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沈三老爷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板着脸。
沈家的败类!沈家的耻辱!沈三太太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但她刚受了斥责,没敢开口。
“既然我还是沈家人,那我的官司,就是沈家的官司了。”沈依依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递给了沈三老爷,“三叔,我要跟你们回武昌府,这份违约金,就由您帮我交一下吧。”
违约金?沈三老爷接过文书,看了一眼,一直板着的脸上,终于多了点其他的表情:“你和钱嫂包子铺签了契约?如果不履行,要赔付违约金一千两?!”
沈三太太听见这金额,唬了一跳,凑过来看:“什么买卖?违约金都要一千两?”
文书上写着,沈依依出售的是灌浆馒头的烹饪方法,以及刻有知府大人墨宝的匾额一块,售价是两千两纹银。
沈三太太看过文书,再看沈依依的眼神,就很有些不同了,但她瞅了瞅沈三老爷,什么都没说。
沈依依用力一蹬板凳,上半身进了马车:“三叔,违约金的事交给您了,我先上车了——”
“下来!”沈三老爷一声大吼,截住了她的尾音。
“怎么了,三叔?”沈依依重新落了地。
沈三老爷把文书砸进她怀里,对一旁的沈三太太道:“酒楼的事不能耽误,我得赶紧回家去,这里交给你了,务必守着她,等到其他几位老爷来。”
沈三老爷说完,把马车留给了沈三太太,自己则骑了另一匹马,飞驰而去。
沈三太太把目光转向沈依依,啧了两声:“大小姐,一年未见,长能耐了呀。”
沈依依根本就不认得她,才懒得跟她打饥荒,冲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书,拉起小胡椒,扬长而去。
沈三太太登时气结:“胭脂,你瞧她那猖狂样儿,真跟以前不同了,以前她哪敢对我这般无理!”
被她称为胭脂的丫鬟走上前来,扶住了她的胳膊:“太太,别生气,她就算变猖狂了又能怎样。”
“不单是猖狂的问题。”沈三太太想着刚才的那份文书,一对细细的眉毛打了结,“她竟拿灌浆馒头的烹饪方法,和刻了知府大人墨宝的匾额,换了两千两银子。”
胭脂不以为然:“太太,大小姐的厨艺本来就好,在您之前,京城的酒楼是她管的。”
沈三太太的眉毛依旧打着结:“她以前厨艺是不差,但哪里懂得做生意?她如今变得这样精明,会不会一归家,就把京城酒楼的生意抢回去了?”
她打理京城酒楼,正是在沈依依私奔后,当初很下了一番苦功夫,才得到了这个位置,可不想再把它还回去。
胭脂想了一想,压低了声音:“既然太太担心大小姐回去,那就让她死在外头好了,家里的几位老爷不是快来了么,他们会很乐意跟太太商议商议的……”
沈三太太的眉毛,慢慢地舒展开了:“对,被诱拐,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只是说出去比私奔好听点而已,几位老爷不会放过她的,我到时候只需要敲敲边鼓就行了。”
胭脂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太太,老爷让您守着大小姐的,咱们要不要跟着她?”
“她算个什么人物,也值得我亲自跟?”沈三太太不屑地撇了撇嘴,“叫王大牛去!”
王大牛就是跟着他们来的那名壮汉,沈三老爷骑马走的时候,把他留下了。胭脂朝王大牛挥挥手,他便追沈依依和小胡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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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嘉会门瓦子的路上,沈依依对小胡椒道:“三太太还在呢,这几天你别落单,跟在我身边,免得她为难你。”
“我才不怕她!”小胡椒觉得沈依依把她看扁了,很是不服。
两人到了钱嫂包子铺门口,王大牛追了上来,一声不吭地跟在她们身后,一起进了包子铺。
小胡椒很快发现了他,转身大骂:“王大牛,你跟来做什么?滚!”
王大牛闷声闷气地道:“三太太叫我跟着大小姐。”
小胡椒还要再骂,沈依依拍了她一把:“他只是听命行事,你跟他置什么气?”
沈依依说完,和颜悦色地问王大牛:“你吃过中饭了吗?”
王大牛摇了摇头。
沈依依马上给他找了个座儿,叫店小二给他上了几笼灌浆馒头:“你瞧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后厨的门,你安心坐在这里吃馒头,不必怕我跑了。若是这几笼馒头吃不饱,尽管再叫,等我出来结账。”
王大牛点了点头,看着她和小胡椒进了后厨。
小胡椒回头看了看大嚼灌浆馒头的王大牛,愤愤不平:“小姐,您干嘛对三房的家丁这么好!”
