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顾不上心疼,盯着面前人的脸愕然睁大了眼睛。
从巷口洒进来的阳光照亮了他半边侧脸,搭在挺直鼻梁上的褚红碎发被汗水沾湿了发尾,沁出点赤红如血的颜色,因而显得浮着冷汗的脸颊愈发苍白。然而他冰蓝色的眼瞳中含着抹锐利的光,将病态的虚弱感一扫而空,反而显得气场格外地强势逼人。
这是一张十分好看的脸,比辉月在电梯里看到的广告上的明星要好看十倍。
最关键的是,这个人辉月半个小时之前还见过,在她那个天崩地裂的末日主题的噩梦里。
只不过她在梦境中见到的那人明显是一位气质成熟沉稳的俊美青年。而面前这一个,大概还只是他十五六岁时的形态。
……我觉得我的梦大概还没醒。
望着面前人冰冷锐利的眼睛,菅原辉月冷静地想到。
第64章 关于捡了一只美少年回家这件小事
这天的阳光很好, 从人来人往的步行道一直铺进了巷子口。这个从最深处的阴影中横生出来的人像一把划破外界虚假安宁的利刃,还带着未干的血气。
辉月被这把利刃钉在了明暗的交界线, 她望着面前人那张眼熟的面孔, 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实上这其实是一个十分偶像剧的场景, 从巷子口洒进来的浅金色阳光将面前人褚红的发丝照出了火焰一样的通透感,他的脸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间, 笼着一层让人着迷的危险气质,好看得几乎让人恍神。
菅原辉月沉默了两秒,然后就着这个被壁咚在墙上的姿势,小心翼翼开口道,“那个, 你腰上的伤口又流血了, 没关系吗?”
出乎预料的反应让褚发少年微怔了一下,然后, 他重新打量了手底下的猎物两眼,像是终于发现被自己按在墙上的人是个有着独立人格的人类一样,他轻轻嗤笑了一声,“……死不了。”
于是辉月就不说话了, 也乖乖地没有乱动,而是以一种清澈乖巧的“我很听话”的目光望着他。
像走在街上时友善地靠过来蹭蹭脚踝的小动物,无意识散发出“我很喜欢你”气息。
褚发少年和她对视了几眼,好像忽然没了兴致,松开了按在她手腕上的手,语气寥寥, “算了,我不杀你,你走吧。”
他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拖着脚步重新走回到黑暗里。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辉月盯着他还在往下垂落血珠的衣摆,心中忽然不太舒服。
她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我会报警的。”
背对着她的人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随便你。”
辉月紧接着又说,“但是你刚救了我,我转头就把你交给警察,感觉好像背叛你了一样。”
褚发少年停在了原地,似乎对于那句“救了她”有点困惑,但是和伤口处剧烈的疼痛一起涌上来的疲惫让他懒得深究,只漫不经心地说,“无所谓,我都说了随便你。”
“所以,你跟我回家吧。”
褚发少年:“……哈?”
这个见鬼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他愕然地扭头去看身后的人,像是在看什么无法理解的怪胎。正常人会向一个受了重伤一看就是个大麻烦的危险人物做出“跟我回家”这样的提议吗?
然而他身后的少女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很危险的人。”
褚发少年慢慢往左边挪了一步,身体斜倚上墙面,扯了扯唇角,“正常人不是应该离危险远一点吗?”
“可是你现在受了伤对吧?”
不等他反驳“我受了伤也能捏死你”,对面的少女就继续道,“你受了伤,肯定是需要药品和治疗的。你刚才不让我报警,说明你肯定不会老老实实走正规流程去医院。在你用非法途径弄到你想要的东西的过程中,有很大可能会有人受到伤害。”
“按理说我应该直接报警把你交给警察,但是我想了想心理上实在过不去。所以,你需要的药品和其他东西我来给你,你跟我回家,我父母都不在东京,家里没有其他人,我亲自看着你。”
思路通畅,逻辑清晰。
发现她居然真的不是那种圣母心大发的蠢货,褚发少年稍稍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你不怕我伤好之后就把你杀了?”
辉月诚恳看着他,“我觉得你就算伤没好也能捏死我。”
而且不知为什么她有种感觉,这个人刚才放过了她,之后只要她没有踩到让他爆发的点,他就不会再动手。
褚发少年开始打量她,辉月在原地乖乖站好,望过去的眼神十分清澈。
半晌,巷子深处的人终于微微半阖上眸,“你的家在哪儿?”
