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的当儿,也有人纷纷从酒吧里出来,也有何意的一些狐朋狗友,皆是打量了林绵几眼,隔着几步问何意:“何意,你朋友?”
林绵深吸一口气,觉得他冥顽不灵,刻意搬出自己的身份来:“我是你姐……”
何意真怕她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尴尬的对那些人点头:“嗯,这是我新同学,迷路了我送回家。”
他说完,赶紧拉着林绵就走,招手拦了辆出租,随便报了个地名。
等上了车,这才恶狠狠的瞪着林绵:“说好的不暴露的!”
林绵不理他,对着司机说:“麻烦开到中心医院。”
何意嚷嚷着说不行,说开去天一广场。
“中心医院!”
“天一广场!”
这两人口供不一致,司机无奈的扶着方向盘问两人:“到底去哪?”
林绵抢先说:“中心医院。您也看到了,我弟弟中二病,我得送他去治病。”
何意当即就炸毛了:“谁中二病了?!”
林绵说:“谁问的谁中二。”
两人你来我往的争执间,司机叹口气,车子往前开。
何意和林绵对视着,两人呈对峙状态,谁也不想让谁。
他压根看不清她的眼珠子,也就看见一片白花花的镜片,一开始对林绵的那种抗拒感又上来了:“你凭什么管我?”
林绵没理他,从书包里翻出一沓钱来,递到他眼前:“这是手机钱,我最近才攒够,按照银行利息给你算上了。”
何意被她气笑了:“你什么毛病?”
林绵说:“没毛病,你数数。”
他手里捏着那沓钱,问她:“何洲瓴不是也给你钱了吗?”
林绵把钱还了,顿时底气也足了,回的理直气壮的:“那是你爸的钱。我不能动。”
何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第二次被林绵告知这个事情,这才发觉其实林绵心里,划下的分界线比他的重多了。手里这沓纸币瞬间觉得沉重起来,其实这钱对他来说真不怎么重要,他看着那一堆有零有整的纸币哭笑不得:“我弄坏你手机,理应赔你的。”
林绵摇摇头:“有些事情还是两清的好。”
何意顿时又不说话了。
明明两人达成共识是他所期待的事情,可当弱势方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我还真看不上你们家那几个钱的时候,忽的又觉得心情复杂了不少。
随即又想到在学校里,这些日子,林绵中饭也都只吃几个馒头,难道是为了省钱还他?他顿时又觉得手里的钞票火辣辣的,这于他来说,于草纸无异,可对她来讲……
何意有些不忍,把钱塞回林绵手里:“不要你还,你自己留着!”
林绵不肯要。
何意有些急,情急之下,他去抓她的手,车内黑灯瞎火的,倒还真叫他给摸着了。女人的手好软,好小,皮肤又嫩又滑。他觉得自己今晚也许真是喝多了,怎么莫名的春.心.荡.漾起来了。
林绵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何意的手心很暖,这叫她又羞又气:“你干嘛!”
他轻咳一声,把钱塞到她手里,生怕她不收似的,放好了又用手掌包着她的手,用力摁了摁,少年的声音变得有些沉稳起来:“收好了啊。”
但也仅仅维持了一秒,就破功了,他龇牙咧嘴的喊了一句:“欸欸欸,你别用力,我手疼。”
林绵一惊,没敢再动作。问他:“你怎么受伤了?”
刚刚跳舞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何意没接话,见她不再抵触,这才松开了手。小声嘀咕一句:“你穿这么多,怎么手还凉的跟冰块一样。”
林绵以为这人唬她,不想再和他纠缠,掌心里残留的温度仿佛烈火,一寸一寸的灼烧着她的心,她睨他一眼,随即别过头,看窗外霓虹闪烁,声音淡淡的:“你爸对我很好,但他是因为你进了医院,所以我决定来找到你。除此之外,我们还是对彼此陌生些好。”
何意原本道自己做了件好事,听见这话,他古怪的看了林绵一眼,特别不爽:“你嫌弃我?”
他从小到大被众星捧月惯了,突然有个人表示出抗拒,叫他心中生出一分不一样来。
此情此景,叫他脑子里想起辛仔前些天看的言情小说,一般来说,霸道总裁都是这样被保洁小妹引起注意的。
这种时候一般要邪魅一笑,勾起对方的下巴,说一句: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何意越想越离谱,他心说自己肯定是中了什么蛊了,摇摇头。嘴里犟道:“我就不,我偏不!”
