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鸣盛看那个情况还真不乐观,本来觉得高永房所犯的事无伤大雅,顶多接受个名义上的处罚,再不济丢掉手中的课题经费,学术论文伤调查调查,就算面临牢狱之灾也可以有办法转圜,不管怎么样也无性命之忧。
不过显然事情超出所有人预料,可能犯事太多,可能阻挡住什么人的道,也可能成为杀鸡儆猴中的牺牲品。
禁忌话题生意人无权置喙,但王鸣盛总觉得这事情□□出在他这里,跟他脱不了干系,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容不得他继续心安理得。
手里这根烟抽完,王鸣盛掐灭直接进去,方才保安把小事当过节,看见他脸色稍有不悦,王鸣盛到里面没见到想见的人,被个文员打发掉。
“我们领导出差了。”
“去哪出差了?”
“这个不清楚,领导自然不会对我们交代。”
“出差几天?”
“一两天,两三天,也有可能三四天,这个要看情况的,说不好,要不要等他来了再联系你?”
王鸣盛笑了笑,“既然这样说,我看你们领导大概年底都不会回来了。”
“年底不回来不至于,不过也有可能。”
对方是个姑娘,披散着卷发,说话很有耐心让人看不出真假,一看就知道这样的场面应付多了,游刃有余面不改色。
王鸣盛只能扬唇继续笑,“那留个便签吧,就给你们领导说我来过了。春节将近,有时间登门拜访。”
她颔首答应,边写边问:“您贵姓?”
“我姓王。”
“好的。”
王鸣盛暗暗叹了口气,低着头下楼,一楼办公厅拐角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财务处排队报账,跟他一样无精打采,等候已久。王鸣盛刚走门口手机就震动,电话里的人压着声音:“院长刚撤职查办,风口浪尖盛哥你找谁都没用。”
“查办?为什么查办?是因为高永房跳楼追究上级责任?”
吴大伟说:“我也不清楚啊盛哥,不过小刘找到了,不是我找他,是他主动出现在会所的,想要见你。”
王鸣盛心想,他过来这一趟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就问一句,高永房要是活下来,学校里还继续追究不追究,会不会因为差点闹出人命网开一面,还是得他死了才会给身后名……
王鸣盛拿着手机正犹,听吴大伟这么说来不及细想转头离开。
到车里才觉得冷,刚才草坪上蹲着冻僵四肢,鼻子微微堵塞。一亮白色雪佛兰停靠路边,想等王鸣盛的车位,见他不动过来敲窗,王鸣盛落下窗不咸不淡看过去。
他笑问:“您现在走吗?”
王鸣盛叹了口气,启唇说:“走。”
对方双手合十道谢,王鸣盛微微颔首升上去车窗,没有从过来的那条路原路返回,反而选了一条陌生路出门,到校门口被栏杆拦住,一上午没见到人反而收取十几块停车费。
梁瓷在电话里说:“我到医院看高永房,高司南一反昨天的态度,今天主动说要见我。”
从王鸣盛那天讽刺梁瓷以后,她就一直叫高司南,再也没司南司南的叫。
王鸣盛隐约不安,蹙眉说:“你自己去还是跟李容曼一起?”
“容曼情绪不佳……她亲眼看见了高永房跳楼惨状,大概被吓得不轻,昨晚回来就病了。我还想要不要明天去看看她,她昨晚说要从周省之那里搬出来,不知道现在怎样了,联系不上。”
梁瓷交代完收了手机,跟着护士往里面走,隔着玻璃看一眼ICU 病房,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里准备,看到人以后久久没回神。
头一次看见这种死亡边缘的病人,也是头一次看见高永房这么躺着,身上插满管子的人,不知道是否还可以称为独立的人,他跳动的心脏缓慢的呼吸,到底是靠机器维持还是靠本身?
高司南不知什么时候站她背后,眼睛带着血丝疲惫,垂下眼说:“他大概一开始就知道这次事情严重难以脱身,所以进去的时候给了我一把车钥匙,说是给你的你没要,让我给你,实在不要就算了。”
梁瓷轻轻闭上眼,胸口上下起伏,脑海里浮现那天见面的场景,眼眶湿润:“你别讲了,我……”
高司南打断她:“不知道是你太幸运还是那天就已经知道什么,净身出户好歹容易撇干净,现在我爸出事对你牵连尚小,但你如果收了车子,或许就会有人拿来做文章。”
梁瓷默然,半晌才说:“你爸出这种事你胡思乱想我理解你,但你想错了,这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涉浑水。”
高司南却笑:“你不知道王鸣盛却知道,他知道不就相当于你知道,你们俩如今共同体,还分你我吗?”
他就像在讲绕口令,越讲越有些激动,忽而拉回她,握住她的双肩用力:“梁瓷,你觉得王鸣盛有多喜欢你,如果你们经历波折他会怎么选择?是掉头就走还是共同面对?”