.
值得庆幸的是,辉月家距离这里不远,而且他们回家的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
辉月走在前面,拿钥匙开了门。
主人只离开了十多分钟,这间房子好像就失去了人气。阳光透过拉开的窗帘照进客厅,光线微尘浮动。
菅原辉月顿了顿,压下心底隐约的排斥感,换了鞋走进门。她带回来的人跟在她身后,视线扫过没有多少人气的客厅,“你真的在这里住?”
“大部分时候不是,这间屋子基本上是空置的,我家不在这儿,只有偶尔来东京办事的时候会在这儿落脚。”
辉月把从便利店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客厅的桌子上,然后转身去找医药箱。东京这边的家里虽然不常住人,但是这些必需品还是都备着的。
因为地形不太熟,她找了好几个地方才在主卧室的电视柜下面翻到了她要找的东西,挨个查看了里面药品的日期,里面的东西大概是半年前集体换了一批,全都还在保质期内,而且止血药、消毒酒精还有绷带全都有。
不用再特意往楼下药店跑一趟,辉月松了口气,拖着箱子回到客厅。
她里里外外跑了一圈,带回来的人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好一会儿了,外面那间被血浸湿了一半的墨绿色外套被脱了下来扔在了地上。褚发少年靠着沙发背,一手按在伤口上,额上冒着细汗,身上薄薄的黑色T恤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听到动静,他抬起一只眼皮看了她一眼。
“血沾你家沙发上了,抱歉了。”
这人意外地居然还非常有礼貌。
辉月愣了愣,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然后把医药箱拖过来放在他面前。看到他似乎要起身,连忙说,“你要什么告诉我我递给你,你别动。”
褚发少年撩起眼皮缓慢看了她一眼,眼神莫名,然后收回目光,熟练报出了几个药品的名字。
辉月连忙低头去翻,幸好,医药箱里药品种类意外地齐,他要的全都有。
沙发上的人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她的动作一边懒散地伸手撩起T恤下摆,腰腹上狰狞的伤口伴随着骤然浓烈的血气一起暴露出来。
半干的血把布料和伤口粘在了一起,他抬手就往上撕,动作干净利落,仿佛那因为忽然的剧痛微微颤抖了一下的身体不是自己的。
辉月被吓了一跳,不仅仅因为他的动作,还因为他腹部的那个异常深刻的刀伤。她一开始还以为只是被划了道口,哪想到那伤口看起来更像是被人拿着匕首捅了一刀,甚至捅他的人仿佛生怕他不死一样,一刀捅到了刀柄。
这个人就带着这么重的伤跟着她走回了家,甚至在此之前还不知道在那个巷子里坐了多久。
她看着他拿起止血散就要往伤口上洒,把到嘴边的“这需要去医院缝针”的话咽了下去,站起身,“等等,需要消一下毒,你等一下我去端盆水来。”
坐在沙发上的人拿着药瓶的手一顿,微微皱了一下眉,似乎是想说没有必要。但看着少女急急忙忙跑向洗手间的背影,他停了停,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消毒、止血、包扎,对方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很有经验。
辉月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看着叼着衣服下摆往伤口位置缠上最口一层绷带的人。他额前细密的冷汗汇成了汗珠擦过眼角,顺着颈侧紧绷的线条一直划入到宽大的领口里,拿着绷带的手绷起了青筋衬得手背愈发苍白,但他的动作依旧平稳,蓝眸中有种旁观者一般的冷静。
辉月忽然轻声开口,“你经常受伤吗?”
“哈?”褚发少年松开衣摆,抬眸撇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她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我从来不受伤。”
辉月的眼睫微微一颤,呼吸轻轻滞了一下。半晌,她轻轻“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略过了这个话题,然后站起身走向客厅的餐桌,“快中午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在自己买回来的那堆零食中翻了翻,辉月找出两盒不知道什么时候扔进去的速食快餐,拿出来朝沙发上的人一扬,“猪排饭和咖喱饭,你要吃哪个?”
