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园各处花枝窈窕,彩灯绚丽,店铺林立,人流如水,端是一副昌隆景象。素问只觉讽刺,心中无限灰暗,又听得乐春苑方向传来阵阵轻薄笑声,更加难以忍受。
“宫主!”玄武影子似的出现在他身边,趁太后与民同乐之时,悄声回报:“柳昔伤的不轻,不过没有性命之险。郡王那边也安顿好了,您不用担心。”
“……”素问无言可说,闭目叹息:连五姐那样淡泊无争之人,都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百姓受屈,又会怎样?葛岩还在这里粉饰太平,以为自己高枕无忧。他把皇帝教导成和他一个样子,大璃日后又会走向何方?
“还有一事。”玄武低声又道:“柳昔想嫁金乌谢二小姐,四太太已经同意了,说有机会就向太后求请。”
素问一怔:“是他自己的意思?”
“是!”
原来他要这样走……素问的眼光霎时黯淡下来,半晌方喃喃一声:“知道了。”
到了吉祥赌坊,谢家四个小郎围上来给太后请安,天真烂漫,嬉笑无忌,几次令葛岩开怀大笑。谢曼曼见他高兴,便说了为女求纳柳昔之事。
葛岩有些意外,转头笑指素问:“又不是宫里的奴才,你该和元寿宫主要去。”
素问听音已明其意:紫云瞳现今罢官失权,性命堪忧,你还替她养着个人作甚?你与她结盟联姻还有甚益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请宫主成全。”谢曼曼说出来的话简直让人难以拒绝。
“四太太,柳昔那副样貌您家小姐会中意么?”
“我谢家不缺美人,缺的是能做生意的人才。”谢曼曼笑道:“柳总管在宫主的铺子里没一炷□□夫,就把夜来香卖断了货。这样能干的内当家,小女哪会不中意?”
“呦,还有这样的本事呢!”葛岩又瞅素问:“说的宫主和本后都有些舍不得了。”
把紫胤英王看上的人送到金乌去,既可打击一下紫云瞳这条落水狗,又能借机挑拨一下胤乌关系,还让我这个想和她交易的人落下‘不守承诺’的名声。素问暗自叹了口气,只觉事事心灰意冷,见众人都看自己,强笑言道:“四太太都开口了,本宫哪儿能挡着柳昔的福气!”
玄武没想到他会点头,大是惊讶。
“多谢太后,多谢宫主!”谢曼曼十分高兴,恭维话又说了一车,奉上的礼物也极可观。
“娇燕归巢,”素问轻声嘱咐:“四太太,您一定对他好些!”
谢曼曼并没听出其中深意来,只是频频点头:“宫主安心就是!”又听葛后揶揄自己没送个人来,反要走个人去,想起谢晴岚和葛绒多有暧昧,哈哈一笑:“我在玉渊住了一月,就看上国姑大人了。可她已有心上人,也只能送个祝福啦!”
“哦?”葛岩也没明白她的意思,还拉着谢家小郎的手道:“她呀,没眼光。这几个都好,竟娶不进我葛家门来。四太太不是说府上还有幼子,替本后养着,等皇帝亲政就送来宫里。”
“啊!谨遵懿旨!”谢曼曼大喜过望。
头顶处忽起响雷,再看原来是烟花盛放,乐声四起,光影纵横,素问眼望那斑斓景象,脸上却无一丝笑容,回眸又见自己斜在地上的影子,孤狭瘦长。他无声的扯了扯唇角:一场虚热闹,就等着散场的时候了……
众人欢笑之中,张之零悄悄凑到葛岩耳旁:“太后,斯帅送来军报。”
……
太阴山俪戎王王帐,聂赢听温朵娜大骂了一通元摩利,要马上发兵去攻王廷,立刻出言劝阻:“大王不如散出消息,就说蹊跷坠马,从山崖爬回,重伤难起,先稳住央金王,站定舆情,徐图后事。”
“还她奶奶的徐图?”温朵娜也不顾忌别的了,直接给他看自己的伤口:“我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不还是回来了么?”聂赢言道:“越是这种时候,大王越要沉住气。机会就要来了。”
“哦?”温朵娜猛地坐起。
聂赢低声说了两句:“我要往玄帅军中送一封信,大王可有稳妥途径?”
