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至于她最后下命:冲开中游水道……”韩飞俯头贴近她的耳朵:“无须听其亲口所言,只要能拿到一纸手令……”
“模仿她的笔迹?”傅春江眨眨眼睛。
韩飞晃了晃手指:“最要紧的是盖上她那枚管用的小印……”
如何才能盖上呢?傅春江急速思索,一连想了十余种法子,都觉不妥,又见韩飞自斟自酌,忽呛了酒一顿咳嗽,这才领悟过来,急忙上前一揖:“贤妹,请以妙策教我。”
“我胸无点墨,哪来妙策?”韩飞连连推辞:“恭王殿下睿智无极,素有才名,你该向她求教才是。”
“嗐……”傅春江暗拭冷汗:那如何赶得及!
“其实,此事过险……”韩飞见她仍在犹豫,也假模假式地皱了皱眉:“恭王是当今手足,说话一言九鼎。莫若等大堤溃决之后,你躲到她府里,求她跟圣上讨个人情,天大的事也能抹平了。”
恭王若在朝中得意,何须在西川百般经营!我若没了用处,她又岂会拼死力保?傅春江思前想后,不得主意,最后狠狠一咬牙,向着韩飞一躬:“韩大将军,请救下官一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韩飞急忙相搀:“英王在云隐寺的动向么,待我问过舍弟之后,一定和姐姐回禀。”
“……”傅春江窒住,强自笑道:“不必麻烦小少爷了。姐姐弄到一张绘图,已知攀上云隐寺有取巧之法,正想着和你一道细研。”
“哦?” 韩飞作出惊诧莫名的样子:“姐姐真好本事,不知是如何弄到的?”
“是……这就不要多问了。”傅春江苦笑连连:“我也不过是从中转手,顺道一观。”
“英王身边有细作?”
“啊?我可不知道。”傅春江到底隐瞒了一事。
韩飞心中暗想:看来她是真不知道,否则为何不去求一求那细作?连这样隐秘的东西都能到手,偷拿紫云瞳的一方小印想来也不在话下……
傅春江看她沉吟不语,急忙又道:“贤妹,我府中虽无倾国丽色,也有几个歌伎色奴还算像样,待会儿遣来,你随便挑选。”
“飞岂能夺人所爱……”韩飞故意摇头。
“我的还不就是你的。”傅春江拍了拍她的手:“何必客气。”
“诶”,韩飞仍是摇头:“姐姐你为了恭王,多少年呕心沥血,把倾国丽色一个一个都送进了她的别苑。留在府里的就那么几个像样的,再让给小妹,自己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小妹实在于心不忍啊!”
“……”傅春江咬的后槽牙直疼,却也无法:这韩飞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求她,此事如何办来?大堤一塌,水淹村田,难民无数,朝廷苛责,莫说乌纱,就是性命也堪忧虑……届时恭王愿不愿保自己,能不能保自己,还是两说。可若依她的主意,由英王来当这只替罪羊……
韩飞也不再多言,笑吟吟看着她。
傅春江暗自捏紧了拳头:不过是个把美人,留在别苑,连恭王的面也没见过,就送她一个两个,也不算大事。想到此,把头凑近了韩飞:“贤妹风华绝代,看不上庸常姿色也是自然。恭王早想送你几个佳人,就先贮在别苑,嘱咐我得空给你送去……哎呀,你看姐姐俗务缠身,竟把如许大事忘了个干净,真是该打,该打!”
韩飞故作惶恐:“恭王厚爱,这怎么使得?”
“诶!”傅春江心中骂她虚诈,口里却赞颂不绝:“你才能卓越,又谦逊懂礼,王主从来都是高看一眼。美人赠英雌,最是般配,最是般配!”
韩飞“哈哈”笑了:“承蒙恭王抬举,飞却之不恭了,也多谢姐姐。”又贴上她耳边低声言道:“小印一事,无须你费心,只静待佳音即可……”
“啊,好……好好好……”傅春江一边显出自己宽心大放来,一边暗自猜疑:莫非她在英王身边也安插了细作?
“姐姐,还有一样……”韩飞又压低了声音:“一旦成事,你要立刻上书朝廷,弹劾英王。就说自己虽奉命行事,然心怀愤怒,谓此举悖逆天心,罔顾民情,有违人道,罪大恶极。请圣上莫以心腹手足之爱,纵容乱国害民之行。你自己最好演一出自尽未遂的戏码,以示痛心疾首,愧颜无地,逼圣上表态。”
傅春江心下了然,又补了一句:“我言忍耻偷生,暂居郡守位,是为处置灾后遗患,安抚百姓,非因惧死。待水情稍缓,必伏罪阙下,请旨严惩,并附万民折及自己的一封血书。”
“哈哈”,韩飞见她还算精明,满意大笑:“中游水道一开,万民枉死,朝野大哗,天下震动。我看这一次,紫雲圖还怎么包庇姑息她这惹下惊天大祸的小妹!”
