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不过去。
沈依依在心里暗骂了胡枢几声,仰脸一笑:“胡世子,你说的这些事,都是胡小姐做的,你不去问她,反来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有本事你去问吧,胡恒秀为了政绩,如今已骑虎难下,胡樱就算打死也不会吐露真相的。
这个胡枢,还真是奇怪,看样子哪边儿都不是,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堂堂晋国府世子,朝廷的监察御史,为什么非揪住她私奔的事不放?
她正奇怪,就听见胡枢道:“胡小姐之所以买通吏员,又逼迫你摘下盖头,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救过你。她自始至终,只是想让你出丑,然后把你抓回富阳县,给吴德做妾。至于那些被诱拐的故事,都是你编出来的。”
不错,分析得很透彻,完全正确。沈依依笑了一声:“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胡枢道,“但我还是想替我的堂妹,向沈大小姐道歉。”
“什么?”沈依依有点懵了。
“沈大小姐能从富阳县逃来杭州,说明有了悔过自新之意,她不该咄咄逼人,更不该助纣为虐。”胡枢道,“这是晋国府管教不力的缘故,我身为晋国府世子,又是她的堂兄,理应向沈大小姐道歉。”
胡枢说着,深深地弯下腰去,一揖到底。
沈依依见惯了这世间的丑恶,历经了种种不公平的待遇,只道护短藏私才是常态,却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坦荡正派的人,一时不由得愣住了。
第5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7)
胡枢见沈依依不说话,会错了意:“沈大小姐是不是觉得我诚意不够?不如你提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满足。”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沈依依忙道。
胡樱的堂兄如此厚道,她怎么能趁机勒索呢。仔细回想,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胡枢执意道:“沈大小姐不必客气,你客居杭州府,肯定困难不少,不如与我说一说,兴许我能帮你一二。”
沈依依推脱不过,只好道:“我正在找房子,想另租一处地方住,如果胡世子有好房子,不如推荐给我。”
“好。”胡枢满口应承,“沈大小姐,我送你出去。”
两人朝外走去,沈依依按捺不住疑惑:“胡世子,你不会是专程来杭州向我道歉的吧?”
“你的事,尚未传到京城,我又如何专程而来?”胡枢摇了摇头,“我来杭州,是有公务在身。”
原来是来办差的,沈依依夸了一句:“胡世子年轻有为。”
胡枢将她送到驿馆大门前,停下了脚步:“沈大小姐,我就住在驿馆,恕不远送。”
沈依依点点头,准备离去,胡枢却突然又道:“沈大小姐,蔡礼虽然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却有一颗赤子之心,是京城功勋子弟中难得的一位真性情的人,如果你当真已忘却过往,打算重新做人,不妨给他一个机会。”
这个胡叔,怎么还兼做媒婆啊?沈依依看他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你向我道歉,不会是蔡礼逼的吧?”
“没有人能逼得了我。”胡枢正色道,“再说,这件事他并不知情。”
好吧,她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果然她还是不够阳光,对付小人游刃有余,一旦和正派人士打交道,就有点力不从心了。沈依依呼出一口气,道:“胡世子,我对蔡公子并无男女之情,又何必给他希望?还有,昨晚在脚店的时候,将军夫人的态度,你应该已经看到了。”
“将军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足为虑。不过,既然你对他无意,此事就当我没有提过,是我冒昧了。”胡枢说着,作了个揖。
沈依依福身还礼,离开了驿馆。
胡枢看着她离去,并未折身进驿馆,而是叫小吏牵来一匹马,朝着西湖去了。
西湖景色,美不胜收,但胡枢并未驻足停留,而是径直去了西湖边上的一栋大宅。
扶留正在宅前玩蹴鞠,因为输了小孩子两个球,耍赖非要重来。胡枢下了马,一眼扫过去:“你家少爷不是摔断了腿?你怎么不在病榻前伺候,却与人蹴鞠作乐?”
扶留笑嘻嘻地上前,与他栓马:“我们夫人这不是来了吗,伺候的人一大堆,哪里轮得到我。”
“他可好些了?”胡枢一面说着,一面朝里走,“他成日顽劣,到了杭州竟也一样。”
嘿哟,您除了嘲讽我们少爷,还会做啥?扶留在心里狠狠地骂着,笑嘻嘻地把他引了进去。
晋国府与将军府是世交,胡枢先去给花氏行了礼,再才折去蔡礼的卧房。
蔡礼一见到胡枢,就开始骂扶留:“我养伤不容易,你把他领进来做什么?这不是给我添堵?”
