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予安陪着姐妹俩吃饭。凡是廉初然和他夹的菜,廉慕斯都一口一口吃了下去。就是速度和效率越来越慢,慢到最后一颗小丸子都分了五次咬,他们就知道她吃饱了。
“吃得太少了。”廉初然叹声。
戎予安很赞同。
廉初然这次是真的只是陪妹妹吃饭,晚上还要赶着航班回去。临走前,趁廉慕斯不在,她又一次扫视了一圈戎予安,笑:“你眼光不错。”
“我今晚就会走。”她淡淡道,“不会干扰妹妹的交友圈子,不过戎安,有一说一,我话放在前面——别让你以前那些小女朋友去打扰木木。你从前怎么玩我没兴趣,但木木不喜欢这些。”
戎予安:“不会。”
廉初然把玩着精致的打火机,却摸出火柴打燃了细长的女士香烟,淡淡的硝磺气味延伸,却不抽,只是看着烟头的火光。
她跟廉嘉慕的保护主义不一样,更倾向于冒险主义。
“希望你不会跟之前一些人一样,”美人笑了笑,“她并不欠别人什么。”
戎予安也不提,只是说:“我知道。”
饭后散场,廉初然要开车前往机场,她转到国外读书,也开始接触一些商场上的事,风尘碌碌鲜有空闲。临走前这大美人在餐厅门口狠狠抱紧了妹妹,让她注意身体。
大雨就在身后,廉慕斯闷闷地回应:“你要注意安全。”
戎予安看出了她舍不得。她心口不一的时候,话会变少。
对亲情的依依不舍或许可以拿来增进感情,但最后男生不发一言,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像传递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干燥的手心挡住了一步之外的雨帘。
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一直下到第二天的深夜,才逐渐滞缓。
廉慕斯本来打算早点睡,但一条临时消息让睡意朦胧的她陡然清醒:殷怀姐和男友吵了架,气到从公寓里跑了出来。荆听白让司机去接,结果没接到人。
风风火火的又闹到深夜,才在街头找到了瞎转悠的主角,气得好性子又温柔的听白姐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大半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在寂寥的街头瞎转,怕不是期盼全世界都是没有坏心思的大善人。
由于过于没有危机意识,饶是廉慕斯也想拍拍她的脑袋,看里面有没有水在晃。
殷怀抽抽噎噎,看起来是真的委屈又无力。这次吵架吵得很亏:邵峰气她不给自己私人空间,她也气对方在游戏里对异性的投怀送抱的暧昧态度。
听着赶过来找人的姐妹一顿数落,最后由荆听白接了回去。
临走之前倪白薇对邵峰假笑:“你们双方都冷静一下,我看先让她在听白那里住一段时间,毕竟都高三了,学业很紧,不能老这么吵来吵去破坏感情。”
邵峰恢复平静后也很后悔,倪白薇好声好气这么一说,没理反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友被带走。
隐约感到这一走或许要见面会很困难,但自责和不占理让他木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廉慕斯再回到家再洗完澡,座钟的时针已经走到了一的位置。
睡得正酣的糖糖被开门声吵醒,不高兴地哼哼唧唧,露出花白的肚子蹬脚伸懒腰。去挠它肚子上的毛,这小东西前爪子轻柔搭在人手上,缓缓往外推——这是不乐意了。
廉慕斯实在是太累,一沾被子,甚至没有刷会儿手机,就沉沉睡了过去。
但睡眠过程很糟糕,一晚上醒了三四次,要么梦见还在上初三,她和崔静晗其乐融融;要么梦见廉嘉慕在身后追着跑,一边跑一边嚷嚷“哥哥中了,嘤,哥哥中了!”。
前者恶心,后者可爱又恶心。
一来二去,一晚上拢共只睡了四个小时。
等到了学校,又撞上一张阴沉沉的司马脸,廉慕斯自然心情极差。
她看了眼终于守到人,一脸复杂的穆良,嘴角向下一拉:“有事快说。”
穆良是第一次见识到坏脾气的廉慕斯。
在他廉慕斯为数不多的印象中,这个女生一直安安静静,总是独来独往,表情冷淡。眉宇间偶尔有一丝阴郁,令人不喜。
就算想刺激她暴怒,也只获得了不温不火的回应。
可现在她蹙着眉,周身气压低沉,没有之前的平静,而是流露出明显的不耐。
不想装样子了,显露了原型。
“终于不装了?”穆良冷笑,“那些话是不是你散出……”
他没说完。
“装你X,”廉慕斯抬头看着他,“来学校不读书整天幻想情情爱爱——脑子没事吧?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心理医生介绍给你。”
她上辈子大概欠了崔静晗的,以至于转学了她的气息依旧阴魂不散。
封淮也好,崔静晗也罢,其实都无所谓。
他们又不是她的家人,凭什么要一次次耐心包容。
廉慕斯说的话不好听,穆良愣了一下,才脸色一变。
“你再说一遍。”
男生的威胁气势汹汹,大有要动手的势头。见过少年温和笑着的模样,如今倒是强烈的反差。平日里或许会惊一惊,但现在实在疲惫烦躁。
“离我远点,我不想染上可怕的病。”