“……”傅春江寻思一阵,有些迟疑地言道:“中游村镇之中,还有几家显贵的戚属,并几处前朝勋臣的祖坟……”
“都是哪几位?”
傅春江一连说了数个名字,听得韩飞眉开眼笑:“镇南侯的亲家、张御史的表亲、萧大儒的继父……好得很!”
“是不是得先把那些人撤出来?” 傅春江问道。
“别撤啊!”韩飞立时瞪起了眼睛:“姐姐,你又善心泛滥。一旦走漏消息,功败垂成。”
“可镇南侯、张御史和萧大儒……我都得罪不起啊!”傅春江为难地说道:“被这几位盯上,我后半辈子就没好日子过了。她们遇事给你个小鞋儿穿,考绩风评写个劣等,再把我数落成儒冠败类,我还怎么立足朝堂,表率学子啊!”
“呵……”韩飞撇撇嘴:“我倒忘了姐姐是紹定年间的榜眼。不过,得罪她们的人是紫云瞳,又不是你,你着错急了吧?”
“……”
“那些亲戚才是不能救呢。”韩飞一锤傅春江的肩膀:“你想想看,一旦事发,白发苍苍的镇南侯在御驾前嚎啕痛哭,圣上也得陪着掉两滴眼泪。张御史上个言词激烈的奏章,编到胤史里去传扬百代,圣上也难堪得要紧!萧大儒游走四方,振臂一呼,仕女云集响应,圣上就得焦头烂额……嘿嘿,这种形势之下,圣上难道敢处置你?处置你,就是纵容英王,天下都不会答应!”
傅春江恍然大悟,又问:“可我毕竟招惹了这些人,恭王会不会降罪?”
“哎……”韩飞皱了皱眉,只嫌她笨:“你一计使圣上不得不处置紫云瞳,形如自断膀臂,恭王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姐姐,此事之后你必得她重用,前程不可限量!”
“哦”,傅春江将百事都问了个明白,这才放下心来:“我的韩大将军,真是旷世高才啊!佩服,佩服!”
韩飞斜睨她一眼,笑纳了这句恭维。
恰在此时,忽听得门外有人急道:“大人,大人,不好了……”
“啊,大堤溃决了?”傅春江一凛,开门见是个心腹小军,立刻就问。
“不是。”小军看了一眼韩飞。
“但说无妨。” 傅春江现下已不敢得罪那位韩大将军了。
小军低声回禀道:“英王一连两日亲去探查堤坝,今天,又去了襄亲王府和恭王别苑。”
“嘶……”傅春江倒吸一口凉气。
“现传钧命,令总督、都指挥使及西川军政大员戊时齐集郡守府,尚不知何事。”
“这……”傅春江看了一眼韩飞。
韩飞沉吟不语。
“你先下去。”傅春江朝小军一挥手:“预备迎接英王和各位大人!”
等她走了,韩飞才朝傅春江一笑:“倒不用辛苦姐姐你去英王驾前诉苦,她自己已然按捺不住了。”看傅春江一脸紧张,又拍拍她肩膀:“别慌,先看看她要干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可以再更一章,之后。。。工作进入了忙碌期,争取一周能更四章。我会在《作者有话说》里注明更新的大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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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钦命
云瞳带着众人湿湿漉漉驰到郡守府,甫一进门,就见西川一众大员都避在廊下等着迎接自己。
“王主,是否先行更衣,稍作休息?”叶恒悄悄问道。
云瞳没有说话,眼风一扫,示意已受命赶来的三月上前,从怀中恭恭敬敬取出一领黄绢,递到自己手中。
“圣上诏命┉┉”
眼见英王手捧圣旨,立身雨中,西川官员们惊愕之余,各个不敢怠慢,以总督任静琪为首,都抢步阶下,跪地叩首:“臣等接旨┉┉”
离凤站在云瞳身后,瞧着这些蟒袍金带,养尊处优的高官们拥挤狼狈的趴在泥水之中,想起今日浮桥两岸百姓们生离死别,对天长哭的绝望凄苦来,心中忽觉有些解气。
云瞳冷冷扫过众人一眼,展开圣旨读道:“钦命御国英亲王暂行综理西川水务,全权协调治洪事宜,川郡一应官员,皆从遣派,务使平安度汛!钦此!”