他特叛逆,越叫他不要去做某件事情,他就越想去做。当即把手搁在她的肩头,誓要做出一副亲切模样来:“我们一点也不陌生,快,你叫声弟弟来听听!”
林绵肩上一沉,觉得此人当真是脑子有病,她耸了耸肩:“你是受虐狂?”
何意那只手在她耳边,两指一兑,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很:“不,我是你弟弟啊。”
他咧着嘴坏笑,撒娇似的:“姐姐。”
这是第一次何意喊她姐姐。
林绵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快立起来了,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佯装淡定的应:“欸,真乖。”
何意:“……”
这个人怎么离场这么不坚定的,说好的保持距离呢?!她又套路他!
他气鼓鼓的,不说话。林绵话本来就不多,车内顿时沉默下来。司机大叔觉得尴尬,默默的开启了车载音响,不知名的电台放着蓝调小曲儿,正是今天何意和窦小姐跳的那一支舞。
舒缓的音乐在车内流淌,何意唇角微勾,往后靠了靠,有些享受的听着,脑子里万马奔腾,回味着那一支舞。
窦小姐……
可真迷人啊。
车子开到拐角,林绵身边的车门忽的开启,她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往外外坠,情不自禁“啊”了一声,眼看着就要跌出去,电光火石之间,何意忙一把拉住她。
少年的手臂结实有力,惊慌之下,直接把她搂到了怀里。
林绵半趴在他的肩头,已经是这晚第二次靠近他,顿时把那点旖旎的画面又想起来几分,瞬间不淡定了。
她面红耳赤的推开他,难得的无措。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三人都有些被吓到。司机赶紧靠边停了车,看向两人:“你们没事吧!”
何意说他:“大叔,您怎么安全锁也不落一个的。你看看,把我姐姐给吓到了。”
他决意要和林绵死磕,这回姐姐叫的利索又自然。
司机忙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啊,可能上一个下车的客人没关紧。还好没事,哎呦,刚刚吓死我了。”
他说着,把林绵那边的门给关上,又检查了一遍才上车来。
林绵全程保持沉默,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羞的。
反倒是何意坦然一些,他第一次看见老古董吃瘪,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脑袋凑过来问:“欸,你脸红了啊?”
林绵瞪他。
他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笑着说:“弟弟抱姐姐一下,不过分的呀。”
这回反倒是林绵抗拒了:“谁和你姐弟了!”
何意总算占到上风,心里舒畅不少,唇角的笑意明显:“欸,你自己刚刚说的,怎么就不承认了呢?姐姐。”
他叫“姐姐”这俩字的时候,嗓音上扬,带着一点儿调侃的味道,一连喊了三声,一遍比一遍亲热。
林绵咬了咬唇,不准备理他。
何意倏的凑过来:“不是吧,老古董,真脸红了?”
同处一处狭小空间,少年身上的薄荷香愈发明显,林绵一惊,下意识的想要保持距离,皱着眉头说:“你离我远点。”
何意哈哈大笑,觉得好玩极了。
他笑了一会儿,鼻尖忽然嗅到一丝清浅的熟悉的樱花香,唇角的弧度还咧着,却顿时笑不出来了。
这香味……
一小时前还闻到过。
他看着她,不敢置信的开口:“……窦小姐?!”
第20章 20 弟弟
如果第一次是巧合,那么第二次……
何意觉得这断然不是巧合就能说通的事情了。
林绵扫他一眼,回答的十分淡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吧的?”何意越想越觉得这事情蹊跷,可怎么看,老古董和窦小姐之间都差了十万八千里。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身子也往她身边靠,是了,轻轻浅浅的樱花香,这香味,他长这么大只在窦小姐和林绵身上闻到过。
林绵把钱放回书包里,低着头说:“我放学跟了赵辛一路,看到他进来,就准备在外面碰碰运气。”
何意不信:“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上心了?”
林绵拉好了书包拉链,把书包又放回身后,这才抬起头来看他:“我说过了,你爸爸对我很好。”她回答的无懈可击,可何意总觉得怪怪的:“你真没进去酒吧过?”
话落,就见林绵眼中露出不屑的神情来:“我可能去吗?”
