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却什么动静都没有……”李慕看着她:“所以你觉得韩飞不在她们手上。”
“太女青戈恐储位不保,为对抗圣后专权,与我大胤一意交好。”云瞳又道:“她若得韩飞……”
“一定早给你送信过来了。”李慕一嗤:“说不准还会自作聪明,指韩飞母女妄图投靠,破坏胤麒盟约,为她识破,擒献尊前。嘿嘿,夸你当机立断杀了韩宜满门,杀的对,杀的好!”
云瞳苦笑一声:“如此‘真情厚意’实在吓人啊。”
“哈哈哈……”李慕发出一阵爽朗笑声。
“既然不是这两派,青麒就还有第三股势力……”云瞳持着玉杯左右晃动:“藏于暗处,隐忍不发。韩飞现下一定是落于她们手中了。”
“她们……攥着韩飞想干什么?”李慕敛起了笑容。
“自然是想用我大胤的玄甲军为己牟利了。”云瞳一嗤:“不过需要等待时机,毕竟现下青麒的掌权人仍是青泰和李氏。”
“……”李慕的一对金色护掌不知何时从桌上收到了桌下。
“对这一股势力,堂主可有耳闻?”云瞳忽然抬眼问道。
李慕轻轻“咳”了一声:“谢王驾提醒,我会尽快派人去查。”
“呵呵……”云瞳端茶喝来。
李慕眸光趋冷:“你这是何意?不信我?”
“堂主万勿误会。”云瞳摆了摆手:“护国公温桥是圣后和太女都极力争取之人,她竟然知道韩飞的消息,可见与青麒第三股势力的关系匪浅,至少也是在被拉拢之中。”
“这说明什么?”
“一手控韩飞,一手拉温桥,说明这一派人的野心不小。”云瞳言道:“反观堂主,似乎并不关心青麒国运,只在意圣后父子和左相大人……”
金色护掌之下,李慕的手指动了一动,又捏进了掌心里。
“堂主告知韩飞下落,已足见诚意!”云瞳把玉杯向他面前推了推。
李慕没碰玉杯:“那请你也拿出一份诚意来……”
云瞳深瞧了他一眼。
“我若查到那一派人,也可与之结盟……”
云瞳忽就一笑,似乎对此威胁毫不在意:“我的诚意么?有生之日会助堂主达成心愿。”
李慕大失所望:“如王驾所言,那一派人是李氏孟绰死敌,她们就不能助我达成心愿么?说不定还能抢在你前面。”
“我助你达成的……可不是这个心愿。”云瞳幽幽言道。
“哦?”李慕觑来:“那是哪个?”
“愿……家人安!”云瞳意颇玩味。
李慕轰然一震!
“在青山秀水之间寻个幽静地方,一世都能潇洒自在。”云瞳淡淡一笑,把话说尽:“这才是堂主与我结盟之初衷吧?试问六国之中谁能助你达此心愿?青麒那一派人既是李氏孟绰死敌……把死敌交于你随意处置,能放心么?”
神机堂牵涉六国政务,绵织细网,滴水不露,直如附骨之疽。今日愈强,则它年愈险。试问芒刺在背,六国谁能安枕成眠?李慕默然无语,一杯云顶金峰饮尽,又倒一杯。
“堂主?”云瞳盯着他看。
李慕强自勾唇:“紫卿人在矮檐之下,也不忘说弥天大话。”
云瞳低低笑了:“信或不信,请君自己斟酌。”
“……”李慕暗咒连声,红唇忍不住东鼓西翘上下乱晃。
云瞳只如未见,心中早笑。
“你方才说忠武侯未封之前,大胤没挡韩飞归家之路。”李慕转回话题,身子向后一靠:“那现下呢?还愿意她回来么?”
“不愿意她回来,难道愿意她在外被人利用?”
“她回来,韩越就得交权!”李慕一敲桌案。
云瞳眉眼一掀:“她回来,我得先问问韩宜是怎么死的,她又是怎么被人弄到洛川去的……”
李慕“哼”的嗤笑:“王驾有那功夫么?即便韩飞回不来,韩越凭块虎符,凭道圣旨,凭个忠武侯的虚名就能掌控几十万玄甲军了?”
“……”云瞳手指又搭上了玉杯:这才是最令人忧虑之事!