梁瓷眼睛转了转,盯着他不解:“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我跟王鸣盛的关系可能难以接受,但我不管跟谁在一起,你都没戏,从一开始就注定这样了。我很抱歉,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冷静一下。”
高司南却道:“我冷静不了,我喜欢的女人嫁给了我爸,我不能惦记,离了婚我依旧不能惦记,原本以为时间是个淡忘一切的利器,没想到这个女人跟我兄弟在一起了,我的兄弟为了得到这个女人反而害我爸名誉受损住进ICU。”
他眼睛微红,“你让我冷静就是在让我忍受残忍,我痛了,难道还不能说?”
梁瓷微愣:“……最起码我还跟你站在一起,有什么困难我同你面对。”
“困难?”高司南冷冷的说,“我所有的困难,目前来说都是源于你跟王鸣盛,你说你同我共同面对,怎么面对?你跟王鸣盛断绝关系,还是让我爸脱离危险起死回生?”
梁瓷抿唇不知道怎么说,言语在生命消逝面前苍白无力,她所说的共同面对也显得微不足道。就算再怎么感同身受也没办法真正体会他切肤之痛。
两人僵持半天,高司南才道:“那大家都不要好过吧,尤其是王鸣盛不能好过。”
她只能劝解:“你不要做傻事,你爸爸现在很需要你。这种紧要关头你需要保持冷静,高老师一定会挺过去……”
高司南说:“我不需要做傻事,我只需要说出事实真相!”
“你先冷静冷静吧,我明天再来看高老师。”
“梁瓷。”她刚走了两步高司南就喊住,抿唇几秒咬牙说,“送你的东西吃完了吗?”
“怎么忽然提这事?”
“你就从来没好奇过?”
“我应该好奇什么?”
高司南打量着她,“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之前给你介绍过一个中医,你半信半疑压根没把这个事放心里,还说这中医靠不住,大概是个庸医。还有这两年,时不时送你的补品……”
作者有话要说: 二非:不好意思····更新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二更,不敢保证啊,每月那么几天,你们懂得
第76章
梁瓷的背影消失在医院门口, 高司南抖着手给自己掏出一根香烟,连续按几次打火机都没点着, 他扔了香烟, 终究拿出手机给她编辑了一条消息:梁瓷,我方才太冲动, 并不是非要伤害你,但是你早晚是要知道的,如今你离婚了, 总要面对这个问题。我知道已久,但丝毫不影响我喜欢你,不过我觉得这一点王鸣盛比不上我。你看他平常混不着调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其实越没受过教育的思想越传统。
梁瓷从医院出来整个人处于迷乱状态,开了王鸣盛的车过来, 黑色商务, 就停在医院铁栅栏停车场, 她竟然找了两圈才看见,完全忘了按一下钥匙就能解决,拄着头单手从医院打方向盘出来, 瞧见王鸣盛的电话没有接,紧随其后是高司南的短信消息。
她至今觉得这一切就像狗血肥皂剧, 好笑又难以消化, 所以谁都不想理。
赵女士不止一次对梁瓷讲过,她先天不足,跟父亲婚后将近四年才生下她, 此生能有梁瓷得来的很不容易,所以梁瓷落地的时候差点被父亲冠上母姓,赵女士还说上帝不是个完美主义者,为你打开一扇门总要关闭一扇窗。
梁瓷询问其这么说的理由,她总不说,只告诉她年轻的时候自己的身材比现在还要好,都是为了生她四处辗转问药闹腾的,所以梁瓷得孝敬她。不过她说不要孝敬你爸爸,因为我的痛苦都是他给的,赵女士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生孩子,搞得就像家里有金山银山或是至上王权要继承。
梁瓷当时怎么回复来着,她说,嗯,意思是没有爸爸的坚持就没我了?那我觉得最该孝敬爸爸。
赵女士后来又说,其实你爸爸还想要个儿子,但再要孩子就得再看病,幸好他没提,那时候我已经准备好等他提出要求就离婚,协议都拟好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差点就拥有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梁瓷问你们不是很相爱吗?
她说是啊,但自由和忠贞,只能选择其一。就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梁瓷听完眨了眨眼,没任何感受,在梁瓷心里母亲是个新时代女性的绝佳代表,也唯有父亲才能驾驭的了。
梁瓷跟高永房破天荒在一起时父亲没有自己想象中坚决反对,反倒是母亲一个人孤军作战,她说我的女儿比别人不差什么,做什么选择个糟老头?
