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自己正寝,见冯晚坐在小杌子上,正拈着针线,缝补那件被小西拾掇坏了的紫蟒,一见自己回来,急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王主……”
云瞳一愣。
阳春赶上来笑禀:“王主身边一直缺个心灵手巧的贤惠孩子,我看小晚好,以后就留下贴身侍奉你吧?”
“这……”云瞳一皱眉:我说春叔啊,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被我请回府中是要待以贵客之礼的,怎么好让他作个内院小仆呢?
“小晚自己也愿意……”阳春适时补了一句。
云瞳刚要拒绝,闻言一顿,却见冯晚偷抬起头,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那眸光中含着羞怯、期盼、无比紧张和极度不安,似是生怕自己会不同意。
“也好……”云瞳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就吐出了这两个字。
冯晚听她允了,心中喜不自胜,面上的红晕更深了一层:“多谢王主。”
云瞳见他是发自肺腑的高兴,倒把自己心中那一点歉疚抚平了,下意识伸手想拨弄拨弄他垂在腮边的小发卷。
“咳……”阳春可不好意思当面看他们暧昧,笑着告退:“你早些休息吧。夜里觉得身上不好,就叫小晚。凌少爷说了,你伤口有事随时通知他,他就过来。”
冯晚动作麻利,早就把床寝收拾妥当,给云瞳预备了洗浴的热汤和换洗衣服,自己拿着巾帕,红着脸等在一旁。
云瞳也有些尴尬:“我自己来就好……”
“您小心一些,可不要把伤口再溅上水。”冯晚虽然羞涩,却不放心云瞳一个人,便又示意沈莫:“奴才初来乍到,还不懂规矩,要不请沈使大人……”
“啊?”沈莫被吓了一跳,忙不迭逃开帷帐,自己躲到立柜后头去了。
“……”云瞳失笑,自己三下五除二,很快清理了一番。又见冯晚忙前忙后,不一会儿就把身边的事儿处理妥当,端上一个托盘,里面放着汤饼小菜并药碗:“从少爷来过两次,等您未归,留下了这些说给您当夜宵。”
云瞳见有两块山楂糕,就拈起吃了,又抹嘴儿笑道:“味道实在是好,只是这东西吃完,腹中更觉饿了,还得再加点什么。以后回了上京,成日等着他给我做夜宵,怕不得胖上十几斤。”又招呼沈莫过来,逼着他把剩下的都吃净了:“活该你饿着肚子……”
冯晚又端过药碗奉上:“这是凌讶哥哥亲自熬的,让您饭后再用。”
云瞳见他拿着小勺,似乎是打算来喂自己,赶紧接过,一饮而尽:“这么苦?早知该留一块山楂糕。”
冯晚轻笑一声,取了清水,服侍她漱口。一时都忙完了,见云瞳准备安寝,自己便告辞出去:“阳总管让我就在外间床上,若您有吩咐,只管叫我。”又问:“沈使大人在哪里休息?我去预备。”
云瞳斜睨了沈莫一眼:“不必管他。”
沈莫咬唇不语,单膝跪地向云瞳行了一礼,便飞身上了房梁暗处。
冯晚不敢多问,拾起小杌子上没缝完的蟒袍,刚要出去,就听云瞳喊他:“晚晚,你也累了几日了,就先歇着吧。这衣裳我也不急穿,白日光线好时再补吧。”
冯晚听她体贴自己,心中无限喜悦,红着脸答“是”,退步走了。
云瞳并未就寝,返身坐到小榻上,拿起一本书假装翻着,听梁上沈莫气息凌乱,还在极力压抑着几声轻嗽,眉头一皱,从怀中掏出两颗药丸,把他唤到面前:“吃了。”
沈莫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却也不敢迟疑,仰头生咽下去。
云瞳一眼瞥见他白皙颈上还留着自己掐出来的青紫指印,心下一软:“你去洗漱,回来上床暖被。”
“啊……”沈莫心慌意乱:“奴才要尽暗卫长责。”
“嗯?”云瞳把眼一瞪:“暗卫长责第一条就是:主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沈莫暗中攥紧了拳头,极是艰难地答:“是……”
一时清洗回来,就听云瞳又道:“把衣服脱光。”
“奴才……”沈莫嗫嚅了好半天,才想起一条理由:“奴才怕万一有事,穿衣不及,误了……”
“我大胤的堂堂暗卫,连‘抗袭中穿衣’这点本事也没有么?”云瞳看也不看他一眼。
沈莫没有办法,只得躲到帘内,窸窸窣窣脱了起来。云瞳拿书挡着面庞,偷眼看他宽衣,还没瞄上几眼,就见他“滋溜”一声钻到了被子里,韧腰长腿、雪白皮肉只在眼前一晃,就都裹得严严实实了。
云瞳只觉气闷,半晌才发现自己手中的书页全是倒着的。
沈莫僵着身子背对着她,急思对策,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听她并没起身要过来的意思,心跳稍缓,这才觉出有些不对:“王主,这被褥都是暖的……无须奴才……”
“这么一会儿就捂暖了?”云瞳把书翻过一页,她并不知道有了冯晚,自己以后哪儿还会睡冷衿。“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糊弄我?”