“当然,在紫卿眼中,梅花月郎大概也同你那聂赢侧君一样……”李慕不掩嗤笑:“也是个‘异乎寻常’的男人吧!”
……
合江大营
韩越木然坐在一条长桌的下首,看着小凳子把一锅新煮好的汤圆分到桌上七个空碗之中。热气蒸腾,香味四冒,他觉得眼鼻都很酸涩:“什么馅的?”
“芝麻、桂花和山楂。”小凳子答道:“每碗三种各一。”
韩越夹开一个:“芝麻的,嘉嘉喜欢。”他送到了左边的小碗中,又夹开一个:“桂花的,给囡囡好了。”又拨去右边小碗里。最后一个直接放入了自己口中,使劲嚼着。
小凳子看他落泪,更加止不住哭声:“少爷……”
“这么酸,酸的都发苦了!”韩越一口咽下,推桌而起,往帐外就走:“大营姐妹们也能吃上汤圆么?我瞧瞧去!”
小凳子忙放下锅,抱着大氅追跑出帐,给韩越披在身上。
“嗷!”通灵兽被倒灌而入的冷风激醒,晃晃脑袋,也跟去了主人身后。
泪滴冻成了小冰晶,被韩越用哭笑面具轻轻遮住。山一程,水一程,身过合江冰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1)。
上元日,合江大营中也是一片热闹,军士们围坐一处闲话,间或摔跤、掰腕、吹牛皮,破例能饮一碗。不知是谁发现了韩越进账,顿时就像炸锅一般,惊起众人。
“侯……”相称侯主没错,可是觉得变扭。
“大帅……”一叫便想起韩宜,不忍再叫。
“少爷,少爷,少爷!”还是这个听着亲切。大家纷纷立起,簇拥着韩越,不知他因何而来,却又倍感兴奋:看不着脸,光看那挺秀如梅树一般的风姿,也觉这辈子没白活了。
“老人家高寿了?”韩越一眼见着个白了鬓角的老兵:“怎么不回乡纳福,还在军中?”
“我和韩大帅一个年纪。”老兵一笑满脸是褶:“给她喂马,前后喂过三匹了,舍不得走啊!”
韩越鼻中一酸,颤手拾起地上一个空碗,令小凳子倒满了酒:“辛苦了!我敬您!”言罢,仰头饮尽。
“啊?”老兵呆了一瞬,慌忙把自己的酒端起来,激动的都喝不到嘴里去了。
“少爷,我是来接替我娘的,以后给您喂马!”
“少爷,我也是来接替我娘的,以后给您站岗!”
“少爷,我不是来接替我娘的,但我以后为您打仗!”
“少爷……”
“少爷……”
韩越重又举碗在手,环让半圈,微一哽咽,朗朗扬声:“多谢!”
一连走了数个军帐,又探问了值守兵士,小凳子连劝韩越回去:“少爷,可别这么喝酒啊?”
“哪是酒啊!”韩越叹了口气:“母亲说过:半碗水,半碗泪,咽下喉,落进肚,全是情义!你怎么待兵士,兵士就怎么待你!”
“哦……”小凳子是听不懂的。
通灵兽跑在前面先进了帐子,忽见里面坐了人,立时嚎叫起来。小凳子探头一看,赶紧低声回禀“少爷,颜祺将军又来了,这回给您弄了一大枝梅花……”
(1) 摘自清代纳兰性德的《长相思山一程》,略有改动,特此注明。
作者有话要说:
各处都是形势严峻。
第650章 问计
颜祺……韩越闻言眉头一皱,立刻把刚摘下的面具又扣了回去。
“小少爷!”颜祺并未顶盔掼甲,穿了套极不常见的方心圆领大袖罗衣,外罩毛氅,出帐来迎,满脸带笑:“这么晚了,您还在外面啊?”
听她言语间似有指责之意,小凳子下意识就想开口分辩:“今儿是元宵佳节,我们少爷去与……”
“下站!”韩越冷声喝止,复朝颜祺问道:“颜将军有事么?”
“哦,没有什么军情大事……”颜祺话到一半,眼瞧军帐,只等着韩越相请。
韩越却自停下了脚步:“将军来的正巧,我有一事就不用留到明日再问了。”
“小少爷,这里风冷,别冻坏了您!”颜祺虚虚抬起一臂,似等似邀。
“无妨!”韩越直接答她:“风冷,倒不至让人昏头晕脑!”
