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夜,合江大营
韩越正在灯下核查银粮细目,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响,便有小军来报:“穆将军请见大帅。”
什么时辰了!小凳子歪在墙角,早就打过几回瞌睡了,闻言惊醒,使劲儿揉着眼睛,听韩越已命传进,忙把趴在桌腿下呼呼大睡的通灵兽抱起,退进后帐。
韩越待穆瑰行过军礼,开口就问:“有何军情急报?”
穆瑰自怀中掏出两粒红丸,正是依玄甲军规制投送的绝密信函:“才刚收到,一从青麒来,一从上京来,请您过目。”
“咦?”韩越顿生疑惑,比着两颗红丸看了又看,烧制之法确出军中。他捏碎其中一颗,取出密信,看不两行,大惊而起:“阿姐!”
穆瑰亦未料到,闻言打了个激灵,回看帐门紧闭,知道外间守卫男军皆是心腹,这才略略安心:“是小侯来信?”
“是!”韩越激动起来,把信连看数遍,眼圈已然红了:“阿姐困在了青麒。”
穆瑰皱起眉头,重重咬住两字:“青麒?”
韩越听出异样,扫了她一眼。
穆瑰立刻单膝跪地:“末将请令,带本部人马前往青麒援救小侯。”
韩越未动,也未再说话,径自沉吟起来。
穆瑰屏息等待,暗中急切思索。
半晌,韩越言道:“你且起来。”
“是!”穆瑰谨慎的问道:“小侯怎么到了青麒?”
“信上未言其详。”
“是被何人所困?”
“只写一言难尽。”韩越眯起了眼睛:“不过从笔迹上看确是阿姐无疑。”
“那……小侯的意思是?”穆瑰偷眼望来。
韩越未答。
穆瑰垂下头去,过了一会儿,轻声言道:“少爷,桌上还有一颗红丸。”
韩越“哦”了一声,又取出另外一信看去,未几,眉头深深蹙起。
通灵兽睡醒一觉,不服小凳子管教,嗷嗷奔出,绕着韩越上蹿下跳。
“别闹!”韩越拿脚背贴贴通灵兽的脖子,示意它安静下来:“肉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吃到嘴里的。”
穆瑰闻言心中一动,偷掀眼皮看来。
通灵兽觉得被人无礼冒犯,“忽”就转头,朝她示威大吼,肆意展示着自己才长出不久的两颗尖牙。
穆瑰一凛,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穆将军!”韩越问道:“此两信送来,可有别人看到?”
“没有。”穆瑰不敢稍作迟疑:“大帅尽管放心。”
“很快还会有红丸投来,却未必都是给我……”韩越勾起唇角,停了一刻:“大军机要所在,岂能乱如市集?你盯紧了,所有往来密函,出入只有一途。稍有泄露,唯你是问。”
“是!”穆瑰跪倒接令。
“玄甲众将,皆为本帅肱股,但有损伤,中心难安。”韩越又道:“此言尔需谨记。”
“末将明白。”穆瑰暗自一叹:少爷,你真长大了啊!
……
云瞳复爵,诸王皆有恭贺,闻得宫中赏赐了若干美人,便也争相效仿,赠送数十歌倌舞伎。云瞳一反常态,全部纳下,惹得和王咂舌不已,散朝之时,拉住恭王闲话:
“我说 ,怎么小七忽然开窍了?”
恭王笑道:“看来传闻不实啊。”
“嗯?”和王不解其意:“你指的哪件?”
“诶,二姐不知道么?我家王君可早听二姐夫说起过了。”恭王先卖个关子,而后附耳悄道:“锦衣郎落胎,据传和小七中的毒有关。”
和王似觉意外:“不是说和你有关么?”
“和我有什么关系!”恭王当即冷下脸来。
“小七中毒,难育后嗣,偏生锦衣郎就怀上了。”和王觑着眼睛看她:“小七生了疑心,怕夫郎和你……暗有瓜葛,便狠下心肠把孩子打掉了。”
“这……这……简直无稽之谈。”恭王气的脸色发红:“是谁胡言乱语,本王要请旨办她。”
“哎哎,你较真干嘛?”和王忙拉住相劝:“本来没影的事儿,非闹个满城风雨,不成了欲盖弥彰。”
“哼!原来这叫欲盖弥彰!”恭王狠一跺脚,忿忿而去。
“怎么走了?”和王在外大叫:“不去和小七讨杯酒喝么?”
