着呢?可还在惦记着靖安侯世子爷?”清懿坏笑。
“打你嘴!”清芷笑着伸手,余光瞥见清晓,正色道:“惦记他的人多的去了,哪个嫁得了。都二十二了也没成亲,谁知揣着什么心思。”
“听闻首辅女儿中意他,首辅想要招他呢!怕是人家‘金屋藏婿’吧。”清懿笑道。
清晓扑哧一声笑了,惹得清懿不满看了她一眼。清晓敛笑。
二十二不娶在这个时代算不算大龄了?大龄男子不娶,不是弯的就是娘炮。
“你倒是说错了,他和顾小姐自小一起长大,有情,人家传言是首辅不肯招他。你想,他好生一个世子爷不做,非要当锦衣卫,你可知,他那把刀饮了多少血,名声可是不好呢。”
锦衣卫?那看来应该是弯的……
正聊着,门外来报,姑母带女儿回来了,全家人去迎。姑姑不过三十出头,相貌端秀,竟和清晓有几分相像,而她的女儿,更称得上是闭月羞花。漂亮得让清晓不禁感叹,姑父该有多英俊啊。
“南来北往的考生都聚在京城,会馆事多,剑平一时走不开,让我给您道了个歉。”
姑父周剑平,名字霸气,实则然也。他是陕西人,周氏在当地富甲一方,姑父除了念书外喜结朋好友,在秋闱失利后便弃文经商,管理陕西会馆。
祖母笑道:“无碍,有心了。”于是便和外孙女聊了几句。
互相见过,姑娘群又多了个表姐。周姚女和清懿同岁,大她半月。家中独女,也是娇宠出来的,比及清芷不差半分。
不过这个姚女表姐貌似对清晓更感兴趣。嘘寒问暖地聊了些,又问起江南趣闻来,惹得大家好不惊讶。不过两刻钟过后,清晓便明白了
“怎不见清让表哥呢?”
“他在和伯父们聊天。”清晓道,“表姐见过我大哥?”
姚女赧颜。“在京城他便住在陕西会馆,时常能见到。表哥青年俊杰,父亲很喜欢和他聊天,很是……”说着,脸越发地红了。
此刻,不懂也懂了。清让这是走了桃花运了。古代确有表兄妹成亲一说,虽清晓不大能接受,但这事也得看大哥的,两情相悦便好。
不多时,贺寿开始,众人将贺礼呈上。
然二伯呈上的一份大礼,让众人惊愕不已,居然是靖安侯府送来的
祖母纳罕。他们不过一书香世家,如何高攀得上靖安侯府。这其中可是有何误会?
二伯满足一笑道:春闱由礼部主持,首辅极是重视,二伯和首辅走动自然多了些,故而这些日子便没少和靖安侯世子打交道。听闻老太太过寿,便准备了分大礼。本来世子爷打算一同来的,却半途被首辅急召了去,故而托二伯把礼送来。
这靖安侯世子不就是清芷方才说的那人。姑娘们自有姑娘们的心思,只觉得这事可没那么简单,不由得都望向清芷。
清芷也是一脸的迷茫。不过父亲和世子爷熟识,可是天降喜事,那自己……想着想着,便隐隐透出了几分兴奋。
接了如此贺礼,祖母心情大好。孙儿们迫不及待展示自己的礼物。清芷送祖母的是开了光的紫檀手钏,珠子都是她自己盘的,还附了份手抄佛经。冯氏满意接下,而清懿送的则是自己绣的松鹤屏风。
清懿贺礼一出,清晓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身无长物,唯一被夸的便是“黄梅挑花”,于是给祖母绣了百福披风。
东西一拿出来,清懿没忍住笑了,冯氏也不由得皱眉。清晓却不慌,笑道:“孙女绣得不佳,祖母见谅,只是可惜大哥帮我写的百福了。”说着,看了看清让,二人对视,清让温笑。
一听这百福是清让写的,冯氏脸立刻转晴。“谁说不好了,我瞧着就好。你身子弱,还熬神给我绣,祖母怎不喜欢。”
瞧瞧,这就是大哥效应!
清晓真不知该哭该笑。
清懿不忿,暗声道了句“作弊”,然一旁的姚女,看着对视而笑的兄妹,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贺寿完毕,寿宴开席。清晓早就饿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尽兴,吃了一口虾仁,便端起酒杯,却被身后一只手按下了。她回首,是清让。二人正坐在两桌相挨的地方,背对着她的清让扭过身,道:“你身子不能喝酒。”于是用自己手边的茶钟换下了她的酒杯。
清晓笑了。“我都好了,大哥太谨慎了。”
清让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听我的没错。”
清晓微笑点头。回过身,一抬眼,发现对面姚女正盯着地自己,目光对上,她强笑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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