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落下的时候,车子忽的加速,仅仅五秒,便飞驰而去,一瞬间把她所有的希望都给碾的稀巴烂。
林绵又往前跑了几步,身子像是浸泡在水里,又像是被热火炙烤,最终架不住体力不支,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她闭上眼,觉得自己要死了,浑身上下都疼的要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的听见声响,她像是一条搁浅的鱼,连抬起眼都花了不少力气。
去而复返的车子再度停在她的面前,车门打开,男孩子穿着黑皮鞋,跳下车来,气定神闲的站在她前面叹气:“你再跟丢了我不管你了啊。”
……
紧接着,画风一转,变成了弟弟的呜咽声,啜泣着说不想和她分开。
他叫着她,姐姐,姐姐。
她看着他伸出的手,可在一片混沌之中,怎么也抓不到他,悲怆绝望中,仿佛听见他在问她,为什么要见死不救,为什么要丢下他。
无数的为什么带着叠音,在她耳边循环,林绵挣扎着,想要从这样的梦魇中醒过来,她尖叫着,在梦里哭喊,可弟弟却越来越远,为什么却越来越多……
“砰!”
是房门被人踹开的声响,林绵蓦然清醒,一脑门的冷汗,房间里是黑的,倏的电灯亮起,何意睡眼惺忪的站在门边,见她面色苍白,上前几步:“你怎么了?”
林绵还在梦中,大脑一片空白,答不上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的扼住了她的喉咙。
何意第一次见她这模样,伸手探她额头,竟然滚烫无比,整张脸仿佛刷了白漆一样,惨白的可以,远远看着还挺吓人。
他手掌上湿漉漉的,是她的冷汗。
他这夜与何洲瓴重归于好,自然回家住了,打游戏到半夜,觉得肚子饿,准备去楼下厨房随便找点东西吃吃,就听见林绵房内隐隐约约的好像在喊弟弟。
她的叫声凄厉无比,大半夜的听起来还挺渗人。
何意贴着她的房门听了一会儿,当真听见几声喊叫,以为她遭遇什么不测,便一脚蹬门进来了。
林绵平复了一会儿,眼神总算聚焦,视线清晰起来。她木然的转过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何意说:“这我家,我怎么就不能进来了?”他拿了张餐巾纸擦了擦手:“你没事吧。你要是……”
要是怕的话,他就勉为其难陪她一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绵打断了。
“我没事!”
都这幅鬼样子了,都还没事。何意愤愤的想,这白眼狼,我关心她干嘛,我怕是脑子被驴踢了。
他这样想着,拔脚就往门外迈,走到楼下,又想起刚才瞥见她干涩的唇,哀嚎一声,气鼓鼓的给林绵倒了杯水。
等他走到林绵门口的时候,林绵还如方才一样枯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敲敲门,把她的视线给吸引过来,走过去把水杯递到她唇边,把刚刚被她截掉的话又给问出来:“你确信不要人陪哦?”
林绵捧着杯子,杯壁温热,逐渐的暖和了手心,她抿一口水:“谢谢,不用。”
“那你起来,我给你烧碗面吧。”
看她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准备开衣柜给她拿件外套,让她跟自己下楼吃点东西。
说到吃的,何意肚子叫了一声,他揉揉肚子,别的不敢吹牛,他烧的挂面简直一流。
柜门刚开起来一条缝,脑袋上就被一个柔软的东西给砸了一下。
林绵反应激烈,直接操起身边的枕头往他身上砸:“你干嘛!”
她有些急,晚上回来时太累,就把衣服胡乱的塞进了衣柜里。若是让何意看见,岂不是马上就露馅了?!
何意被她砸懵了,转过身来:“我没干嘛啊,我给你拿件外套。”
“你出去,我自己换。”林绵赶他,脸上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带着淡淡的粉红色。
可是为时已晚,何意已经半打开了门,两人说话间,一个淡粉色的文胸顺着门缝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他的拖鞋上。
……
第21章 21 往事
脚背上感觉到异样,何意低下头去,人僵住了。
这这这……
这什么玩意?!