沈莫只得闭口,依旧僵着身子想对付她的法子,想着想着,困意袭来,连打了几个哈欠,自己暗道:这是怎么了?才几个时辰就好像有些顶不住劲儿了,乏得厉害。这暗卫长责可是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警醒着呢,不能睡,万不能睡……虽一再掐自己的痛穴,眼皮还是打架,最后竟重得抬不起来了,恍惚中觉得有人走近,把自己轻翻了过来,含住唇瓣,辗转亲吻。
“唔……”沈莫想推她,可脑子一缺氧,越发意识不情,就此沉睡过去。
“小莫莫……”云瞳亲了他好一会儿,见他终于睡熟了,方抬起身子,扣住他腕脉,输送了几股真气。“你敢不听我的话……敢不在乎我……”
云瞳的手指从他唇上抚下喉头,又到胸前,托起那条碧绿的小蛇,摩挲了一阵,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忽觉腹下微疼,想是心猿意马间又动了气脉,赶紧收摄心神,走去小榻,和衣睡倒。翻来覆去却睡不着,便把这几日来发生诸事细细捋了一遍:骨哨的事儿只是被我暂时糊弄过去,还留着多少蹊跷,不妨就与神机堂李慕做个交易,请他查一查多出的那枚骨哨来历并谢晴岚的下落。我这小呆子甚事说不明白,可又不像是能扯谎的人。早前说没喝过漪澜草汤,我往京中一问,确实是错过了漪澜入药的时辰没被赏赐;问他暗部里的规矩,件件也都和阿恒说的不差;不会承欢,长老们证实就是因为欢技不精暂不许他出师的;就只能舞长戟一件,还对不上,他说功夫是师傅教的……沈可兰为什么要偷教暗子这个呢?忽又想起这大武师暴死,被京兆尹衙门怀疑同雪璃珠宝商人被杀一案有关。呀,会不会是沈可兰藏着什么古怪,连累到懵懂糊涂的莫莫了?看起来,我让他尽暗卫长责是做对了,若真有什么人要利用他,必然会有动作,届时我也好顺藤摸瓜……再有他这个执拗性子,辩解不了的就干脆不辩解,主子要打要罚就硬挺顺受,必须得改,否则这一辈子过下去,不得气死本王?忽又想起沈莫发的那个毒誓,若有害妻主之心,天打雷轰,心中不平之意稍减:也不是不在乎……只是欠我收拾□□……也罢,等再过几日,我大好了,就辛苦辛苦……
沈莫一觉酣香,再等睁眼,天已微亮,瞧瞧四周,景物陌生,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哪里,再一瞧英王竟蜷在小榻上,皱眉抚肚,似乎很不舒服。
沈莫大惊,赶紧翻身下床,胡乱裹上衣服,就跪到了云瞳面前,暗想:怎么我睡在床上,她却睡在这里……
云瞳已然醒了,却不作声,眯缝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见那张俊美玉颜上一一闪过震惊、迷惑,不安,焦急,这才伸手给他,示意扶自己起身:“醒了?”
“是。”沈莫一触她的手,只觉滚烫吓人,又见她两颊苍白,嘴唇赤红,显是还在发烧,不由心中大起愧疚:“王主,奴才罪该万死……”
云瞳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冯晚已经起来,见状忙着去请大夫,被云瞳拦住:“天色还早,不要折腾别人。”却听有人在外问道:“紫云瞳,你夜里觉得怎么样?可好一些了?”
出门一看,后院那些男人竟已都到了,连素日早起不来的韩越都揉着眼睛在等自己。
凌讶一见她的面色,不等回答,就一把按上三指,诊了一会儿,皱眉摇头,对着沈莫一努嘴儿:“我是该说她,还是说你?”