“不去!”恭王冷声硬气,暗中却是一笑:哪有喝酒的闲工夫,我得回去给孙兰仕、陈琅和那几位好朋友写信。
和王盯着她背影,念叨了两遍“欲盖弥彰”,忽然大悟:哦!小七中毒,不欲人知,便纳许多美人,遮掩她使夫郎落胎之事……现今姐妹之中,我最年长,该助小妹一臂之力啊。
两人之后,从贵金同祁左玉并排走着,听她唉声叹气,问是怎么了?
“过不多久,玄甲军就要知道英王复爵了。”祁左玉只觉无比沮丧疲累:“圣上不听忠言,只怕国无宁日。”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如无意外,还会再更一章!
第734章 金匣遗书
“圣上不听忠言,只怕国无宁日。”
从贵金也跟着叹了口气:“左玉,想开些吧。”
“你同我一起去见英王。”祁左玉忽然拉起从贵金就走:“劝她顾全大局,辞爵不受。”
“哎!小七几时肯听我说话。”从贵金可不愿去触那个霉头:“你替我揍她一顿倒好,不用客气。”
待等回到侯府,见了邢氏,也不免长吁短叹一番,又着意嘱咐:“这些事万不可叫小奕知道。”
“小奕这些日子又不好了。”邢氏提起儿子,愁眉不展:“是不是真像襄尧说的,得为他另请大夫。”
“怎么个不好?”从贵金问道。
“这都多少日子了,下红还是淋漓不尽。他常觉胸闷气短,头晕乏力,和襄尧说话,才一炷□□夫,就有些支持不住了。”邢氏叹道:“襄尧的意思是不能耽搁,必须尽快启程。”
“别是‘碧落十三香’这毒借胎转腹,从小七那边移到小奕这里了吧?”从贵金惊疑不定:“或因此落下病根儿,不是玩事。”
“你看是不是得和小七打个招呼。”邢氏问道:“毕竟,她不晓得襄尧是何人……”
“用不着!”从贵金一口回绝,满脸是气:“她前脚签了和离书 ,后脚就纳了二三十美人。何曾把小奕放在心上?以后我儿生死祸福,与她无关。”
“可是小奕……唉!”邢氏叹道:“他还偷偷的让萧师傅给英府送信,等妻主消息呢!”
“这孩子!”从贵金烦恼不已:“实在不行,你就把和离书给他看吧。断了这条痴心,以后慢慢就都好了。”
“你说的轻巧!”邢氏白她一眼。
于此同时,萧忘情正在后院,隔帘相劝从奕:“侯主妻夫爱子如命,不忍直言,五少爷心里却该当有数,你的病……”
“不好?”从奕咬了咬牙:“萧师傅但说无妨。”
“很是不好。”萧忘情一点儿也未遮掩:“否则 ,英王也不会同意你回娘家休养。”
“……”从奕脸色灰暗下来:“到底是什么病?”
“我也说不清。”萧忘情言道:“许同之前中毒有关。”
“可何先生说……”从奕心尖一紧。
“他说你好了,但你并没好。”萧忘情把话打断:“再请他看,病情势必还会耽误下去。”
“那……”
小唐在旁,看从奕焦灼惶乱,不禁暗自埋怨萧忘情:这人不会婉转说话么?吓坏少爷,大不利将养啊。
“跟我走,去治病。”萧忘情的目光一派庄重严肃:“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只是,再顾虑下去,一切恐都晚了。”
“萧师傅!”
“记得小时候,你想学骑马,母父不许。你曾向我抱怨:不知何时才能自主。”萧忘情笑了笑:“如今真让你自主一次,何又不敢为?”
“……”从奕沉默下来,半晌轻问:“我妻主……知道此事么?”