“臣等遵旨!”众人山呼万岁,叩头而起。
云瞳这才迈步进堂,直坐案后,十二月、六月佩剑站在了她斜侧方。离凤低头瞅了瞅自己,也穿戴着一身亲卫服饰,就与叶恒、沈莫一起守到了门外廊下。
三月过来问道:“公子,暗使大人,奴才先送您们回馆驿休息?”
三人已围好面纱,闻言都是微微摇头,离凤低声补了一句:“陶姑娘不必照应我们,且顾王主大事!”
“呃┉┉”三月劝道:“您们也奔波了一天,尚未晚膳,想必早已劳累。身上衣衫又湿,若不及时更换,恐受雨着凉,那个┉┉”见那三人皆是充耳不闻,一色侧耳向内,半分也不理睬自己,不觉气馁:好歹我也是帮着主子献殷勤,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堂内,云瞳摘下斗笠,端然稳坐,沉声言道:“本王受圣上重托,察查水务,总督汛情!羽翼百姓,保一方平安。深觉两肩之上责任至重!务求诸位鼎力相助,同心同德!”
任静琪等人互视一眼,都是躬身下拜:“下官等唯王令是从!”
云瞳点了点头,即命琅郡郡守傅春江回报水情。
傅春江赶紧起身,从袖管中抽出一页纸来,先将琅郡水文说了个大概,又把今日洪峰涨势,堤坝已查出的缺漏之处一一详述,末了言道:“今春雨肆虐,洪波大兴,百年一遇,危机重重。下官深恐决堤之险,祸及百姓,日夜难安!”
看她一副顿足捶胸,忧虑惶急之态,众人都有些心惊,不禁议论纷纷。
云瞳不动声色的听了一会儿,又问傅春江:“既知险情,你作何布置?”
“回王主!”傅春江早已打好了腹稿,将与韩飞商量过的举措一二三四的列了出来,听得座中众人频频点头。
“哼!”叶恒大是不屑:“说的头头是道,其实都只是摆摆样子。”
“难怪王主要亲去大堤查看!”离凤低低一叹,转而又想:她说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倒非故意掉书袋子,而是真正身体力行┉┉
“王主!”堂上傅春江又道:“下官虽请百姓们协助巡查,心中却又作难:只怕大堤决口,误人性命,有伤天和!”
云瞳没有说话,拿眼看着任静琪、邱韶两人。
任静琪沉下一口气,当先言道:“下官总督西川,该当兼防水患。前日,傅大人已将汛情上报,下官正在筹措,调人、调粮,调银,愿举一川之力,确保琅郡无虞。”
冠冕堂皇,却无实质内容,离凤连连摇头:这位总督好生奇怪,水灾若起,皇帝问责,第一个不就得问她么?怎么还这样不急不慌,潦草敷衍?看那位都指挥将军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难道这琅郡是在西川治化之外?
果然邱韶也来了一通光明正大,却同样空洞无物的说辞:“下官依圣命而行,听王驾调遣!”
“嗬┉┉”韩飞乔装改扮,极不起眼的躲在另一边廊下,想着堂中光景,暗自嗤笑:西川地处险要,人事一团乱麻,各方角力,互不相让。任静琪听祁相的话,凡事静观其变;傅春江遵恭王的令,只给自己攫利;至于邱韶,早年曾受凤后母亲的恩惠,与贺兰家往来甚密┉┉圣上倒也聪明,借着紫云瞳路经琅郡,以防洪治水为名,甄别整顿一番。只是┉┉她大概也没想到,今年水患非同以往,怕是这位心腹御妹要陷在这里了。
邱韶之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当真是各自为政,形如一盘散沙!听得离凤频频皱眉:这些人为官一任,要么不肯作为,要么只顾私利,怨不得英王初到西川,对她们拦挡不见,就是我┉┉也不屑与其为伍。
云瞳听罢多时,微微抬手,示意众人静声:“诸位!碧落王朝名臣王回曾有一言: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今圣主在朝,为水忧民,早朝晏罢,昃食宵衣!而万民于野,惧水期治,日思夜等,望眼欲穿!吾等忝为王臣,若言行举措,上不能慰君之心,下不能成民之愿,何颜取国家俸禄,而立足天地之间?”
刹那间,离凤只觉心潮乍涌,却见众人皆沉默不言。
“本王今日,亲睹琅郡兵吏所行,亲闻西川官宦所言,失望之至!”云瞳猛地一拍桌案,惊得众人一凛:“大灾不至,先谋己私;大灾将至,避逃人前;大灾未去,推责诿过;百姓视尔等如母父!尔等视百姓为草芥!驱驰在前,抛弃在后;盘剥为始,凌虐为终。百姓之疾之苦,尔等熟视无睹;百姓所惧所忧,尔等置若罔闻!试问尔等心中,除了自己的禄位,可还有社稷君皇,天下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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