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会谢你么?”
“来而不往非礼也!”云瞳“呵”了一声:“元寿宫主是明理之人。”
“那他也不会阻挡葛后发兵哈赤,进逼玄龙。”李慕笑言:“遇着于璃国有利之事,素问就不会那么讲理了。”
“……”云瞳眯了眯眼睛:“本王也不会强人所难!”
“呵!”李慕仰头看天:“我倒忘了,雪璃打的是北戎,不是紫胤;所以着急的不是紫卿,而是聂赢。”
六国大事,竟无一不在他窥测之中。云瞳心下警惕,面色却十分平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胤龙乃是盟友。”
“嗬……”李慕一嗤:“紫卿这样认为,聂赢也这样认为么?”
云瞳不动声色:“侧君在龙,平定北疆,与我大胤有利。”
李慕见她避重就轻,不禁冷笑:“你不予相助,他凭一己之力能北平央金,西拒雪璃么?”
“我那侧君的本事,大概堂主还不知道。”
“哦?”李慕含了口茶,品尽滋味,缓缓下喉:“久闻其名,今且观之,若果非凡,异日愿当面领教。”
云瞳低头饮茶:又一个争强好斗的男人!可你和阿赢争斗什么?不懂!
……
聂赢坐于帐中,先闻小夭回报,说温朵娜以养伤为名,已经婉拒了去王廷参加酒肉宴。
“少爷,俪戎王是不是害怕了?”大蛮都瞧出端倪来了。
冕珠垂下,挡了聂赢紧紧皱起的眉头:“怕,是没有用处的。”
小夭想起梅骨朵所言,对少爷不用随去王廷倒松了一口气:“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俪戎王是该防备一些。”
“防备,不是窝在帐子里装病。”
未几,岳和来报:“元摩利要来这边设宴,说白度母降诞日九戎同庆,她和二忽勒将一起主持纳泽尔博克。”
小夭、大蛮各自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聂赢摇头叹道:“你不去,她就来,这弄得更加被动。”又问:“温朵娜是何反应?”
“正在帐中大发脾气。”岳和回道:“嫌药草不好,养伤多日仍无成效,耽误了同央金姐妹母老共欢。”
“怎么又改了这样说辞?”小夭满眼疑惑。
聂赢眸光一闪,没有说话。
一盏茶功夫不到,温朵娜忽然进了聂家营帐,也不客套,自往桌边一靠:“今早各处换防,汗王的心腹守了浮虚小道,说是分担重任,利于本王养伤。”
逃生之路受控于人,想出太阴几无可能。岳和暗想:俪戎王这是来逼侧君为她出谋划策了。
聂赢安静的坐着:“大王现在该去叶步娜大人那里,怎么还有空闲来此?”
“去她那儿?”温朵娜一嗤:“干什么?”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聂赢淡淡言道:“哈先败逃之时,大王也只孩提之间,不能施以援手,情有可原。以此向斯瑾提解释一番,她不该仍念旧恶!”
“得了吧!”温朵娜一拍小石桌:“让我给她当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么?”
聂赢不动声色:“若不投靠雪璃,现又指望不上紫胤,大王就只剩下最后一途了。”
“最后一途……”温朵娜舔了舔嘴唇:“请聂将军不辞辛苦,穿针引线!只要我得了想要的,一定会把玄心平想要的双手奉上……”
岳和看她那副贪婪之态,就如盯着肥羊的狼虎,已经快要流出哈喇子了,心中一阵不舒服。
“大王想怎么做?”聂赢依然平静如水。
“在自己的地盘上还用得着缩手缩脚么?”温朵娜冷笑一声。
“元摩利杀土浑金(长姐)时怎么说的?”
“说她与郭开狼狈为奸,害死母王。”
“那等她杀大王时,又会怎么说呢?” 聂赢声音不高,听在温朵娜耳中却似炸雷一般。她陡然变了颜色。
“你……你……”
“不是我,是元摩利。”聂赢冷眼看着温朵娜:“她会不会说二忽勒谋害汗王?”
温朵娜生生咽了口吐沫:“请问本王杀她时,又该说什么呢?”
聂赢微微一笑:“那得看大王不用缩手缩脚的地盘有多大了!”
“……”
“还要看九戎其它部落信不信大王说的。”
“……”
“今早换防,不是只有浮虚小道这一处吧?”
“……”温朵娜的脸色由怒红到尬黄再到惨白,最后又变成燃起赤火:“敢骑到我脖子上拉屎,混蛋唛噜嗓,格不姥牟皮尼喏(央金骂人之语)!”