胡枢打量了他几眼:“精神不错,看来没事。”他说完,转身就走。
“喂,喂,别走,别走!”蔡礼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叫扶留去拦。
扶留追上胡枢,朝下一跪,抱住了他的腿。
胡枢最不耐烦这种德性,板起了脸,不过他的脸一向都是板着的,看着倒是不明显。
扶留麻溜儿地爬起来,搬了张椅子,搁到了蔡礼床前:“胡公子,我们少爷口无遮拦惯了,您别同他一般见识。”
什么叫别同他一般见识?有这么说自家少爷的么?蔡礼抓起床头小几上的茶盏就要砸他,但看看已经走回来落座的胡枢,忍了。
胡枢接过扶留奉上的茶盏,道:“你叫我留下,有什么事?”
蔡礼用审视的目光,上下看他:“昨天晚上你也在脚店,后来我娘走了,你走了没有?”
胡枢吹着茶,没有抬头:“我只向圣上禀报行踪。”
“他娘的,当个监察御史了不起啊?!”蔡礼骤然暴起,抓起枕头就朝他头上砸。
胡枢不闪不躲:“沈大小姐今日拜托我一件事。”
蔡礼生生地收住了手:“什么事?”
“向我道歉。”胡枢啜了一口茶。
“你他娘的——”蔡礼又抓起了枕头。
胡枢放下茶盏,站起身来。
“哎,别走,别走,我道歉,道歉。”蔡礼丢下枕头,冲他胡乱抱拳。
胡枢没有重新落座,就这样站着对他道:“她要重新租房子。”
“她要重新租房子,然后拜托你帮忙?”蔡礼组合着胡枢前后的语句,高兴得把枕头一丢,“好兄弟,没白疼你,租房这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去安排。”
“蠢笨不堪,不学无术。”胡枢似被他气到,抬腿就走。
蔡礼觉得他话中有话,顾不得生气,也顾不得装腿伤,从床上一跃而起,拽住了他:“胡北斗,你给我把话讲清楚。”
胡枢看了看他绑满绷带的腿:“我姓胡,字——”
“子元,子元!”蔡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快说,我怎么就蠢笨不堪,不学无术了?你今儿要不给我把话讲清楚,我就说是你不顾我的腿伤,把我从床上拽起来的。”
“不会有人相信的。”胡枢很认真地道,“我的名声比你好。”
“我x!”蔡礼气结,挥拳就打。
扶留赶忙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胡公子,您别同我们少爷一般见识,您说吧,您要我们少爷做什么,您才肯讲?”
胡枢道:“我说了,他得听,我才讲,不然讲了又有什么意义?”
听着好像有几分道理,蔡礼消了火气,道:“行,我听你的,你说吧。”
胡枢道:“我问你,你讨好沈大小姐有用么?即便你赢得了她的欢心,可有把握将她娶进家门?”
第6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8)
说实话,没把握,之前能与沈依依定亲,全是他耍花招的结果,如今同样的事做第二遍,再耍什么花招都没用了。蔡礼听了胡枢的话,默然不语,自寻了把椅子,颓然坐下了。
胡枢看着他这样子,道:“所以你缠着沈大小姐有什么用,还是把心思花在你母亲身上吧。”
他缠着沈依依,固然是对花氏无计可施的结果,可是……沈依依自己的态度,就不重要了?蔡礼寻思来寻思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照你这么说,只要摆平父母,把亲事定下就行了?可万一沈大小姐自己不情愿呢?”
“管她情愿不情愿。”胡枢道,“先把人娶进门,多得是时间调教。”
胡枢讲这话的时候,表情特别认真,特别正经,好像这才是人世间男女关系的真理一般。
蔡礼像是今天才头一次认识他,围着他转了一圈,摇着头感叹:“胡北斗啊,胡北斗,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古板得像个老头儿,却能跻身京城四大纨绔之列了。你他娘的就是个流氓啊!”
“我怎么就是流氓了?”胡枢不悦道,“难道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是,是,是。”蔡礼抱了抱拳,连连点头。
“那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胡枢说着,看了一眼他的腿,“尽早养好伤,尽早回京,成日游手好闲,不是好男所为。”
“好走不送!”蔡礼冲他挥了挥手。
待得胡枢离去,蔡礼指着他的背影,对扶留道:“瞧见没有,这就是胡北斗,晋国府世子,天生神童,三元及第,皇上亲命的监察御史,满京城说起他来,都是怎么评价的?”