傻子是绝症。
“如果不是不打女人——”
如果不是小晗……如果不是可怜……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如果……如果……
哪儿来那么多如果。
廉慕斯的初恋死在了封淮手里。他喜欢漂亮的女生,那时候她不好看,这世上天生丽质的女生到底是少部分。
崔静晗多么美,杏眼鹅蛋脸,乌黑透亮的头发,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个子高气质好,廉慕斯样样不如她。
除了钱。
但封淮不缺钱,他和她一样都是有家底的,只是一个都知道,另一个都不知道。在他们开始交往时,崔静晗已经有苗头了:仿佛她做什么都对不起她一样,那时候渐生愧疚,开始听她的话。
有旁人说小话,说她在吃天鹅肉,封淮都会笑着反驳,他是真的喜欢她,那吃天鹅肉的是他不是她。
后来小道的话越来越多,听多了,也渐渐不好受起来。委屈后开始怀疑自身是不是真的不行,封淮会偶尔说一两句“实话”,都是实在的缺点,到后来“实话”越来越多,就只剩实话。
带着笑说的、面无表情说的、生气说的、高兴说的,偏偏比对的都是崔静晗,自信心也垂垂消失了。
去死吧。
厌烦叹了声,低低道:“打死我得了,如果要整天面对你们这种白痴。”
“为了喜欢的人将自己行为和思想合法化确实是人经常做的事……”
廉慕斯烦躁地垫高了脚尖,靠近男生,在咫尺内对那张有些慌乱的脸一字一句说话。
穆良忽然惊疑地瞪大了眼,不得不向后仰身。心脏没来由猛然一跳。那双细长内敛的眼里全是寒霜,带了明显的怒意,乌黑发亮。
两人面孔离得这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温软的呼吸。
“我知道你们精神发育迟缓。但麻烦你让开,我要回教室上课。听到了吗——嫌恶心就让开。我交了钱来学校的,没偷没抢,少拿破事压我。”
“离我远点。我对你喜欢封淮还是崔静晗没有兴趣。你打扰到我的学习生活了。我跟他们的牵扯你懂个屁,天天来堵我。”
“……”
“也没见你转校去维护温柔善良贴心又真挚的男神女神,别整天嗷嗷叫。惹得一身骚还不长教训。”
“烦死了。”
今天的廉慕斯脾气乖张,很是暴躁。在发泄完后,她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冷静,后退两步揉了揉额头,对怔愣的男生说:“抱歉……我太激动了。”
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这样,再见。”
说完扔下在原地呆滞的男生,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她还是没控制住情绪。
戎予安的手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见廉慕斯蔫着脑袋,心情不好的样子,捏着下巴让她抬起头:“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手下的肌肤又软又嫩,神情却郁郁寡欢——她会遮红眼圈,但黑眼圈就不太擅长,眼圈四周涂得太白,泛着一股子灰,显得很没有精神。
廉慕斯无声看了他一眼。
无缘无故的坏脾气滋生起来,少不注意就控制不住。
廉慕斯不想随意发火,但就是心累。她摇摇头,戎予安干脆把她圈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廉慕斯几乎不和他发脾气,也不会任性过头,这让他有时感到不痛快。
这一哄,午休时间又过去了。
戎予安和廉慕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是其他人都有目共睹的。
没人相信他们不是男女朋友。戎予安的喜欢耐不住寂寞,时间还没太久,他就想让关系更进一步,至少落实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廉慕斯一天不挂上他的名号,他就心痒难耐。
可廉慕斯接连收到的两份喜欢都掺着杂质,翻个背面发现都是假的,在恋爱上的警戒心达到了巅峰;凭什么你戎予安的就得是真的。就算察觉到喜欢,也只认为是一时的暧昧——等脑子里的多巴胺不再分泌,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这时候戎予安就觉得封淮有毒。他不仅收到了廉慕斯最初的喜爱,还能不当回事地推走。想到廉慕斯撕掉名字的那张小纸条,顿时酸如陈醋,尽管知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但情绪不受理智的管控。想着封淮这个名字,就控制不住力道。
“戎安,”箍住手的力道有点重,廉慕斯闷声道:“松点力气。”
她骨头要断了。
戎予安想问怀里的人,她十三岁的时候不好好上学,谈什么恋爱。但回想当初的自己后发现不占理,悻悻把问话收了回去,就折腾起廉慕斯。面无表情捏她胳膊上的细肉。
廉慕斯:“……”
“到底怎么了,”止住那只捣乱的手,盯着戎予安的眼睛,“谁惹你不开心?”