第5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
“你让他有什么办法呢?”沈依依轻轻地叹了一声,“身为奴仆,并没有选择主人的权利,他得糊口,他得养活自己,也许还有妻儿老小需要照顾,不管主人让他做好事还是坏事,他都得照办。人活一世,都不容易,多体谅吧。”
小胡椒自己也是奴仆,深有感触,不免眼眶有点发酸,连忙抬头望天:“小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体恤下人了?以前您可瞧不上那些家丁,嫌他们太粗鄙。”
因为她也曾在社会的最底层混过啊……不过那是穿越前的事情了,沈依依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钱嫂从厨房里出来,迎向了沈依依,笑道:“沈小姐,昨天在驿馆,我尝过你做的灌浆馒头,和我们店的灌浆馒头很不一样,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名字?”
“要不叫灌汤包?”沈依依亦笑着,随她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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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礼站在钱嫂包子铺对面,看着沈依依消失在门口,大大地松了口气。忽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连忙转身,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娘!”
来人正是他的亲娘,骠骑大将军夫人花氏。
花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沈依依呢?”
蔡礼满脸诧异:“儿子怎么会知道?”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花氏啪地一掌,扇上了他的后脑勺,“你身边的侍卫,用的都是我的家将,我还能不知道你的那点勾当?!”
花氏一族,自从太祖开国时就领兵打仗,花氏更是骑马上过战场,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这一掌下去,打得蔡礼呲牙裂齿,形象全无。
扶留躲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却又有点暗搓搓地幸灾乐祸,让少爷总扇他后脑勺,今儿总算得报了。
蔡礼打不过花氏,打得过他也不敢打,只能求饶:“娘,大街上呢,给儿子留点面子。”
“男人要什么面子?!”花氏气吞山河地一声吼,提掌又要拍。
蔡礼连忙抱头躲避:“娘,我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你以为你说不知道,就能难倒我了?”花氏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在来京城的路上,碰到沈家三房两口子了,他们查到了沈依依的住处,已经告诉我了。”
蔡礼佯作镇定:“那您赶紧去,别让她跑了。”
“你少没正经,等我找到她,再来跟你算账!”花氏说完,翻身上马,也不顾嘉会门瓦子人多,硬是甩着响鞭,冲出了一条路,朝着北关门去了。
蔡礼留在原地,左走走,右踱踱,浑然似只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街角走来一名年轻男子,长衫儒巾,眉清目秀,但却一脸古板严肃的模样,走路时目不斜视,薄削的唇角抿得紧紧的。
这男子走到蔡礼跟前,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蔡礼。”
他的声音很低沉,听起来却像只有一个调,刻板得很。
蔡礼抬起头来,讶异无比:“胡北斗?”
男子不悦道:“我姓胡名枢,字子元。”
无趣!蔡礼嘀咕了一声,问道:“你来杭州做什么?”
“见一见沈大小姐。”自称胡枢的男子道。
“胡北斗,你找死啊!”蔡礼骤然暴起,“你明知沈大小姐是我的人,还敢打主意?!”
“是你的什么人?”胡枢问的很一本正经,语调里听不出任何别的意思来。
蔡礼一下子就卡了壳。
胡枢道:“沈大小姐既非你的姐妹,亦非你的未婚妻,我为什么见不得?”
蔡礼气红了眼眶,抡起拳头要揍他。
胡枢却道:“我找沈大小姐有正事,不是你想的那种龌龊关系。我有我的家族责任,我有我的担当,不是谁都跟你似的,玩世不恭,不务正业,明知父亲远在边疆,还只顾追着女人玩,丢下偌大一个将军府不管。”
那不是还有我娘吗——蔡礼话到嘴边,突然觉得这样挺丢脸的,连忙改了口:“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竟这样伶牙俐齿?也是,你是中了状元,殿前应对过的人,又怎会笨嘴笨舌?”
“多谢夸奖。”胡枢正正经经地回应了一句,转身朝北关门的方向走去。
正经人有正经人的好处,他说找沈依依是有正事,那就一定是正事,不会打歪主意。再说沈依依还在钱嫂包子铺里呢,蔡礼放心得很,冲着胡枢的后背喊:“你知道她住哪儿吗?”
“知道。”胡枢没有回头,“我跟你母亲一起来的。”
什么???蔡礼气急败坏,指着他的背影对扶留道:“这种人为什么会是京城四大纨绔之一?简直是丢我们纨绔的脸!”