扶留掰着指头接道:“为人正派,光明磊落,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循规蹈矩……”
“可我今儿怎么发现,他其实一肚子坏水啊?”蔡礼啧了两声,“我要是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不会。”扶留老老实实地道,“我觉得胡公子刚才讲得挺在理的。”
“嘿!”蔡礼扬起手,要拍他的后脑勺。
“别打!我有个主意!”扶留一把抱住蔡礼的胳膊,凑到了他的耳朵前,如此这般地讲了几句。
蔡礼听完,满脸狐疑:“这算什么主意,可行吗?”
“管他可行不可行,试试呗,反正您也没别的好办法。”扶留牢牢地抱着他的胳膊,以防他又拍后脑勺。
蔡礼想了想,点了点头:“行,试试吧。”
“那您赶紧躺回床上去。”
扶留把蔡礼扶上床,拔腿跑到花氏跟前,道:“夫人,少爷想通了!少爷说,以后他一定和沈大小姐保持距离,再也不会胡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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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关门瓦子,福庆客栈,二楼客房。
胭脂抖着一床被子,抱怨道:“太太,这间房也太小了点,咱们住后院的上房多好,又不缺这点子钱。”
是不缺这点钱,可京城的酒楼,不是出了点问题么,这种时候,必须低调做人,当初她要不是懂事识时务,能从沈家那群狼的嘴里,抢到京城酒楼的管理权?
沈三太太瞅了胭脂一眼:“过几天沈家的老爷们就要到了,你如果还是这么没脑子,就给我滚回去。”
这丫头害人很有一套,但其他方面就欠缺了,总得时不时地敲打敲打。
胭脂噤了声,快手快脚地叠好被子,转身一看:“太太,王大牛回来了。”
沈三太太抬起头来,果然是王大牛。他耷拉着脑袋,灰头灰脸的,衣襟上还有一大块油。
沈三太太看了几眼,皱起了眉头:“不是让你跟着大小姐吗,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王大牛闷声闷气地道:“太太,这都过一夜了,您没给银子,我没处吃饭,饿得慌。”
平心而论,沈三太太并不小气,只是从没把下人当过人,哪管他们渴不渴,饿不饿。
沈三太太看了胭脂一眼,胭脂摸出一块银子,丢在了王大牛跟前。
王大牛捡起来,转身要走。
沈三太太叫住了他,盯着他衣襟上的油渍问道:“你从昨天起就没吃饭?”
“昨天吃了,中午在钱嫂包子铺吃的灌浆馒头,大小姐结的账。”王大牛道,“晚上是跟大小姐在嘉会门的脚店吃的。”
他是三房派去监视沈依依的人,沈依依却连请他吃了两顿饭?!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呢?沈三太太的脸色沉了几分,指了他衣襟上的油渍问道:“这是跟大小姐吃饭的时候沾上的?”
“不是。”王大牛摇了摇头,“昨晚将军府的蔡公子把我打晕了,醒来后,将军府的小厮说看我可怜,带我去啃羊腿,那羊腿太油了,太太,一不留神就把衣裳弄脏了。”
羊腿太油了?沈三太太气得拍了桌子:“我叫你去盯着大小姐,你倒好,光顾着逍遥快活!”
“冤枉啊,太太!”王大牛叫屈道,“昨晚在脚店对面,蔡公子把我打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烤羊店了,店里全是将军府的人,我不敢跑啊!”
“照你这么说,蔡公子是特意把你打晕,然后拖去啃羊腿了?”沈三太太气得发慌,“你是三房的人,大小姐和蔡公子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肯定是因为你吃里扒外了!”
“我没有,太太!”王大牛双膝一弯,跪下了,“太太,我是跟着老爷做生意的人,我跟大小姐搅在一起做什么呐?”
沈三太太抓起桌上的茶盏,朝他身上一砸:“你跟了老爷,就敢跟我犟嘴了?”
王大牛还要再说,胭脂连连给他打眼色,他只好把嘴闭上了。
胭脂给沈三太太换了盏热茶,劝道:“太太,我看这事儿不能全怪王大牛,大小姐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精怪着呢,昨天她是怎么对您的,您忘了?”
沈三太太想起昨天的事情,渐渐平静了下来,问王大牛道:“你说我冤枉了你,那你跟我说说,大小姐怎么落魄到住脚店了?当年她离家的时候,卷走的银子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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