戎予安想说你为什么能这么快习惯搂抱、习惯肢体接触、习惯抚摸和近距离的交谈。是不是从前也有其他人这么做过,他也这样圈着你,甚至亲吻你,将你真正拥入怀中。
但他说不出口。
暗沉沉的眸子对上那双透彻的瞳孔,戎予安发现自己无法质问——因为他现在不是廉慕斯的什么人。原来如此。
“没事,”廉慕斯眼里,俊逸的男生突然笑了笑,“什么事也没有。”
他故意低下头说话,那点热气就擦在耳朵上,烫得廉慕斯抓牢了拽住的胳膊。在炙热的胳膊上留下了印记。
晚上廉慕斯回家,打开书包的一层,一封信从教科书的缝隙中漏了出来,飘落到毯子上。她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下,才弯腰将这封浅蓝的信从地上拾起。恍惚间徒手拆开了信封,里面的信纸也是淡淡的蓝色,打开前心跳跳得很快,她皱眉。
这个时代,就连小学生都会用通讯软件来发表爱意。爱已经不再是浓缩在笔尖下的情诗或者长长的信扉,以现在的眼光来看,用情书告白不免有些老套。
但为什么,她控制不住心脏跳动的声音,也控制不住游弋在信纸上的视线。
廉慕斯缓缓滑落在毯子上,背靠着沙发,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手中的字迹。字入木三分,遒劲内敛,是那个人的性子。
她疑惑地看着,内心那点惊吓成倍增长。
廉慕斯将自己平衡成正常人的状态,她可以毫不在意甚至嗤之以鼻,但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在安静的屋子里,她听见清晰、快速的心跳声。
太吵。
这是第一次收到情书。
但不一定是真的。
比自己好看的多得是,为什么会选择她。难道戎予安也不介意皮相?他以前的女友都是精致可爱、或者那种跟模特一样,小巧又乖巧,娇娇软软,她拿什么去比。万一有一天,他对她说:“你也不照照镜子”,然后又重蹈覆辙。
想到这,廉慕斯冷静了下来。
她的脑子坏掉了,不能让戎予安知道。
比如他为她出面打架时,她首先想到的不是感谢,而是“这是不是为了取得自己信任的连环套?”,同一时间可以有数个想法,再反驳,再冷眼旁观脑子里的竞争,然后再自责、再谢罪、再无限循环,她就是这种人。
戎予安也许喜欢的是那个善良、有些坚强又有些颐气指使的廉慕斯。
可那不是她。
廉慕斯惹人烦,只是把令人烦躁的一面隐藏了起来。
廉慕斯自嘲。
她发觉自己好像没有恋爱经验,如果只是亲吻也算作恋爱经验的话,那她只能靠这一个加分项了。封淮除了亲吻外,几乎不会与她有过多的身体接触,那时候的傻子以为男友是真爱——殊不知人家觉得恶心。
这个阶段,她可以选择躲避戎予安。只要甩出冷脸色,再拒绝与他接触,那么在经历短暂风波后一定能回到正轨。
廉慕斯遮住眼睛,揪住信纸的手耷拉在身侧。她回想自己以前是怎样的人,但记忆太模糊了,又虚假不真实,能做到的参考性很小。
她根本不相信人的自我回忆。
“慕斯,”那个美丽的女生伸出手,“我们一起吧。”
那心情是什么……是受宠若惊吗?
廉慕斯所接受的所有受宠若惊,都将她推进深深的海。在深海里浮浮沉沉,她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现在的她也感到受宠若惊。
这封信,她或许选择好怎样的回复了。
廉慕斯垂下眼帘。
结果第二天她竟然没有找到戎予安。只有躲避的经验,没有找人的经验。没想到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生找起来会是如此困难的事情。
去问戎予安的那群朋友,一班的人也无辜看着她,比当事人还惊讶:“戎哥没有跟你在一起吗,真是,跑哪儿去了。”
“慕斯,你跟戎哥打过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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