粉粉的,女生的……
在这尴尬的时候,他的大脑直接当机,脸涨成猪肝色,直楞楞的盯着那玩意发呆。
他从小身边没怎么靠近过女性生物,对这种东西的认知还停留在电视广告和漫画里,现下见了实物,竟然觉得,漫画可真写实啊……
直到脑袋上又挨了一枕头,颠簸了两下掉下来,正好挡住了文胸,这才把他给拉回现实。
房间里静默了几秒。
他后知后觉的抬起眼来去看林绵。
床头灯是黄色的,映着她的脸也粉粉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何意生平第一次,有了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小时候仍他再调皮捣蛋,折腾的一帮佣人的时候他不愧疚;叛逆期跟何洲瓴与老师们对着干的时候,也没觉得愧疚,可现下,竟然有些不敢直视林绵的眼睛。
他双手无措的背在身后,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愣了几秒后,“啊”的一拍脑门,拔腿就往外面走:“我水还烧在外面,好一会了,我……我先去看看。”
总算找到个说得通的理由,他一边说,一边往外面走,嘴里喃喃道:“对,如果水沸腾时间太久也不行,会影响面的口感……”
就这样一路念叨着下了楼,林绵坐在床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听见他的声音渐渐远去,这才下床,把自己的枕头和文胸都捡起来,找了个袋子,把今天换下来的衣物全丢了进去,转而塞到了书桌下的抽屉里。
做完这一切后,她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心无端揪起几分,现在的她不太想一个人呆着。思索三秒后,她默默拿了件外套,也下楼去。
何意架好了锅在烧水,他刚刚一路跑到厨房里,心脏跳的竟然比见窦小姐时还要快上几分。
见鬼了。
老古董平时打扮的毫无女人味可言,他都忘记了她还是个女人的事实……
一想到那粉红色的……就有莫名的有种躁动感蹿上来,悸动的让人心颤。
等水开要点时间,他在厨房里无意识的拿着调羹在盐罐子里搅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晚上的时候没仔细想,现在越来越觉得林绵和窦小姐像。
她睡觉是摘了眼镜的,方才虽然一张小脸吓得煞白,可五官精致,即便眉头蹙着,也都是极好看的。
不过当时在酒吧,窦小姐衣带下滑的时候,他瞥见她的肩头有一个浅红色的胎记,彼时只顾着害羞了,现在想起来……
想要验证林绵是不是窦小姐,只要看她肩头的胎记就行了。
这想法一旦生出来,就让何意心里蠢蠢欲动的不行,只不过,应该怎么样才能看到呢?!他总不能对着她说:喂,老古董,把你的肩膀给我看一下吧!
估计能被老古董打死!
正想的出神,就听见楼梯口响起脚步声,由远及静,带着一点点小小的拖鞋和地板的摩擦声,何意蓦的抬起眼来,正好对上林绵黑深的眼,像是一潭幽深的古井水,清清冷冷,又似藏着无穷秘密。
他只看一眼,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开始砰砰跳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缘故,觉得现下老古董比窦小姐还要好看上几分。当即一口唾沫呛在喉咙里,剧烈的咳嗽起来。
林绵走到桌前,见他咳的撕心裂肺,默默拿着茶壶给他倒水,递到他眼前来,何意赶紧捧着那杯子猛灌一口,水是刚烧的,烫的不行,舌头都麻了,“卧槽”了一声,张着嘴在那吐舌头。
林绵被他逗笑,忽的觉得他也挺可爱的。
她笑了一会儿,被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嘴角的笑意迅速敛了。
锅内的水沸腾了,何意跑去拿挂面,抽了一把问她:“你吃多少?”
林绵:“一点。”
何意又问:“一点是多少。”
他晃了晃手里捏着的那把面:“这样够不够?”
林绵看一眼:“太多了,我少一点吧。谢谢。”
她这句客气的谢谢无形的把两人的关系拉的远一些,何意把面放进去后气愤的想,她这又是在和他疏远关系了。
何意一般很少下厨,这面就是他妈教他做的,每次开火的时候,心头总会涌上几丝不舒服,那时候他的家也还是个家。
他面无表情的往锅里洒盐。
心里对林绵多了几分同一战线上的恻隐之心,从她入住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一丝对这个家庭的喜爱,虽然她在姜玉雨和何洲瓴面前表现的十分乖巧,可私下里,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界限分明。
这样的态度多多少少让何意心里放松一些,面条上桌的时,忍不住问林绵:“欸,你爸妈怎么离婚的。”
林绵口味重,喜酸喜辣,拿了醋和辣椒往碗里面加料,平淡的回他:“感情破裂。”
其实一开始,感情蛮好的。
那一年她六岁。
第一次见到姜玉雨的时候,她觉得这个阿姨可真漂亮。
她穿着洗着发白的长裙,看起来像是书本里说的仙女。仙女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对着她笑了,笑容动人极了,身后是大片灿烂的阳光。姜玉雨朝她伸出手:“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她摇摇头,抱紧了怀里的小熊娃娃:“我要等弟弟,我弟弟会回来找我的。”
姜玉雨笑着,说好。没和她多说,身姿袅袅的走出去。后来福利院倒闭,园长自身难保,只能鼓励孩子们尽快找到新的领养人,,面对她,园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绵绵,你弟弟不会回来了。他……”
话说了一半,园长哽咽道:“造孽啊!”