何意一噎,顿时说不上话来。
按理说,老古董肯定是不会去的。
可她……
何意想了想,又问她:“你还用香水啊?怪好闻的。”
林绵四两拨千斤:“沐浴露。你要喜欢我明天送你一瓶。”
两人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到了中心医院,司机大叔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到了啊,三十块六。”
何意本来还有一肚子话想问林绵的,被他这么一打岔,又只好咽回肚子里,付了钱,和林绵往医院里走。
重心偏移,他暂且忘了纠结她到底是谁的问题。
中心医院这四个大字在黑夜里发着红光,行人们来去匆匆,面色沉重。何意一边往里走,一边傲娇的说:“既然到这里了,我就勉为其难看他一眼。”
林绵心说这到底是谁爸爸,可既然何意注意力转移过来了,她勉强压下了火气。
说来也奇怪,她对谁从来都是风轻云淡,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挑不起她的情绪,可每每面对何意,情绪总是张扬的厉害,喜怒哀乐全不自觉的往脸上摆,这感觉叫她特别不舒服。
两人径直往急诊室里走,人满为患,何意走的飞快,没想到林绵也没落他几分,快步跟在他的后头。
说起来,他对医院抵触的厉害,每每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心头总能涌起不太好的回忆来,虽说人都会经历生老病死,命数定了,改不了,可总归还是觉得难过。
可何洲瓴喜欢医院,他妈走后,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何洲瓴都会极为重视的把他丢进医院里,因此何意对中心医院的构造特别熟悉,根本不需要看地标。
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过道里人特别多,林绵跟在何意身后,被几个人挡住,落下几步,何意过了个转角,身影倏的消失。
林绵绕开那几个人,快步跟到拐角处,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她极少来医院,穷人生不起病,若是身体出点状况,全是花费,因此没了何意带路,步子自然迟缓了些,犹豫着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不过,今晚的主要目的主要是为了让他们父子相见,何意认个错,回个家,何洲瓴的心病自然也就除了。
她眯眯眼,不紧不慢的走了两步。忽的听见身后何意喊:“喂。”
林绵转过头去,楼梯口的窗户开着,冷风灌进来,飕飕的冷,吹起她鬓角的发,发丝飘起来,遮在眼镜上。
一米九几的少年面色微微的红,别扭的说:“你跟紧我啊。”
林绵“哦”一声,跑过去。
他扫她一眼,嗤一声:“矮子。”
说完,又往前走,只不过脚步放慢了些,走过急诊区,这一块空些,整个走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走路的回声。
何意走了两步,轻声说:“你再跟丢了我不管你了啊。”
林绵脚步顿住,仿若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无端的泪意上涌。
何意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转过来问她:“怎么了?”
窗外一声闷雷,毫无预兆的大雨噼里啪啦直下,冷风呼啸,吹的一室冰冷。
林绵抹了一下眼角:“没什么。”
说是说没什么,可当晚的梦里,全是支离破碎的回忆。
那一年她五岁。
她记得也是冬日,天气很好,太阳炙烈,风却很大,吹的人手脚发麻。
她跟在一辆车后面跑。
脸上全是泪,冻的整张脸凝固又僵硬,风似刀割,嗓子眼全被沙尘堵住,喊叫不出来。
前面的车子里,张出一个男孩的脑袋来:“你属兔子吗?”
她说不出话,自然也回答不上他的问题来,已经跑了有点久了,四肢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能机械的重复。
她咬着牙坚持。
眼看着就慢慢追上那辆车了,她红着眼,用出了吃奶的劲跑上去,与之并行,车窗缓缓落下,露出那男孩精致的脸来。
与福利院的人不一样的是,他的穿着打扮,样样都要比他们精致,他看着她,像是在看一条死鱼:“你跟着我干嘛?”
嗓子眼辣辣的,林绵的声音嘶哑:“弟弟……”
男孩往车内看一眼,指着司机问:“他是你弟弟?”车上除了他和司机,没有其他人,可她记得他的车牌号,昨天就是这辆车,带走了弟弟。
男孩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喂,你别跑了。你跑起来的样子特别丑!”
林绵全凭着一口气,她问他:“我弟弟……去哪里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还发出“嘶嘶”的喘气声音,实在是狼狈至极。男孩往嘴里塞了颗糖:“你追上我,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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