“交给我了!”温朵娜细想聂赢所出妙计,顿展笑颜,忽又“哎呦”一声:“叶步娜掉到悬崖下边喂鹰了,我可怎么和雪璃方面交代。”
“她安然无恙。”
“真的?”温朵娜没想到聂赢比她消息还要灵通:“那……将军给我的那个小郎呢?”
聂赢凤目一掀:“大王你说什么?”
“呃……”温朵娜顿时就瘪了嘴。
“好好养伤,只待最后一击。”聂赢起身告辞,走回自己营帐。
小夭气鼓鼓跟在他身边:“她还真惦记上岳使了!回头再来索要,怎么办?”
“我有给过他小郎么?”聂赢不动声色:“陪她去送客的男人,穿央金衣,说央金话,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我能知道?”
“懂了!”小夭吐舌一笑,忽见聂赢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少爷?”
“在这里过什么白度母降诞日,我都忘了今夜是灯节。”聂赢面朝东南,但见群山连绵,虚空浩渺:“你说上京会放焰火么?”
“会吧。肯定比九龙城热闹。”小夭也起了向往:“真想亲眼看一看。”
紫卿……聂赢忽就生了惆怅:不知今夜是谁陪在你身边看焰火?不知今生我还有没有机会陪你也看一场焰火……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无事,多更一章。晚上看电影去咧,啦啦啦!
下章回紫胤,结束这场灯会大戏
第667章 并肩-1
云瞳辞别李慕,方转过拐角,便见三月笑嘻嘻迎上:“谢主子赏赐!这回奴才也有内眷了。”
六月在旁听得皱眉,往她肩头狠狠一拍:“傻笑什么啊!赶紧说正事!”
“哦!”三月敛了笑容,低声回报:“文津阁那边没有得手,寒总管还受了内伤。”
云瞳忍不住懊恼锤拳,却仍先关照寒冬伤势。
“二月姐姐护着他就地疗伤,还没回来。”三月言道:“沈励安排了一个帮手,是个戴假胡子的老头,武功极为高强。十一请主子放心,天涯海角她一定把这个人给您擒回来。”
“主子要的是沈励!”六月瞪眼:“她忙活假胡子老头去干什么,简直本末倒置。”
三月摆出个垮眉歪舌的模样来:“姐姐知道她的,太笨,一次只能干一件事。”
“沈励没有吃下固玉丹么?”云瞳问道。
“吃了,但效用不大,仍能砍杀。”三月又凑近了一些:“奴才追剿未果,连人逃走路线的痕迹也没发现,感觉一定是他还布置了接应。”
“这就复杂了!”云瞳垂目沉吟:“我道沈励隐姓埋名,惧于暗部查察,必是孤家寡人一个。不想他又有帮手,又有接应……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自己带人去救儿子,还要与我交易?”
“奴才认为是‘那边’势力太大,他毫无把握。”六月才说一句,被个隐身护卫的亲从叫走,不大一会儿回来禀道:“李堂主忘了一句话,让我提醒主子。”
“什么话?”
“留意大祭司!”
“……”云瞳眉峰又蹙。
“没作解释,李堂主已经走了。”六月和三月也不解其意:“怎么感觉对面像有一张大网,错综繁乱。”
云瞳点头叹息:“人人都是面目可疑,唯有我……在她们眼前清晰透明如一白绢。”
“主子!”六月看她似乎又显颓丧,忙要安慰。
云瞳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武功高强的老头天下没有几人,问一问春叔就知道了。”
……
惜花山庄
八音捧着一大摞素巾,跪在屏风后面,竖耳偷听阳、盛两位总管和那个请来的什么“医仙大人”谈话。
“这种霸道的东西景华也给人用,全然忘了医德仁心,真让我这当师傅的脸面无光!”
“不关何先生的事!”阳春匆忙解释:“是我家庄主再三求请,何先生方勉为其难。”
“那他没有和你们说明,此药服下,病患生死是五五之数么?”
“说了!”盛夏叹息连声:“如期未能醒来,可还留着呼吸心跳。庄主痛心之至,所以请您再施妙手。”
屏风外是长久的沉默。八音朝床上瞥去一眼:那个男人安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就似睡着了一般。唇皮干裂,脸颊陷凹,身上的肉都快瘦没了。
“老朽劝贵庄一句:顺天命而为,天方佑之。”那位医仙似乎感概无限:“你看他像在安卧,实则内外煎熬,苦不堪言。”
“……”阳春、盛夏都只剩了叹息。
“已然如此,何不让他自在解脱?”