她抱着熊娃娃,冷漠的看着园长掉眼泪,园长把她搂进怀里,说:“你要坚强一点啊。”
林绵心想,我什么时候不坚强了?
第二日,她再次见到了姜玉雨。
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扑上去喊妈妈,姜玉雨随身带了一盒糖果,每个人都能分到几颗,发完了,窈窕的向她走过来,蹲下身,和坐在花坛上的她持平,眼神柔和的问:“绵绵,还想等弟弟吗?”
林绵想了一会儿,说:“我跟你走吧。”
姜玉雨领着她回家的那天,艳阳高照,林绵被她攥着,一步一步的走进落日里,她回过头看,福利院隐在一棵大树后面,因为年头太久了,显得破败。
无数孩子无头苍蝇一样的乱跑,那一天,她没有拿到一颗糖果,不过,她有家了。
……
姜玉雨的老公叫林长生,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深蓝色的工装,脑袋上戴一个安全帽,浓眉大眼,若是皮肤白些,也能称得上清隽,见了她,笑的很亲切:“绵绵。以后你就叫林绵。我林长生有女儿了!”
他把她高高举起,她吓得瞪大了眼,在他手里乱蹬,一不小心踹了林长生一脚,那人不怒反笑,赶紧把她放下:“吓着你了?”
林绵怯怯的,默默的去把掉在地上的小熊捡起来,掸了掸灰。
她有了新家,新妈妈和新爸爸。
林长生工作很努力,但吃了文化水平不高的亏,只在工地上搬砖,他与姜玉雨是外地人,来洛城打工的,彼时他们住在破旧的老式居民房里,全凭着一腔爱意和热血。
林长生很宠她,每到发工资的日子,回家来都会带一只玩偶,或者其他女孩子会喜欢的玩意,林绵也渐渐打开了心扉,她脑子极好,上学的年纪,每回都是年级第一。
林长生很满意,以她为傲,在工地上也都直夸自己女儿特别棒。
直到那一年,包工头跑路,林长生和几个兄弟去讨债,不知怎么的,就让他遇到了另一个女人。那女人有颜有钱,刚离异,见林长生样貌不凡,虽然皮肤黝黑,可一双眼有神,肌肉鼓鼓有力,心生向往,一来二去的约着见面,再加上一主动,就滚到床上去了。
她不要林长生负责,可惜两人干柴烈火的那一夜,什么措施都没做,不久后便怀孕了。
林长生走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姜玉雨哭着抱着他的大腿苦苦挽留,林长生半边身子已经在了雨里,雨水很快的打湿了他的眉眼,他也哭着向姜玉雨哀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姜玉雨拼命的摇头,两人僵持着,她死命的抓着他,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嘴里反反复复的就说着这么一句:“你不要我,不要绵绵了吗?”
林长生从一开始的歉疚,最后变成了不耐烦:“她怀孕了你知不知道!我的种!是我的孩子!”
一直在屋内垂着头的林绵猛然抬起眼,林长生对上她受伤的视线,别过头不赶看她,叹了口气,使了点力,把姜玉雨扒开:“我走了。”
瓢泼大雨声中,是姜玉雨的啜泣声。
林绵走出去,抱紧了她,声音颤抖着,却没流一滴眼泪:“妈,以后有我在,我保护你。”
姜玉雨抱着她的脑袋痛哭:“绵绵,我以后只有你了!”
……
林长生一直是林绵心中的一根刺,她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不知道大人们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是什么样的态度,会比林长生对她那样更亲昵吗?
在他没有自己的孩子之前,她也是被他宠上天的小公主,他给她买粉红色发卡,买玩具,说他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有了她,她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
只不过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上天给了他更好的礼物,她便显得不值一提了吧。
她不是他亲生的,是个二手废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亲生爹妈在哪里。自有记忆以来,便只有小池,园长说,这是她弟弟。
所以到了何家,她本能的不愿意靠近何洲瓴,却又特别想要讨他的欢心。
她想要让他知道,其实她也……
很优秀啊。
思绪飘的有些远,直到何意的说话声响起,才把她拉回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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