沈莫见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瞪来,都是一副“她伤病在身,你怎么还不晓事,夜来不说好好服侍,又在闹腾什么”的责问模样,想要辩白两句,话又说不出口。
云瞳一笑:“你们一大早都约好了似地跑来堵门,我就是想多歇歇也不成了。”
男人们各自脸红,深浅不一,倒都不再说话了。
一连几日,云瞳虽身留府中,并不得闲,忙着“捉拿赤司炀,与青麒谈判,与金乌秘会,与李慕结盟,打击玄诚荫母女,帮扶太女青戈”诸事,到了夜里,自己名下的几个男人依次前来侍疾……
离凤一夜不眠,坐在床旁的椅子上,静静守着自己,有时看上去是想说些什么,张了几次口,又都咽了回去。最后便在自己要求之下掏出笛子来,一曲曲吹着,缠绵悱恻,如泣如诉……
叶恒也是一夜不眠,甭管自己怎么威胁,就是不肯到床上来,大约是知道妻主那份德性,一旦动欲就停不下来。等自己装着熟睡后,他才轻轻坐到床沿上,拿起自己一只手贴在脸颊上,兀自叹息不绝……
第三夜,换了聂赢。他倒是乖乖躺在了云瞳身边,安静听着她说话,不时渡来一缕内息。
“阿赢,这几日你心事重重,又瘦了不少……”云瞳抚摸着他的脸颊:“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惜别分作两章,下一章今天稍晚时候奉上,说是日更到这卷结束,昨天工作繁忙,没有来得及,今天更两章,补上。嘻嘻,承诺给大家的一定做到。
晚饭时再来围观吧。
第257章 第254章 惜别-2
“我……”聂赢不想她早已看出自己的心思,颇觉不安。
“是为玄承璧那道圣旨?”云瞳见他为难,索性把话挑明:“你想回去?”
“紫卿……”聂赢不知该怎么和她说:母亲和姐姐冤屈昭雪,入祠迁葬,冠军侯府重张,聂氏家声复旧,国主亲临祭奠,皇恩浩荡。思思不在,若我这孝子也不在,家中只留下高龄老翁,幼稚儿童,旁支庶女,外姓仆从……岂不伤了泉下母姐之心,扫了大龙朝廷的脸面,也招惹世人闲话……
“我知道……”云瞳轻叹一声:“原本我是打算完了这趟差事,亲去玄龙,与那位小国主再做些交易,顺便瞻仰贤良祠和冠军侯府,把你迎回上京成亲。不想葛千华一死,六国局势大变,我已无必要再赴龙国,圣上又命我早日回京,我便不能……阿赢……”
聂赢听她向自己娓娓解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我明白……我……”
“可你一人回去,我总不放心。”云瞳皱了皱眉头:“玄诚荫母女诡计多端,我怕……”
“我同碧落大祭司一起走,还住到神山,她们不敢怎样。”聂赢轻声言道:“等国主来府哀悼那日,我再回去。上次你说,大胤礼部已派人去龙国迎亲,等母亲和姐姐的大事一完,我就和胤使一同去上京,多则百日,少则一月……”
“阿赢……”云瞳伸手把他搂紧,直接吻上了薄唇:“要那么久……”
是啊,要那么久……聂赢辗转回应着她,心中也是恋恋难舍。
“不能不去么?”云瞳实在是不想把他放开,拉着他的手往腹上摸去:“你看我还伤着呢……”
聂赢阖着眼睫,薄唇颤抖着:“紫卿,我……”千言万语只说不出来,唯有深吻,唯有盼你懂我……
若你不去,便不是我爱的阿赢了……云瞳心下叹息,蓦地把舌尖顶到他口中去,一寸寸攫取属于自己的馨香。心中又是烦闷,又是伤感,又有依依别情,又有隐隐怒气,更有绵绵爱恋。她伸手下探,解开他的衣衫,翻身把他压住。
“嗯……”聂赢想说“不要”,可两臂却将她紧紧搂住,似乎只有马上合为一体,才能稍解即将而来的相思之苦。
缠绵若许,良宵苦短。
第二日,凌讶过来诊脉,见云瞳伤势又反复了去,气得暴跳如雷,将一众男子全部赶出正寝,包括冯晚和沈莫在内。另换了阳春、盛夏亲来守护,这才好了一些。
“你们是不是不打算让紫云瞳痊愈?”凌讶对着众人吼道:“这么点小伤,养了这么些日子,一点没有起色!知道的,说是她好色无赖,不知道的,说是我医术不精……真是岂有此理!”
“紫卿姐姐到底怎么样了?”清涟不无担忧。
“听笛子听一宿,琢磨美人心思琢磨一宿,最后还不怕死地折腾一宿,你说她该怎么样了?”凌讶瞪着离凤、叶恒和聂赢。
“凌少爷……”从奕见那三人都深埋着头,想要解劝一二,不妨凌讶又指向了自己。
“我和你说过没有,她现在不宜吃那些东西。你倒好,她爱吃什么,你就可着劲儿做。这不是贤惠,这是害她!你懂不懂?”
从奕被训的脸色又红又白。
“还有你们俩,一天没事往这儿跑十七八趟。她夜里不睡,白天还得做事,再腾出功夫来和你们说笑……一个人哪有那么多精力,还要不要命了?”凌讶掉过头又数落韩越和清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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