父亲安慰说:“你不要叫他糟老头,他以后会是你女婿。”
赵女士沉默良久才说:“你非要这样的话,小瓷以后如果想出轨,我第一个鼓励她。”
梁瓷说:“你别这样讲,至少现在我很喜欢他,他很有才华。”
赵女士冷笑:“你这么爱才,我可以在图书馆给你找份工作。”
赵女士最后还是没拗过她,尤其是在父亲偏帮的前提下,不过现在梁瓷明白了,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男人更了解男人,就是因为了解,感同深受,所以才觉得梁瓷这个选择还不错。
梁瓷不想情绪失控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她怕一个字说不出就得先哭一场,然后质问,然后得到真相,其实梁瓷潜意识里并没有怀疑此事的真实性,因为她隐约也能感觉到跟母亲身体的共同点,比如冬天的时候月经不调,经常两个月来一次。年轻的单身小姑娘也没谁把这种事当成天大的问题,因为减肥的话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梁瓷恍恍惚惚到家里,迎头看见张燕微,她立在那,似有话要说,梁瓷没心情说话,低头进房。
她往前挪动一步,“这几天还没来得及问你,你的伤怎么样了?”
梁瓷闻言诧异,她不问自己都要忘了,是挤压伤,稍微破皮,不严重,过去那天就不怎么痛了,不过按压还有感觉,最主要的事需要时间恢复皮肤下面的淤痕。
“我没事,谢谢。”
梁瓷拿出钥匙开门,刚要进去,张燕微又开口:“那个被抓住的人呢?有没有受到应有的处罚?”
换做往常梁瓷肯定要疑惑,不过现在自顾不暇,眼皮子沉重,“放了。”
她闻言轻轻舒了口气,“你神色不太好,不打扰你了,我还要去上班。”
梁瓷到家怎么会睡得着,抬眼看见高司南送来角落的东西,四五箱堆放着,只开了一箱还没吃一半,蹙着眉梢凝视半晌,着魔一样都拎起来,推开门下楼,一口气到大门外的垃圾桶,不容迟疑全扔了。
她不理解自己在生气什么,是觉得这种事难以接受还是父母一直隐瞒让她如今从别人口中得知太荒唐。
扔完上楼的时候心里照旧难受,刚才用力太大导致手腕有些颤抖。没想到张燕微还没走,拿着外套没穿,看见她这样的动作很惊讶,小心翼翼问:“我看你手里提着的,燕窝之类都是好东西,你怎么就扔了?”
她微微愣住,“我不喜欢。”
“送东西的人,对你大概是真的好。”
梁瓷眼珠子转了转,默不作声垂下去,低头回房。张燕微不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隐隐感觉不安。
这夜梁瓷夜不能寐,王鸣盛会所里有事抽不开身,一直追问今晚他不在,她会不会想他,梁瓷沉默着没说话,他还算敏锐,挂上电话要开视频,她刚哭过,眼睛是红肿的,不想给他看,也不想现在让他知道,所以把房间的灯关上了,卧室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他蹙了会儿眉,哄着她:“去把灯打开。”
“我眼睛疼,不想看见灯光。”她轻声解释。
他又在那边抽烟,看装潢似乎坐在马桶上,烟雾缭绕熏着他的眼睛,眉头不由自主紧锁,可就是出奇的好看性感,他抬指敲了敲烟灰,“高司南见你说什么了?”
她沉默了片刻才说:“能说什么,他爸爸躺在医院里,整个人大受打击……”
王鸣盛直接道:“那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对劲?”
“是你想太多了。”
“你不开灯我就觉得有鬼,床上此时是不是躺了别得男人?”
“……是啊。”
王鸣盛低低的笑,从胸腔里发出声音,“谅你也不敢。”
他弯腰掐灭烟,抬头看看头顶的灯光,“你要是敢这么干,我就天天让你下不去床。”
梁瓷在这边半天没反应,迟疑了两秒才说:“王鸣盛,你喜欢孩子吗?”
王鸣盛舔了舔嘴皮子,“什么孩子?自己的吗?自己生的当然喜欢。”
她淡淡地叹了口气,认真说:“你觉得夫妻就必须得生孩子吗?”
王鸣盛若有似无皱了皱眉,端着手机从封闭的空间出来,刚走两步有人喊他“盛哥”向他问好,他低低嗯了声,等左右无人才说:“生孩子嘛,就像植物开花结果,是人生必经的过程,不去体会一下不算完整,体会了才更加明白什么叫责任担当,尤其是男人。”
梁瓷“嗯”了声,没再说话,他走到办公室带上房门,耳边尽是衣料摩擦的声音,“今天怎么突然提这个?暗示我?”
“你想多了,没有。”
王鸣盛抬眼看了看漆黑的屏幕,含着笑说:“要不然待会儿我去找你吧,不过我凌晨三点还得再过来。”
梁瓷摇头说:“不要了,折腾你还折腾我,我要休息了,今天好累。”
他抹了把脸,最近跟梁瓷睡一起次数多,生物钟被调整的规矩,有些跟不上会所的时间,这会儿犯困,所以刚才抽烟提神,显然作用不太大,依旧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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