“就是,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像别人欠了他二吊钱似的!”扶留附和着自家少爷,狠狠地骂了胡枢一通。
蔡礼骂过胡枢,又去望钱嫂包子铺:“沈大小姐怎么还不出来?”
扶留道:“少爷,您在这里待久了,只怕夫人会起疑,不如去北关门脚店前躲着,等沈大小姐一回来,您就拦住她,岂不更好些?”
“有理,有理,刚才胡北斗看见我了,万一他告诉我娘,我娘肯定会疑心。”蔡礼连连点头,“走,去北关门脚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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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教会钱嫂做灌浆馒头,收下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小胡椒兴奋不已,这张银票,可是她亲眼看着沈依依收下的,绝对是真的,假不了!
她们从后厨出来,王大牛还坐在原处,桌子上堆满了空蒸笼。小胡椒刚才听过沈依依的感慨,对他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但也就仅限于不骂人:“吃这么多?!这银子待会儿得找三太太要回来!”
王大牛像是吓了一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干嘛这么小气。”沈依依拍了她一下,叫了店小二过来,把账结了。
小胡椒撅了噘嘴:“小姐,他不会一直跟着我们回脚店去吧?”
“随便他。”沈依依道,“不过我们先不回脚店,得去把匾额订了,钱嫂等着要呢。”
小胡椒已经知道了她与钱嫂的交易,点着头道:“好。”
刚才钱嫂介绍过一家雕刻店,就在嘉会门瓦子里,沈依依带着小胡椒,后面缀着王大牛,一路找过去,与匠人研究沟通了半天,订下了匾额。
从雕刻店出来,沈依依问小胡椒:“哪里有牙侩行?咱们现在有钱了,可以换个地方住了。”
第5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北关门瓦子有牙侩一条街!”小胡椒回答道,“我们租住老李头的屋子时,就是上那儿请的牙人。”
“好,带路。”沈依依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胡椒上前带路,异常兴奋:“小姐,您要换到哪儿去住?咱们要买房子了吗?”
沈依依摇头:“这里是杭州府,不是富阳县,五百两哪里买得到房子。”
北关门脚店一年的租金都得三百六十两,五百两想在寸土寸金的杭州府买一间房,是不可能的。
“五百两?”小胡椒疑惑道,“不是还有一千五百两么?小姐可以先看房,等银子到手了再付款。”
沈依依还是摇头:“不行,我们能动用的银子,只有五百两,其他的银子,我另有打算。”
“小姐有什么打算?”小胡椒好奇问道。
自然是利用这些钱,赚更多的银子了,今儿沈三夫妻突然空降发难,她们连个帮手都没有,幸亏他们并非有备而来,不然只怕要吃亏。
沈依依看了后面的王大牛一眼,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只摸了摸小胡椒的头。
他们从嘉会门瓦子,走到了北关门瓦子,顺利找到了牙侩一条街。王大牛没有跟着她们进牙侩行,而是蹲在街对面的一块大石头上,把大半条街尽收眼底。
小胡椒撅了噘嘴:“他倒是会省力气。”
沈依依笑了笑,指了一家房牙行,让小胡椒去看,她自己则朝另一家去了。
小胡椒追着她,看了一眼招牌,喊道:“小姐,您去的那家不是房牙!”
“我知道。”沈依依背对她挥了挥手。
小姐还是这么不靠谱,小胡椒嘀咕了几句,朝房牙行去了。
一时她们都从牙行出来,在原处碰了头,小胡椒满口抱怨杭州府的房价,稍微好点的房子都不便宜,五百两银子根本不够做什么。
沈依依听着,笑了起来,现在她知道白居易和苏东坡为什么买不起房子了。
一主一仆外加一“尾巴”,到了北关门,只要再过一道街口,便是老李头的脚店了。
沈依依正要迈步子,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忙一把拉住小胡椒,停下了脚步。
脚店里,灯火通明,桌椅板凳全堆到了墙边,空出来的地方按着宾主位次,摆上了太师椅和茶几。
左边的主座上,坐着一位骑装打扮的妇人,约莫四十出头,样貌算不得上佳,但却英气勃勃,她手里没有端茶盏,而是握着一条马鞭。
右边的主座上,坐着一名年轻男子,肤白唇红,样貌清秀,衣衫平展,看不到半丝褶皱,身姿笔挺,后背直得像株松,就连端一盏茶,都是一丝不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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