小夭等不懂戎语,光看她那暴跳如雷的模样,就知其言定必粗俗不堪。聂赢却只淡淡一笑:“大王息怒!务请谋定而后动……”
再议一阵,温朵娜甩袖出帐。小夭气哼哼闭了帐门:“刚才还躲在角落里当缩头乌龟呢,这一会儿又不管不顾的喊打喊杀了。我看她和咱们玄大帅有一拼,在九龙城吹得天花乱坠,真到太阴山就束手无策了。外强中干,只会瞎吵吵,半点也及不上我家十二。”
大蛮揉揉鼻子:“你可真会夸人!还随时随地的夸。”
“没说完呢。”小夭脸红了一下:“我是说她们及不上十二的主子!”
岳和想笑,看看聂赢的脸色又憋了回去:“侧君,我觉得俪戎王很慌张。”
“嗯!”聂赢点了点头:“她只想着元摩利性情残暴,杀人如麻;却忘了睁眼看看自己,如今也是枪厉盾坚。元摩利若能一道命令就把她除掉,又何必惺惺作态来与二忽勒把酒言欢呢?”
“央金王今晚要做什么?”岳和问道:“收买温朵娜?”
聂赢摇了摇头:“已然势不两立,何必费此周章。”
“试探?”
聂赢仍是摇头:“杀心已定,无须打草惊蛇。”
岳和又问:“她就不怕温朵娜先下手为强?”
“她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聂赢微露冷笑,心思却无端一转:葛千华这般以为之时,死在洛川;韩宜这般以为之时,死在枯藤岭;胤世宗皇帝这般以为之时,兵败合江,几失皇座;紫卿是否也曾这般以为过?前车之鉴,不可不慎,经此挫折,不知你怎么样了……唉!不过今时你我目标一致,平定北戎,不使雪璃染指玄龙,与紫胤亦有大利。我虽不能相伴在你身边,可替祖父立功,为百姓造福,也算助你一臂之力。紫卿,来日方长,还有东山再起之机,万勿颓丧,万勿颓丧……
“少爷?”小夭看他愣着愣着,忽然唇边泛起许久不见的笑容,不知因为何事生出了喜悦、欣慰和轻松,正要悄询,忽听帐外小军高声禀告:
“央金王携哈敦(王后)、哈屯纳音(王女)同至俪戎王帐!”
作者有话要说:
素素会小柳,阿凤会小鬼,眸眸会慕慕,还没写到莫莫会谁呢,慢慢写。
第646章 白度母降诞日-2
俪戎王帐之外辟出了一大片空场,衬着烁烁星光,燃起熊熊篝火。央金族人不分男女老幼,挎皮鼓、敲金锣,满脸绘着红黄妆彩,载歌载舞。帐顶立着鹰,帐门坐着狗,帐内铺着熊皮垫子虎纹大靠,桌上摆着铜壶银勺鎏金大碗。女人匕刀铮铭,男人环佩叮啷,处处笑语欢声,好不热闹。
聂赢同秦肃、大蛮扮成巫侍模样,以白纱遮面,随四方祭司立在白度母神像之侧,见温朵娜带着自己几个庶哈金(郎侍)和一众部属已将央金汗王和哈敦(王后)接了进来。
元摩利是个十分高大的女人,戴三叶金冠,踏鹿皮长靴,衣垂蹀躞,斜披狐袍,两耳各戴五串金环。鹰鼻鹞眼,广额厚唇,举止无比傲慢。她的哈敦蒙都尔斤却是一位闻名九戎的美人,姿容艳丽,眉眼娇活,满头青丝缠着金线编成数百小辫,只点缀着几样珠翠。因才生女儿不久,腰丰臀圆,怀抱婴孩,散发着缕缕乳香,竟是更添风韵,看的帐中众人都错不开眼珠。
真美!温朵娜暗自咽了下口水,心生无限怅惘:难道我就娶不到这样一个高贵美丽的九戎璋洛(王子)么?
“哇!”小哈屯纳音被一堆乱七八糟的目光扰醒,握拳大哭起来,响的快把王帐掀掉了。
“哎呀!”温朵娜刹那回神,立刻露出了笑容:“瞧瞧我们的小太阳。”
蒙都尔斤初为人父,听到对女儿的赞美,喜悦难于抑止:“让昂提(姨母)瞧瞧你,像不像个小太阳?”
聂赢闻言皱眉,暗在心中言道:谨慎起见,别碰这个小王女!
温朵娜却无所觉,哈哈大笑着从蒙都尔斤臂弯中接过了甥女,往细嫩腮边亲了一口,两手举过头顶:“白度母保佑!我们央金的小太阳王!”
“太阳王!太阳王!”众位头领都跟着欢呼起来。
元摩利露出一丝笑容,转手在蒙都尔斤的下颏上捏了一把:“我们的女儿,以后将是九戎的太阳王!”