“这……”阳春为难至极:“我家庄主实不能割舍。”
“医者仁术,若用药只为延长病患痛楚,恕老朽不能为之,请贵庄见谅!”
“可他不怕受苦,他想活!医者也不救么?”八音忽然开口,把外面几个人惊了一跳。
“你怎知他是怎样想的?”医仙皱眉问道。
“我今日给他擦身,说到上元节的花灯,问他看过没有?想不想看?他虽不回答,可皮肉又松又软。”八音小声言道:“刚才您说让他自在解脱,我看的清清楚楚,他手臂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那就是害怕的意思。”
“……”
“我觉得他好像知道我在说什么似的。”八音看着那个男人,眼中显出迷惑:“那天我说快过年了,主子没空来看你,他的模样就很难看;后来我又说总管大人让给你画像,寄给主子,他的模样就变得好看一点儿了;我还说画像上落款写小六毛赠,他的模样就变得特别特别难看了……”
“你这小奴才,怎么整日信口开河。”盛夏斥道。
“我怕他闷得慌么……”八音暗自扮了个鬼脸:天天陪着个活死人,不会哭,不会笑,闷的我都要长出白毛来了。
“落大人,您看……”阳春语带恳求。
“我也只能是试一试。”半晌,医仙不甚情愿的答道:“就怕对他损伤太大,即便能醒过来,遗留任何一样病症,贵庄可能也接受不了。”
“会有哪些损伤?”盛夏忧心忡忡的问道。
“或是脑子混沌,或是筋脉塞绝,或是……不能生育。”
“啊?”阳春、盛夏面面相觑:“还来得及请示一下庄主么?”
医仙连连摇头:“耽搁越久,成效越低。”
阳春和盛夏四目对望,都觉难于决断。
八音呆了片刻,悄悄伸手摸进被中,握了握男人小臂:“他没害怕,他的皮肉是松快的……”
正在这时,忽有人急急送来一个拿岩冰密封的椭圆器皿:“禀总管大人,庄主命十姑娘日夜兼程送了回来。”
屏风外悉悉索索一阵,就听医仙诧叫:“冰魄血玉盅?”
什么东西?八音好奇起来,扒着屏风隔扇的小间隙朝外眯眼偷窥。
“还有书信一封,是何先生写给您的。”盛夏并不敢拆看,恭敬递给了医仙。
那老太太似乎看了很久,而后不知为何,密信就在她掌中变成了屑末。
“竟是这样……”八音听她低叹了数声,转对阳、盛二总管言道:“你家庄主以血养玉,盼能入药救人!既已下此决心,你们就照我说的,赶快预备一下吧。”
……
“主子?”三月看云瞳快要走到雅间门口了,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云瞳再次停下脚步。
“若怜和我说了,不是池公子派他干什么去,就是自己走丢了,在夜欢楼门口撞上的恭府管事。”三月犹豫再三还是实话实说:“不过,那个姓张的让若怜给公子带一句话……”
六月心下一紧,忙朝云瞳看去。
“带什么话?”云瞳问话的声音很冷。
“她只顾调戏若怜,没往下说,我……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冲进了门。”三月看六月一脸嫌恶表情,也知自己办事不力。
云瞳沉默了好一会儿,重又朝雅间走去,在门口略站了一站,方扬手推开房门:“阿凤,出了什么事?”
“紫卿怎么才回来啊!”顾崇歪在椅上,夸张的打了个大哈欠:“佳人险些被贼偷走,你倒沉得住气?”
云瞳闪目往离凤脸上瞅去,见他也正盯着自己,神色十分紧张。
“哪儿来的贼?”
六月跟进来详细禀告了一番:“……顾小侠帮了大忙,已将贼人抓住,送交京兆尹衙门了。”
“务必审问清楚。”云瞳走至离凤身边,握了他的手低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离凤微微摇头。
云瞳舒了口气,又问:“你同顾小……顾小侠在聊什么?”
“只是些闺中闲话。”离凤声音有些嘶哑。
511/679 首页 上一页 509 510 511 512 513 5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