“……”颜祺瘪了瘪嘴,强笑道:“不知何事,您问?”
“株洲三城移交还有多久才能办完?”
“呃……”颜祺想打个哈哈:“急不得啊,少爷。您知道这里面多少啰嗦呢?”
韩越问也不问那些啰嗦:“将军只报个期限吧?”
“没有三个月,怕是……”
韩越“咦”了一声:“书钺将军说此事交由她办,只需三日。”
“什么……”颜祺登时瞪起了眼睛:“她懂个屁!”
“我也是怕她不懂。”韩越背手扬头一笑:“就给将军再缓上十日吧?”
“那怎么来得及啊!”颜祺嗓门立时大了起来:“我说少爷……”
韩越不慌不忙言道:“若有为难之处,明日可与诸位将军商议,我也再听听书钺怎么说!”
“……”颜祺张口结舌。
通灵兽久等不见韩越进账,又冲出来咬他的裤管,“嗷嗷”撒娇,满地打滚。韩越被拽着往前走了几步,忽闻香气袭来,转头温雅一笑:“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多谢颜将军折梅相送。”
颜祺看那明月光辉之下风姿秀挺的骄郎,呆了一呆神,咧了一咧嘴,暗生烦恼:这是什么意思?说书钺和我,梅啊雪啊的……
帐中小案几上立着一只土窑瓶并数枝梅花,白底衬红,飒爽怒放。小凳子见韩越注目于此,忙要上前搬走:“少爷,您觉着碍眼,我给搁外头去。”
“算了。关花儿什么事呢?”韩越拿长指轻拨缓勾:“世人多不知,寒梅自能傲霜雪!”转而叹了口气,低声又问:“君自故乡来,可知故乡事?”
“您问我?”小凳子一愣。
韩越嫌他打岔,命多燃烛炭:“去把穆瑰将军请来。”
“少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小凳子要劝,被韩越一语喝断。
“叫你去就快去。”
“……是!”小凳子挠了挠头,只得又跑一趟。
韩越坐在案旁,被通灵兽蹭着靴腿,便丢给它一个长木棒磨牙,自己从怀里取出封信函来,又在灯下读了几遍,眉峰越蹙越紧:紫云瞳,这个真相,你可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呢……
心思缭乱之间,忽听帐外传来一个女人彬彬有礼的声音:“穆瑰请见少爷!”
“进来吧。”韩越收起满腹心事,重又戴好面具,看那刚踏进门就规矩行礼的女子,三十出头,穿戴并不张扬却十分讲究,举止雅重,言笑和蔼,容貌也极是清隽,令人一见便生亲近之意。她只是一名游击将军,军中资历更比不上颜祺、书钺等人,却因是韩飞心腹部将,被韩越一掌帅印就唤来了自己身边,一充护卫,一为参议。
“姐姐对玄甲军中这几个‘老人’都是怎么评价的?”韩越问道:“你同我仔细说说。”
“是!”穆瑰略微想了一想:“符珍老将军跟随老侯(指韩宜)多年,德高望重,待小侯(指韩飞)如对自家女甥,既疼爱,也会约束。”
“怎么个约束?”
“嗯……小侯每攻下城镇,总要找些乐子。”穆瑰将韩飞那些不法之行一带而过:“符老将军规劝在先,若然无效,就上报老侯,时常令她吃些苦头。”
“除了告状,她还使过什么其它法子约束?”韩越挑眉问道。
穆瑰谨慎摇头。
韩越微微一笑,又问:“火覃呢?”
“火将军与小侯……志同道合。”穆瑰淡淡的先吐出四个字来,接着又道:“她战功卓著,只是脾气不好。”
通灵兽弃了木棒,蹿上韩越膝头,任由他长指捋着自己的皮毛,舒服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既是志同道合,火覃一定喜欢与我姐姐搭伴找乐子了。怎么没听说她挨军板?”
穆瑰笑了笑:“一来符老将军不大‘关照’她,二来小侯怕她惹母亲生气,都替担下了。”
“嗬……”韩越禁不住勾唇:原来交情是这么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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