蒙都尔斤高兴的抱回了女儿,留下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温朵娜眸中阴霾一闪即逝,盯着他不经意间露出的白皙脖颈,暗中磨了磨牙。
白度母降诞日,央金大庆,元摩利持着金角大杯敬了天地、神明和祖宗,仪式庄重却又颇多异于中原规矩之处,看得人不知所谓。秦肃听不懂戎语,悄问聂赢:“侧君,央金王慷慨激昂的说着什么?”
“她在怀念昔时央金的荣光。”聂赢拿密语传音回道:“先祖梦神而孕,绝地得兵,兴起于太阴,驰骋于华阳。碧落王朝时曾为九戎之首,拓土开疆,饮马沧浪。可惜之后被陈武帝用了妖术,封禁白度母,夺去了九戎的神根。不得已部族弃了中原繁华之地,辛劳于天地之间,奉神守土,居危存志,今已三百余年。”
“妖术?”秦肃奇道。
“听说武帝精练归元大法,性情洪烈,本领高强,少年时即亲征九戎,七战七胜,打的她们千里溃逃,一蹶不振,被迫让出了整个北疆。现在所见碧落疆域全图就是由武帝派人勘画,偌大国土也是由她奠定。”聂赢说完之后,暗叫:紫卿!你练的不是归元大法吧?武帝少时明觉,功震青史,晚年残暴,遗恶百代,据传都是因为这门邪功的缘故。
“战败不检讨自己,反而怨到神母神根上。”秦肃轻蔑一嗤:“所以三百年间还待在这个旮旯地儿里。”
“唉,何止央金如此!”聂赢一叹:我大龙国主每遇战事不问将,不择兵,先往神山送礼求卜,至今不知送了多少金银。若输一阵就更不得了,不恤伤亡,不纠责权,先忙着给自己消灾祈福。
“现在她又说什么了?”秦肃看帐中诸位头领各自起身,有的大拍胸脯,有的摩拳擦掌,有的叫闹激越。
“元摩利在煽动部众跟着她折腾。”聂赢眉头紧皱:“说现是重振央金威风的大好时机。要
号令九戎,西拒雪璃,东慑紫胤,北抗大龙。要先夺雍州,再下牧川,问鼎中原。”
“风大也不怕闪了舌头。”秦肃只觉此人不可思议:“她有这样的实力么?就生这样的野心!”
“她说放眼天下,所惧者只有两人。”聂赢听了一会儿又道:“大龙冠军侯已逝,紫胤英亲王被黜,六国还有何领军良才?又骂玄帅是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骂斯王是数典忘祖的无肠公子。”
帐中响起一片哄笑,诸位头领纷纷附和,却有一人摇头喟叹,并不来向汗王敬酒。
“那老太太是谁啊?”秦肃生了好奇。
聂赢闪目去看,忽听元摩利拍案喝问:“老杜克,你为什么不喝酒?”
原来是老汗王塔基世的重臣杜克,曾当过王嗣土浑金的老师,想因德高望重之故,竟然没被元摩利株连。聂赢方在琢磨,就听一直赔笑的温朵娜匆忙言道:“她就跟个要散架的马车一样,耳朵聋,牙齿光,眼神也不顶用了,估计坐在那边连酒杯都没找着!梅骨朵,你赶紧过去帮着找找。”
头领们都是大笑,纷纷跟着揶揄几句,哪知杜克不肯领俪戎王这份情:“央金都要亡了,你们还有心思喝酒?全是败家子小混蛋。”
“啪!”元摩利怒拍酒案,腾身而起:“你个老东西敢骂我?”
小哈屯纳音正窝在父亲怀里吃手指,一被吓到哇哇大哭,弄得蒙都尔斤手忙脚乱。
秦肃见杜克离席跪到了白度母神像前,慷慨陈情,痛哭流涕,把一众头领惊得目瞪口呆,暗替老太太担忧。果然,元摩利勃然大怒,喝命手下健卫,持了大木棒进来,把杜克按倒在地,看那架势是要当众打死。
方才还欢闹喧嚷,现在鸦雀无声,诸位头领有不忍见此的都纷纷拿眼光去求俪戎王。聂赢暗道:这老臣敢唱反调,倒是帮了温朵娜的忙。不救她,令人寒心;救她,却要掌握分寸,莫叫元摩利拿住把柄。
温朵娜舔舔嘴唇,脸上堆笑:“汗王息怒!这么喜庆的大日子,拿她一个老糊涂献祭,恐白度母不悦。何不另做处置?”
诸头领这方敢劝:“汗王快不要同这个快躺进棺材板的人置气了。”
元摩利冷哼一声:“先扔去囚笼,割掉舌头,等换一个像样的日子,再扒她的皮。”
聂赢见杜克一路哭喊着“先王塔基世”,被像拖死狗一样的拖了出去,不禁也生欷歔:“元摩利这是杀一儆百,央金族众已然噤若寒蝉了。”
“温朵娜的野心大概一半都是被逼出来的吧?”秦肃言道:“我看她脸都白了,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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