“咖喱。”褚发少年也没跟她客气,他微微闭了眼靠上沙发,“再给我一杯水。”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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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辉月太弱了,连防备的必要都没有。被她捡回来的褚发少年在吃完饭之后,躺在沙发就地上睡着了。
辉月要守着他不方便出门,也没动放在沙发面前茶几上的手机。她站在客厅阳台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发了会儿呆,从今天早上起床就笼罩在心上的违和感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最终她烦躁地走了回来,去爸爸书房找了本书,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下午。
这一天的晚饭她依旧是和这个捡回来的陌生少年一起吃的从便利店买回来的快餐。
辉月不会做饭,更没有让伤员动手的道理,所以两个人只能互相将就。
意外的是,她带回来的那人明明长着一张十分昂贵的大少爷气质的脸,对她买回来的劣质速食品却半点抱怨也没有,而且很给面子地吃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自己手里那份快餐依旧是原来的味道,辉月几乎以为全家的咖喱饭改良配方了。
黑发少女端着手里没动几口的猪排饭,又看看对面人漫不经心地把最后一勺沾着咖喱的米饭往嘴里塞。
“好吃吗?”她好奇发问。
褚发少年咽下米饭,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般。”
“那你是饿了吗?要不要再来一份?”
“不用,已经吃饱了。”他放下勺子,把空了的餐盒重新盖好,平静地说,“我只是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
第65章 我觉得我的世界出了点问题
第二天辉月从自己床上醒过来的时候, 她昨天带回来的那位陌生房客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对方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只言片语,要不是客厅沙发上的那片血迹还赫然存在, 她几乎要以为她捡回来一个气质危险的受伤美少年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她穿着睡衣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发了半晌呆, 直到饥饿的胃提醒她该出门觅食了。辉月醒过神, 走过去拿起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上午9点半。
她想了想,回房间换了件衣服, 拿着手机出门下楼。
电梯里的大幅广告上的明星的脸依旧很陌生,路过六楼时,电梯停了停,上来了位牵着萨摩耶的表情慈祥的老奶奶。
毛茸茸的狗狗一进门就开心地朝她“汪”了两声打招呼。
“小姑娘。”老奶奶和蔼地朝她搭话,“你是新搬来的住户吗?”
“不算吧, 只是很少在这边住。”辉月手忙脚乱应付着朝自己欢快奔来的狗狗, 一边回答。
“是这样啊。啊,抱歉, 这孩子好像很喜欢你呢。”
“诶,是吗?”辉月连忙按住了往自己身上扑的萨摩耶,低头对上了对方圆润有神的眼睛,从那双亮晶晶的狗狗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忽然有些恍惚, 这个情景是不是曾经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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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附近的街道随意逛了逛,路过便利店时被里面的冷气冲了一下,停下脚步进门买东西。
神情恍惚地拎着自己也不知道买了些什么的购物袋路过家旁边的巷子,这一次没有在里面捡到什么受伤的黑道系美少年。
回家放下东西,给父亲打了个电话,依旧没通。
直到晚上坐在客厅里吃在微波炉热好的快餐时,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对面沙发上干涸的血迹,身体忽然一僵。
“啪嗒。”手里的筷子掉下来滚到了地上,她像是被从头浇下了一桶搀着冰渣的冷水,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她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
她猛地扔下饭盒,抓过茶几上的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依旧没有人接,然后她紧接着就拨了母亲的。
然而这一次,漫长的等待之后,手机里传来了冰冷的提示音。
“抱歉,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她握着手机的手僵住了,然后,像是不信邪一般,她紧接着又尝试了胜己的、小久的、轰君的、上理的,甚至相泽老师的。然而无论试了多少其他人的号码,电话那边传过来的声音永远只有一个。
“抱歉,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好像手机中满满的电话簿全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样,她从上到下尝试了所有能够联系的电话,然而,没有一个能让那个冰冷的提示音发生半点改变。她呆呆地放下了手机,心像是被泡在了一汪冰水里,上上下下,眼看着就要朝着冰川撞过去。
不对,哪里都不对!
辉月握着手机的手指失去了力气,手机无力地滑下来“啪嗒”掉到了地上,她回过头看向窗外。夜色已经落下帷幕,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街道上渐次亮起的灯光。
城市似乎还是那个城市,但是她心里已经隐约预感到,有什么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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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辉月起了个大早,赶了第一班电车回了家。
站台外的草地上开了一连串时令小花,不知道是龙胆草还是紫云英。紧靠着站台的杂货铺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一脸橘子皮的老奶奶换成了梳着马尾辫的大姐姐,一眼看过去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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