“你想让她知道么?”萧忘情反问回来。
从奕一窒。
“五少爷,妻夫之道,贵在互信。”萧忘情起身走去窗前,望天一叹:“你若认英王为良配,便无须犹疑。否则……日后也无须伤心。”
从奕痴住,半晌低言:“请……让我再想一想。”
……
英王府邀凤阁
红鹞向离凤禀道:“新来的男孩子们要向公子请安,都在院里等着呢。”
“怎么向我请安?”离凤放下手里的书卷,皱眉言道:“请他们自往缘圆居去拜见凌霄宫主。”
“宫主那里正忙收拾东西,无暇见面。”红鹞耸肩摊手:“所以,让先见您。”
“此于理不合。”离凤也不多言:“叫都回去吧。”
“公子……”红鹞踌躇劝道:“万一他们中间有人能得王主青眼,扶摇直上……不如今日留个余地,日后也好见面说话。”
“嗬……”离凤只自看书,再不抬头:“日后的事,且待日后再说。”
“是!”红鹞不敢再言,出门极客气的把等候着的美人们都送走了,望着空落落、冷清清的院子,长叹不已:王主在家,好歹还有盼头;这一说走,又不知几时能回,这里怕是更没生气了。
“红鹞。”屋里离凤叫他:“去打听一下,王主哪日启程?”
……
云瞳复晋英王,忙碌更甚,终日在外书房中,办理一应出使事宜。这一日,正看合江舆图,忽接六月急报:“主子,十二送回样东西来。”
打开锦盒,内里是一把指尖大小的钥匙。
“嘶!”云瞳倒吸一口凉气,连命:“向兵部要邸报,玄龙北疆战事如何了?”
“您一早已经看过,没提那边有何变故啊?”六月忙从桌上要件堆里翻出邸报,又呈云瞳面前。
“你道这是何物?”云瞳紧紧握着钥匙。
六月茫然摇头。
十二曾有密报,阿赢让将一把贞锁钥匙交我,以示虽在玄龙女营,必洁身自爱,不负妻恩之意。十二办事妥帖细致,恐临机事出,还会用到钥匙,因此仍留身边,以备紧急。云瞳不便向六月细言原委,叹了口气:“今既送回,又无别话,定有……关乎生死存亡事发。”
“啊?”六月一惊:“奴才立刻去兵部再问消息。”
“唉!”云瞳满怀忧虑,却也无可奈何:“央金族里发生什么事,二嫂陈兵太阴山外也未必能详,况我远在上京。等消息确定,再做部署,又有何用?”
“那怎么办啊?”六月一颗心也颤荡了起来:十二、叶子还能平安回来么?
云瞳眸光沉重,默然半晌,挥手令她先去:“鞭长莫及,且顾眼下吧。”
……
六月十五,钦天监选定为吉日,圣旨遣命英王使麒,昭告天下。
前一日,为凌霄宫主随王归国,诸府诰命送礼为贺,赴宴践行。午后,凌霄宫主又集王府新晋美人共酒,席间多有赏赐。
燕语莺声之中,美人红着俏脸儿次第求见英王,凌霄宫主笑命寒冬去请:“快来此慰相思之情。”
离凤冷眼观之,只觉多有不同以往之处,思量许久,告罪起身。
凌霄宫主似有心事,也不追究,即令:“回去歇着吧!”
出了燕贻堂,但见天边黑云翻滚,暑气蒸腾,蝉声肆起,茂叶闷杀,便知大雨将至。
“公子,您怎么了?”红鹞见离凤停步伫立,很是疑惑:“这地方不好躲雨,快走吧。”
“梧桐巢破凤凰分……”离凤微微摇头:“大雨一来,花枝零落,我先瞧瞧去。”
“公子?”红鹞目瞪口呆:“天都要黑了,还往哪儿瞧瞧去?”
一道厉闪,划破长空,滂沱大雨,瞬息而至。
云瞳在正院一小静室内,就着飘忽烛火,看向摊在眼前的圣旨:“初九,英王奏称……”
她身边摆着口朱红锁箱,已经打开,里面珍物井然:有一紫色绒皮小匣盛放八枚耳徽;有一青石莲枝圆匣收着两把贞锁钥匙、长短红豆珠、一捋青丝黑发,一个金丝小风筝;另有一缠花木匣收有一份和离书、数件祈福吉纸、一张皱巴巴小纸团并多封信函;又有一件素白长撘围腰、一领旧袍、一个酒神面具等等,其下还有几个匣子,锁紧未开。云瞳一一看去,神思飞远,或勾唇轻笑,或阖眸喟叹,仿若伊人旧事,仍在眼前。
有多少人,是看不清楚的?
有多少事,是想不明白的?
有多少许诺,不及达成?
有多少遗憾,不及弥补?
563/679 首页 上一页 561 562 563 564 565 5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